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為伸出手可以相擁
葳斯基揉了揉太陽穴，不去計較他原先的問題，“處理多少份文件了？”
離已經把那份文件藏入寬大的實驗服口袋中，盡量讓自己面色如常地回答葳斯基的問題：“已經處理了九份了。”
葳斯基眼睛還有從熟睡中突兀醒來的疼痛，顧着離還沒有休息，剛才被拎去喝酒肯定也喝了不少，道：“你去裏間洗個澡睡吧，我處理就好。”
“嗯……啊啊？”離習慣性應了一聲，應完方覺不妥，本想婉拒，驀想起這可是國家雙S級機密文件，自己身為博士，能讓他看完那十份文件已屬不易，這已經越了權，還窺了秘，況且剛才……他還是先去睡為好。
“我就不去你辦公室的裏間了，我還是回我的寝室比較自在。” 離推開椅子，心情跌宕起伏，若大海攪潮，翻起一片雪白亂沫，無法再靜如止水，波瀾不驚地笑對萬千燈火。
“嗯。”葳斯基不做阻攔，淡淡地嗯了一聲。
離博士回到寝室，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他懷裏還揣着那份文件，而面前—— “嗨~離博士，一起來喝酒啊？”mico博士笑眯眯地揚了揚手中的啤酒，人畜無害。她的旁邊是臉頰如火燒雲一樣的崔博士和尹博士，璀博士的眼睛早已經不知道飛到什麽地方去了，尹博士一把老年紀還在陪這個幼小的女孩子喝酒，不過老人家終究還是不勝酒力，趴到離博士榻上打着鼾睡着了。
“崔博士！”離博士頓感頭痛，“mico博士，你們怎麽沒有去‘杯光酒醉’KTV？”他只記得除了葳斯基，其他人應該已經全部到齊，在那裏喝得爛醉如泥了……
“包廂太吵了，”mico博士仰頭喝了一口啤酒，這種一千年以前就被譽為“液體面包”的液體讓這個小女孩子感覺良好，別人都是越喝眼睛越朦胧模糊，mico卻是越喝眼睛越亮，透明清澈，一點也不像喝完酒的人，除了她的動作有些遲緩，就連臉上的因酒而起的紅暈也是薄透輕軟的淡淡一層，讓她看起來明豔動人。
這位挂着晶瑩透亮的露珠的嬌嫩玫瑰一樣的小女孩子笑靥如花，塞給離博士一瓶打開了的啤酒，抛下璀博士兀自走到窗前，用她那個年紀特有的清亮聲音道：“離博士，你看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
離博士喝了一口冰涼的啤酒，這應該是剛從冰櫃中拿出來的啤酒，冒着縷縷冰氣，罐子中的液體寒涼冰冷，入喉卻辛辣難抵，仿佛是一把熱烈旺盛的火，從上而下一路烈火燎原，整個身子一下子暖烘烘起來。葳斯基辦公室靠上，所以空調往往開得過猛，現在啤酒帶來的這種溫暖舒适的感覺讓離博士倍感受用，身體變得輕若浮羽，心情也好了起來。
他的眼神卻因為mico博士的話變得刀鋒暗湧，暗城疊起，詭路綿延，就連那鳳焰般高貴出塵得近乎于碎金一樣的眸子，也變得顏色低沉起來。
人類對自然做了什麽，他非常清楚。
但是他的情緒把握得極好，只是在眼神裏，并且一閃而過，從來不給人察覺的機會。就像一葉青蔥翠綠的浮萍，随波漂流，從來不在哪裏生根，從來不會留戀哪一片水域，因為他知道，最後的最後，一些都将會毀滅。所謂的歌舞升平繁華盛世，那張華美耀眼的袍子下面，不會是白嫩可破的肌膚，不會是美人含羞帶怯的紅顏，而是一具輕輕一碰就會化為烏有的殘骸，一堆慘不忍睹鮮血淋漓的血塊。
“現在怎麽會有星星？怕是一千年以前也看不到星星。”離博士放下啤酒罐，把璀博士背到他自己榻上，“也不晚了，你一個女孩子……”
“沒有星星……”mico博士喃喃自語了一會兒，燈一樣的眼睛漸漸不清楚起來，腳下一軟，離博士一驚，連忙扶她在璀博士榻上：“累了，就睡吧……”
mico博士笑嘻嘻地摸了摸離博士的臉，擡高他下巴，一副富人家子弟纨绔放蕩的模樣：“妞兒，笑一個。”
離博士與他們嬉笑慣了，不以mico博士這種動作為意，反正她對其他小帥哥做的比他多的去了，于是臉上自然地現出一抹笑容，語氣柔軟了不少，哄着她道：“睡吧。”
mico博士很乖地點點頭，嬌俏可愛，說：“璀博士，你也睡吧。”
離博士聽見這句話，剛才被吃便宜的小小不滿若風消散，随即綻開的微笑也如春花一樣美好——這兩個人，什麽時候才能對對方坦白心意，成為名副其實的“金童玉女”呢？
出于“不能把mico博士直接送回女寝室”的想法，離博士在地上鋪了舒适安穩的一席棉被，勉強安頓好了mico博士。
離站起身來，環顧這間亂糟糟的寝室，得出一個結論：這間寝室不能睡了，十二點之後，他們看樣子也不能按時去上班了……
重新回葳斯基的辦公室去？葳斯基在那裏處理文件，不大妥……
離博士擰了眉想了半天，想起懷裏的文件，掏出來又看了看，上面平靜的一字一字排列整整齊齊，他的心底卻是波瀾壯闊。
這份文件機密性肯定非常高，不然以這份文件的內容，應該先經過他的手，才能交給女王。
女王已經和C國君王簽訂了協議，應該已經得到了C國的一些好處，為什麽要這些機密資料？難不成C國要的是A國的這些機密文件？
如果他要的真的是這些資料，資料給了出去，也就和A國把自己剝了皮，送到C國手上一樣了。
女王能做到一國統領者這個地位，就算沒有一點心計，也應該有這份基礎的警覺，所以說這些文件呈上去，是女王自己需要的。女王要這些機密文件做什麽？答案顯而易見。這份文件的內容足以在平靜了好幾年的A國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到時候輿論紛傳，謠言滿天飛，分不清孰真孰假，怕到時候，就連女王也無能為力，只能半無奈半默然地看着情緒激動的國民們，在空曠豪華的宮殿裏獨坐。
揣摩上位者的心思是極避諱的事情，離不再多想，很是苦惱地收拾了換洗衣物，打開門出去。
葳斯基伏案工作到淩晨三點，站起來的時候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酸痛無比，活動了下筋骨——他果然只是練武的材料，這種文绉绉的東西以後還是交給博士小組比較好。
回到寝室，照例，洗漱完畢，換好睡袍，準備躺上床的時候，目光觸及床上熟睡的那人，目光一跳，瞬間便恢複平靜。
葳斯基掀開被子，剛躺上床，就聽見一聲輕柔的問：“葳？” 離向來睡得極淺極輕，葳斯基那一掀一躺，把他擾醒了。
“嗯。”葳斯基整了整被角，“你怎麽會在這裏？”應該在寝室睡下了。
黑暗中什麽都看不見，聽覺卻因此變得更加敏銳，聞那輕笑的聲音近在咫尺：“mico和璀博士他們喝醉了酒，兩個人占着床，一個人占着地鋪，我沒有地方可以睡，又不能到你的辦公室。”
葳斯基不再多話，對于離跑到他寝室來睡覺這種行為，他沒有異議。認識了這麽多年，熟悉到衣服全部洗了可以借着穿的地步，共枕又算什麽？葳斯基有過幾年征戰，不要說一張床了，就是一碗飯，一件衣服，如果其他人有難，他是會毫不猶豫地分出自己的那一半的。畢竟沙場兄弟，戰場同袍，如果他們在同一個陣營都不能夠彼此真心相對的話，還談什麽勝利？說什麽旗開得勝，得勝歸來？
不久，聽離晃悠悠道：“辦公室的空調開得太猛了，明天把溫度升高幾度吧。”
等了一會兒沒有聽見葳斯基的回答，離不言，向睡意繳刀卸槍，投降了。他剛才面朝着葳斯基說話，将睡之時，慢慢地翻了一個身，背對葳斯基睡覺。
葳斯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就像暗夜中的星辰一樣不可捉摸，卻又自足得像一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他的眼睛那麽亮，亮到卸下了所有的僞裝。
呼出的熱氣被吹到離後頸處，弄得他非常不自在。但是再不自在也不能表在面上，更不要說背後是他多年的摯友，無話不談的上司。
過了兩個小時，五點，晨光微曦。
一直安穩睡着的離忽然迷迷糊糊呓語了幾聲，翻身過來，徑直靠進葳斯基懷裏。
葳斯基緩緩睜開眼睛，睡眠不足讓他眼前還有些模糊，可懷裏明顯多了個什麽柔軟溫熱的東西……低眸瞥了一眼，那張如淡雅的水墨煙雨一樣柔和的臉現在眼前，長睫輕閉，潔白光滑的皮膚，銀發流淌逶迤鋪了滿枕，光輝熠熠，現出一種溫柔的美麗。
再沒有那客套的笑容，疏離的行為，他現在就在自己眼前，安然入睡，靠在自己懷裏的姿勢俨然幼童，需要小心呵護，乘雨露，受恩德，才能保證他茁壯成長，不被風雨摧折折磨。
葳斯基血緋色的眸子燃上熱暴烈虐的火，一層一層，覆蓋、融合、交織、旋轉、飛射……再不能壓制瘋狂的情緒，葳斯基盡量輕輕地、柔和地在離眉間落下一吻。
卻不想這等輕柔的動作也能驚醒他，見離睫羽一抖，慢慢睜了眸子。
“你醒了。”葳斯基眸色淡淡，眼神平靜得近乎暴烈。
“嗯。”離坐起來，披了件衣服，目光如月光一樣清冽透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葳，我想和你談談女王和C國簽訂的協議。”
葳斯基也坐了起來，離給他披上襯衫，手放在葳斯基領口處，低下臉，聲音冷靜鎮定：“女王不會無緣無故和C國簽訂什麽協議，把原本根基穩定的A國搞得烏煙瘴氣，一塌糊塗。A國的機密女王是不會交出去的，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女王可以犧牲的東西，我想，它一定具備兩種條件。”
葳斯基蹙了眉，這兩種條件只要稍微一想就可以知道，他心裏有微微的猶豫，以及無論如何都填不滿的恐慌。
離擡起了臉，眸子裏倒映出葳斯基從容不迫的面容，淡唇微啓：“它一定為人所無關緊要，但一定對于C國至關重要。”
多少個日月後，是哪一支軍隊像被火焰灼熱燒烈的刀鋒把地球聯軍擊得潰不成兵？
看似堅固的防禦壁壘不攻自破，精英們在火焰和恐懼的煎熬下躲在基地的廢墟裏瑟瑟發抖，望着頭頂急速飛來的子彈和肆意噴濺的血液，心中還剩下了些什麽？
火星人民在遙遠的光年處，偶得閑心，極目遠眺，看見被打得落花流水的聯軍丢盔棄甲，嘴角是否勾起了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