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找小春。”沈斯缪有些驚訝地重複到。
紀浔扣上了皮帶,把煙撚了,朝他側過頭,下巴揚了一下:“走。”
沈斯缪眼皮直跳,感覺太過于突然。
紀浔靠在門邊等他,沈斯缪下床把衣服穿好。
陽光照下來,宿舍樓也被光切割成了兩半,一半籠罩在暖黃色的光暈下,另一半光線陰冷。一排排香樟樹綠得發黑,沈斯缪站在樹下,手裏捧着那束枯敗的桔梗,風衣的下擺被吹得微微擺動。
交錯而過的人從他的視線裏不斷掠過,防盜窗前挂的衣服被吹得上下翻動,一排排的袖子從防盜窗裏伸出來,順着風的方向獵獵作響,畫面頗為壯觀。沈斯缪側過臉,目光直直望着遠處。
那排衣袖開始來群魔亂舞的擺動,像是無數雙手在扭動。紀浔騎着自行車從遠到近,他的衣服下擺吹得鼓起。他騎着車沒有停,以沈斯缪為中心,順着方向,沿着他轉了幾個圈。
他的身影模模糊糊地不斷掠過沈斯缪眼前,虛化的叫人看不清。沈斯缪的腳步也跟着他不斷地轉身,暈頭轉向地不停轉圈,只為了将他看清。
紀浔停住,靠在樹邊,側目看他:“上來。”
沈斯缪啞言地看着他,感覺嗓子眼發緊,他跑過去坐在了後座。
自行車突然往前面駛出去,沈斯缪一把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他看着不斷掠過的景物,朝他喊:“小春,小春。”
光順着樹葉的間隙灑下來,快速的移動中,斑駁的光影在紀浔的側臉和脖子上不斷變化。紀浔笑了起來,聲音悶悶的。
他們開始了尋找小春。
她只存在于紀浔和關绾的嘴裏,連同小春這個名字都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
自行車駛出了校園,穿過了大街小巷,他們就像到處亂飛的螞蚱一樣,沒頭沒尾地到處亂竄。
沈斯缪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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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浔騎着自行車毫無章法地亂開,走到哪算哪。随心所欲一般時快時慢地騎行。川流不息地車輛快速地駛在馬路上,在紅燈還亮起的時候,紀浔飛快地沖過了馬路。沈斯缪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髒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極速的剎車聲,刺耳的鳴笛聲,通通尖銳地傳入他的耳中。“操,傻逼不想活了。”車窗被搖了下來,裏面的人破口大罵。綠燈亮了,川流不息的人從兩端走過,他們的自行車停在了路中,成群的人流相互穿梭,沈斯缪回頭對他喊:“你才是傻逼。”
紀浔腳一蹬,自行車又快速地駛了出去了。他摟緊了紀浔的腰:“不要命了。”說完他又哈哈大笑。紀浔也跟着笑了起來,笑聲從後背傳過來,帶着輕微的震動感。
自行車沖上街沿,筆直的要撞上一顆樹,前輪離樹只有一寸的時候,紀浔一只腳踩在了地上,車子停了下來。
沈斯缪驚魂未定地從後座下來。
紀浔單手撐着自行車,把車子放到了一旁的停放點,邁着腳步朝前走。
“紀浔。”
“嗯。”
紀浔邁着腳步朝前走,手插着口袋,背挺的筆直。沈斯缪卻感覺到了一種心慌,他聲音發緊地問:“去哪啊?”
“找小春。”紀浔頭也沒有回的說。
沈斯缪感覺到了一種沒有邏輯的瘋狂感。
“要不要我叫司機過來。”他追上紀浔的腳步。
“不用。”紀浔簡短地回答。
“走過去?”
紀浔沒有回答,沈斯缪跟着他穿過幾條街道來到一家修車店。一個穿着工裝服的人,從一輛車子底下滑了出來,他把手上的機油往衣服上抹了一下,朝紀浔笑了一下:“難得過來啊。”
沈斯缪站在一旁,看着紀浔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煙,遞了一根給他,兩個人點了火,站在一旁說話。
大約一根煙的功夫,那人把一把鑰匙給了紀浔,又鑽進車子底下去了。紀浔拿過鑰匙,跨上了一旁機車,把頭盔抛給了沈斯缪,咬着煙說:“上來。”
沈斯缪拿着懷裏沉甸甸的頭盔朝他走過去,跨了上去之後,問:“坐這個去。”
“把頭盔帶好。”紀浔只是這樣說。
他帶上來頭盔抱緊了紀浔的腰,并且朝他說:“走了,找小春。”
機車的轟鳴聲響起,他們穿過了大街小巷,駛上了馬路,彙入了車流,無數的車子和街景都在後退,在他的眼裏變成了幻影。燃燒的煙味,順着風吹了過來,把沈斯缪嗆得直咳嗽,鼻子裏也吸了不少的涼氣。他趴在紀浔的背上哈哈笑了起來,聲音也變得尖銳:“去他媽的小春。”
風聲鼓動着,車子的轟鳴聲很大,他攀上了紀浔肩膀,摟住了他的脖子大聲喊:“我不喜歡你關注其他人,但是我又想了解你。”他揮了揮手裏那捧桔梗,看着花朵顫動,罵道:“我真他媽有病。”
紀浔把嘴裏的煙吐了,也笑了起來,他難得笑的這麽開懷,“你快要把我勒死了。”他的目光直視着前面,補充了一句:“真他媽有病 。”
“說我還是說你。”沈斯缪不依不饒地開始問他。
紀浔只是答非所問地說:“她出現了。”
“什麽?”沈斯缪不解地問。
“現在是樹。”紀浔的目光瞥過了一旁倒退的樹木。
沈斯缪側過頭去看路旁的樹,那是最常見的樟樹,一排排的綠影快速的閃過眼前。
“是小春?”沈斯缪問。
紀浔沒有回答,沈斯缪感覺一口氣悶在了心口,他指着那排樹說:“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紀浔噗的一下笑了出來,要不是還在開車,沈斯缪都懷疑他會彎下腰,大聲的笑。
“好吧,小春就小春。”沈斯缪大聲地說:“我瘋了。”
晴空萬裏的天突然就變暗了,烏雲黑壓壓的,像要壓下來一般。變大的風,陰暗的天,一場雨在醞釀。沈斯缪擡頭看天:“那現在她是雲嗎?”
“是。”
“靠。”
他們開上了公路,寬闊的道路上只有零星的車輛,路燈上挂着紅通通裝飾燈籠,在陰暗的天氣裏,那跳動的紅格外刺眼。
不出意外,雨開始下了起來,一滴兩滴地往下砸,落在頭盔上霹靂嘩啦地作響。“落下來的是石頭吧。”沈斯缪扯着嗓子說,他興奮的無以複加,連聲音都在顫抖:“我感覺頭盔要被砸破破了,耳朵要聾了,吵死了。”
“落下的是石頭,那你現在應該滿身是血了。”紀浔的聲音在雨裏聽起來悶悶的。
沈斯缪感到了一種瘋狂感,五髒六腑都跟着變得胞脹。砸在頭盔上的雨不是石頭,他們身上也不會流出鮮紅的血,頭頂上不斷掠過的紅燈籠在風中晃蕩着。
公路的一旁出現了一條偌大的河流,河面籠罩着一層薄薄的霧,入眼白茫茫的一片。灘塗上有連成片的蘆葦蕩,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然後像是白色的浪波一樣上下翻動。
沈斯缪感到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浪漫感,幾乎讓他頭皮發麻,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
尋找小春的這個過程都有種怪異的荒誕感。
紀浔從未把小春這個人具體化,她飄忽不定,卻始終存在于別人的口中。
小春是搖晃的香樟樹,是烏壓壓的雲,是蔥綠的山川,是偌大的湖泊。
小春無處不在。
轟鳴聲停止了,車子停在了路邊。
“到了。”紀浔的視線望着白茫茫的河面這樣說。
沈斯缪從車子上下來,和他望着同一個方向,天上還在下着毛毛細雨,頭發衣服也變得潮濕。他此時卻擔心紀浔淋雨會不會感冒。他側過頭去看紀浔,他的睫毛也粘上了雨水,那雙眼睛像是霧霭中的澄清的湖泊。
“把頭盔帶上,淋多了雨你會感冒的。”
紀浔側目看他,把手裏的頭盔往他手裏一送,然後沿着公路往前走。
沈斯缪急忙去追:“紀浔,等我一下。”他快步追上了紀浔,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太冰了,他這樣想,他握着紀浔的手放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後問:“你手太冰了,是不是冷。”
“嗯,還好。”紀浔的目光落在那片湖上,仔細地觀看着。
紀浔的眼神太過于專注,沈斯缪心裏開始不滿,忍不住開始吃醋,他讨厭這樣專注的眼神不是落在他身上。
“這裏什麽都沒有,也沒有小春。”沈斯缪朝他說。
紀浔笑了一下沒有說話。他手撐防護欄,翻身坐了上去,他面朝着湖泊說:“她就在這裏。”
沈斯缪看見他從口袋裏拿出了煙,沒有點上,只是咬在嘴裏。
“下雨了,煙也點不着。”他含混地說。
“我叫司機來接吧,我怕你生病。”
“不用,那你先走吧。”他雲淡風輕地說,他眯眼看着前面,從欄杆上下來了,沿着外圍開始走。
“太危險了,你快進來。”沈斯缪的眼睛不敢從他身上挪開。
紀浔笑了一下,手搭在欄杆上倚在上面沒有動了。
沈斯缪松了一口氣。
還不等他這口氣咽下去,紀浔就如同一只飛鳥一樣,朝前跳了下去。
沈斯缪感覺自己的心髒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連忙趴到了欄杆上望下看,只見紀浔拍了一下手,筆直地站在下面。
還好只有一米高。
紀浔擡頭眯眼看了他一眼,然後沿着下面走。
沈斯缪跟着他的步伐,在上面和他同行。
風聲很大,雨漸漸地停了,沈斯缪走一下,就朝下面看一眼,始終和他步調一致。
“我們第一次遇見你還有印象嗎?”沈斯缪問他。
“酒吧。”紀浔回答道。
“不是,不是。”
“哦。”紀浔也不追問,等待着他的下文。
“是日本。”
在人流攢動的長街,你穿着黑色的浴衣站在提燈下,我一眼就看見了你。
沈斯缪有些緊張地等着他的回答。
紀浔只是淡淡地說:“真巧”
沈斯缪皺眉,從口袋裏拿出了煙,咬了一根放嘴裏,發現真的點不燃。他嘆了一口,把那根煙夾在了手裏。
紀浔從旁邊扯一根蘆葦,他沿着一個臺階走了上來,他走到沈斯缪的面前張開手,花絮從他的手裏飄出,白花花的往上浮,一瞬又被風吹得滿天都是。沈斯缪瞬間睜大了眼睛,伸出手去接。他看着這如同白色羽毛一般的東西,落在他的肩上,發梢,以及手心。
“有時候我覺得你很殘忍,傷人兵不血刃,有時候又讓人很……”沈斯缪停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過了一會說:“打一棒子又給一顆糖的感覺。”
紀浔偏頭看他:“比如。”
“剛才。”
手機的震動聲響起了,紀浔從口袋拿出手機開始聽,眉頭皺起,臉色有些不太好。
“怎麽了。”沈斯缪詢問他。
雨又開始哔哩嘩啦地下,紀浔走過去倚在了防護欄上,開始莫名地發笑。他拿出煙,濕漉漉地開始點,打火機的火苗剛亮,就被雨水弄滅了。他的目光直視着沈斯缪:“現在又開始下石頭了,你沒有頭盔,也沒有傘,會被砸得渾身是血。”他答非所問地說。
“蘆葦會開始瘋狂地長,水也會沸騰。”他咳嗽了一聲,笑聲也變得不成調。“因為我做了一個這樣的夢。”
“你還想知道多少,我都可以告訴你。”
完全開始不找邊際了,這樣随意又瘋狂的話,從紀浔嘴裏說出來就變得合情合理了。
我想了解完整的你,他沒有說出口,轉身面對着那片湖泊。
沈斯缪盯着這片湖,頭越發的頭痛。
紀浔說小春在這裏。
要麽她是一個死人,要麽她從不存在。
突兀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沈斯缪回過神來,他拿出手機:“喂。”
“沈總,關小姐的資料發給你了。”
“好。”沈斯缪感覺自己的眉頭直跳,餘光看見紀浔朝那輛機車走去。
轟鳴聲又響了起來,紀浔跨坐了上去。
“紀浔。”沈斯缪隔着雨大聲叫了他一下。
雨太大了,順着落到了他睫毛上,又滑進了眼睛裏,讓他的視線變模糊。“沈總,是出什麽事了嗎?”電話裏李柏焦急地詢問着。
“沒事。”沈斯缪陰沉地說。
他打開了那個發來的文件,注視着關绾的每一行的資料,眉頭越來越緊。
原來如此。
作者說:最近學業太繁忙了,更新真的很不穩定,時間都是擠出來的,感謝大家一直的陪伴,我自己也很着急,每天都挺焦躁的,也想能快點完結。
感謝大家的觀看,晚安。
明天早上起來看評論??????,你們不要潛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