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逐宮恨（1）
近幾日，我常常在想，到了十五歲，我生命中注定的人也該到我身邊了吧。
或許，是我盼的太急切了些。
其實不記得，滿打滿算，我還有二十年可以去等。
或許，為了他，我可以等上一輩子。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的那個人是誰，但我知道，如果我見到他，我一定會認出他，他是我今生注定的那個人，我只要他。
昨日已夢到大婚，按歷史記載，劉徹阿嬌生活數年之後便會迎來一個衛氏女子，徹底颠覆阿嬌那看似平靜的生活。
我于大婚的第二日依例去給祖母請安，祖母對我笑道：“祖母像阿嬌這般大時，剛入代宮，處事太拙，遠不及阿嬌這般伶俐。”
伶俐？祖母不會不知我今晨剛剛責罵過一個宮人。她自持是某大臣的親眷，不過是一個二等宮女，被派到椒房殿來，自己不僅整天無所事事游手好閑，還對離殇說三道四，完全以老嬷嬷自居。我看不過，說了兩句，這厮反倒撒氣潑來，我便又說了兩句重話。她便将今早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出去，此刻，怕是我刁蠻任性和難伺候的性子在宮中已是傳開了。
“祖母過獎了。”我低着頭，謙恭回答。
“阿嬌，上來，讓祖母好好看看你。”祖母沖我招手。
今天的打扮是向離殇故意要求的。頭上戴一枝五彩鳳釵，三分随意地挽起發梢頭發，用兩只小配釵固定。一條暗紅色拖地裙，在腰上用金線在側面系一個結，挂上祖母曾賜的玉佩。
必須戴的我全都戴着，不必須戴的我全部卸下。
只有這樣，才能既不失掉中宮母儀的風采，又不會奢侈得落人诟柄。
我依言，配祖母坐到榻上。
“阿嬌昨夜可好？”祖母突然詢問道。
我對這個問題毫無準備：“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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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你和徹兒成了夫妻，應和睦相處才是，斷然不可像從前一樣争執。”祖母不放心的叮囑道。
她是指那次家宴，舅舅還健在，他們談話間不知怎麽突然提及了“劉榮”這個名字。彼時郅都已被祖母強迫舅舅處死。我突然沒了吃飯的興致，草草吃了兩口敷衍，偏偏被劉徹發現，忍不住出言諷刺，雖礙于長輩在場，話說的隐晦，我亦是聽得明白，不肯理他。他仍在糾纏，我終于氣急，與他反唇相譏。具體說過什麽早已是忘得一幹二淨了，只是忘不掉當初劉徹唇邊的冷笑以及祖母舅舅他們詫異的神色。舅舅在事後曾考慮過要我們成婚究竟是否恰當，可劉徹在事後向他請罪，又有皇後與母親與他周旋，連祖母也道年輕人難得有些摩擦，小吵小鬧也是應該。這才作罷。
“阿嬌聽清了。”我招手讓離殇端上藥湯，當初自己還是太過幼稚，現在這樣的錯誤自己絕不會再犯，“祖母，這是阿嬌親自熬的，據說對治愈眼疾很有好處的。”
祖母端起，并不喝，只是說道：“從祖母眼睛剛不好的時候至今，已找了太多的醫生，吃了太多的藥劑，祖母不想再喝了。”
“祖母不喝也無妨。”我将湯碗接過，随手擱置桌上，“只是從民間讨來的一個方子罷了，問明了太醫，說是确實是個好方子，這才去熬了藥。阿嬌剛才試過，溫度剛剛合适，怕是藥太苦祖母喝不下，又特意囑咐了太醫多加了一味甘草進去。祖母不喝不打緊，只是阿嬌的心意，這藥湯的功效，都白白浪費掉了。”
“真是難為阿嬌有這份孝心了，阿嬌都這麽說了，祖母怎麽還能說不喝呢？”祖母摸索着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我用手帕細心替祖母拭過唇角，吩咐下人把碗撤走：“藥房已經給了膳食坊，吩咐他們一日分兩次送來，先吃上二十副藥看一下效果。祖母只要安心調養，少冬歇期，把眼睛醫好指日可待。”
正說着話，母親前來拜見，并沖我使了神色要我離開。我在心裏嘆氣，又是為權罷。
我打個招呼，離去。
我坐在一處卧榻上，剛剛沐浴結束，只穿了一件中衣，淡淡的香氣透過衣服發散出來。手上歲拿着書卷，卻無論如何也看不進去。
劉徹不知何時進來，擁住我：“梓童在想什麽？”
梓童？是啊，我是劉徹的梓童。
梓童，從來都是皇帝對皇後的稱呼。
“臣妾想起了兒時的情景，不知不覺間，臣妾已為□□了。”我笑的恍惚。雖然早已知道自己會嫁給劉徹，但當真的嫁給了他時，又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悲是喜。
兒時的我蕩秋千，膽子小，總是害怕跌下來。劉榮說，阿嬌不怕，我在下面，我會保護你。此後，秋千蕩的再高我也不曾怕過。
榮哥哥，阿嬌的世界，你不在了。
“那時的你，總是拿朕當做小孩子。”劉徹陪我一起回憶。
“難道陛下不是小孩子麽？”我笑着反問，用手比了一下，“那時你才這麽高，胸前戴着舅舅賜你的長命鎖，一只手牽着平陽姐姐，走路走的搖搖晃晃，不是小孩子是什麽？”
“可真現在不是小孩子了，梓童也不許再把朕當做小孩子了。”他的唇拂過我的臉，在我的耳邊低語，“今夜，朕就要讓梓童看看朕早已不是孩童。”
在我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他将我抱至床上。
我的雙頰緋紅，偏過頭去，任他扯下我的發簪，解開我的發髻。我的頭發披散下來，梳洗後的香氣襲人，原本在殿內服侍的宮女不知何時散去，帷幔也被拉上，一切給我的感覺是那麽的不真實……
他低頭開始吻我，一口一口的啄着，我不曾閃躲。他接着我的一口的時候，我的心裏有些許慌張，把綢被攥出了皺褶……“別怕。”他低低地哄着我，聲音有些許的壓抑。我漸漸放松下來，疼痛的感覺卻又突然間遍布全身……
我本注定是他的女人，不是麽？
早上醒來，發現劉徹溫柔地注視着我。我努力睜開眼睛，叫了聲陛下。
他把剛想起身的我攔下：“天還未亮，梓童再睡會吧。朕要去上朝，等朕下朝，就帶梓童去蕩秋千。”
我心中好笑，似乎我還是孩童似的。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清晰，我揉揉眼，趕走大半睡意。我看到他已換好了朝服，宮人開了殿門，有陽光從他的身後照入，我有一瞬間的失神，覺得他真像個君王。
不對，他就是君王，君臨天下的王。我的依靠。他是皇帝，是全天下的依靠。
我只對他一笑：“臣妾可是記下了，陛下不要忘了。”
“朕說過的話，絕不會食言。”劉徹在我的額頭印下一吻，“天色還早，梓童昨夜累了，再睡一會。”
醒來後的疼痛和神經上的麻木使我産生了賴床的想法，我蓋着被子在床上發呆。昨夜的劉徹太陌生，或許，我根本不了解他。擔憂或許，我是想為了我，做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夫君。
我何嘗不是？我希望做一個最适合他的皇後，做他最喜愛的妻。
我掀開被子起身，喚離殇進來侍奉。下床時，發現被單上有一片猩紅。
它告訴我，阿嬌，你不再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你應當明白自己需要做什麽，你應該盡到自己的責任。
“二哥二嫂請起。”我伸手去扶隆慮公主，不知該稱呼她為姐姐好呢，還是二嫂适當一些。思來想去，還是選擇了後者。畢竟，她是嫁入了陳家的人。
二哥秉性有些像父親，善良懦弱，對這位頗有心機的隆慮公主從小就表現出了與對待別人不同的友善，對她的要求真實可以用百依百順這個詞來形容。
寒暄客套了幾句話後，我便從太後那裏告辭，匆匆趕回椒房殿。徹兒怕是等急了吧。
往椒房殿正廳趕去，劉徹等在那裏，顯然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他看到我，說：“梓童不該回來這麽晚。”
我賠笑道：“臣妾去皇太後那裏請安時，正遇二哥二嫂在新婚後回門，臣妾哪有不見的道理？只寒暄了幾句，因怕陛下等急了，便先告退離開，沒想到還是晚回了。妾身在這裏向陛下賠罪了。”
“你何罪之有？”他冷笑，“我們都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她是什麽人朕還不清楚？就算是親姐姐，朕從小也不喜歡她，你是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記得有一次我們一起蕩秋千，隆慮非要自己先玩，上去便不願下來，別人蕩時她指手畫腳，的确叫人厭煩。
“不管怎樣，既然碰上了，便是要見一見的。在太後那裏見到了就省去了我這做皇後的在椒房殿招待。”我望一眼怒氣已消除大半的劉徹，“陛下還有心情去蕩秋千麽？”
他看了看我，有些遲疑地說：“梓童怕是乏了。”
“臣妾不礙事的。”我笑笑。
他伸手替我把一縷落發往耳後一抿，又問了一遍：“可以麽？”
“當然。”就算我真乏了也不能言而無信。
“那你換件衣服。”他說，又補了一句，“要快些。”
我換上一條青色衣裙，輕裝蕩着秋千。上午的那些繁瑣的飾物一概卸下，後面略束的頭發被風吹起。此刻的我忘掉了所有的不愉快，只是大聲喊着：“再高一些！”
劉徹在一旁含笑凝視我。他始終記得，我最愛玩的游戲，是蕩秋千。他興致上來，揮手叫秋千旁的宮人站去一邊，親自為我搖動秋千。
我一直玩到筋疲力盡才停下。從秋千上下來，頭有些暈，身體搖搖晃晃。劉徹扶住我：“許久不見梓童這麽開心。”
是啊，似乎自從榮哥哥去後，我再沒如此開朗笑過。
我将額上輕微的汗用手帕一拭，擡頭沖高出我許多的劉徹調皮一笑：“是麽？那麽，臣妾多謝陛下讓臣妾今日如此開心。”
“朕要你每天都如此開心。”他似乎受到我的感染，臉上溢滿笑意，“有赈災，就不許你不開心。”
在我的驚呼聲中，他把我背到身上，在禦花園中飛奔，直到累得不行才将我放下。
夜，我靠着劉徹的肩，半倚在他身上。他的肩足夠寬，可以讓我依靠。
我舍不得破壞這冷人沉醉的氣氛，輕輕喚他：“陛下。”
“恩？”他問。
“如果……臣妾說如果，如果有一天要讓陛下在臣妾和皇位之間做一個選擇，陛下會取誰舍誰？”我顯然已經打破了這樣好的氣氛。我真是傻，會問一個答案明明肯定的問題。但我希望他會選擇我，哪怕騙騙我也好。舅舅最初的皇後姓薄，是當初薄太皇太後家的侄女，舅舅的表妹。她掌管後宮時我的年紀尚小，只記得她每天都不快樂。後來舅舅把她廢掉，她在同一年便病逝了。因為她不受寵，因為大漢朝怕外戚勢力過大。
他沒想到我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凝眉思考片刻，回答我說：“朕會選擇皇位，但朕會盡力護你周全。”
這真是一個令我意想不到的答案。劉徹的意思很明白，魚和熊掌都要。我這個問題問得可真是癡傻，他怎麽會像劉榮一樣呢？
“只有朕做了皇帝，才可以護你周全。萬裏江山，皆是皇帝一人的。天下蒼生百姓，也皆是皇帝一人的。阿嬌，這是朕自四歲起便對自己說的話了。”他對我道，“朕要皇位的最初原因，便是要你。”
“可是話說回來，如果朕連自己的女人沒沒法保護的話，又怎麽去保護江山，保護天下蒼生和黎民百姓？朕枉做一國之君！”他握住我的手，“所以，就算真選擇皇位，但要的還是你。”
我定下心來，靠在他的懷中。他的玄色金絲龍袍上殘餘着淡淡的熏香氣，我只想抱住他。
我今天，是得到了一張免死金牌麽？
“陛下，請記住你今天的許諾。”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很有誠意地更新了40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