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

“我喜歡他。雖然我從來沒有對他說出過喜歡,但我想他是明白的。中途我們分開,經過三年再見到他的時候我發現我對他的感情并沒有被時間湮滅分毫。他對我說了他在他的那場苦戀中感受到的傷痛,最後他說這一切已經成為了過往。可是,即使如此,透過他不知凝視何處的眼神,我看見他把他的心遺留在了那裏,再也沒能夠收回來。看着這樣的他我覺得悲傷。我知道,他始終是個專一的人,在他的心裏那個人的位置無人能夠替代,任何人都不能。所以,我将他輕輕推回那個人的身邊。我想,如果是他們的話,我應該能夠相信吧?”

(下)

機場的候機室內聚集着一群過分引人注目的大男孩們,他們各不相同的臉上都飛揚着同樣的屬于他們這個年紀的青春與驕傲。被圍在中間的那個人,仿佛渾身都散發着比從玻璃窗射入的陽光更加燦爛的光芒。他帶着高傲的笑容以華麗的聲音不屑一顧地說着:

“都怪慈郎多事,居然到了這麽多人。不過想想這也很正常,因為本大爺是如此的華麗,所以你們理所當然地拜倒在本大爺的華麗下、不由自主地就來送本大爺離開也是情有可原的。NE,KABAJI?”

“Usu。”大型的保镖犬面無表情地回答。

冰帝名産重現江湖,衆正選(曾經)紛紛一臉黑線。

“不過真是的,侑士那家夥怎麽還沒到啊?”岳人東張西望地想要找到昔日搭檔的身影,“不會是沒有接到通知吧?再不來的話跡部馬上就要上飛機了啊!”

“我有對侑士說過哦。”慈郎笑眯眯地向日說,不過眼神明顯也飄向了候機室的入口。

“雖然我們當年網球部的正選沒能到齊确實是有點遺憾,但是有你們來也就差不多夠了。”盡管這麽說着,但是跡部的臉上倒是沒有一分一毫遺憾的意思,“不過以那家夥的個性,說不定現在正陪在哪個美女的身邊說着甜言蜜語吧,不來也是很正常的嘛。比起送本大爺這個男人離開當然還是陪女人約會比較符合他的風格。NE,KABAJI?”

“Usu。”

此刻在場衆人的背後不約而同掠過一陣冷風。太刻薄了……不過,真是相當一針見血啊……

“侑士一定會來的。”以篤定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是金發的青年。

“你又知道了?”跡部的眼神向邊上挑了下,落在了慈郎的眼睛裏。他按照習慣伸手揉亂了慈郎一頭蓬松的頭發,寵溺之情溢于言表。

“這樣相信侑士難道不好嗎?我只是想要相信他而已。”慈郎笑着說出意味深長的話語。

否則的話,他忍足侑士就只不過是個膽小到家的懦夫而已。

這不過是我與自己打的賭。而賭注就是你啊,小景。

仿佛是為了印證慈郎的話一般,下一秒,忍足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看吧,他來了。”慈郎的笑容越發地溫暖起來。

我贏了,因為他終于出現。

我輸了。因為他即将離去。

“侑士!你怎麽才來啊!我們差點就以為你不回來了呢!”向日沖向忍足,抓住忍足的衣袖就把他往跡部身邊拖。

“不好意思,想事情想得太投入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到這個時間了~”

“真是的,你究竟在想些什麽啊!你差一點就錯過了送跡部的時間了!”急性子的宍戶抱怨着。

“抱歉抱歉~”忍足笑着道歉,不過語氣裏倒是聽不出來多少誠心。忍足走到跡部面前輕輕地問:“小景,你真的要回去嗎?”

“廢話。都已經在機場了怎麽可能不回去?再說,我在那邊的課還沒完呢。”

“不能多留一陣子嗎?”

跡部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忍足,慢慢地勾起了唇角:“為什麽?機票都已經買好了,為什麽不馬上回去?”

忍足看着眼前的人抱着雙臂以君臨一切的神情說出這句話,他深吸了一口氣,挂上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容。也不清楚心中究竟有多少不确定,忍足只知道,如果現在不說的話,自己将不會再有一次機會。

“小景,為了我,留下來。”

忍足帶着笑容說出的話語讓所有人都愣住了,沒有一個人弄得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

除了正在微笑的慈郎。

跡部看了看忍足,又轉頭看了看慈郎,瞬間就明白了究竟是怎麽回事。他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不斷地徘徊,最終定格在了忍足的臉上。跡部帶着無比鮮豔的笑容,語氣中有些咬牙切齒地說:“好啊你們,居然敢拿本大爺尋開心,啊嗯?”

“小景。留下來吧。”忍足重複着。

“你憑什麽?忍足侑士,你憑什麽讓本大爺為了你留下來?”跡部打量着忍足的眼睛微微眯起來,藍色的瞳孔中帶上了危險的訊息,“這世界上沒有人能讓本大爺改變已經決定了的事,就算是本大爺的父母也不可能。既然如此,你又憑什麽?啊嗯?”

“……”忍足不說話,只是靜靜迎上了跡部挑釁般的眼神。深沉的眸光與明亮的眼神在空氣中正面碰撞。誰也沒有退讓。

慈郎對鳳和日吉使眼色,明白過來的兩個人點點頭,分別把自家戀人拽走,順便把桦地也一并拉走。向日雖然還是有些擔心,但也多少意識到現在的場面并不是自己應當介入的,所以還是乖乖地和日吉走了。

對峙中的兩人對衆人的自動退場選擇了視而不見。

“回答我。你憑什麽?”

“因為你失去的東西只有我才能還給你。”

“你!”有那麽一瞬間,跡部的聲音高了起來,但是随即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跡部不會允許自己在任何人面前失了風度。他恢複了平時的語氣,帶着嘲諷的笑容說道,“你未免也太自大了吧?我跡部景吾從來不會缺任何一樣東西!忍足侑士,我警告你,不要把你自己想得太偉大。”

“小景……”忍足還想要說些什麽,然而卻被通知登機的廣播聲打斷。

親切的女聲響起:“請搭乘飛往柏林的×××號班機的乘客注意,現在開始登機……”

跡部抓起慈郎的手就向登機的通道走去。然而,沒走兩步,卻發現被自己抓住手的慈郎停下了腳步。跡部回頭,看着慈郎的眼神中帶上一點困惑。

慈郎輕輕地掙開跡部的手,笑着走過跡部的身邊,然後回頭。他輕輕将跡部的身體扳向忍足的方向,然後用力将跡部的身體推了回去。

從沒想過會有這種狀況發生的跡部幾乎還沒做出什麽反應,就被推進了忍足的懷裏。

“你要抓牢了哦,侑士。”慈郎笑着對忍足說,“現在我把他還給你,然後請你像你剛剛所說的那樣把他失去的東西還給他。”

跡部轉身,卻在下一秒被忍足的手臂牢牢鎖住。當年的藍發少年如今已經成長為青年,或者說已經快要成為一個男人。忍足的力道很大,大到仿佛想要就這樣吧跡部的身體按進自己的身體裏,再也不分彼此。

跡部掙不開忍足的手臂。

跡部憤怒地轉頭,狠狠地瞪進忍足的眼睛。他咬住色彩分明的嘴唇,然後再松開,下唇上留下淺淺的齒痕。跡部一字一頓地說:“忍足侑士,你松手。”

忍足笑着搖頭。

跡部藍色的眼睛開始燃燒,宛如湖水漸漸沸騰。跡部與忍足對峙了一會兒之後發現忍足真的不預備松手,跡部将臉轉向慈郎:“芥川慈郎!你究竟在想些什麽!”

慈郎站在上午十點多的陽光中,笑得一臉燦爛,他柔和的笑容中帶着跡部不了解的神采:“小景,我說過我只做我覺得正确的事情。留下來吧小景,你從不允許任何人虧欠你,這才是我認識的跡部景吾。侑士欠了你那麽多,你應該把他欠了你的東西一點一點全部要回來。所以小景,你應該留下來。”

說完,慈郎對跡部揮了揮手,然後轉身離去。沒有回頭。

“混蛋!你放手!本大爺要回德國你聽見沒有!”跡部用力在忍足的手臂鑄成的牢籠中掙紮,肘部突出的骨頭一下下撞擊着忍足柔軟的側腹。忍足微微皺起眉,手臂上的力量卻絲毫沒有減輕。忍足的下巴用力抵在跡部的右肩上,他将薄薄的嘴唇靠近跡部的右耳,說話的時候擦過耳垂的溫熱吐吸讓跡部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硬。

“因為我之前很愚蠢,所以才放過一次手。不過好歹我也曾經被稱為冰帝的天才,相同的錯誤我絕對不會犯兩次。”

在跡部耳邊響起的聲音帶着一成慵懶九成性感。低沉的聲音中帶着的深情讓跡部一瞬間有些失神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

跡部停止了掙紮,修長白皙的手指覆蓋上忍足的。跡部沒有回頭,透明的眼神看着前方,帶着想要把面前的一切全都熔化一般的溫度。

忍足當然看不見跡部的表情。手背上傳來的屬于跡部的微低溫度讓忍足微微顫抖。

跡部凝視着前方,眼神中帶有的力量并沒有消散。他終于張開口。

“你說相同的錯誤你絕對不會犯兩次?那麽,難道說你以為只不過因為你的幾句話本大爺就會再次喜歡上你?你以為本大爺會允許自己犯相同的錯誤嗎?”

“那不算是錯誤。”忍足覺得周圍的空氣變得越來越沉,沉重壓抑到了讓自己無法移動的地步。

“怎麽不算?那原本就是徹底的錯誤!”跡部原本平靜的聲音開始出現波動,一如他開始波動的情緒。

危險。跡部發現忍足侑士這個人的存在對于自己而言是一種極端的危險。

不管是不是出于本意,但這個人似乎總是有辦法讓自己的冷靜與矜持決堤。明明以為再也不會因為他而産生任何的情感上的慌亂與起伏了,但是鎖住自己身體的這個人卻又一次輕易地做到了──僅僅用了幾句話而已。

對此跡部感到恐懼。

“那時候我只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鬼,所以才會在你以為的較量中認了真!但是我發現我錯了!徹徹底底!所以我才會不顧自己的原則親手結束掉這個錯誤!忍足侑士,你從來就不是個值得我喜歡的人!是男人的話幹脆地放手難道不好嗎?為什麽你到了現在才說這種話?為什麽你到了現在還要說這種話?我說過了!我們是不可能的!從四年前我就知道我們是絕對不可能的!”

跡部壓抑着痛苦和憤怒的聲音讓忍足産生了身體被剖開的錯覺。忍足頓時明白了,自己想錯了、慈郎想錯了,連跡部本人也想錯了。跡部的感情從來沒有死去,他只不過因為絕望,所以讓自己的真心、連同懷抱着的所有傷痛陷入了睡眠。原本他可以讓這份傷痛一直沉睡下去,連同他的真心永遠不必蘇醒。然而忍足的話語将這一切生生擊碎。

“我根本就不應該答應慈郎的要求,特地從德國回來開這場該死的同學會──”

跡部說着閉上了眼睛。心中許久沒有感到的焦躁與不安讓身體開始脫力。忍足感到自己臂中的身體變得疲軟。

“小景……?”忍足試探着問。

“我再說一次,放手。”相對于剛剛的激烈,跡部的聲音恢複了平靜。但是平靜的語調中卻帶着不容拒絕的決意。

忍足咬咬牙,松開了手。

終于被解放出來的跡部擡手給了忍足一巴掌。清脆的聲音被湮沒在窗外飛機起飛時巨大的聲響中。

忍足臉頰上熱辣的感覺證明了跡部完全沒有手下留情。四年愛戀一年傷痛四年遺忘全部被跡部注入到手中。這是至今忍足唯一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跡部的感情。悲傷憤怒失望,以及鮮明的恨意。

那是跡部掩埋在張揚的外表、驕傲的神情下,從未表露出的感情。深刻而又濃烈。

然而沒有愛的話又哪來這樣深切的恨?透過跡部的恨意,忍足認識到自己對于跡部的感情從來就沒有他對自己的來得深。那樣深刻的愛戀被怯懦的自己狠狠踐踏,所以面前的美人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帶着仿佛輕輕碰觸就會完全碎裂的傷痕。

如果他離開了……?如果他并不是在空間上離開自己,而是真的破碎成了千萬片再也回不回來了……?

忍足根本不敢想。只是稍稍地想象一下就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忍足明白,将原本那樣自信那樣璀璨的跡部一步步逼到現在的地步的,并不是別人。

比起讓你待在我身邊而永遠銘記那份傷痕,我寧願讓你遠遠離開,待在能夠讓你安心的人身邊。

忍足苦笑。盡管慈郎相信自己,可是面對這種狀況自己還能夠做什麽呢?可能相對于總是隐藏着真心的自己,更加單純明亮的慈郎更适合陪在這個堅強卻又脆弱的人身邊。

忍足擠出一個笑容,他對跡部輕輕地說:“小景,你走吧。回德國去,然後再也不要回來。”

說出這句話,用盡了忍足一生的勇氣。

他将永遠退出自己的生命。

忍足感到疼痛從身體的內壁逐漸擴散到外部。忍足用自己全身的感觀去感受,他希望能夠永遠記得此刻的痛楚,這代表忍足侑士對于跡部景吾所有的感情。

從此我不會再對任何一個人付出感情。忍足對自己發誓。只有這樣才能夠贖罪。

跡部看了一眼帶着勉強笑容的忍足,轉身走向售票廳。

忍足看着跡部的身影消失在大廳的某個拐角,覺得明亮的天空一點點陰暗下來。整個身體,連同自己的世界,慢慢地分崩離析。忍足想自己也許會用一生的時間去回憶跡部景吾,這個自己唯一愛過卻又最終錯過的人。

忍足走出了機場的大樓。外面異常明亮的陽光一下子狠狠紮進眼睛,眼睛中的酸澀讓忍足幾乎要流淚。

等在外面的向日一行人看到忍足的樣子,對于兩個人的事情也猜到了七八分。

沒有人說話,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在這種時候任何話語都沒有意義。

最終宍戶嘆了一口氣走過去,把自己家的白狗推給忍足:“你要是想哭的話,我把長太郎的肩膀借給你。”(=_=b)

“……謝了。不過沒那個必要。”忍足笑了笑,然後一個人走開,“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一行人看着忍足離開的背影。鳳清澈的眼神裏漸漸浮現出悲傷:“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跡部前輩和忍足前輩,他們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呢……”

“大概是因為這兩個人都太固執太自我了吧。如果他們彼此能夠坦率那麽一點點的話,也許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一貫寡言的日吉難得地說道。

“難道我們就這樣看着他們互相折磨嗎?侑士現在成了這樣,跡部現在的心情也絕對不會好到哪裏去啊!難道我們真的什麽都做不到嗎?”向日急地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聽到向日的話,行動派的宍戶一拳打上了牆壁:“該死的!我們還有時間,就算是用強的也一定要把跡部留下來!這樣子的跡部和忍足,我絕對讨厭!遜斃了!”

忍足躺在床上,無力地垂下的右手上握着沒有喝完的半瓶酒。

橘色的燈光下,高級地板上橫豎地立着、倒着各種各樣的酒瓶。從伏特加到威士忌再到清酒,各式各樣。原本整潔的房間充斥着酒精的味道。

被烈酒灼燒的食道與胃火辣辣地疼着,來自身體內部的疼痛簡直讓人難以忍耐。而且頭也在疼,整個人昏昏沉沉使不上一點力氣。忍足半睜的眼睛迷惘地望着天花板,沒有焦距。晃動的視線中整個天花板遠離之後再壓進,扭轉着顫動着,讓人昏眩。

忍足猛地又灌進半瓶酒,空空如也的胃開始劇烈翻騰。辛辣的味覺刺激着忍足殘留不多的感觀。忍足擡起左手用白色襯衫的袖子擦了擦順着嘴角留下的酒液。右手的力氣忽然抽離,“啪”,清脆的一聲,玻璃的酒瓶掉落在地板上,并沒有破裂,只是在地上晃動着。

忍足用右手壓住自己的眼睛。被壓住的眼球幾乎能夠感受到眼皮上血管輕微的跳動。

什麽也不要想,什麽也不要說,什麽也不要做。只是想要躺在這裏,拒絕去思考任何東西,頹廢到極點。

“叮咚──”門鈴聲響起。

然而忍足根本就不想動,任由反複響起的鈴聲在大而空曠的房間中一遍遍回響。聲波撞擊着牆壁、玻璃落地窗以及其他一切物體,然後再反射回去。如此往複。

寂寞的聲響漸漸在室內織成一張無機質的網。網住忍足的耳膜與四肢。

遮起眼睛的手臂不想移開。一片黑暗的世界中聽覺變得更加清晰。忍足聽見鑰匙插進鎖孔然後旋轉的聲音,随後門把轉動,門被打開。一個人的腳步漸漸接近。

也許是岳人吧。忍足想,因為只有他才會有自己家的鑰匙。但是忍足并不想移動分毫,幹脆就裝作睡着了吧。忍足對自己說。

來人輕輕踢開床邊的酒瓶,動作輕柔。低沉的嘆息聲在空氣中響起,略微上揚的華麗聲音忍足決不可能認錯:“……太難看了。”

忍足猛地睜開眼睛,跡部低下的臉距離自己只有二十幾公分,甚至可以聞到跡部身上輕淺的玫瑰花香。忍足張口,被酒精狠狠荼毒過的聲音帶着仿佛另一個人般的幹澀與沙啞:“小景……?”

看到忍足睜開眼,跡部站直身子,俯視的視線冷冷掃過忍足的臉:“你終于醒啦?剛剛本大爺怎麽按鈴你都不開門。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太不像話了吧,醉鬼。”

“……為什麽會在這裏?”你不是已經離開了嗎?不是不會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了嗎?

“我被宍戶他們從機場綁回來了!”跡部皺起眉,語氣中顯而易見地帶着不滿,“居然連桦地也被他們洗了腦!該死!宍戶居然還給了我一拳!居然給了我一拳!還把我狠狠罵了一頓!那幾個混蛋輪番說教說了整整一天還多,哪來的那麽多廢話啊!最後岳人就把這裏的鑰匙給了我,讓我過來看看你死了沒。真是的,我真想不通,為什麽那些家夥偏偏都要站在你那邊?你現在這個樣子難道是我的錯嗎?”

忍足苦笑,搖了搖頭:“不是小景的錯。只不過是我自作自受而已。”

跡部看着忍足的臉,眼睛下方帶着淺淺的黑色,頭發糾結散亂地鋪在床上,臉頰下陷了不少。只不過剛剛過了一天,為什麽一個人可以憔悴這麽多?

“你何必要這樣?忍足侑士從來不會傷害自己不是嗎?他不是總是游刃有餘地将自己好好保護着嗎?他不是不管發生什麽也只會用笑容将一切化解嗎?你又何必要這樣。”

忍足想要說些什麽,然而下一秒跡部已經将嘴唇重疊上來。

跡部水潤柔軟的嘴唇碰到的皮膚微微幹裂,與記憶中的觸感并不相同。跡部微微皺起眉,濕潤的舌輕輕舔過忍足的嘴唇,舌尖感受到酒精的味道。跡部不喜歡紅酒之外的酒,于是他的眉皺得更深。不過即使如此,跡部還是輕輕撐開忍足的唇,将自己的舌送了進去。

跡部青澀的吻技卻讓忍足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略微失神兩秒之後,忍足忽然用力拉過跡部,轉身将他死死壓在了床上。溫熱的手掌将跡部纖細的手腕壓制在頭的兩邊,忍足奪回吻的主導權,唇齒間全是這些年來心心念念的清爽味道。

一吻結束,忍足擡起頭與跡部對視。跡部宛若寶石一般閃亮的眼睛中很安靜,無比安靜的眼神迎上忍足的,然而只是安靜卻并不平靜。忍足細細分辨,那人的眼神中除了驕傲與挑釁之外,還帶着深深的不确定。忍足又将頭低下去。膠在一起的嘴唇帶着無法比拟的甜美,跡部白皙的皮膚上漸漸染上潮紅,鼻息漸漸不穩。

褪盡衣衫,忍足一點點細細膜拜跡部的身體。跡部優雅的骨架上覆着勻稱的肌肉,體型修長纖細卻又帶着鍛煉出的結實感。白皙細滑的肌膚将忍足殘餘的理智摧殘得一幹二淨。

忍足從背後緩緩進入的時候跡部全身的肌肉一下子僵硬起來。跡部大口喘息,弓起的背部劇烈起伏。薄薄的白色肌膚下,優美的脊椎浮現出來。忍足從跡部的後頸開始,一節節順着脊椎骨一路舔吻下去,在每個凹陷處稍作停留。唾液的痕跡微微反射着橘色的燈光,在雪白膚色的映襯下帶着難以言喻的妖豔。

當跡部終于随着忍足的動作從口中洩漏出支離破碎的呻吟時,忍足将頭埋在了跡部的頸間。有涼涼的液體一滴滴灑落在跡部白皙的頸項間,冰冷而又灼熱,火熱的感覺順着水痕一圈圈擴散出去,跡部覺得整個人仿佛燃燒一般。忍足略微沙啞的聲音悶悶地在跡部的頸間響起,柔柔的吐吸讓跡部微微瑟縮。

“小景……對不起……對不起……”

直到跡部終于失去意識為止,忍足一直在重複着道歉的話語。

跡部醒來的時候周身最清晰的感覺就是痛。身體內部的刺痛從下至上通過神經一路傳遞上去,一下下沖擊着大腦。跡部上挑的眉皺起來。

該死……果然很痛……

跡部剛預備将側躺的身子正過來,卻聽見背後忍足低沉的自語聲傳來。

“ 小景,對不起……”

跡部閉上眼睛假裝自己還在睡。心裏面想這家夥怎麽還在說這句啊?總是說同一句話難道都不會覺得膩嗎?不過是你情我願,用得着這樣反複地道歉嗎?

忍足的手輕輕碰上跡部的後腦,一下一下撫摸着跡部柔軟的頭發。

跡部的心跳動了一下。記憶中那些有着溫暖陽光的午後漸漸變得清晰。

忍足的手依然在跡部的發間留戀着。刻意壓低的低沉聲音吸引住跡部所有的注意。

“小景,我不過只是一個懦夫而已。

你知道嗎?我真的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歡你了。也許比起你喜歡我的時候還要早,可能從剛剛見面那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可是你是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我固執地不敢相信那樣的你真的會選擇我,所以只好在潛意識裏欺騙自己說你只不過想要試着掌握我。為了不讓自己受傷,狡猾而又愚蠢的我選擇了去傷害你。

那個時候我想你是終于對我失望了,所以才會只留給我一個吻和一句‘さよなら’就去了德國。你離開了,我才感到後悔,從來沒有如此後悔過。我總是在想你會不會就那樣永遠不會回來了?一想到可能會這樣,我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後來你又回來了,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我以為我只不過是犯了一個錯誤,只要現在補救了那麽一切還有可能從頭開始。直到昨天在機場,我才意識到我自以為是的想法和做法又一次傷害了你。

後來我決定了讓你回德國不要再留在我身邊,好讓你不要再繼續受傷,可是我的意志也只不過是這種程度的東西而已。只不過是看到了你的臉,我就已經高興地完全忘記了原本的想法,甚至做出了這樣的事……

小景,為什麽要回來?你真的很傻,小景……

對不起……一直一直就很想對你說這句話……小景,真的對不起……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值得你去喜歡的人……對不起……

小景,其實我就只是這樣一個自私透了、只知道考慮自己的事情的笨蛋。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去喜歡。你應該呆在一個不會對你說謊、不會傷害你、只曉得一心一意寵愛你的人身邊……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只要一面對你,我就無法放開我的手……

小景,我究竟應該怎麽辦?”

忍足的聲音中充滿痛苦與不知所措,跡部從來沒有想過忍足也會有這樣的語氣。

忍足将右手覆蓋住跡部的眼睑。通過薄薄的皮膚跡部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忍足手的力量與溫度。跡部的睫毛微微顫動,尖端滑過忍足手掌的感覺有些癢癢的。

跡部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不作任何反應,就這樣繼續睡下去對忍足或許才是最好。原本這番話忍足就并不想讓自己知道吧,否則的話他又何必在自己睡着的時候說。

忍足溫熱的手掌依然輕拂着跡部的臉孔,很不可思議的,跡部又沉入了睡眠。

第二天早上,等忍足睜開雙眼時,昨夜還在自己身下喘息的人已經不見蹤影,床單上沒有留下一點溫度與痕跡,昨天的一切就仿佛是忍足的一場夢境。不過酸澀的眼睛卻反複提醒着忍足如今已經淹沒在了上午燦爛陽光中的、橘色燈光下的真實。

忍足苦笑着從床上起身,将近兩天除了酒就再沒有進食過什麽的胃部痛得火燒火燎。

看來就算覺得麻煩但還是要起來弄點東西吃呢。忍足有些無奈地想着。腳剛剛碰到地面的時候卻停止了下一步動作。過了一會兒,淺色的羊毛地毯上綻開星星點點的深色痕跡。忍足的右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如他昨晚對跡部做的那樣。有透明的水痕滑過忍足瘦削的臉頰,轉眼就從下颌墜下、然後迅速被地毯吸收。

悄無聲息。

時鐘的秒針在寬大整潔卻空曠冷清的房間中一格一格地跳動。每一次輕微的滴答聲都在寂靜的房間中回響。

過了一會兒之後,忍足放開手站起身向廚房走去。有重要的人離開了,可是這并不代表自己就不用活下去。

在經過客廳的時候,忍足看見深色的木質餐桌上靜靜躺着一張白色的便簽。

忍足走過去,顫抖的手指慢慢抓起那張白得觸目驚心的紙。上面用黑色的鋼筆寫着龍飛鳳舞卻依然華麗的字體。

“給忍足侑士:

你看到這個的時候估計本大爺已經在前往德國的飛機上了。你不用跟來了,因為就算你追來本大爺也不會見你的。

忍足,其實你真的是個笨蛋。本大爺從以前就一直很想這麽罵你了。不過一直沒說出口。現在想想,你幹了那麽多蠢事,就算本大爺這麽罵你估計你也不敢有什麽意見。

不過,如果說是笨蛋的話,說不定本大爺也跟你一樣。

哼。

聽好了忍足,本大爺還要在德國呆三年。這三年本大爺不會再回來一次。但是如果三年之後本大爺回國的時候,出機場的時候能夠一眼就看到你的話,本大爺可以考慮答應讓你追求我試試,畢竟雖然你不是一般的傻,但好歹也算是本大爺二十幾年的人生中唯一的男人。不過追不追得到本大爺就看你自己的了。

就是這樣。

跡部景吾

Ps:把你的下巴往上擡一下,快要掉下來了。白癡。”

跡部匆匆走下飛機。成熟卻依然清秀的臉龐散發出讓人無法直視的自信與霸氣。經過三年,原本身上殘留着的屬于年少的青澀終已不再。

走了一段之後,在看見等在前方的深色身影的時候,跡部的唇邊不動聲色地浮起一絲微笑。經過的時候,跡部沒有往那個也是愈加出色的男人身上多看一眼,只是十分理所當然地把手中的行李丢到了男人的手中。

忍足接過跡部不算沉的行李,跟在他的身後向外面走去。

“小景,你說我究竟應該怎麽追求你呢?”忍足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

“這種事情應當本大爺來想嗎?自己好好考慮去。枉你還自诩風流多情。”跡部冷笑,無比高傲而又挑釁的眼神往忍足的臉上掃去。

“既然小景都已經這麽說了,那我就按照自己的做法去做了吶。”忍足笑得活像一只偷腥成功的貓。說完這句話,忍足緊走幾步感到跡部身邊,側過臉在跡部的臉上啄了一下。

大庭廣衆之下,跡部想要發飙卻又不便發作。惡狠狠的眼神瞪進忍足的眼睛:“你活膩了,啊嗯?!”

面對女王的怒火,忍足倒是笑得一臉幸福:“曾經一度失去的東西終于又回來了,小景,你總不能把我這點表達喜悅的權力也給剝奪了吧?”

跡部轉頭向外走,不理會忍足的胡言亂語。

“吶,小景,你現在能夠對我說出你喜歡我嗎?”

“怎麽可能!做你的夢去吧!”

“我想也是。不過我現在也不會說哦。”忍足用左手握住跡部的右手,跡部微低的體溫傳來。看手中跡部的手并沒有掙紮的跡象,忍足又将五指握得更緊了些,“等到我能真正成為配得上小景的好男人的時候,到那個時候我一定會對你說的。所以在這之前,就請你先等一會兒吧。”

“笨蛋。”雖然這麽說着,但是跡部的臉上還是浮現出了笑容。

兩個人并行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外幾近晃目的陽光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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