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捕獲
單青蓓駐紮的地方就在T市外緣。此次出征,單青蓓并未帶多少人,統共也不過五千。現下一批損失在肖谙手下,更是削了不少兵力。不過對于刑家來說,百個人類也不過是聚成一窩的蝼蟻,死了便是死了,若是死在肖谙刀下的是那些三級僵屍,恐怕一向沒有表情的刑濯,都得皺一下眉頭。
行軍在外,單青蓓麾下軍隊全部都紮好了帳篷,篝火将這片天染上了一層火光,僵屍來來回回地巡視,不放過四周任何一點動靜。
肖谙和她的老虎被安置在一個大營帳內,一群花色不同的老虎圍着肖谙趴着,幾只強壯的在營帳入口來回踱步,肖谙倚在椅上,摸着懷裏老虎的毛,一雙黑色的瞳孔看着入口,不說一句話。帳外人聲微微響起,腳步聲由遠至近,間或能聽到幾聲命令,這裏的一切都十分嚴謹,不愧是單青蓓手下的人。
想起那一張冰冷的面容,肖谙的眸色就柔和了半分,即便身在敵營,她依然一副稱王的模樣,手中長刀直插地面,鋒利的刀鋒幾乎能将一切虛僞割破。外頭火光烈焰,營帳內的那些光倒顯得黯淡了不少,肖谙摸着刀鞘,細細想着前後發生的事情。
刑濯将單青蓓留下和自己對抗,這事情肖谙想都未曾想到。那次晚宴上單青蓓的露面,恐怕便是為了引起應霁的注意,可就算是被人得知又如何?刑濯定不會讓單青蓓受到傷害,可晚宴那一次單青蓓位置的暴露,還有這一次的出現,都好像在告訴自己,刑濯似乎想要遺棄單青蓓這枚棋子。
這次被俘,表面上看單青蓓似乎贏了一次,擒賊先擒王,現在自己在單青蓓手中,二哥定然不會有太大的動作,就算要打下T市,也得想想自己這一個人質。可是,這不過是緩兵之計,一旦應霁放棄……放棄!
肖谙眼眸猛地一凜,躺在她懷裏的老虎擡起頭,看着肖谙陰沉的臉,低吼一聲,擡頭拿粗糙的舌頭輕輕地舔了舔肖谙,似是在安撫肖谙。肖谙眼中那一抹寒光映在刀身上,她看着刀身上的自己,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事到如今她還想些什麽,現在她是應霁身邊人,單青蓓是刑濯手下棋,她們彼此較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或許有一天,她們都會披上戰甲在戰場上相見。可剛剛突然出現的那個猜測卻又不停地戳着肖谙的心,單青蓓擒了自己,明面上贏了,暗地裏卻輸了。可若這是賭局,那便是賭應霁沒了那個耐性,要肖嵘放棄肖谙,直擒單青蓓,硬生生将T市打下!
要真是如此,那這場仗,又該是誰贏?
本來簡單的一局,因為單青蓓的插手,倒顯得複雜惑人起來,進了正中單青蓓下懷,退了散了士氣,又将打下的N市還給刑濯,還白白附送一個戰神,這一手倒是玩得漂亮!
刑濯若是肯棄了單青蓓這棋子,應霁恐怕開心都來不及。
“肖将軍。”門口那熟悉的聲音緩緩響起,肖谙一瞧,正好看見單青蓓端着食物進了營帳,随後将幕簾放下,無視了這身邊一群猛獸,将食物放置在肖谙面前。她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未有嘲諷之情亦沒有憐憫之意。她就端坐在肖谙的對面,安靜地與她對視。
肖谙看了一眼食物,三菜一湯,在這種時候,能有這種待遇也算是不錯了。肖谙見了輕笑一聲,“光準備我的可不夠,單小姐既然将我這些老虎也帶了回來,自然也不會忘了它們吧。”肖谙眉眼輕挑,右手執起筷子,倒是從容不迫。單青蓓眸底一晃,她拍了兩下手,立馬有人進來恭候,“将它們帶去後林,吃飽了再帶回來。”後林是一片森山,有一些野味,就算沒有,在那裏放一些生肉,也不會引人注意。
肖谙倒也不怕,任由那人帶着老虎們出去,她喝了一口湯,望着單青蓓道,“單小姐有什麽話便說吧,僵在這裏也沒有什麽意思。”
單青蓓沒有任何動作,她甚至沒有說話,依然維持着端坐的姿勢,安靜地看着肖谙。刑濯将她留下鎮守此地是真,她假借這一次機會接近肖谙也是真。眼前的人身着铠甲,比起那次晚宴上相見,要顯得更加有味道。許久以前那個留着短發的少女一晃眼的時間就不見了,她留了長發,卻不遮淩厲。她眉眼裏的那一道鋒芒,還是像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單小姐……”話音未落,單青蓓的手便輕輕地碰到了肖谙的手指。她的手指冰冷,便是在江南,夜晚的溫度也足以讓穿着單薄的她感覺冰冷。觸碰着自己的手指青蔥卻帶着殘忍的溫度,自己指尖溫熱,被那寒冷凍得一抖。
肖谙還可笑地握着筷子,可現在她完全沒有時間顧及此刻自己的模樣,她就看着那手指,還有手指上那早已變色的戒指。這麽多年了,她還是戴在手上……肖谙将手指勾上那抹冰冷,漸漸地……漸漸地将那只手裹在手心裏。
“身體還是那麽弱。”肖谙咬住嘴唇,她低着頭不敢去看單青蓓,只是一味地摩挲,半響後她丢掉筷子,雙手将單青蓓的手安置在手心,“蓓蓓……蓓蓓……”
肖谙的肌膚滾燙,暖得自己心裏都帶了一絲溫度,單青蓓認真地看着肖谙,像是要把這些年未曾見過的她,都狠狠地印在記憶裏,燙在胸口上。她抽吸了一口氣,未曾波瀾的眼眸終于蕩起了漣漪,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摸着肖谙的長發,小聲地喊着她的名字,“肖谙……”
外頭人來人往,危險就在周圍潛伏,單青蓓順着長發摸上那一張臉,柔軟的皮膚,不是夢裏的僵硬觸感,就連她臉上那道細微的傷口她都能觸碰到。她做了太多次夢了,夢裏她的肖谙殺敵千萬,一身铠甲披身,傲氣如天神,她刀下亡魂無數,鐵蹄踏江山,她就站在不遠處看着她,看着她的戰神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會用一身血氣擁抱自己,她的容顏精致到嚣張,“蓓蓓……”
她怕極了。她怕現在擁抱她的肖谙只是一具僵硬的屍體,沒有溫度,沒有感情。她甚至總是會夢到她那時冰冷的話語,“殺肖谙,殺肖谙……”
五年了,她茍延殘喘活着,一天又一天的盼着日子,為的就是能看到肖谙能夠站在自己面前!士兵算什麽,僵屍算什麽……刑濯又算什麽!!她只要肖谙,她只要肖谙!
可她得活着,她的肖谙也得活着。
她得鎮守此地,她得阻止肖家兄妹的進攻,她甚至要反守為攻,多麽可笑。
脖頸上的溫熱讓單青蓓驀地醒轉,肖谙伏在她的肩窩,伸出柔軟的舌頭舔舐着自己脖頸上那一條血線,那是肖谙留下的痕跡,一點都不疼。那裏的傷口早已結住,單青蓓撫着肖谙的長發,身軀顫抖。肖谙順着那血線緩緩而上,熱氣呼過耳垂,随後便是臉頰。她溫熱的嘴唇觸碰着自己的嘴唇,唇瓣微幹,肖谙小心地濕潤着,虔誠地親吻。
“哭什麽?”肖谙心疼地看着單青蓓眼睛裏的水霧,所有的冰冷在此刻煙消雲散,單青蓓緊緊閉着眼睛,不讓淚水流下來,她克制着,肖谙卻縱容着,她吻着那溢出的眼淚,低低道,“哭什麽?”
“你要活着……”單青蓓聲音哽咽,她睜開眼睛,仔細地看着肖谙,聲音卻狠戾至極,“你要活着……”
“好。”肖谙放緩了聲音,“我會好好活着。”
燭火照亮了整個營帳,單青蓓端坐着沉靜了一會兒,突然起身看着開始用餐的肖谙,低聲道,“肖将軍慢用。”外頭傳來老虎的吼叫,之前的暖意驀地被風吹散,好似剛才那個脆弱的單青蓓從未出現過。幕簾被掀開,冷風灌入吹着單青蓓單薄的身軀,肖谙望着那側臉,垂眸笑道,“這是自然。”
幕簾落下的那一刻,之前發生的一切悉數斬斷,營帳內的,還是被俘的敵方将軍,營帳外的,還是冰冷的軍師。
夜風蕭瑟,單青蓓回到自己的營帳內,披上一層外衣後,這才坐下。外頭巡邏的僵屍一批一批的更換,火把燃了一夜。單青蓓将消息寫在紙條上,随後出門放飛了信鴿,看着那鴿子越飛越遠,心頭殘留的最後一絲溫度也終于褪去。
她回頭一看,肖谙的營帳與自己隔了兩三座,即便她再望,也永遠都望不到。可單青蓓還是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又一批巡邏僵屍過來,她這才俯身進帳休息。
信鴿帶着消息徹夜飛向目的地,越過長河越過森林,越過那一條薩博克防線,直到飛入那座玲珑塔,停在一個男人的身上。那男人将信鴿上的紙條抽下,送到房間內。
“先生,有消息了。”
紙條被送到男人手上,蒼白的手指将紙條展開,見着上面的字後,又緩緩合上。
【肖谙已擒獲】
刑濯又看了一眼放置在一邊的另外一條消息,終于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