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逐宮恨(2)
好吧,我現在已不再去想我的命中那人何時出現。我想我通過歷史上的陳阿嬌明白了一個道理:在一個人的時候就要珍惜一個人的時光,和愛人在一起時就要珍惜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
否則,在一個人時想兩個人,在兩個人時想一個人,這輩子就在不滿之中度過,毫無意義了。
愛情,我相信,他是冥冥注定的。
我張開手心,看着自己的掌紋。在愛情線處,它異常的平穩。它告訴我,我的愛情,是從一而終的,從開始到結束,都只有一個愛人而已。這樣的愛情,少之又少,可遇不可求,故轟轟烈烈,肝腸寸斷。
我想,這就是我期待它的原因。驕傲如我,怎樣的男子才會成為我的一生羁絆?
稍加留意,在愛情線上方還有一個細小分叉。我想,它指的是一份牽挂,一份喜歡或是好感吧。和“愛情”二字的距離,遠之又遠。
不知歷史上的陳阿嬌,擁有的是否是和我一樣的掌紋?
三年,不得不說,日日夜夜的我皆是甜蜜的,徹兒連一下眉都不曾讓我皺過。
元朔時日的前一天,除夕節,祖母給我和他一人贈了一個玉麒麟。我和劉徹在給随他們父王來朝賀的那些小孩子們發放大壓勝錢,劉徹趁機在我耳畔低語:“有孩子多好。”我臉一紅,裝作沒聽到,繼續做剛才的事。劉徹笑彎了眉眼,在我的臉側印下一個吻。
家宴上,劉徹來了興致,硬是要擊鼓,攔也攔不住。我讓原先在一旁擊鼓助興的樂師退下,對祖母說:“祖母,舞蹈,在心裏和眼裏其實都是可以看到的。您常提到阿嬌那日在您生日宴上的舞曲,今日阿嬌再舞給您看,請您用心來看。”
我在劉徹的伴奏下開始跳舞,舞姿依舊和幾年前一樣的動人。不知不覺間,我卻又想起一個眉眼細長的少年,坐于我身後,溫潤如玉,手把手教我撫琴壓弦。今夜宮裏歌舞喧騰,不知宮外的他是否寂寞?我踮起腳尖旋轉,跳躍時被劉徹一把摟住,劉徹把手上的鼓槌一扔,即興與我共舞。
也許在別人看來,我與他也是一對相敬如賓,恩愛有加的夫妻吧。
誰說不是呢?
祖母眼疾仍是未愈。我方子尋得倒是不錯,藥吃了幾劑也漸漸出了效果,祖母一心養疾,漸漸給劉徹放權。這時匈奴來犯,祖母一氣一急,病了過去,什麽都看不到了。
禁煙節。我精心為他準備吃食,雖皆是冷食,不同的味道,一樣可以香氣怡人。他吃不下去,有些憤憤地說:“如今匈奴屢犯我大漢邊境,叫朕怎麽吃得下去!”
“陛下稍安勿躁。喔大漢如今要考慮的是應該怎樣充足國庫,休養生息,以便籌備糧草,趁匈奴毫無防備之時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我為他斟上茶水,“陛下已經做得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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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接受了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想法,卻被大皇太後否了。”他的氣仍不消減,“這都推行不下去,‘推恩令’怎麽辦!”
“陛下,不急,我們慢慢來。”我握住他的手,“祖母信了一輩子的‘無為而治’,突然推崇起儒家的觀點,是不是有點心急了?陛下還是過些時日再提吧。陛下不如選些儒生,陪伴太皇太後左右,潛移默化的給太皇太後灌輸些儒學的好處,說不定太皇太後會接受的容易一些。”
劉徹似笑非笑的望向我:“朕的皇後真是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你不知道阿嬌皇後的刁鑽任性在宮裏是小有名氣麽?每天早上都必須看到新采回的新鮮露水,否則臉就會拉下來讓宮女把負責辦這件事的人斥責一頓。我真不知是誰從哪裏變出這一套話來的,讓我有些哭笑不得。我是有采集清晨露水的習慣,但我習慣親自動手,離殇怕我受不了早上的寒氣,差了兩個比較心細的宮人去做。我從未打罵斥責身邊的宮人半句,那不是我所屑于做的事情。
“阿嬌,你想要個孩子麽?”他放下茶水,盯着我看。我低下頭去,斜斜望他一眼,他一臉壞笑,把我抱至床上:“皇後的善解人意,今夜讓朕看看如何?”
我裝傻,不解的望向他,
他含住我的唇,手從我小腹向下游弋,我慢慢躬身迎合。
他突然問我:“朕專寵梓童多久?”
我忌專房,怕這一旦成了習慣,就再也耐不住一個人。可是劉徹每夜必來,也從未見他寵幸過其他女子。從他大婚到現在,他專寵我四年。
他估計我已算出答案,繼續問我:“你知道朕喜歡梓童多久麽?”
我搖頭。
他看着我思索的神情笑了:“從兒時的第一個微笑起,朕便記住了你。所以,朕喜歡你的時間和朕的壽命等長。”
近二十年?我不敢相信。他卻冒出一句:“梓童,朕封一個美人可好?”
我一怔,低聲回答:“陛下的事,為何還要來問臣妾?”
天哪,我竟從自己的話中聽出了醋意!
劉徹竊笑:“好濃的一個酸味。”
他扳過我的肩,吻上去。
半年多過去,劉徹生辰。我不知要送他什麽禮物才好,正冥思苦想,突然想起他前些時日給我講的一件趣事:他與衆大臣聊天,說到壽命長短時,他說:“《相書》上講,人的人中長,壽命就長。若人中一寸長,就可以活到一百歲。”東方朔聽罷大笑。劉徹問他原因,他笑道:“臣不是笑陛下,而是笑彭祖。人活到一百歲,人中一寸長;彭祖活了八百歲,他的人中就是八寸長,那他的臉得多長啊!”
劉徹只把它當一件趣事博我一樂,我在此刻卻是靈機一動:臉長即面長,不如親手做一碗面給他吃。我親自去膳食房,做了一碗僅由一根面條連成的面,在劉徹在椒房殿用餐的時候給他吃。
劉徹餐罷将面吃完,面條一直未斷。他連湯也喝的幹幹淨淨。他擁住我:“朕一定會長命百歲,絕不辜負阿嬌心意。”
我的心意……其實我不信《相書》,不敢信它,因為它上面有這樣一句話:唇薄之人,最是絕情。我看着劉徹的薄唇,他說的話,即使現在是出于真心,誰又保證以後,會再出現什麽變數呢?
“這是朕吃的最好吃的一碗面。它裏面包含着梓童的心意。”他握住我的手,“阿嬌,我們要好好的在一起,以後每年你都要做面給我吃。”
我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東方朔,這是劉徹近日對我屢屢提及的一個名字。我只知道他學富五車,卻被劉徹視為滑稽之人。
“你現在不比從前,有了身孕,應多多注意休息啊。”他叮囑道。
我再次點頭,替他整理好衣衫,親手為他帶上冠冕:“陛下不過是去一次上林苑,幾日便回。臣妾沒開口說話,陛下倒是說了一通。”
他不服氣的看着我,臉上赫然寫着兩個字:冤枉。
我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好了,下面該是臣妾說話了。陛下在外閱兵也要注意自個的身子,別讓臣妾擔心。”
他又握起我的手:“梓童會不會想朕?”
“不會。”我別過身去,“陛下有多少人挂念,哪裏需要臣妾去想。”
“只要你說一聲‘會’,比那‘多少人’都讓朕開心。”他的胳膊向後一伸,我整個人都掉進他的懷裏,他低下頭,“當真不會?”
我偏着頭不去看他:“當真不會。”
他把我抱緊,涼涼的唇拂過我的臉畔:“你服個軟,朕就放過你。”
我被他撓的癢癢,不禁再次笑出聲來:“那……臣妾祝陛下馬到成功。”
“你還欠朕一句話,朕回來你必須補上。”他放開我,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我被噩夢驚醒,夢裏是無邊無際的血紅。
劉榮……我又想起他來。
“阿嬌,”他第一次用這麽嚴肅的表情對我說話,“不要為他生下皇嗣,因為……”
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就算他不停下,我也會打斷他。
因為,依照劉徹的個性,他不會允許任何一個将來有可能破壞劉氏社稷的人活在世上。我嫁給他之後,便會成為他的帝位的威脅者之一。
祖父、舅舅、劉徹……他們一直防的都是這個。不只是我,大漢朝絕對不能出現第二個呂後。
……
呂後。
我不是,但是薄皇後又何其無辜?她也不是呂後,不是麽?
何況薄家最興盛時的勢力亦不及現在的陳家。
劉徹……我賭不起。所以,對不起。我撫摸着小腹,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動。他還小,似乎是明白了我的心思,開始向我抗議。孩子,對不起。
轉世投胎莫生皇家。
“娘娘,吃飯了。”離殇親自為我端來飯菜,一側站立的幾個宮女替我把飯食端于案上,試吃之後,我接過飯碗:“你們退下吧,本宮留離殇侍奉便可。”
離殇在他們走後,不放心的去檢查門是否帶好,确定她們都退下之後站回我的身側,從袖口摸出一個小瓶,手微微有些顫抖:“娘娘,還是算了吧……”
我接過小瓶,發現自己的手居然也在發抖:“做的是否小心?”
“絕無差池。”離殇連聲音也是抖的。
我的心一橫,把瓶中的東西悉數倒入湯碗,仰頭喝下。陳阿嬌,你必須這麽做。否則會有性命之虞。
上個月,我毫無征兆的突然暈倒,迷迷糊糊之中聽到太醫的賀喜聲:“微臣恭賀陛下娘娘,娘娘是喜脈。”之後便是聽到劉徹歡喜的聲音:“梓童,你聽到了麽,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
再上月,堂邑侯入京不許。母親去問劉徹,劉徹只是道封地還有事情需父親去忙。母親讓我勸勸劉徹,被我攔下。我無意間發現了幾份有大臣向劉徹參父親勾結諸侯網絡黨羽的奏章,我不信,但我怕劉徹信。父親若是回京,再同京中大臣來往,劉徹的疑心必會更重。
他以為我不知道。
他仍一心替我營造着前朝後宮一派祥和的氣氛。
可是……若我生下皇嗣,大臣必會聯名上書,請求廢後。他們會拿呂後作為一個前車之鑒,逼迫劉徹答應。
我将湯碗一口飲盡後,腹中頓時疼痛難忍,碗應聲落地。
離殇扶住我:“娘娘,娘娘你有沒有怎麽樣……”
我無力回答她,卻聽到自己的口中一直在喃喃叫着一個名字:“劉徹,劉徹,劉徹……”
“來人哪!快來人哪!娘娘暈倒了!快去傳禦醫……”離殇的聲音透出驚恐,“流血了……禦醫!禦醫!……”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我的眼睛逐漸合上……
對不起,徹兒,請讓我任性一次,就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