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嘩衆變(1)

我端着湯進入劉徹房內,今日舅舅檢查徹兒功課檢查得緊,所以徹兒暫時還是住在未央宮內,沒有去住太子東宮。他正在案上讀書,我把湯碗放至桌上,笑道:“弟弟真是用功。”

劉徹合上書卷,表情驚喜,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阿嬌!你怎麽來了?”

“怎麽,姐姐就不能來看看弟弟麽?”我在他身邊坐下,将碗裏盛上湯遞給他,“剛才進門時看到丫鬟正要端進來,我正好捎着帶給你,趁熱喝了吧。”

他接過,一口氣喝個精光。

我打算去拿他的空碗再去給他盛一些,不想碰到他拿碗的手,剛想把手收回,卻被他反握住。

碗掉落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我擡頭想去看他,正巧遇到他低頭望向我,我們倆的唇輕輕擦碰。

一瞬間,我有種眩暈的感覺,愣在那裏。

他趁我不備,突然将我攔腰抱起,放至床上,伸手欲解我的衣扣。

我恢複神智,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弟弟!”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停止動作,聲音變得冷漠:“你也是來當說客的,是不是?”

“嗯?”我試圖起身。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領:“你想求我放劉榮一馬,是不是?”

“是。”我語氣遮掩,倒不如幹脆承認。

他有些自嘲的冷笑:“我多希望你說不是。”

我搖頭:“但我的确希望你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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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遞給我,拉我直起身來,同他一起坐在床沿:“你不是第一個為他求情的人,但或許你會後悔今天來過。”

他轉過頭,想要吻我,我頭一偏,躲了過去。他不依,向下逼來:“依了我,我放了他。”

沒有考慮,我将他推開。

他向後踉跄了幾步,捏緊我的下巴擡起:“你根本不想來是麽?他值得你這樣麽?”

“徹兒,我……”

“想勸我念及兄弟之情是麽?他若念及兄弟情分在先,又為何要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他打斷我,“阿嬌,你越是這樣,我越能感到劉榮的威脅,越是不敢放他一條生路。”

“徹兒,你想錯了,”我将他擡起我下巴的手拿下握住,“我一直以來都很清楚,我是屬于你的。”

他反握住我的手,在床邊半蹲下來:“說下去。”

我看着他陰晴不明的表情,心情越發的不安起來:“我只是希望你能放過他,他只是我的哥哥,徹兒,而你不一樣,我懂。但是,他畢竟也是我的哥哥啊。”

我發誓,我說的是真心話,雖然是避重就輕的真心話。

他笑了,笑容中有一絲涼意:“阿嬌,這算不算是一個誘惑?或者說是,交易?”

他将手抽出,再次擡起我的下巴,逼我與他直視:“你心甘情願嫁給我,我放過劉榮?”

明知這是問句,我卻要拿他當做敘述來聽。心甘情願,這是不是就是他的條件?心甘情願,好一個“心甘情願”!

交易是嗎?“好。”

他卻把我的下巴松開:“我再想想吧。”

“無論怎樣,最終我能嫁的只是你,你知道的。”我看着他,“徹兒,姐姐求求你了,放過他,好不好?”

見他不再理我,我轉身出門,步履沉重。劉徹他太理智,即使在動了感情的時候也是如此。我沒有辦法駕馭他,他是過分的理智,接近于冷酷。我太自以為是了。

我知道自己傷了他的心,可是劉榮,他不該死。

劉榮的死訊傳來時,我幾乎窒息昏厥過去。

就算劉徹不願意放過劉榮,我又能如何?我什麽都不能做,還要靜靜地等待被他迎娶東宮。上次去找劉徹,只是賭他是否可以估計我的感受,他有多在乎我,夠不夠用來抵劉榮一命。事實證明,是我錯了,劉徹那麽唯他獨尊,怎麽可能因為我而放過劉榮?劉榮是他的威脅,即使他不再對他構成威脅,也是欲處置而後快的人啊。

消息是離殇告訴我的,劉徹不僅讓劉榮死掉,而且讓他身敗名裂。他的名字成為百姓口中談論的對象,他們說劉榮是罪有應得,他們說郅都不懼權威執法如山。我讓人四下尋找,都未能找到蘇兒。或許她此刻正躲在某個地方偷偷哭泣吧,像是我們初見時那樣。

她終于,還是沒有救成她摯愛的男子。

我相信她真的肯為劉榮去死,不管她一開始接觸他是否帶有目的性。劉榮最苦的幾年,都是她陪他度過的。憑借這點,我已經是自愧不如了。我太自私,我知道自己不會為任何人而死,除了我自己。我可以說出幾十條活下去的理由,卻說不出一條結束的借口。

劉徹進入陳府,因常常過來,他已無需通報,門內的奴婢叫了一聲太子,将他迎進。他牽起我的手:“跟我走。”

“去哪?”我想松開,架不住他的力氣太大,只好由他握着。

他的手與我的手同樣的涼,毫無溫度,像是未央宮內冬天凍結的那條河水,涼的寒人。怎麽,劉徹,你對他有愧是不是?他真的是罪不至死啊。還是,這些,根本就是你一手來策劃的?

“你不想去看他最後一眼麽?”他拖着我出門,上了馬車。

看他最後一眼?至少,還能見他最後一面,看他最後一眼。

我進入那件陰森的屋子時仆從正要擡上棺蓋。

我緊咬嘴唇,向前奔去,跑的狼狽……榮哥哥!

可是,當看到棺木中的人是誰時,我愣在那裏。

棺木中的那個人,不是劉榮,是蘇兒。她穿着劉榮的衣服,神色恬靜而又安詳。

死亡,對她而言,或許真的是一種解脫吧。

不對……既然棺木中的人是蘇兒,那麽劉榮呢?他又去了哪裏?難道……我猛地把頭轉向劉徹,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劉徹面無表情的将我領到院內的一處小屋,聲音冰冷:“進去吧。”

進去之前,我回頭望了他一眼,分不清對他的感情。他背對我,逆光而立,腰挺得很直,同樣整個身體也繃得很緊。

推門進去,便看到了榮哥哥。他以半躺半坐的姿勢靠在柴垛旁邊,衣服早已破爛不堪,分不出顏色和花紋,上面還有些許血跡,俊秀的臉上也出現了淤青。

我并未關門,向門外看了一眼,徹兒并沒有進來,而且在我身後輕輕為我們關上了門。

其實……他不必的。

我打開門,沖門外負責看管的人吩咐道:“給我拿一套幹淨衣服,再打一盆水。”

那人遲疑地向劉徹看去,劉徹點點頭:“按她說的去做。”

我轉身回到屋內,掏出幾日前剛剛完工的汗巾,這是我的第一份繡品,花了我很長時間。不久後便是諸侯入宮朝賀的日子,我随身攜帶,希望能在他入宮時給他。不想等到的卻是他入獄的消息。

今日本已萬念俱灰,只想讓汗巾陪他一同離去,沒想到自己還有親手将汗巾交與他的榮幸。

我用汗巾輕輕觸碰他有血跡的地方,他的臉上還有大片的烏青。他倒吸一口涼氣,我心裏難過,問他:“疼麽?”

瞧,我犯傻了,怎麽會不疼呢?

他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我和他打了一架。”

仆役把東西送來,我用汗巾沾了點水,繼續為他擦拭。

劉榮明明疼的嘶啞咧嘴,卻仍不忘安慰我:“他害我出血,我也讓他受傷了,他沒占到什麽便宜,我們兩個算是扯平。”

徹兒,他也受傷了?為何沒有聽他提起?他傷的嚴不嚴重?

“我用發簪将他右臂劃傷,流了很多血。”劉榮看到我的表情怔忡,便對我說道。

我沒有說話,終于将他的臉擦幹淨:“榮哥哥,你換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

“簪子呢?”劉榮問,“阿嬌,如今你已及笄,我卻再不能為你挽髻。”

簪子……一直在梳妝盒裏。包括後來劉榮年年托人給我帶來的簪子,我都一直沒有戴過,怕睹物思人,亦怕……

我佯裝未聽見,出門,将門輕輕帶好。院中不見了仆役的蹤影,劉徹正在同一個官吏模樣的人交談。我只隐約聽到一句:“事情結束後,所有人一概不留。”我的心一沉,果然是劉徹的風格。

那人點頭。他們看到我朝他們走進,便停止了交談。那人叫了一聲翁主後便低下頭去匆匆辦事去了。他是郅都,一個與劉徹私交甚厚的酷吏,連太後皇帝的話也未必聽得進去,可是對劉徹言聽計從。

“出來了。”劉徹向我淡淡望上一眼。

我沒有說話,我們一起看着劉榮的房間。

門終于“吱呀”一聲開啓,這聲音打破了庭院中安靜的氣氛。劉榮從裏面走出來,換了一身衣服,重新梳了頭發,剃了胡子,整個人看上去清爽了許多。

他把汗巾遞給我,我接過。

我們從兩個人沉默轉變成了三個人沉默。

郅都親自駕着馬車停到了後門,劉徹招呼我們上車,向城外駛去。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下,我們下車,我站在車前對劉榮說:“你走吧。”

他看着我:“你答應了他什麽?”

“我與徹兒是定了親的,我需要答應他什麽?”我把汗巾塞到他手裏,仆役拿來的是一套半舊不新的衣服,有些退色,穿在他身上還有些偏大,好歹還算幹淨,我看着難受,“你走吧,去找一個地方,過你喜歡的日子。”

他不再追問,幫我将身上披的劉徹的外衣扯緊了些:“保重。”

劉徹從郅都手中接過一個包裹,扔給他。

“蘇兒死了,你知道麽?”我還是沒有忍住,問他。

“知道……她,是為我而死的。”劉榮嘆了一聲,使原本就已經很難受的我的心情變得更加難受,“她是個好女人。”

“劉徹,你要好好對阿嬌。否則,我會帶她離開。”劉榮轉向劉徹。

“你可以試試,”劉徹不屑地揚起眉毛,“對于一個連自身都難保的人,不配對自己心愛的女人許諾,更不配帶她離開,讓她和你一起吃苦。”

劉榮只是麻木,毫無反應,像是在默認,卻又說:“我會做到的。”

“不要回頭。”我怕,你一回頭,一切都會改變了。

我目送劉榮的背影離開,他走得很慢,身影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他會平安麽?”我不知是問劉徹,還是在問自己。

“你不信我?”劉徹在我的身後問道。

我轉過身去,沖劉徹輕輕笑笑,擡起他的右臂,将他寬大的衣袖向上挽了幾下,看到了一層層的白紗,透過白紗,血跡清晰可辨。我将纏繞白紗的地方貼在臉邊,擡頭看他,他有些動容,将我緊緊抱住,然後突兀地吻我。

此次,我沒有掙紮。

劉徹,他本是那麽唯他獨尊的一個人,可是他卻為我做了這麽多,我真的很感激。如今,我究竟還是在乎他多一點了。

榮哥哥,你走後,我該用心去愛徹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個周更新一章好不好?打字很累的……而且作為一名準高三學生,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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