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嘩衆變(2)

舅舅前一段時間受了風寒,卧病在床十幾天。大病初愈就張羅着為祖母辦壽。我本不應呼她為祖母,但因為與劉徹定親,祖母又不喜那個“外”字,便将“外”字給省掉了。祖母的視力越來越差,看近處也只是模模糊糊,心情也随着眼睛越來越差。我要想個辦法讓她開心才是。

我将特制的飾物戴好,換上舞裙,為祖母獻上歌舞。

是《詩經》中的《蒹葭》。秦風,最适合邊唱邊舞。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跻。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

選擇這首曲子的原因,是因為祖母曾說,它是《詩經》上最美的詩。而《詩經》,是世間最美的書。

在大漢,女子皆愛跳舞,貴族女子更是以舞姿曼妙為榮。相傳,高祖太爺爺的寵姬戚夫人便是以一曲《解憂》驚豔四座,祖母當年也因舞姿動人而得文帝爺爺垂憐。我舞姿想來是不及二人的,但在同輩的貴族女子中也舞的不差。

舞畢,祖母招呼我在她身邊坐下,摟住我:“還是阿嬌貼心,祖母老了,不知這輩子還能不能看到別人跳舞呢。”

“才不是呢。”我撒嬌,“祖母一點也不老。如果祖母喜歡,阿嬌以後天天跳給您看好不好?”

祖母自小便很疼我,說我像極了母親兒時的模樣。人們又都說,母親年輕時和祖母年輕時有八九分的相像,那這是不是我我和祖母很像呢?

“好是好,只怕祖母的眼睛不争氣啊。”祖母長嘆一聲,“祖母怕一覺醒來,就已經是什麽都看不到了。再也沒有機會,看清阿嬌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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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遞給我一塊點心:“阿嬌以後就住在宮裏吧,陪祖母解解悶。祖母總是一個人住,身邊連個說貼心話的人都沒有,太寂寞了。”

“嗯。”我接過點心,聽話的點頭。

母親在祖母身邊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母後,你看你看,對孫女好,就不要女兒了。”

“誰說的,哀家怎麽不要你了?”祖母笑道,“館陶永遠都是母後的小心肝。”

“姐姐是您的小心肝,那朕呢?朕是母後的什麽?”舅舅許久沒見祖母這般開心,便故意插上一句,不甘示弱地争起風來。

“你是母後的大心肝。”祖母的一番話逗得我們都笑了起來。這笑聲中又含着多少辛酸呢?我不知道。衆所周知,祖母最疼愛的孩子是梁王舅舅,只是在此刻,每個人都在精心打造着愉悅的氣氛,包括祖母自己。

梁王不來參加自己母親的壽辰,這意味着什麽?是梁王舅舅的謀反之心已初見端倪,還是皇帝舅舅對梁王舅舅的忌憚之心已……

祖母愛憐地撫摸着我的發際:“若是阿嬌能找一個像你父親堂邑侯那般疼你母親的人就好了。不需什麽功名羁絆,一心一意地對你一人就好。”

恍惚間,我想起多年前的那場園林中的對話,那麽溫文爾雅的少年斬釘截鐵的對我說,阿嬌,我不管別人如何,我喜歡的那人是你。就算讓我用皇位來換,我也願意。

他失去了皇位,也注定再也得不到我。

徹兒不高興了,也用起撒嬌般的語氣:“奶奶,難道您還信不過徹兒麽?”

“徹兒,”祖母懊惱一笑,“人老了,糊塗了,怎麽忘記阿嬌已經許了徹兒這一茬了!徹兒啊,你可一定要對阿嬌好些好些再好些啊。”

坐在祖母身邊,我看得清楚。她不是忘了,她是故意借此提醒。她并不看好我與劉徹的婚事。她曾斷言,我們會幸福,但也不過是一時,永遠都成為不了一世。

曾經皇帝舅舅也有一個表妹皇後,但我們是不同的,徹兒與我是不一樣的。

皇後抿嘴一笑:“母後,徹兒和阿嬌這兩個孩子,最讓人放心了。”

舅舅懷着贊許的目光望向劉徹:“朕近些日子檢查徹兒的功課,詢問徹兒治國之道,徹兒皆很有自己的見解。把天下交給他,朕放心。”

“是嗎?”祖母道,“那哀家倒是要好好賞一下他們了。哀家記得以前少君獻過一對玉佩,晶瑩透明的喜人,就讓人把這對玉佩刻上字,給徹兒和阿嬌吧。”

“母後高興就好。”舅舅親手給祖母奉茶。

祖母接過,接着說:“聽說宮裏新進了幾塊上好的料子,要給各宮的娘娘做新衣,也讓膘兒去挑兩塊。”

一個侍女打扮的人走上殿來,奉上一盤壽桃:“平陽公主的禮到了。公主說,她祝奶奶壽辰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那……就替哀家謝謝她吧。”祖母随手掂起一個壽桃,想起了什麽,嗔怪皇後道,“平陽這孩子也真是的,祖母辦壽也不來。怪不得人家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了夫君就忘記祖母了。”

“母後,您這話也太打擊兒臣了。”母親不幹,“母後何時還見過女兒忘了您?”

“奶奶,您看,館陶姑姑都不肯了。”一串銀鈴般笑聲從殿後傳出,盛裝打扮的平陽緩緩踱步走出,“奶奶,誰說我嫁了夫君忘了祖母?不過是平陽原想送您一份大禮,可沒送成,只好親自去膳食坊蒸了幾個壽桃來聊表心意。”

平陽不理會皇後,到祖母一側坐下,與母親相鄰。

“你這孩子,嫁了人了,這脾性還不知收斂。過來,讓祖母好好看看你。”祖母道,“為何臉上不見初為人婦的喜悅?”

祖母一定是看出了什麽。在皇後與平陽雙雙沉默之際,我笑着給祖母斟上一杯瓊漿:“祖母忘記了,平陽姐姐嫁與曹驸馬已有一段時日,要是真有初為人婦的喜悅,怕也早已是消磨殆盡了。”

“對啊對啊,那曹壽,初見他時,覺得他踏實能幹,家裏事情我都無需操心。可婚後才知道,他太小家子氣了,什麽事都不肯出頭,甘于現狀,說他也不聽。”平陽抱怨。

“是平陽要求太高了。”母親笑勸。

“那姑姑不還是找了一個既疼你又拿得出手的夫君?”平陽回嘴道。

母親啞然失笑:“母後您瞧,女兒倒讓平陽這丫頭給比上了。”母親又半真半假地勸她,“凡事往開了想,過個一年半載的,生個孩子,然後學姑姑我,整日呆在家裏相夫教子。不幾年,曹壽就會被你練得拿的出手了。”

“結婚三年之內,都是新婚燕爾,平陽才嫁出去多久?”祖母對舅舅道,“哀家倒要替平陽責怪你們的不是了。哪裏見得女子出嫁沒過多久,就去說夫家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祖母見氣氛變了,又話鋒一轉,“不過平陽既然這麽說了,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曹驸馬不會讨平陽歡心,皇帝皇後,這就是你們的查人不善。”

“母後可真愛為平陽開脫。”皇後永遠無法做到像母親那樣對祖母撒嬌,說起話來顯得既陌生又想拉近距離,“好,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給平陽找岔了婆家。”

平陽急的羞紅了臉,急忙辯解:“也不是!其實曹壽……他人挺體貼的,對我也很好。”

祖母樂得哈哈大笑:“丫頭,誰家沒個兩三事呢。祖母還當你當真不喜歡曹壽那小子,沒想到只是小兩口在鬧脾氣。”祖母又意味深長地轉向我與劉徹,“阿嬌以後和徹兒一起生活,可不能學平陽。女人,還是不要太強勢的好。”

我在長樂宮住下,按祖母的意思是住到與劉徹大婚,在這段期間多陪陪她。我應道好,平日陪祖母起居,祖母命侍女執棋與我共下,雖然眼睛不太好用,可心中自有棋局,我總是下不過她。閑暇時我就去天祿閣找些書來看,祖母因此給我在天祿閣安排了一個房間。

半年後,他回來了。

因為舅舅病重,即使封鎖了消息,外面也都在謠傳皇帝快要駕崩。

我出宮去見母親,打算一家同去宮中請安。父親與母親在廳內吵架,奴婢們守在屋外不敢入內。母親要我先進宮說還有二哥娶親的幾件聘禮沒有備好。

二哥要娶的人,是皇後的另一個女兒,隆慮公主,劉徹的三姐。

我獨自走出陳府大門,被一個小孩攔下:“你可是阿嬌姐姐?有個哥哥要我把這個給你。”說罷,遞上一條汗巾,

我接下,彎腰摸摸他的頭:“那位哥哥人呢?”

順着小孩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襲黑衣的他格外俊美。小孩子輕輕對我耳語:“姐姐,哥哥很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在六月一日那天系統會更新一個存稿《願這個世界溫柔補償》,是現代的文,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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