第25章
息見子睡醒了, 她本來以為自己偷個懶就幾十分鐘,再多一點就是一個小時。哪想到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白天已然向黃昏那個方向傾斜。她迷迷糊糊地去問筋肉“美少女”茉莉, 茉莉嬌俏地說:“沒關系哦。”
真是善解人意的咖啡店工作呢。
息見子重新背上自己為數不多的包——外套還有廉價的男士皮夾, 離開了。回到地下室需要三十五分鐘, 這是她在無聊之下每日測算出來的均值結果。
她的皮鞋跟落在地上,在轉角口和一個正在哭泣的女孩直接撞上了。女孩穿着直露大腿的黑色百褶裙, 衣領也開的很低。染着紅色的辣妹發色,耳垂上也挂着過分可愛的耳環。但這些因素結合起來,就會讓人覺得這個女孩子是那種壞學生。
息見子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此。
女孩一直在哭, 她看起來就想在路上随機揪一個路人訴苦,而息見子就是那個幸運的路人。女生一把抓住了息見子的衣服下擺不讓她離開, 在大庭廣衆之下,她用力地抽泣着。
“為什麽岩君要抛棄我呢?”
息見子只覺得自己好似誤入了什麽言情劇場,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種語氣的女孩子了。
而且還是個哭着說的辣妹女孩。
她可不是這款的哦。
息見子的身高和對方差不多, 而且自己還踩着增高鞋墊。女孩沒有穿高跟鞋, 穿着的是拖鞋, 這就給息見子俯視對方提供了機會。
被陌生的中年男性俯視着的女孩抖了個機靈,她還是不願意放開那只揪着對方下擺的手。
她看起來一定是要哭訴一番才行, 否則的話,她是絕對不會放開那只手的。
真是麻煩的女孩子啊。
息見子便準備側耳聆聽了。
看見男人做出傾聽這副姿勢的女孩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向這個路上随便抓到的大叔吐露自己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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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息見子想得一樣, 女孩所說的傷心事,不過就是男朋友看上了更漂亮更火辣的女孩子而不再理會自己了。興許是被童磨影響了吧,息見子只覺得這樣的故事千篇一律的無聊,簡直是在浪費人的時間。就連一朵花開放的過程也比這有趣。
(不能這麽想。)
女孩在一大段話後停頓了一下,息見子明白了對方已經暫時性講完了。這個時候, 就需要作為傾聽者的她來表述自己的觀點了。
息見子聽完了,問,你為什麽把一切的錯都怪罪到你男朋友身上?你自己就沒有任何錯嗎?
女生本以為這個路人會關心關心自己,陪着她一起罵那個渣男男朋友的。可是眼前的這個大叔不僅沒有應和她,反而反問她自己有沒有錯。女孩氣急了,還有些害怕,她不明白叔叔為什麽這樣子。
為了壯大自己的膽量,這個辣妹大聲地說:“明明就是他的錯啊!我都為他付出了那麽多,我逃課抽煙打架喝酒,不就是為了讓他高興嗎?他為什麽要去找別的女人,我明明都這樣子努力了。是我還不夠漂亮嗎?是因為我沒有另外的女孩子漂亮嗎?”珍珠那麽大的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女孩傷心極了,就像每一個女孩傷心的樣子。
妝都花掉了。
她哭泣着的時候,站在她對面的頹廢大叔卻像個黑暗的生物一樣盯着女孩。對方的身體微微偏斜,背光所制造的陰影灑落下來。
女孩感到了一股別樣的、心驚膽顫
“與其向我哭訴,還不如找找自己的問題在哪裏?”緩緩扭動着身體結構的變化着形象的醫生,面容陰暗得像個怪物,或者斯內普。
女生沒想到,對方接下來的話語變得尖銳且讓人難堪。
……
你難道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沒有想過對方的反應嗎?就算一開始沒有到現在也沒有這種覺悟嗎?
你是野狗嗎?還是猴子。
我本以為學校都會開設倫理這一課堂。
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問題在哪裏嗎?
……
她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真可憐。”男人的眼眶裏淌下眼淚來。
女孩的心靈受到了某種觸動。她有一種自己被關照着的錯覺。
至于之前那個問題,她又哪裏知道呢?她只知道哭哭啼啼,用那張漂亮的年輕的臉蛋哭泣。在外人看來,她是多麽可憐啊,而她眼前那父親一樣的男子臉上是何等陰郁,他一定是一個壞到頭頂的父親。否則,看起來這麽乖的女孩怎麽會哭成梨花帶雨的模樣呢?
一定是這樣的。大家總是會用自己雙眼所看到的東西進行猜測,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們就無法将根本不成故事的片段延續成痛徹心扉又或是令人心動的故事了。
女孩的哭聲逐漸變小,她低聲說我不知道啊,你能告訴我嗎?
她臉上全是淚水淌過之後的溝壑。
她應該是個高中生,裙子太短了,衣領也拉到下面去。
息見子提上了對方的領子,她說,你穿什麽我都不在意,只要是你願意穿的。我也沒有什麽好對你說的,因為我只是一個陌生人,并不是了解你的什麽親近的人。
女孩有些惴惴不安。
她看起來想要一點提示。
男性醫生張了張嘴,從薄薄的嘴唇裏吐出一個。
廉價。
“因為你看起來很廉價,所以別人才會對你愛搭不理。”
女孩看起來有點懂了,但是她想,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便宜貨色,需要的金錢比一般人也要貴上許多。燙發染發還有接發,花了她整整一個月的生活費。
這樣的她哪裏算是廉價呢?
男醫生又說:“我認識一個叫高柳的老師,他也有過一個像你一樣的學生。那個學生比你更加廉價,更加放浪。”
女孩看起來有些憤怒,但她無法反駁。她其實差點就沒有拒絕那個要求。
“那個老師呢,向女學生舉了個花魁的例子,他問女學生花魁需要什麽,女生說美貌以及床上技術。不是這樣子的,花魁需要各式各樣的才藝,她需要會花道、茶藝、樂器,要懂得迎合但不親近別人,有的時候還要充當客人的對手。而且,她們從來不會輕易地對男人“認輸”。”
“如果輕輕松松地就投入男人的懷抱的話,她還能是為老板賺來最多的錢、最高貴的那只女王蜂嗎?”
女生羞紅了臉。
“我、我。”她看起來有些無地自容。
她之前在大街上發瘋哭泣的勇氣全數不見了,她被眼前這個有着咄咄逼人氣勢的男人吓到了,她又好像感覺到了什麽。
她讀懂了這些話語中提現出來的某些信息。
她要做到高貴,而不是廉價。
女生揉着衣角,小聲問道:“那個……我能有你的電話號碼嗎?”此時的她倒擔心起自己如今的打扮有多麽的不适合清純了,她這怪異的不符合形象的舉動,讓人側目。原本的女生一定是大喊看什麽看的,但是如今的她已經被磨光了勇氣。
息見子哪想到一個兩個都找她要電話,她本來想直接拒絕掉的,但是出于為這種未成年女生的考慮,她又說了之前和錐生零說過的那番話。
女生找了一遍都沒在身上找到紙和筆,最後只好在随身攜帶的小包裏扯出一張面巾紙來,用自己最愛的樹莓色口紅在面巾紙上潦草地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完號碼她還覺得不夠,又在那串數字後面補了一個字。
——[凜]
接過了面巾紙的息見子這下子就有兩個陌生人的手機號了。
女生扭捏着說,“我的名字是凜。”
原來面巾紙上的那個字不是什麽暗號,而是她的名字。
息見子又等了一下,對方也沒說話。覺得她說完了的息見子,就踩着皮鞋噠噠噠地離開了。
“我……”女生無法呼喚來已經離開了的男醫生。
女生其實是想說,她叫五條凜來着。
但是這個被她看作是罪孽的姓氏最終沒有說出口。
自從家族裏誕生了那個男人以後,她們家族所有的資源都向對方傾斜,無論是老人還是小孩,都開始以那個男人為中心而活着。
不具備任何咒力、無法成為咒術師的五條凜,成為了被家族抛棄的垃圾。
[我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可是就算再怎麽努力,也無法成為咒術師。
咒術師都是被天定的人,至今為止還沒有出現過超出天命的人。
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
息見子看着天空,天空灰蒙蒙的。雨季的确要來了,所以要下雨也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
她只希望自己走回地下室之前,雨不要下下來。走在路上的時候他又驀地想起沒買過雨傘——之前碰巧都沒有遇上過需要傘的雨天。于是息見子走過便利店時候又折返回來,在小小的便利店裏買了兩把透明雨傘。
它們還是捆綁在一起賣的父子傘。
在看到那個牌子的時候,息見子失笑。
她拎着兩把雨傘出門,剛走到一半天上就落下了雨。在雨絲與地面接觸的這個過程裏,息見子享受着人們被雨淋到的驚呼聲。可沒過多久,另外一種擔憂影響到了她。
他想起敦似乎出門沒帶雨傘。她起初想要雨對方聯系,卻發現自己沒有手機,對方也沒有。她自己的那個手機,其實已經交給好友幫忙看着了。哪想到這一看,就是一個世界的遙遠距離。
雨水向下滑落,世界一片模糊。
息見子希望那個傻孩子不要因為想要省錢淋着雨回來。
淋雨是會感冒的,會發燒的。
豈料到了晚上,息見子果真看見一個渾身濕透了的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