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嘩衆變(4)
一樣的地方,一樣的人。
劉徹下手很重,劉榮這次被打得遍體鱗傷。
他虛弱地強撐起坐着:“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怎能不擔心呢?我在他對面席地而坐。
“我不想你嫁給徹兒,不要嫁給他好不好?”
榮哥哥,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我是注定了徹兒的人。
他嘴角有一處淤青,我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他倒吸一口冷氣。看到我心疼的樣子,他又忙解釋道:“離開的這些天,淨為生計奔波了。不練武,武藝退步了許多,打不過他了。”
“阿嬌,”他第一次用這麽嚴肅的表情對我說話,“不要為他生下皇嗣,因為……”
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就算他不停下,我也會打斷他。
因為,依照劉徹的個性,他不會允許任何一個将來有可能破壞劉氏社稷的人活在世上。我嫁給他之後,便會成為他的帝位的威脅者之一。
祖父、舅舅、劉徹……他們一直防的都是這個。不只是我,大漢朝絕對不能出現第二個呂後。
我起身,出門,對門外的劉徹說:“放人吧。”
劉徹在我額頭輕輕一吻:“我聽阿嬌的。”
劉榮站在門口:“劉徹,勿負阿嬌。”
剛才在屋內時,劉榮問我:“阿嬌,如果我再問一次,你願意與我一起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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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我走不掉。
我就這麽再次失去了一個可以與他厮守的機會。因為我發現,在我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似乎已經不是他了。
劉徹稱帝,該國號為建元。
幾個月後,我風風光光下嫁劉徹。
他,是萬人敬仰的皇上;而我,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他的皇後。
時間真的過得很快,從他還是膠東王剛過六歲生日的時候開始算起,十年的光陰轉瞬即逝。那些早已發生過的故事仿佛昨天,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一日去祖母處請安,祖母要我陪她去賞花,讓服侍的宮女不必跟來,我一手攙着她,她一手拄着一根木杖。她忽然問我:“阿嬌,劉榮真的死了嗎?”
“阿嬌,祖母懂你的心。”祖母嘆道,“當初你舅舅喜滋滋的給我講徹兒要給你金屋的事情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并不開心。你心裏有劉榮,祖母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我怕說下去再扯出傷心事,強笑道:“祖母,那早已是曾經了。現在阿嬌的心裏,早已經換了別人。”
祖母擺擺手,讓我聽她說下去:“我曾讓人去拿紙筆給他,他寫道,對不起我和先帝,只有以死謝罪。然後,就傳出了他自殺的消息。”
祖母,她是否是在試探我。
“難得像栗姬那樣刻薄的為人還能養出劉榮那麽憨厚的孩子。雖說祖母并不怎麽疼他,但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後來我讓先帝下诏殺了郅都,可是這心中的恨,還是……唉!”
劉徹命身邊的太監楊得意來轉告離殇,說他今晚去平陽的府邸,就不回宮了。我離開祖母住處後,在天祿閣外站了一夜。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選擇的是呂後、張氏、祖母還有王娘娘都走過的路。我不确定到了最後自己會成為他們中的誰,抑或是依舊是我自己。或許,我們在共同演繹着“殊途同歸”這個詞彙。統領後宮,還要顧及朝堂。
自幼随母親看慣了這些後宮浮沉,我自是明白:從古至今,沒有皇帝會對一個女人從一而終。我不能奢求劉徹是一個例外。對于女人,最寶貴的,除了夫君,只有名分了。我擁有的是無數女人做夢都不敢想得到的名分,我應當知足。
我的十五歲生日終于到來了,但我過得異常低調。
就算過的高調奢華也是沒有用的,盛大過後是更大的凄涼。
既然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那我情願一人獨享。
哥哥沒有回來。他給我寄回了一條裙子,有精致的包裝和昂貴的标簽價格。他給我的手機發短信,只有簡單的12個字“哥哥的嬌嬌十五歲生日快樂”。
我穿上裙子,一個人走在街旁,戴着耳機,随着旋律輕輕應和;我在街邊買了一只冰激淩邊走邊吃,慢慢享受時光;我一家店鋪一家店鋪地随意逛着,不需要參謀,順眼的東西直接買下,夢想把附屬卡給刷爆。最後,我坐在拉面店的二樓,安靜地一個人吃完了一碗面。
華燈初上之時,我回到家。我站在窗前,只是站着,什麽也不去想。有人在遠處放煙花,我把客廳的窗打開,讓風吹着我的頭發。
第二天淩晨。
公園鐘樓的鐘聲響起,十二下。
新的一天,開始了。
我的十五歲,到來了。
我強迫自己喝下一杯咖啡,三分之二的黑咖啡,三分之一的牛奶沖調。
十五歲,便是古代女子出嫁的尋常年紀,叫做及笄的。
及笄,我及笄了,我終于及笄了。
大婚那日,宮中處處透着喜慶。
我強迫自己不要多想,靜下心來,帶着雍容的笑意,一步一步朝着在門前等我的人走去。
銀線穿成的琥珀璎珞,大小琥珀十幾顆皆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珍品;朱紅色的拖地長裙,身後有四個宮女為我擡着裙擺;腰部被束上鑲嵌金銀絲片的暗色繁紋帶子;頭上鳳釵光彩奪目,還帶着雕成紋狀球的翡翠耳環。
自景帝爺爺提倡節儉以來,這是皇宮中第一次鋪張操辦。
我把手搭在他的手上,我們一起向太皇太後、太後行跪拜大禮。我偶然瞥見太後與母親的會心一笑。
整個儀式繁瑣異常,周禮名目頗多,我始終溫婉笑着耐心等待着結束,不曾急躁分毫。
終于,我完成了登上後位所需要做的所有步驟。
我終于做了皇後。
當晚,即入住椒房殿。
徹兒撩開了我垂下來的紗幔,屏退左右,細細端詳着我的容顏,我沖他嫣然一笑,他側身抱住我,這是我們兩個人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擁抱,只是擁抱。他抱住我的那一刻,神情無異于孩童。得到了一個心愛的玩具,小心翼翼,謹謹慎慎,無法藏匿的欣喜。
他說:“阿嬌,朕終于等到了這一刻。”
我想沖他笑,可淚不經意間已是滿面。
自從榮哥哥叫我不要哭開始,我便暗自許諾,今生最多只許再哭三次。
這是第一次。
榮哥哥,不知此刻,你是否已經被放逐天涯,你是否看到了這一場不單單屬于政治的聯姻;你是否會明白,我注定是屬于他的女人,你是否會責怪我沒用,竟還是哭了;你又是否明白,你就是我的天,所以,對我而言,天,早已塌掉了。
出乎意料的是,劉徹并沒有碰我,而使用着我入睡。我們和衣而卧,我躺在他的懷裏,枕着他的胳膊。他的呼吸很平穩,讓人心安。
望着他熟睡的面龐,獨屬于十幾歲少年的清秀輪廓。劉徹,他真的很好看。我翻過身去,伸手觸摸他的臉。眼前的這個男人,便是我的一生所托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