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3)

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一旁的雲舒立即默契的知道她的心思,身子一轉,将兩人擋在身後,她迅速摸了摸自己的懷中,趁着教導教頭不注意,将自己藏了兩天的半個剩饅頭塞到他袖子裏。

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那邊教頭突然轉過臉看到三人聚在一起,唰的幾鞭子沒頭沒腦的抽下來,打在幾人身上立刻添了幾道血跡斑斑:“你們幹什麽!又偷懶是不是!快給我練!這招再練不好,倒吊在架子上三天不許吃飯!”

……

想到此處,雲翎心下一酸,趕緊甩了那念頭,偏過頭,卻見李承序笑意滿滿的盯着自己:“親親你剛才發呆想什麽吶?”

雲翎笑了笑,緩緩的抽出了自己被他握住的胳膊,道:“沒想什麽?對了,你的那些侍衛呢?”

李承序指指客棧的圍牆道:“打發到圍牆外面去了。”

雲翎哦了一聲,遞給李承序一杯酒:“坐。”

李承序接過酒一口喝完,又将雲翎杯中酒也搶來喝了,道:“親親,女人喝多了酒可是很影響美貌的!”

雲翎摸摸臉,一臉無謂道:“本來就沒什麽美貌,也無所謂要不要了。”又笑了笑,從李承序手中去拿自己的杯子:“怎麽,夜半時分的,睡不着麽?”

“誰說你不美,親親在我心裏,是世上第三美貌的女人,第一美的是我母妃,第二個是我自己……所以你還是很美的,雖然比我差了那麽點點…”李承序伸出左手極自戀極珍惜的摸摸了自己臉頰,那雙酒紅鳳眼随着那動作輕輕一漾,水遮霧繞地媚意朦胧,右手卻牢牢握住雲翎的杯子不肯撒手還她。

雲翎無奈道:“這麽多年了,你那自戀勁沒減反增啊。”

李承序的媚眼帶着水波一晃洋洋一轉,默認了她的話,道:“方才讓你在這裏等久了吧?對不起啊,林州這一塊塵氣太重,我一天若不沐浴兩回便難受得緊,這麽多年沒見,我有心想好好跟你敘敘,卻怎麽不能接受自己髒兮兮的跟你坐在一起。”

雲翎道:“那是,臨州确實到處都是灰蒙蒙一片,叫人難受的緊。不過又因為在這裏,我跟你重逢了,所以我還是謝謝它。”

“說的也對!”李承序婉轉一笑,又凝神瞧了瞧雲翎,笑道:“親親,你知道嗎,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們,明着暗着的,一次次的派出去很多人,卻一次次的失望,不過說來也是,分別的那年你也不過才十四歲,哪是現今這個模樣,況且,我跟你處了那麽多年,卻連你的真名都不知道。天大地大,還真的不知道從何處找起。”

“眼下不是知道了嘛!”雲翎道:“快別說我了,你那時到底是怎麽回事,那次被派出去後,你便再也沒有回來,我曾和哥哥背着教導師傅偷偷出去尋你,卻只尋到了你的一些舊物跟武器,按當時的規矩,劍在人在,可你偏連武器都丢了,這就兇多吉少了,等了十來日你仍舊沒有回來,教頭又來說你死了,我們便絕望了。”

李承序愧疚道:“對不起啊親親,我當時身不由己,讓你們擔憂了。”緊接着又好奇的追問:“你那會很傷心麽?真的哭了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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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翎瞪了他一眼:“我沒哭!有什麽好哭的!你這種沒心沒肺的人,死了也好!”

李承序不以為然,笑眯眯的喝下一口酒,眸中光燦熠熠似是十分得意:“親親,不要再口是心非啦,想當年,我們幾人之中,阿碧她最是心硬嘴軟,而你卻剛巧相反,嘴硬心軟,嘿嘿,我可清楚得很…”又長嘆了一口氣,似是有些追憶:“唉,這麽說着,又想起當年的事啦,也不知道我們五人,是不是最後只留了我們兩個呢?”

雲翎瞥他一眼,眼裏泛起淡淡的恍惚,沒答話。

李承序又問:“那後來,我走後的那幾年又怎麽樣了,你們又是怎麽脫離那裏的?”

雲翎道:“你離開的兩年後,那裏發生了內讧,然後又被我爹爹帶領的人所攻擊,發生了大亂,于是我跟哥哥便趁亂逃了出來。當我們以為終于重生了,卻沒想到半年後,某日我跟哥哥經過不歸海的時候……”雲翎停了停,說不下去了。

李承序沒答,已經猜到了下面的話。

後來…後來…武林志上如此說:

——丙戌年,公子雲舒,斃于不歸海。

李承序突然覺得這個話題過于沉重,于是道:“夜涼露重,要不都去睡吧,你今兒也累了,來日方長,我們改天再聊。”

雲翎搖搖頭:“你先去睡吧,我睡不着。”

李承序将手中杯子放下,凝視着她,許久之後,吐出一句話:“可是因為雪……哦,不,是雲舒?”

雲翎的眉目間隐隐藏着一絲苦意,她将目光迎向李承序:“呵,你已經猜到啦?”

李承序颔首:“你是雲翎,那傻子也知道當年跟你一起的雪,定然是雲舒了。只是想不到你堂堂雲霄閣的人,居然都能被擄到那個地方。”

雲翎反問道:“連你這出身何其寶貝的小王爺都能出現在那個地方,我還有什麽不能被擄的?”

“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因為身負家族使命才被送進去的,額,這事雖然關系重大,但是對你我肯定無半點隐藏,只是說來話長,日後若有機會我自會向你慢慢解釋……”李承序道:“只是你們是怎麽進去的,我就好奇了,按說那會你們雲霄閣屬于武林中立門派,雖然武藝顯赫但一向閑雲野鶴慣了,除開與越潮世代交好外,很少與其他門派來往交流,至于武林糾葛恩怨更是少之有少,在武林中屬于遺世獨立的一派,照理說擄去哪個門派的門人也不該是你們啊,到底是處于什麽動機什麽目的呢?”

“我怎會知道,那會我也才九歲,懂個什麽呢?”雲翎又嘆了口氣,道:“唉,一晃十年了,我實在不願想起那段經歷。”

李承序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好了好了,都過去了,現在都好了。你是大小姐,我是小王爺。多麽霸氣的身份,多麽光明的後半生涯…”

“好了嗎?現在真的一切都好了嗎?”雲翎抽出腰間的玉笛,神色染上一層迷茫:“怎麽可能會好呢,哥哥他還沒回來,我還要繼續等他。”

“親親,他死了”。好久以後,李承序終于回了她的話:“逝者已矣,他既然已經走了,你就得把他忘了,不僅要把他忘了,還要把過去一切不堪痛苦的事情都忘了,你才能得到重生。”

“忘了?”雲翎擡起頭,睜着眼睛呆呆的瞧着他:“怎麽可能忘得掉?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跟他經歷過怎麽樣的事,那些事,永遠都沒辦法抹去。”

雲翎笑了笑,眼光直直的落到月季花叢中,似乎在看着滿院子的花,又似乎在看向更遠的地方,她的眼光漸漸泛起一絲恍惚,仿佛憶起了遙遠的往昔:“我和哥哥并不是親生兄妹,我是爹娘的獨生女,而哥哥跟我爹娘其實并沒有血源關系,哥哥的父親是我爹爹的師兄,娘親是我的姨母,也就是我母親的親姐姐,說起來,哥哥應該算是我的表哥。哥哥是遺腹子,姨母懷着他九個月的時候,姨夫便去世了,而後姨母在生産的時候遭遇難産,勉力生下哥哥之後便撒手人寰,我爹憐惜我哥哥出世便父母雙亡,便将哥哥抱回家中親自撫養。過了兩年,爹娶了娘親,可是娘親在生下了我後,便得了一種怪病,不知為何常年瘋癫不已,且久治不愈。我爹爹對我娘不離不棄,自然無心納妾,但他心裏也清楚,瘋癫的娘親不可能再為他正常的生一個延續香火的子嗣,于是便幹脆将我哥過繼過來,收為養子,随我們雲家姓,取名雲舒。”

李承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哦,原來你們是中表之親。”

第三十九話 最親密的彼此

“我極小的時候,父親是個武癡,整日裏就喜歡将自己關在劍閣中,廢寝忘食的琢磨着某一套劍法或某一篇心訣,很少有時間顧及我們兄妹。而我母親,瘋瘋癫癫的,平日裏練自己都無法照顧,更別提照顧我們兄妹了。而且我母親還有個蹊跷的地方,她似乎格外的仇恨我,但凡見了我,必然會沖過來對我一陣扭打,小時候只要下人稍微照顧不周沒看好的話,我母親便會尋了機會來打我,身邊有什麽便用什麽,燭臺,杯子,瓷碗,鏡子,掃帚,盆栽之類的都可能是她的武器,旁人怎麽攔都攔不住。平日裏下手已經算不輕了,一旦發起病來便更加毫無顧忌。我五歲那年,有一次她發起病來我剛巧路過她旁邊,她一把從下人手中搶過我,直接把我向後院的井裏丢去,若不是七歲的哥哥跟我的老奶娘拼命攔住,我早已經淹死在井裏。打那以後,我便再也不敢去見娘親,遇到她便跟遇到鬼似得,跑得遠遠的,生怕小命不保。”

李承序疑惑地道:“你娘親怎麽會這樣,都說虎毒不食子啊?你娘這行為,怎麽好像跟你有深仇大恨似得?”

“不知道,呵,也許這就是命吧!也許我生來便跟她沒有母女緣。”雲翎搖了搖頭,繼續說:“我跟哥哥便在這種爹不理娘不愛的情況下,相依為命的長大,一起習武一起讀書一起玩耍,從來都形影相伴,片刻不離。我開心的時候跟他一起鬧騰,難過的時候抱着他哭,做錯了事他陪我一起受罰挨跪,生病的時候他定會守着,痛了傷了他會比我更痛。同樣,我亦是這麽對他,毫無保留。故而我們不是親兄妹,感情卻比一般的親兄妹更加親密無間。”雲翎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幼年在雲霄閣的日子,一天一天便平淡的過去,我們兩就這麽互相陪伴着長大,直到我九歲那年。”

李承序問:“九歲那年怎麽了?”

“九歲那年,父親得到了一本傳世劍譜,他捧着這個劍譜不吃不喝的研究琢磨,卻怎麽也沒研究明白,于是他便将閣中大事都交由我一個小師叔打理,随後自己便進入了劍閣中的密室,從此不問世事一心閉關參研。”

“那後來呢?”

“後來啊,呵,只怪我爹太輕信與人,那小師叔早已有了不軌之心,他一直對我閣中幾樣至寶垂涎已久,我爹卻未有半點察覺。我爹閉關以後,小師叔終于得到了下手機會,當下便勾結了外人,攻進了雲霄閣的藏寶重地,随後放起了一把火企圖燒毀罪證,一了百了。那小師叔也不知道跟另一股前來奪寶的勢力達成了什麽協議,那些人幫助他奪寶,而他則幫助那些人将我兄妹兩一起擄走。”

“什麽?不僅放火還擄走你們兄妹兩?為什麽?你們兩個小孩子,擄走了有什麽用!”

雲翎垂下眼簾,搖頭道:“究竟為什麽擄走我們兩,我現在也沒想通。”

“無緣無故的擄走兩個孩子,真是好生奇怪!你們又不是吃了能長生不老的人參娃娃!”李承序嘟哝了一句,問:“然後呢?”

“那些人早已是有備而來,他們擄走我們兄妹兩的時候,擔心父親出關後會來尋我們,便索性找了兩個跟我兄妹兩個頭形态差不多的孩童,丢進雲霄閣的火裏燒死了。僥幸逃生的下人撲滅火以後,便見到兩個孩子的屍體留在灰燼裏,早已燒焦的得認不出面目。那兩個孩子穿着我倆的衣服鞋襪,屍體雖然燒焦了,可身上總歸還會殘餘一些東西,下人們便憑那些東西便理所當然的認為死的是我們兄妹兩,于是便将那孩子的屍體當做我們的收殓了,然後報告給了出關的父親。父親出關後,除開報仇雪恨之外,就是對着我們倆的假墳墓傷心自責,但不管怎樣他都相信了,那墳墓裏面,千真萬确躺的就是我們兄妹兩。就這樣,他便一直當我們死了,便一直這麽蒙在鼓裏。”

“可我們沒死,我們被一對奇怪的隊伍擄走。那隊伍将我們兄妹兩捆在囚車,從橫鎮一直帶到了遙遠的塞外離城。這一路上,一千多裏的路程,那些看守我們的人,不僅對我們非常苛刻,且稍不如意便對我們兄妹兩拳打腳踢。我們兩實在忍無可忍,便偷偷尋了個機會,逃了出去。”

“你們逃到哪了?”

“呵,我們兩個小娃娃,人生地不熟,又身無分文,能逃到哪?那真的叫流浪,我們從一個地方流浪到另一個地方,不僅要回家,更要想盡心思躲避那些人的追捕,呵,回家——何其難?”

李承序眼神黯了黯,道:“那後來呢?”

“後來啊。”雲翎低低的嘆了口氣:“流浪了半年後,終于抵達了中原,離回家也不算遠了,可終究功虧一篑,又被抓了回去,這回這隊人馬沒再打我們了,直接将我們送到了那個地方,”雲翎苦笑了一聲:“那個地方,你懂的。”

李承序輕輕的嗯了一聲。

“之前我們在被綁架的路上,覺得已經過的夠苦,直到到了那以後,我們才覺得,原來在那路上受的苦遭的罪,跟那裏的日子相比,什麽都不算……那裏真的是比地獄還讓人絕望的地方。我們在那,沒有吃,沒有喝,每天只有一些老鼠都不吃的殘羹剩飯送來,即便這樣,分量還是少的可憐,而哥哥為了能讓我多吃些,總是裝作很飽的樣子說吃不下,然後推給我吃。有一次我病了,想吃塊肉,他便走投無路地去偷教頭的下飯菜,結果被發現後,被教頭毫不留情的倒吊在架子上,用碗口粗的木棒捶打了一頓,直打的傷痕累累,昏死了幾天…。吃的不好,睡的就更別提了,我們睡在冰冷潮濕的地牢,蟑螂壁虎四處橫爬,夜半的牆縫還經常看的見巴掌大的毒蜘蛛毒蠍子鑽進鑽出,我那會太小,看着滿眼的毒蟲經常被吓的大哭,哥哥那會也才十一歲,是個半大的孩子,也會害怕,但他為了我,還是會壯起膽子拿着鞋底去打那些蟲,結果被很慘的蟄了幾回,蟲毒發作起來傷口處不僅腫成比饅頭還大的包,人還會面容發紫的暈過去……”

“肉體上的摧殘也就罷了,可精神上的折磨更是難以想象。他們逼着我們接受最嚴酷的訓練,強迫我們學習這世上最陰毒的武功,最致命的殺人手法,最血腥的厮殺模式,并以同伴之間相互自相殘殺的方式,練就我們每個人最冷酷無情的心腸。”雲翎捂住了臉,聲音微微有些發抖:“即便是那樣嚴苛的訓練,教導師傅們不僅對我們沒有絲毫的同情,反而一個比一個暴虐。在那裏,挨打是家常便飯,受刑是天天都有。只要教導師傅稍不高興,随便就可以将你拿來實驗各種酷刑。我剛進去的時候,那一批有一百二十個孩子,可是半年以後,就只剩下了十八個,一年之後,便只留我們五個了。其他的孩子,要麽死于嚴酷的訓練,要麽是被暴戾的教頭虐待而死,要麽就是死于我們五人之手。”

李承序別過臉,許久以後,哀哀的低嘆了一聲,道:“那裏确實如此,不去親身經歷的人,永遠也想不到,那是怎樣比地獄還可怖的地方。”

“是啊,我們兄妹兩處在那樣的環境,每天都緊繃着神經,不僅随時要應付師傅的嚴苛訓練,還要防着同伴的致命偷襲,更要面對自己沾滿血污的雙手!當我看着身旁一個接一個死去的同伴,心如刀絞,卻依舊要狠狠刺出手中的劍,捅進他們的心髒…我本不想殺人,可是卻沾染了這麽多人的血…這種感受讓我幾經崩潰,有無數次我都想朝着自己的脖子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可是…可是教導師傅卻說,如果我兄妹倆誰敢自殺,他便讓另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于是我們倆就這樣,為着對方的性命強撐着自己茍且偷生,再難熬再痛苦,也都得忍着。”

“又這樣過了好幾年,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樣熬過來的。總之,我跟哥哥便在那裏,那樣慘無天日的地方,用血和淚,相互依靠着長大了。再後來,你便都知道了,我和哥哥,在血淚中磨煉了足足四年之後,變成了成為了那裏最好的殺人工具。”

李承序默了默,地下了頭,似是也不願回想起那時的苦痛光景。

“之後三年,我和哥哥,一起出任務殺人,一起受傷流血,一起抱頭痛哭,再一起互相勉勵,鼓勵對方撐下去…他武功比我好,出去的時候總是護着我,曾多次奮不顧身的為我擋箭攔刀,為了我當真不顧性命了。我想,那些年,若沒有他的陪伴,我早已經死了許多回了罷……”

雲翎緩緩将頭埋下,努力壓抑着心底的酸楚:“呵,戲本子裏總說人生如夢人生如夢,我倒真希望這是一場噩夢,可是這噩夢也太長了,居然七年都未醒…回想在夢裏的漫漫七年,我們兄妹倆哭過痛過哭過恨過悔過掙紮過絕望過…我們沒有任何的安慰,只有對方,從那會我們便知道,終其一生,我倆這一世最親最近的人絕不是父母雙親,更不是什麽知己摯友,而是彼此,只有彼此!”

雲翎怔怔呆了片刻,又重複了一遍:“是的,我倆這世上最親近的人,永遠只有彼此。”她忽地笑起來,眸裏湧起一抹複雜的情緒,乍一看,似歡喜,似落寞,可卻又藏着深深的悲哀,旋即她又說:“知道嗎?世人皆道雲舒公子,谪仙九指,便都一廂情願以為那九指便是天生而來,其實不是。”

李承序問道:“那是?”

第四十話 神奇祛疤藥

“呵,他并非天生九指,從前他也如同我們一般,都是正常的十指。至于右手缺失的那根小指,是後來一次行刺的時候,為了救我,被對方削斷的。”

“原是如此。”李承序默了默,又問:“那些年,你們怎麽沒想着逃走?”

“逃?你以為我們沒逃過嗎?”雲翎自嘲一笑:“你也在那裏呆過那麽久,你不是不知道那蠱毒的厲害,即便我們逃出去,可走不出幾百裏,必定也會斃命于半路他鄉。我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卻格外在乎對方的性命。故而我們都忍了下來,等待一個兩人都能全身而退的時機。”

李承序長嘆了一口氣,喝下了一杯酒。

兩人都沒再說話,夜色驀地靜的有些怕人。

過了好久,李承序終于低聲道:“他再怎樣好,可他死了,你便不能總想着他了,你得朝前看。”

“所有人都說他死了。除了我。我相信,他仍在在這個世上,在這個世間的某個地方,守護着我,他從未離去,他只是暫時離開。”雲翎靜靜的看着虛空的夜,仿佛要在那夜空中瞧出一個洞來。半晌她閉起眼睛,輕輕道:“你知道嗎,我曾經無數次的痛恨在那裏的日子,它讓我滿身傷痕,讓我生不如死,更逼我犯下累累罪行手中血腥斑斑…我曾無數次做夢都想着逃脫那地獄一般的生涯,然而,直到了今日,我突然覺得那會在那裏,也不是那麽令人難熬……如果,還能有如果…”她擡起臉,自嘲的一笑:“便讓我在那裏沉淪下去罷!起碼那會,他還在我身邊,好過我現在紙醉金迷的獨自一人,不知人生何所依未來何所去。”

李承序靜靜聽着,不去打擾她。

她的苦,只有擁有同樣經歷的他才懂,那些年的那一切,那些不堪苦痛悔恨罪孽的往昔,她回歸雲霄閣後從不向任何人言說,她只是一個人在夜半煎熬的時候,握着白玉笛在屋頂發呆到清晨,任那些往昔在心裏瘋長成草也終是死死憋着,而今,她向他敞開心扉,不止因為信任,更因為苦痛難忍。

“我一直覺得那裏是世上最可怕的地方,因為它讓我痛苦萬分。但是因為有他陪着,便是痛苦也是有着盼頭的,而如今,脫離了那地方,痛苦解脫了,而他,卻不在了。我這才覺得,其實這世上,痛苦很可怕,但孤單卻比痛苦更可怕。它像一口鍋,沒日沒夜煎熬着你,不分日出日落黑夜白晝沸騰着,用劇烈的疼痛灼燒你的心你的意志你的回憶…”

她眼裏滿是悲戚,李承序不忍再看,下一刻臉色一轉,拿手指朝着她的額頭重重彈了彈,道:“親親,今天我們重逢乃是喜事!不許難過!”

雲翎握着酒杯,毫不知痛般的低頭去看杯中的酒,酒液澄澈潋滟,倒映着少女的臉上一片恍惚迷離。

“親親,”李承序拿肘捅了捅她,“把我的肩膀借給你,難受便靠一會罷,就如我當年受傷痛的厲害,靠在你跟雲舒身上一樣。”說着将肩膀往雲翎這般聳了聳。

雲翎眼珠緩緩轉了轉,目光落在李承序的左肩上,許久後,她緩緩的朝着李承序的肩膀俯下身去,将臉輕輕的倚靠在李承序身上。

寂靜花園內,融融的月光将兩人的影子拉的老長老長,冷冷清清的月華下,兩人一個端坐,一個斜靠,一動不動的呆在那裏,好似兩尊緘默的雕像。

夜色靜谧,星月無語,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圓圓的影子沒頭沒腦的闖了過來。

小王爺耳力敏捷,陡然轉過身去,喝了一聲:“誰!”

那影子吃驚又驚恐的張大眼,看着夜色中相依偎的人,道:“雲小姐,你們…你們真的在幽會?!”

雲翎斂起了悲容,扭頭一看,卻見顏家小書童瞠目結舌的站在後面。

李承序冷哼了一聲,道:“本王即便是約會,又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嗎?來啊…”手一揮,屋檐上登時黑雲般湧出一排侍衛,齊齊的抽出兵器,刀光滲人。随後李承序容顏一冷,向顏葵一指,短短的吐出一個字:“殺。”

那侍衛齊聲道:“遵命。”瞬間下了屋頂,月光下那一排排刀劍森涼發亮。

小書童立刻倉皇地道:“饒命啊,我不是有意過來的,我只是夜半找茅廁迷路了…”

李承序森然一笑:“下去跟閻王說吧!”話落手一揮,做了一個殺的指令。然而那指令還未施出便被一只素手攔了下來。

小王爺臉一轉,便聽雲翎拉着他的袖子,道:“顏葵是自己人,別動手!”

夜色太深,圓圓的書童立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李承序眯了眯眼盯了半晌後,終于一拍腦袋:“哦,我認出來了,你不就是白天裏那個顏家小書童?”

“對對!”顏葵将頭點的像雞啄米,“我是顏家書童啊,我跟雲小姐是自己人!雲小姐就是我顏葵的半個主子!”

雲翎颔首道:“不錯,顏葵雖然不是我們雲家的人,但是認識我也有十來年了,是個信得過的人。況且這一路上,因着我沒有帶下人一起來,所以我的很多活粗都丢給他幹,另外平日裏服侍我,也相當盡心盡力。”

李承序緊盯着顏葵:“那你方才,有沒有聽到什麽不該聽的話?”

“沒…我發誓,半點也沒有!”顏葵向天一指,信誓旦旦道:“若有半個字虛假,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雲翎道:“李承序,他肯定沒聽到,我信他。”

“既是這樣,”李承序思索了一會,臉上殺氣瞬間撤去,揚起一抹滿意地笑,對顏葵道:“你既然沒聽到我們的秘密,而且還是個忠心耿耿的奴仆,那麽我便不殺你了。”随後手一招,對着侍衛說了個“撤”,眨眼間,牆根處的侍衛齊刷刷躍回屋頂,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謝謝小王爺!謝謝雲小姐!”死裏逃生的顏葵大汗淋漓,趕緊言謝。

雲翎将顏葵拉起來,道:“顏葵你沒事就下去吧,茅房在南邊。”

顏葵謝過了雲翎,便向茅房走去。剛走幾步,便聽見李承序又道了一聲:“停!”

顏葵額頭上瞬時又起了一層冷汗,他忐忑不安地轉過身來,不知這小王爺玩的又是哪一出。可他的擔心還沒持續多久,便立馬喜笑顏開。

那方小王爺笑眯眯的走了過來,丢了一沓大銀票在他手上,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親親既然誇你服侍她很周到,那本王自然要賞你!”

顏葵掃了一眼銀票,立馬兩眼發直。這天上掉下的餡餅也忒大了,銀票多的簡直随随便便買下一個大莊園還有富餘。顏葵顫顫巍巍又驚喜萬分接過了銀票,舌頭一個勁打着結巴:“謝謝…謝…小王爺,小的感激不盡。”

李承序道:“好了,你走吧,以後服侍你們家小姐要更好更周到,本王自然還會重重的賞!”

顏葵又道了一聲謝,攥着銀票歡天喜地的走了。臨走時聽到身後小王爺極其勁爆的話,但他不敢回頭。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親親你快把衣服脫了給我看看!”

“你幹嘛李承序!”

顏葵一邊走一邊敬佩地想着,雲小姐你們真是太開放了……啊啊啊,後面的內容我還是不要看了的好,免得長針眼……

那方花園裏,李承序一把抓過了雲翎的手,撩起她的袖子便往胳膊上拉,雲翎又驚又怒地道:“你幹嘛!”

李承序卻手下不停,又去掀雲翎脖子上的衣領,似乎要在她身上找出什麽,嘴裏嘟囔着:“別躲嘛,快給我看看!”

雲翎忍無可忍,怒不可遏地一腳踢去,“砰——”一聲響後,李承序躺在椅子下面的地上,悲苦着臉大喊:“我的命好苦啊,親親,你為嘛打我?”

雲翎将領口的衣服整理清楚:“李承序你夢游啊,深更半夜的兩爪子扯人家衣服做什麽!”

李承序從地上爬起來,無辜道:“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啊,我只是想看看肩膀上那個傷口啊。”

雲翎沒好氣哼了一聲:“傷口早結疤好多年了,有什麽好看的。”

李承序鳳目一轉,眼中湧起一抹歉疚,似乎想起了很久遠的事:“那劍傷你也是為救我才挨的,我記得那劍上還喂有劇毒,當時你差點丢了命。後來雖然雲舒幫你吸出毒素這才免于一死,可是我想着那會深可見骨的傷口總是一陣陣後怕,如今你既留下疤,剛巧我這又得了瓶專門去疤的寶藥,便給你用吧。”說着便将一個小小琺琅盒子往雲翎手中塞去,補充道:“這真的是一瓶好藥哦,上個月我那小皇上堂弟賞給我的,當真是千金難尋。”

雲翎聞言打開了那描彩滴釉的琺琅盒,一股濃郁的異香霎時傳來,熏的雲翎簡直有些受不住,旋即又将蓋子蓋上了。指着這祛疤藥問李承序:“真的,真的可以祛疤,什麽疤都可以去嗎?”

李承序道:“當然,我用過,效果堪稱完美…”躊躇了半晌,為難道:“就是有點疼,你得把那疤痕給割下來,然後往傷口處撒上藥粉,接着皮肉會在藥粉的作用下,重新生長愈合,疤就消失了,長出來的都是白皙光滑的肌膚…當然,額,皮肉割掉總是挺痛的…”

“聽起來很神奇,但需要足夠的毅力!”雲翎思索片刻:“但那藥你還是自己留着吧!我這疤反正剛好都藏在衣服裏,別人也瞧不見。”

“哼哼,我瞧你就是怕疼吧!”李承序不屑道:“如果我是個女人,我就會為了自身的完美而不擇手段!不然難道以後嫁人的時候要頂着這一身疤,吓壞自己的未來夫君嗎?”

雲翎:“夫君?嫁人?”搖搖頭:“沒想過。”

李承序:“……”

第四十一話 拜見娘娘

李承序恨鐵不成鋼的道:“完全不在意容貌打扮的你,真是我見過最不像女人的女人了!”

雲翎毫不為恥,道:“然也,愛美如命的你,也是我見過最不像男人的男人!”

李承序:“……”

兩人又絮絮叨叨講了半宿話這才消停,返回各自房間前,李承序向雲翎道了個小別,說自己有要事在身,明天一大早便得離身前去段州,等到要事忙完再去找她。

待兩人走到雲翎房門前時,李承序手明眼快的往她手中塞了一樣東西——一塊黑色的盤着蛟龍紋的墨玉腰墜,雲翎愣了愣,李承序眨着清魅的酒紅眼睛狡黠的笑起來:“這是本小王爺我的貼身信物,見物如見人。你若有事便可拿着它去德莊吱一聲即可。對了,親親,你知道德莊吧,基本上每個城都有一兩家德莊金鋪的。”

雲翎拿着那墨玉腰墜翻來覆去的看着。

“別看啦!是真品不是贗品!世間只此一樣!快去睡吧!”李承序将雲翎往房間一推,在門外直接将門往裏一合,關上了。

雲翎心下一暖,握着那腰墜瞧了片刻,便去睡了。

一夜,又如此風平浪靜的過了。雲翎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洗漱好走下樓吃早點的時候,發現李承序早已經走了。

顏惜家主仆正施施然坐在樓下一角,因着顏家公子是在長相太過迷人,大廳裏不住有女子朝他含羞的看去,但他并不理會。

“早。”雲翎懶洋洋走到桌子旁,打了個招呼後坐了下去。

“早。”顏惜姿态翩翩的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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