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六、千金賦(1)
終于,放寒假了。
這個寒假,下起了漫天的大雪。外面明天學弟,我在空調暖氣間裏成了典型的宅女,一周也出不了幾次門。小棠幾次約我,都被我婉言謝拒,她的電話便再不常打來。
我的生活作息開始規律,上午學習,下午娛樂,晚上睡覺。
冬天天黑得早,我坐在床頭看着小棠借我的書。書已看了大半,幾次想要不看,卻又是欲罷不能。
還有夢裏的故事。阿嬌已經被廢,她在長門宮的生活又會如何?
“喂?哥哥,我是小嬌。”
“恩?小嬌,有事麽?我在開會。”
“哥哥,今年過年你回來麽?”
“恩……看看吧……哥哥最近的工作量很大,等定下來之後給你回個電話,我要開會了。”
“恩……哥哥再見。”
“小嬌要乖,拜拜……”
“滴,滴,滴……”
我挂掉電話,去廚房打算給自己下一包方便面。
在長門宮的日子很清閑。
不用再像以前一樣,每日早上接受各個有名分的女子請安,不必參與後宮之中的爾虞我詐。宮中的賞賜也從不曾少了長門宮的。我每每泡完溫泉,看着映在水面上自己的影子,覺得自己神情愈發的清冷。
“娘娘,皇帝來了。”某夜,離殇推門,端了一杯茶水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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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繡着腰帶的手一顫,被針紮了一下,指尖有血滴出。
劉徹這時進來,将我的食指含在口中替我止血:“怎麽這麽不小心!”我一怔,把食指抽了出來:“陛下,您不該來。”
他的注意力卻轉移到了那個繡了一半的腰帶上,驚喜的拿在手裏:“這是為朕繡的嗎?”
我沒有說話,離殇已經悄然退下,屋內只剩下我們二人。他擁住我:“孔子有句話叫‘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朕不知道自己引用的對不對。阿嬌,怎麽說朕也是你的夫君,你不該趕朕走。”
“阿嬌,”他把我手上的繡活往桌上一放,“還記不記得,明日是你的生辰。”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鎏金木盒,花紋精致,“這是西域那邊進貢的胭脂。在西域,大汗的女人叫做阏氏,所以那邊女子的脂粉由此得名。這種脂粉,侍者緊緊進賢了兩盒,說這是他們阏氏都舍不得用的。”
“另一盒送給了衛皇後?”我偏偏要跟他較這個勁。
“阿嬌!”他臉色一僵,握住我的手腕。我吃痛叫了一聲,他的力道小了幾分道:“阿嬌不要惹朕生氣。”
他又從懷裏取出一直釵子,插到我未完全卸下的發髻之上:“阿嬌,你好美。”
我默默的走到銅鏡前,我看不清洗自己的面容。将釵子摘下,鳳舞九天,竟又是鳳釵。
姐姐頭上這只鳳釵好漂亮,不知能否贈與妹妹做見面禮?
按說姐姐應當給妹妹這個見面禮,可是這鳳釵姐姐戴了十年,已經舊了,妹妹不如叫陛下做支新的給你。
“一個女人,一輩子可以戴上這個,是莫大的光榮啊。”祖母撫摸着鳳釵上的紋絡,“它不僅僅是一個好看的飾物,更是一個身份,一種權力的象征。你母親費盡心思,讓你戴上了它。”
母親費盡心思才讓我得到的東西,被我放棄了。
我思緒混亂,脫口而出:“陛下,這東西您該去拿給皇後!”
話剛剛出口,不是沒有閃過一絲後悔:他好不容易來一次,為什麽自己一定要去提那衛子夫?
他走到我的身後:“阿嬌,真好不容易來一次,你想和朕吵架麽?”
我把手中鳳釵握緊,想從中獲得一絲力氣,無奈聲音細細小小:“臣妾不想的。”
“阿嬌,你明明知道……”劉徹嘆氣,将我攬入懷中,“你明明知道朕在心中從未承認過她。在朕的心裏,你永遠是唯一的皇後。世上所有的女人加起來又算得了什麽?朕所愛的,只有一個你而已。”
“另一盒胭脂,朕派人送到了母後那裏。”劉徹補上一句。
我看着他,我們才多久沒見,為何似幾百年一般漫長?我控制不住自己不想他,我想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笑容,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許諾。劉徹,他已經徹底地征服了我的心。
就算隐入長門宮,仍有人想讓我不得安寧。我的戒心依舊很重,除離殇外我甚至都叫不出其他宮人們的名字。我只讓離殇貼身侍奉,可是我卻是舍不得劉徹,舍不得他不來。
“陛下,如果哪天,臣妾想見陛下最後一面……請陛下一定要來。”我輕輕開口。
“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說這種話?”劉徹握住我的手。
我固執的看着他:“請陛下答應臣妾。”
“朕答應。”他再次嘆了一口氣,“朕答應阿嬌的,都會記得。朕答應阿嬌放了劉榮,朕做到了;朕答應過要保阿嬌周全,朕也會做到。今天,朕答應阿嬌……朕雖然答應,但朕希望那一天永遠都不要到來。阿嬌希望朕長命百歲,朕何嘗不希望阿嬌陪伴?”
“想要陪伴陛下的女子頗多,不差臣妾一個。”我有些賭氣的說。
“可朕只想要阿嬌陪伴,怎麽辦?”劉徹低笑,“夫何一美人兮,肯逍遙以自虞。阿嬌想朕想的都如此憔悴了,朕怎能不來看看阿嬌?”
我臉紅了一下,千金買賦,我倒是成就了一個司馬相如。
原本只是因為在長門宮內整日的無所事事,便憑着記憶默出了當初了劉徹在椒房殿內彈奏的曲調。加上最後一根弦,再把曲譜加以更改删減和添加,又多出了幾分的凄婉幽怨。苦于不知該給這曲子配上什麽詞,找了許多,都覺得不甚理想。一個叫司馬相如的文人問我是否願出百金買賦,我讀罷他的《長門賦》後,竟愛不釋手,欣然給了他千金,不想此事在第二天便傳遍了街頭巷尾。
雖然我沒有像詞賦中寫的那麽慘,那麽可憐,但我想,我對他的思念,和詞賦中的女子是一樣的。
“朕知道,阿嬌想朕想得好苦。”劉徹伸手來刮我的鼻子,“還要嘴硬?”
我不語。他見狀摟住我,在床邊坐下,給我講道:“朕新來的樂師中有個叫李延年的,一日他對朕唱他有個妹妹一笑傾城傾國,朕便把他的妹妹召進宮來,封了夫人。”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再難得。我在心裏默念。這李夫人的名字都傳到了我的長門宮,據說長的不錯,擅長歌舞,比起衛子夫來還少了幾分心計。劉徹在立衛子夫為後之後大舉封妃,對于衛氏而言也算是一種制衡。
“陛下是向人臣妾吃醋麽?”我擡頭,沖劉徹勉強一笑,“那麽,陛下成功了。”
“真吃醋了?”劉徹瞪大了眼睛,笑着問我,“你可知她最擅長的曲子是什麽?”
我搖頭。我久不住未央宮,除離殇出門給我帶回幾條消息之外,我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長門宮內能知道什麽?更何況,這李夫人……和我共屬于同一個男人,我不要關注。
“是《長門賦》。”劉徹的聲音還是傳了過來。
我心中一驚,不相信的望着劉徹。
“她還真是大膽,随哥哥進宮第一次面聖,便敢在表演歌舞時為朕唱《長門賦》。”劉徹一笑,“大概這是平陽的主意,只是她與阿嬌實在太像,朕從她的身上看到了兒時阿嬌的影子。”
“陛下!”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被他玩弄,“你這樣,對臣妾不公平,對她也不公平。”
“阿嬌真的吃醋了麽?”他看着我,“阿嬌在她此時的年紀還不屬于朕,阿嬌,你不知道你們有多像……她對朕撒嬌在朕的身下承歡……朕就像是看到了你……只要是她向朕提的要求,朕都舍不得拒絕……”
我有什麽權利去管他呢?他寵幸誰喜歡誰聽誰的話,都與我有什麽關系呢?他的身邊有了新人,我又能怎麽去做?一首《長門賦》,已經打破了我最後的一絲驕傲。其實我是不怨的,真的是不怨的,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沒有後悔,也沒有怨恨。
他伸手來摸我的臉:“朕不能常來,更不能常常見到阿嬌,總該找個人寄托一下吧。”見我仍不回答,他輕咬着我的耳朵,“看到阿嬌吃醋,朕真的好高興。”
劉徹再次擁我入懷,我再也忍不住,緊緊回抱他。依舊是我所熟悉的他獨一無二的氣息,苦苦等待的日子裏,多少次夢到過、想象過、期待過你我緊緊相擁;多少次迷茫過、勞累過、想要放棄過喜歡你。你是我的命中注定,我愛上你,不留餘地,不遺餘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