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

“我曾經因為某個人而深切地體會過什麽叫做疼痛。那種疼痛曾經從心底一點點蔓延出來直到充滿每一個指尖,讓我的身體沒有辦法移動分毫。那種疼痛也曾經讓我緊緊地咬合住每一顆臼齒,用力到幾乎馬上要吐出來的地步。但是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那些疼痛早已完全消失,無跡可尋。我不清楚,那個時候伴随着這種疼痛死去的,究竟是我對那個人的愛情,還是我的心。”

(上)

“小景,那我先走一步了!”忍足的右手摟在女孩的肩上,回頭對跡部揮揮手。

跡部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忍足親熱地摟着女孩走出校門。等到兩個人轉了彎再也看不見之後,跡部垂下視線。

跡部想本大爺真是個自虐狂。一遍遍看他忍足侑士上演這種親熱劇碼,明明自己每次都快要窒息,卻總學不會沖上去痛揍他,大罵你這個混蛋給本大爺去死本大爺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原來愛情真的會讓人軟弱。

高二快要結束時不顧宍戶的勸阻說出“忍足侑士你聽好了本大爺要和你交往你敢拒絕試試!”的人是跡部。

從國二到高二,跡部花了整整三年确定自己對忍足的感情。并非是跡部遲鈍,只是潛意識裏不想承認自己喜歡上忍足的事實。最初跡部以為那是一種恐懼,因為逐漸了解到忍足的為人而對未來的不确定所産生的一種恐懼。但是現在,跡部卻堅信,那是一種預警,那是跡部的本能對于這份沉重的愛情所做出的預警。

跡部背叛了自己的本能,執拗地對忍足提出了交往的要求,從此便再無退路。

是不是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感情裏先陷落的人就會比較吃虧?那只狡猾的狐貍答應了跡部交往的要求,卻始終只是以玩玩的随便心态,那個混蛋就真的認定了他跡部景吾是可以随便陪他玩一場的人?

跡部讨厭這樣的忍足,更加厭惡受到這樣過分的對待卻依然不肯松手的自己。

一開始跡部也曾經自信滿滿的認為以自己的魅力一定可以征服忍足,但是随着跟忍足交往時間的加長,跡部的自信卻越來越少了。忍足跟跡部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溫柔,溫柔到讓跡部有種自己也是被愛着的錯覺。但是終究只是錯覺,忍足在對跡部溫柔的同時也對那群女孩子同樣溫柔,忍足在和跡部交往的時候也依然和各種女孩子交往着。

跡部明白在那個人的眼裏,自己和別人并沒有區別。那個人始終只是以游戲的眼光看待面前的一切,他可以毫不在意地對任何人以認真的語氣說出喜歡,卻沒有一次是真心。

午休的時候忍足會輕輕摟着跡部,溫暖的手輕輕地一下下撫摸跡部金褐色的頭發。跡部的腦袋靠在忍足的肩上,在正午很好的陽光中意識就這樣漸漸模糊,然後沉沉睡去。

在那樣仿佛靜止了的金色的時光中,跡部真的以為自己和忍足是相愛的。

可是,也就只有在那樣的時候跡部才會有那樣的感覺。就好像是短暫的幻象一般抓也抓不住,不需要多少時間就會消失地一幹二淨。

跡部不是沒有質問過忍足,在無數次的忍讓之後,跡部曾經輕輕皺着好看的眉對忍足質問。因為習慣了優雅的方式,所以跡部湛藍眼睛裏的傷痕無法察覺,顫抖聲音中的憤怒不動聲色。

但是那時候忍足只是露出一個與往常無異的笑容說:“如果小景的要求是讓我只看着你一個人的話,對我來說那是不可能的哦。這件事小景早就知道了吧?既然這樣你又為什麽要問?”

跡部想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忍足那時候的表情和話語。十七年來,從來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像忍足這樣傷害過他跡部景吾。從那個瞬間開始,跡部知道他們之間再也不會存在他曾經以為能夠輕松得到的相愛。

跡部想如果自己要求忍足只愛他一個人,那時候忍足會怎麽樣?會一臉詫異還是一臉迷惘、或者是像平時那樣只是露出那樣的笑容,然後說出一句小景你瘋了?

或者他會抱住自己說小景我等的就是你的這句話?

怎麽可能。

跡部笑起來,心裏面一下下地抽痛。

自從認識忍足侑士以來,跡部學會了不再做夢。自從和忍足侑士交往以來,跡部學會了兩個詞,那曾經是他一心一意以為自己不需要知道的詞:

受傷和隐忍。

等到已經對這樣的疼痛漸漸感到麻木的時候,跡部終于意識到自己說不定是個受虐狂。一遍一遍被那個總是帶着溫柔又無所謂的家夥傷害,反複體會着疼痛,卻依然固執地不肯親手結束這樣的關系,好不讓自己繼續難堪下去。

是誰曾經對自己說,其實人是需要疼痛的?

跡部開始回想,後來想起說這句話的人。

那個有着金色頭發和溫暖笑容的少年,那個從小就認識了自己的好朋友。跡部不是不知道芥川慈郎對自己的感情,但是卻一心認定慈郎是自己的好朋友,他們的關系僅止于朋友。那個時候跡部還沒有喜歡上忍足,所以跡部覺得只要是他跡部認定的事情就一定不會有錯。

慈郎從來沒有對跡部說起過喜歡,跡部想他應當是知道自己對他的想法的。可是跡部也知道,一直呆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卻知道再不會有進展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所以跡部問慈郎:

“呆在本大爺身邊,你難道不會覺得痛苦嗎?”

慈郎點點頭說:“會痛。只不過痛苦并不像小景所想是件不好的事情。有的時候人是需要疼痛的。只要這樣的疼痛還在,就證明對我而言重要的東西依然存在。”

國中畢業之後慈郎去了德國,跡部留在冰帝。

跡部想或者真的如同慈郎所說,有的時候人真的是需要疼痛的,需要疼痛來确定自己可以愛人的心還沒有死去。如果說有一天自己再也感覺不到這種疼痛了,所能證明的事情無非只有兩種可能。

要麽對忍足的愛情死了,要麽自己的心死了。

離那一天還要多久?

跡部回到家的時候父母正在等他,似乎有事情要說。

“景吾,高中畢業之後我們希望你可以到德國上大學。你以前的好朋友慈郎也在那邊所以你應該不會寂寞,你怎麽想?”跡部的父親不動聲色,用陳述的語氣詢問着跡部的意見。

“就這樣吧。”跡部想都沒想就說,“反正在哪都一樣,本大爺總會是最優秀的一個!”

跡部父親的眼神中流露出贊賞:要的就是這種氣勢!你真不愧是我兒子!

“那就這麽定了!你的資料早就已經送過去了,校方那邊非常滿意。既然現在你也已經同意了,那麽錄取書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寄來了。”

跡部點了點頭就朝自己二樓的卧室走去。

很奇怪,剛剛做了那麽重要的一個決定,心裏居然一點疑惑都沒有。冰帝的大學部也很好,更何況還有那麽多認識的人,按道理來說或多或少會有些遲疑做點掙紮才對。可是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跡部馬上答應了,甚至感到了一陣輕松。簡直,簡直就像自己一直在等待這樣的一個機會、希望能夠離開日本一樣。

離開?跡部自嘲地笑了一下。對別人不誠實就算了,對自己又何必撒謊。想逃離的并不是日本,而是忍足侑士。原來自己早就想從那個人的身邊離開,從那個人給自己的溫柔、傷害和其他的一切中離開。只不過根深蒂固的驕傲和尊嚴不允許跡部這麽做。

跡部清楚對于自己而言這正是一個機會,正是一個名正言順地離開忍足侑士的機會。跡部不會允許自己以其他任何一種挫敗的難看姿态逃離忍足,雖然決定去德國也是一種逃離,但是至少看上去并不是那麽難看。

跡部允許了自己的退縮,僅此一次。

只要離開了忍足侑士,跡部相信他的人生中再也不會有任何一次退縮。

跡部沒有把自己大學要去德國的事情對任何一個人說,包括忍足。

日子并沒有任何改變,跡部依然肆無忌憚地在任何一個場所散發着他與生俱來的光芒,無論是測驗的成績還是學生會的工作,跡部都做到往常一般的最佳。忍足依然時不時往跡部傷痕累累的傷口上殘忍地撒着鹽,只是跡部的痛感在決定離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緩緩消失。

在離畢業只有一個星期的時候,忍足終于想起來詢問跡部大學的打算。跡部看了看忍足無所謂的臉,輕蔑地笑着說:“天才,怎麽突然想起來關心本大爺的事了?本大爺為什麽要對你說?”

忍足也不反駁,點了點頭說:“也對。小景的話,在哪都應該一樣,你總是最好的。再說,那原本就是小景的未來,與我沒什麽關系。”

沒什麽關系。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跡部終于徹底從僅剩的自欺欺人的期待中清醒。

面前這個在名義上是自己戀人的人根本就沒有想要了解自己,連一點點這樣的意願都沒有。跡部笑地放肆地問:“忍足侑士,你覺得當初本大爺為什麽要提出跟你交往?”

忍足偏着頭想了一會兒之後說:“小景想要的其實只是一種挑戰吧?因為我是唯一小景你控制不了的人,因為小景從不會允許有任何事物脫離自己的掌握,所以你只是想要挑戰那種未知吧?”

跡部的笑容更加放肆,心裏面卻越來越清醒。他可以清楚感到曾經讓自己幾乎窒息的那種疼痛正在分明地死去:“你倒是對你自己很有信心啊?你就那麽确定你是本大爺控制不了的人?”

忍足也用充滿電力的笑容迎回來:“是啊。雖然其他的不敢說,但我對自己讓人捉摸不透這一點一向有自信吶。”

跡部表示贊同地點點頭。

怪不得這個總是對很多事情都纖毫畢察的老狐貍總是發現不了自己冷冷燃燒着的憤怒和悲傷,原來他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相信自己給他的其實是愛情。不,他連這種可能性都沒有考慮過。

對于一種在潛意識中完全不可能存在的情況,又有誰會去關注它所引發的現象呢。

讓忍足産生那樣的想法,究竟是自己太善于隐藏還是對方太自以為是?這個問題跡部已經再也不想去考慮。他所清楚的是,在這将近一年的交往中,即使是在最近的、可以感到對方呼吸溫度和心跳的距離裏,他們兩個的思考也從未同步。

他們兩個從沒互相了解過。

跡部撥了撥自己被風吹亂的頭發,擡頭看寬廣明亮的天空時覺得眼角有些酸澀。

跡部嘴角綻開一絲笑容,然後将臉轉向忍足。跡部臉上的笑容很柔和,沒有狂傲沒有戲谑沒有蔑視沒有諷刺,平平靜靜就是正常人通常會呈現出來的那種。

只不過這種笑怎麽想不應當出現在那個時刻高傲的跡部景吾臉上。忍足看着跡部柔和的笑容在心裏想。

跡部笑着對忍足說:“忍足侑士,你沒有想錯,本大爺的确沒有辦法掌控你。不管是國二、國三、高一、高二,還是這個跟你在一起的時間最多的高三。從跟你認識以來,本大爺從來沒有一秒鐘能夠掌握你,本大爺甚至連你心裏在想什麽也完全不知道。本大爺原本以為和你交往了之後就能夠理解你,但是過了一年似乎也沒什麽長進。居然能讓本大爺束手無策到這個地步,本大爺承認你真的是個天才。”

忍足笑着說:“能夠得到你的肯定,該說我真榮幸嗎?”

“不過忍足,也許走到這一步一切都沒有脫離過你這只狐貍的計算,只不過,唯獨交往的理由你徹頭徹尾弄錯了。”跡部走到忍足面前擡起頭,輕輕在忍足唇上印上一個吻,蜻蜓點水一般。

看吧,果然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就連在承認自己的敗北時那種疼痛也已經沒有了。

沒想到那麽快心裏的疼痛就已經死掉了。

原來還以為要等更久呢。

重新拉遠了距離的跡部臉上的笑容,恢複了平時的飛揚跋扈:“不過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

很柔軟的嘴唇,與女人甜膩的味道不同,跡部的唇帶着一點清爽的味道。忍足在心裏冷靜評價跡部主動送上的吻。

老實說,很極品。

“是時候說再見了,本大爺已經沒興趣再和你糾纏下去了。”跡部說完就轉身向前走去。

身後的忍足饒有興趣地看着跡部遠去的背影說:“照現在這個狀況來看,難不成我被甩了?”

跡部的笑聲傳過來,一下一下敲擊着忍足的耳膜:“不能這樣說吧。我們從來就沒有開始過,所以并不存在誰甩了誰這種問題吧。”

等到跡部上了自家的車子,跡部透過玻璃回頭看了忍足,忍足還是帶着一臉的笑容。跡部沖着忍足的方向露出笑容,然後張嘴作了個口型。

很明顯的“さよなら”。忍足看得分明。不是“明天見”,而是“さよなら”。

忍足想自己真是沒想到,那個從來不把別人當回事的跡部景吾居然真的是因為喜歡自己才提出要交往的。不過就算現在知道了忍足覺得自己的心情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別人都已經說“再見”了自己還能怎麽樣?何況忍足此時并不覺得跡部是個自己想要去死纏爛打的對象。

好了就算自己真的想錯了,忍足侑士和跡部景吾也已經結束了。無關起因,總之現在結束了。

到家之後跡部立刻訂了當晚到德國的機票。

從此跡部從忍足的生活中銷聲匿跡,也從冰帝的每一個人面前徹底失去了蹤跡。連一周後的畢業典禮也沒有去參加,讓很多幻想能夠得到冰帝第一美人扣子的女生們徹底幻滅。

忍足有意無意地向宍戶打聽,得到的答案是聽說跡部出國上大學去了。具體到了哪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所有事情都是家裏人按照跡部的吩咐幫他處理好的。宍戶一臉詫異地看着忍足說:“你這家夥怎麽會不知道啊?跡部不是在和你交往嗎?按道理來說他要出國不對任何人說也該和你說啊!”

忍足笑了一下說:“我們分手了。分手的時候他對我說了‘さよなら’,我那時就以為他指的是我們之間的事,根本就沒往他要出國的事情上去想。”

“跡部也不容易啊。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家裏面要送他出去的。就因為要繼承家族這種理由就要放開持續了五年的戀情,他在對你說出再見的時候應該很痛苦吧。”宍戶拍拍忍足的肩膀,“老實說當時跡部來找我的時候我真沒想到他從國二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

“跡部找你幹嘛?”

“問我究竟該不該對你表白啊。跡部那個人你也知道,他一向高高在上又充滿了自信,我從來沒想到他也會有那種不确定的表情和語氣。我當時勸過他,我們都覺得你這個人根本不可能對某一個人認真,不過他最後還是跟你說了。”宍戶打量了一下忍足的表情說,“現在跡部離開了你也別難過──雖然老實說我覺得你對于這段感情也并沒有那樣認真。”

“原來你早就知道跡部喜歡我啊?那你怎麽沒跟我提過?”

“我這個局外人提什麽提啊?再說又不是說我提了你就會改變你那種對什麽事情都不正經的态度。這一年我時不時看見你跟別的女孩在一起,想來跡部也沒少吃苦。不過好歹也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呆了一年,我想跡部現在放手也未必不是個好選擇。”

“為什麽?”忍足看着宍戶的神情很明顯在說“你鄙視我”。

宍戶不客氣地白了忍足一眼:“你這家夥,當年我們網球部裏私下裏評最适合做戀人和最不适合做戀人的人都是你!最适合是因為你夠溫柔,最不适合是因為你絕對不會認真!跡部也真是的,偏偏選上你這樣的人。不過這樣跟你說再見了也好,這樣的話跡部也不用再因為你的白癡言行而難過了。”

“你又知道他難過了?”

“當然難過!沒有人看到自己喜歡的人跟別人打情罵俏還不會難過的!正好跟你這一年也足夠讓跡部認清你的為人了!”

忍足終于沉默了。

最初,跡部的離開對忍足的生活并沒有産生分毫的影響。忍足照樣過着他的花花公子式的生活,身邊的女孩子還是在換個不停。

跡部離開兩個月,忍足突然覺得走在身邊的女孩子身上過于甜膩的香水味道讓人不舒服。

跡部離開半年,忍足開始翻箱倒櫃找跡部的照片,最後在櫃子最下面找出一張當年國中網球部的合影。照片上的跡部還有些稚嫩,不過華麗自戀卻早就成為骨子裏的東西。臉上張揚的表情讓他比照片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加充滿了光芒。

跡部離開一年,忍足發現自己開始回想那個人每一個讓人覺得既可愛又可恨的小習慣。比如他會在收到朋友送的生日禮物時,明明很開心卻硬是憋出一句“這種貧民的東西本大爺才不屑要”;比如在部員受傷的時候,他在打電話叫自己的私人醫生後說“反正你們也就只有這種程度而已,果然沒法與本大爺相比啊”。

跡部離開兩年,忍足意識到跡部是自己交往過的所有人中最漂亮的一個。從漂亮華麗的臉孔到黃金比例的身材再到絕對完美的雙腿,無人能夠與之媲美。忍足回想起高三的那些中午,在學生會室,跡部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午睡時,陽光中他閃閃發光的頭發在每一個邊緣擴散出光芒,逆光的臉上全是平靜,身邊的空氣逐漸一點一點沾染上跡部身上清淺的玫瑰芳香。

他細軟的金色發絲被風吹亂,他湛藍的眼睛映照出整個世界,他眼角的淚痣閃現着出人意料的魅惑,他上挑的唇角充滿與全身優雅相襯的孤傲與矜持,他低沉的聲音從未輕易說出過愛情。

忍足終于頹喪地發現,當那個曾經待在自己身邊的人遠遠離開之後,自己開始愛上他。原本忍足可以有大把的時間去一點點發現他的可愛他的美好,可是他的随意卻讓他親手葬送了這個機會。

這是忍足的敗北。

當跡部知道忍足把與他的交往看作一場較量一出勝敗之後,跡部承認了自己的敗北。

當從不言敗的跡部承認自己的敗北,并選擇以一種最合适的方式退出忍足眼中的這場游戲之後,忍足承認了自己的敗北。

跡部景吾,他不會允許自己真實的感情被別人當作一場游戲,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能夠以游戲的随意眼光去對待的人。

他從來不是一個能夠随意傷害的人。

忍足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

但是即使明白,要如何挽回?能如何挽回?從出生開始,跡部注定了是應當被衆人寵愛的人,他的人生中原本不應該有任何的傷害,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權利去傷害他。跡部親手把這種權利交給了唯一的一個人,忍足不明所以地接下來然後拼命地、開心地去貫徹。

現在跡部收回了他的權利,忍足感到不知所措。

大學四年結束之後的某一天早上,忍足還在睡眠中,突然被手機的鈴聲吵醒。忍足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抓住自己的手機,說了句“喂”。

“喲,天才,你不會還在睡吧?”從忍足的耳邊傳來熟悉的華麗聲線與嘲諷語氣。

忍足尚未清醒的腦子緩慢地消化了一下,喃喃地說:“完了……我睡糊塗了……居然會聽見小景的聲音……”

“你要是再不給本大爺清醒的話你才是真的睡糊塗了!你信不信我馬上就挂電話啊?!”那邊傳來跡部氣急敗壞的怒吼。忍足瞬間還魂:“跡跡跡跡跡跡部?!?!”

“除了本大爺還會有誰啊?”

忍足覺得自己似乎可以看見跡部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不以為然的笑容。忍足握住手機的手不由自主地開始用力:“你回來了?”

“只不過趁假期回來看看!假期一結束本大爺就回去。今晚九點本大爺家,中學的同學會!不過成員也就只有宍戶那群人!你想來就來。”

“既然小景都已經自己通知我了,我一定會去的!就算只是過去看看你也好啊!”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跡部冷笑了一聲:“你這家夥怎麽過了四年一點長進都沒有啊?本大爺還以為你多少會變得穩重一點,結果還是一樣随便就說些輕浮的話。”

忍足笑着試探:“那是因為對着你嘛,我親愛的小景美人。不過就算我是個這麽輕浮的家夥,你還不是喜歡上我了。”

“沒錯啊,是喜歡過啊!本大爺現在想想都覺得自己那時候的眼光問題嚴重!愛本大爺的人排成隊都能繞東京一圈了,本大爺卻偏偏和自己作對喜歡上個不愛自己的!而且想來你這家夥除了臉稍微好一點、腦子裏多少還算有點東西之外根本就沒什麽優點!你說本大爺當時要不是眼光太差了怎麽會看上你啊?”

“不是小景的眼光差,只不過我人見人愛而已。”

“随便你怎麽說。總之本大爺已經通知你了,晚上記得要過來!”說完這句之後跡部就挂了電話。

晚上跡部再次出現在忍足面前的時候似乎是比高中那陣子更加光芒四溢了。

他站在樓梯上,微微仰起頭,向下俯視的視線帶着不可救藥的自傲。眼角上挑的鳳目中光芒變化不定,散發着讓人沉溺的致命的毒素。從下巴到鎖骨的線條圓潤而優雅。他一只白晰的手輕輕搭在樓梯木質的扶手上,一步步走下來。每一個動作都帶着仿佛精心計算過、恰到好處的華麗。

傲視一切。

為什麽不傲視一切?他有這個資格和權利。

此刻,映在他瞳孔中的世界全部都為了他而存在。

四年不見而已,跡部景吾的光芒愈發強烈。

忍足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個曾經待在自己身邊的美人一步步走下樓梯。

印象中的跡部景吾有這麽妖豔嗎?印象中的跡部景吾帶着這樣濃烈到讓人窒息的、香甜誘人的毒素嗎?究竟是自己當時沒有發現,還是他在離開的日子裏改變了?……讓他改變的人是誰?

正當忍足在他天才的大腦裏混亂地思考着一些問題的時候,女王大人毫不吝啬地投了一束視線過來。忍足發現自己沒有辦法解讀跡部視線中的任何信息,可是那樣冷漠而又挑釁的眼神卻依然禁锢住忍足的視線,無法轉移。

當看着忍足的跡部的唇邊出現輕微的上揚時,曾經號稱“關西狼”、“冰帝老狐貍”,閱人無數的忍足侑士,被徹底擊沉。

有什麽人,能夠站在現在的跡部景吾面前卻完全不被誘惑?

也許有。但那個人絕不是忍足。

忍足深吸了一口氣,挂上游刃有餘的笑容,走向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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