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4)

那裏,微笑着回她的話。

“真早,我們等你吃中飯呢!”顏葵緊跟着後面加了一句,特意将中飯兩字咬的特別緊。

雲翎撓撓頭:“嘿嘿,昨晚睡晚了。”又問:“曲姑娘呢,怎麽不下來一起吃飯?”

顏惜淡淡道:“她說身子不舒服,我便讓客棧的丫頭們端着飯去房裏伺候了。”

雲翎哦了一聲,給自己盛了一碗粥。

“雲小姐,昨晚不止是睡晚了吧……嘿嘿,”顏葵擠眉弄眼,不懷好意地道:“昨晚我可是聽到什麽不該聽的話…”

雲翎舀起一口粥:“聽到什麽話啊?”

“啧啧…這話說起來,是人都會臉紅的,想不到雲小姐你這麽開放…啧啧…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顏葵捂着臉,扭捏着故作害羞狀:“話說我啊,真是不是有意偷看的…我只是一不小心便見到那小王爺猛然沖着你撲了上去,手一邊在雲小姐你身上摸來摸去,嘴裏一邊激動地喊着:給我看看!給我看看!……啧啧……接下來,我就不好意思再看了……”

雲翎含着粥瞬間石化。

那會子李承序要來看她的傷疤,顏葵沒看見頭沒看見尾,剛巧只看到那“傳神”的一幕,顏葵這算是斷章取義麽?

一旁的顏惜微笑如初,只不過夾菜的筷子莫名慢了半拍。

雲翎還沒來得解釋,顏葵又湊過來,理所當然地道:“這麽說……你們兩真的……嗯?”顏葵滿臉壞笑,雙手捏拳,兩個大拇指很有深意的攪在一起:“嗯…真的好上啦!”

雲翎依舊含着粥,想吞下去卻哽在那裏。

“這麽說……”下一刻,顏葵卻突然變了臉,指着雲翎激動地高聲道:“你要做娘娘啦!王妃娘娘!”

雲翎嘴裏的粥再也咽不下去,直接噴了出來。

因着顏葵的聲音實在過于高亢,周圍桌子的食客登時将目光集體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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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開始議論。

“娘娘?誰要做娘娘啦,是那個姑娘麽?”

“呀,真的還是假的啊?”

“不清楚,不過聽我在這裏做掌事的老弟說,昨兒那京都裏的晉康王确實在我們客棧大駕光臨過!啧啧,當時我還不信來着,我說我們這屁大的一點地方,金貴無比的小王爺怎麽會來,啧啧,原來是會美人了…”

“聽你這麽一說,我可想起來了,似乎還真是這麽回事!昨晚我從那百花樓回客棧裏,便見客站外面密密麻麻一群京都模樣的官兵把守的水洩不通,我還疑惑着怎麽回事呢,原來是小王爺的護衛在外頭護衛着他跟那姑娘!啧啧,那姑娘真是好命!既被小王爺瞧上了,便是不能做正妃,做個側妃也是了不得的!”

“可不是,瞧這姑娘這水靈的模樣誰瞧了不喜歡?日後她攀上高枝以後可真是大富大貴啊!”

“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去拜見拜見娘娘,萬一日後有什麽事,沒準娘娘念在今日的情分幫我們一把也說不定……”

“對對!快去!快去!”

“娘娘,娘娘!小的見過娘娘!”

“娘娘,還有我還有我…”

“咦,娘娘,您別跑啊!”

“娘娘,你跑那麽快做什麽?”

——那頭雲翎一見這架勢,立馬端着盛粥的碗,風一般逃也似的奔回了二樓。

顏葵看着跟在雲翎屁股後面的一大群人,張大了嘴巴,半天後他慢慢用手将嘴巴捂上,面色躊躇地問道:“我要不要也跟過去請個安?”

顏惜的臉上依舊挂着穩如泰山的笑:“可以,你趕緊趁現在好好巴結巴結,沒準她一高興,大力提攜你,直接給你一個大太監管事做着也是好事,日後我們再見面,便是顏老頭子也得客氣的叫您一聲——葵公公!”

“葵公公?”顏葵将捂住嘴巴的手迅速拿開捂到了下身。

顏惜再不理會他,目光落在雲翎匆忙上樓的背影上。然後将小二剛端上的芙蓉什錦甜點嘗了嘗,許是那味道太過甜膩,顏惜垂下眼簾,極輕的皺了一下眉後,命顏葵将一盆菜全數灑向了不遠處的空桶內。

潑完之後,年輕的貴公子拿起錦帕擦了擦手,神色淡然地丢下一句話:

“今日的菜,味道真差!”

夜色漸濃,浩瀚的夜空無邊無際。

雲翎打量着自己的新房間,對顏葵道:“顏葵,我拜托你,下次不要這麽唯恐天下不亂好嗎?就因為你中午那會亂喊什麽娘娘,害的我只能躲過那些人偷偷換一間房。”

一旁煮茶的顏葵搓搓手指,無辜地道:“我也只是實話實說,瞧昨天那個樣子,那小王爺與你如此要好,剛巧他還并未婚配,我覺得你倆若是成了也挺好的……再說那小王爺出手如此闊綽,嘿嘿嘿嘿,真是太招人喜歡了……”顏葵摸了摸鼓囊囊的腰包,笑的花枝亂顫。

“停!什麽實話實說,你那叫無事生非。”雲翎不想再理他,随手拉來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下,嘆了口氣:“這個房間比先頭那個差多了,偏生好些的房間又沒了,而且如今這麽一鬧,我這兩天在客棧進進出出都不方便了。”

“我瞧這房間倒也雅致,譬如牆上這幾幅寫意山水圖,譬如幾盆蘭花配着這小軒窗,就甚是養眼,你若實在不喜歡,和我對換一間也可以。”房間的窗旁邊,有一陳設巧妙的軟榻,顏惜正拖着長長的袍子,閑情逸致的斜靠在上面欣賞窗臺上那幾盆蘭花。那蘭花枝葉纖嫩細長清秀,通體碧色,而顏惜這方也是一襲碧色衣衫,一花一人,好生匹配養眼。一旁的燈臺上的燭火似是被這美景感染,輕輕跳了跳,爆出幾朵燈花,顏惜緩緩轉過臉來,燈火搖曳下,他清隽的臉上端着溫煦如常的笑,随着這一笑,原本昏黃的房間驟然明亮起來,仿佛盛春時節明媚盎然的陽光,流淌進來霎時照亮一整房屋。

他如此之姿引得雲翎也忍不住多瞥了他一眼,笑起來道:“我可不敢跟你換,人家曲家美人故意挑了一間挨着你隔壁的房間,我若換過去,她豈不是要大大的失望?再說,我喜歡之前那間廂房,并不是在意裏面的豪華擺設,而是……”雲翎站了起來,來到窗前,目光投向遙遠的夜空:“之前的那個房間的窗子格外的大,夜半寂靜的時候,一個人躺在床上可以看見漫天的星光,感覺妙極。”

“那你等會,”顏惜颔首,眉梢挂笑,帶着些許戲谑的意味道:“我去叫掌櫃的将這房間的外牆拆掉,屆時你露宿于星光中,星輝璀璨,想怎麽看,便怎麽看!”

雲翎撲哧一笑:“算啦,太麻煩啦!”又向窗外探探頭,道:“這個窗戶雖然不及以前的那個大,但是湊合湊合吧。”

兩人自那次雲霄禁地事件之後,關系便如春暖破冰般逐漸緩和,加之本身幼年相識便有感情基礎,此番一同來林州,談不上親密無間,相處融洽還是算的上的,平日在路上打發枯燥時也時常聊天,偶爾還會相互調侃幾句。起初顏葵還對兩人關系的扭轉大為納悶,常旁推測敲的詢問兩人,有一次雲翎實在不耐,便丢了一句:“我們倆矛盾鬧了十年,如今不鬧了,你有什麽意見麽?”顏葵一個小小書童當然不敢有什麽意見,況且這還是他家老爺十分樂意看到的場景,于是自此以後也就再也不多問了。

玩笑過後,雲翎雙手撐着窗沿仰起頭去看那夜幕中的閃閃星子,一本正經地道:“天上的各位星宿神仙,我有很多願望,你們能不能大發慈悲,快快幫我實現?”

顏惜聽着她的禱告,彎起嘴角笑起來,他由軟榻上立起身,挨着雲翎同去看那頭頂上片高遠的墨藍夜空。

軒窗旁的兩人身姿各異卻并肩而立,一個衣着藕荷緋裙,俏美明秀,正伸出手指着天上的星子絮絮叨叨,一個身穿碧衫,雍容閑雅,暖玉般的臉龐正噙着淺淺的笑意溫文傾聽。遠遠望去,這一對豐神俊逸的男女,襯着那背後精巧镂花的朱紅軒窗,合着那翠綠欲滴的幾支蘭花,配着那案幾旁沉聲煮茶的青衣書童,此情此景,恍若那丹青畫卷裏才有的畫面,那畫是絕世畫師潑墨而下傾心揮毫,方作出這動人如斯的意境風華,引人入勝流連忘返。

情景太過美好,沒人留意房門外。

第四十二話 栖霞慘案

稍稍敞開的房門外,曲箜篌立在那裏,望着房裏的那一幕,臉色發白。許久後,她落寞的垂下眉頭,輕輕退了出去。

客棧樓道裏時常人來人往,曲箜篌動作又極輕,是故雲顏二人并未察覺,仍是站在窗前。

二人輕松的氣氛并未維持多久,下一刻,窗外茫茫的暗夜陡然一亮,緊接着傳來“轟”的一聲炸響,雲顏二人循聲看去,便見一朵紫紅的煙花彈炸自空中炸開,綻放出奇異的姿态,細細看去,那形狀竟如一個特別的符號。

——江湖中某幫派專屬的緊急求救信號。

雲翎尚在思索,顏惜已然反應過來,臉色微微一變:“不好,栖霞有難。”

兩人對望一眼,顏惜道:“你好生休息,我去栖霞看看。”

雲翎道:“得啦,一起來,一起去。”

顏惜凝思片刻,點了點頭,兩人囑咐了顏葵一番後,一道去了栖霞。兩人趕到栖霞山莊的時候,已經半夜。疏疏稀稀幾顆星子的夜空裏,月亮隐在層層雲朵後面,山中光線十分幽暗。

眼前的栖霞山莊夜半必鎖的大門突兀的敞開着,料峭的夜風穿門而過,往常的守衛一個都見到。

兩人的心底掠過不好的預感。

進了大門,兩人均是一愣。

慘淡的夜燈下,栖霞門後的寬闊庭院裏一片血腥,一眼望去,橫七豎八的堆滿了屍體。屍身下,暗紅色的血彙成極小的溪流,在院子內肆意蜿蜒開來,那一個個今早還鮮活亂跳的生命,如今已經沒有半分氣息。

雲翎來不及多想,觀察了四周之後急忙俯下了身,同顏惜一道查看腳邊一個已死的弟子,那人似乎死去不久,屍身還未僵硬,身子面朝地,背部一個極大的傷口橫貫而穿,應該就是致命傷。顏惜将翻過身來,發現他臉上居然尚帶着一抹莫名的笑。

顏惜細細的瞧了那個傷口,道:“屍體上的傷口看起來是栖霞派本門刀法所為。”說着又去翻開另外幾個已死的弟子,發現都是死于自家門派武功。

雲翎奇道:“難道是門派內讧,自相殘殺?”

顏惜搖搖頭。

下一刻雲翎突然在滿地的屍體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何勝!

何勝滿身血污,橫躺在院落側邊,看來死去已久,而他的胸前,一柄長長的大刀深深的插入心髒。

雲翎一驚,卻不是被他的慘象所驚,而是被他臉上那抹同樣的古怪笑意和胸前的長刀所驚。她指着那柄刀道:“他胸口上的這把刀,是自己的武器。”

顏惜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見是白天裏他擊殺雲翎時所使的刀,正堪堪沒入己身胸口。

顏惜摸着下巴,思索道:“栖霞的門人要麽是死于自家門派武功,要麽被自己武器所殺,卻都還挂着古怪的笑,這跟燕州那幾起連環命案似乎是一樣的死狀。”又細細看了看那些屍體的傷口,道:“這死狀看起來古怪的很,但确實是自殺,可蹊跷的是,他們好端端的為什麽要一起自殺?”

雲翎沒答話,在一旁發怔。這死法她再眼熟不過,這是…

勾魂鈴的殺人手法。

雲翎臉猛地一白,蹲下身子凝神的将地下那屍體翻來覆去的查看,她将那屍體往下一翻,撥開屍體後腦勺上的頭發——後腦發際線以下的脖子,兩個血紅小口子,那傷口極小,又被濃密頭發一遮,不仔細看壓根看不見任何端倪。

雲翎定定瞅着那兩個血紅小口,心下驀地一涼,她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是,是他們!是血……”

顏惜沒聽明朗,問:“血什麽?”

“沒什麽!”雲翎驀地話音一止,眉頭一擰,道:“這些人是自殺,又不是自殺。”

顏惜仔細再探了探屍體上的傷口,似是察覺了什麽,神情漸漸凝重:“血妖?曾經讓武林驚慌失措的邪教血妖?”思量了片刻,道:“不應該啊,血妖不是早在十來年前武林各大門派的圍剿中就消逝于世間麽?怎麽還會有?”

雲翎的表情忽地有些恍惚,似是陷入了某種沉思,喃喃道:“她們不是真正的血妖…卻同血妖也有某些相似處…真正的血妖是…是…”

她這句話低而沉,到最後顏惜根本未聽清楚,欲再開口問的時候,雲翎已經甩開手中屍身,快步走向其他屍體,逐個翻開後腦勺查看,檢查了七八個,均發現一模一樣的小血口。

雲翎怔在那裏,瞧着手中弟子後腦上的血紅小口——這傷口比針眼大不了多少,口細卻頗深,兩個血口并排在一起,互相間隔半指寬。

這是一種巧妙的傷人手法——她無數次的見過,沒人比她再熟悉。

雲翎臉色變了變,指着那傷口,低啞着聲音道:“真的是他們,是他們來了……他們用勾魂鈴殺了這些人,随後留下這些血口子!”

顏惜尚未弄清楚,雲翎已經跳了起來:“不好,何掌門大概出事了。”穿過院落急急往後頭走去,顏惜只得快步跟了過去。

因着兩人去過何虹玉的院落小坐,所以路線都熟悉,七彎八拐後,沒一會便來到。

院落裏死一般的寂靜,唯留幾盞燈籠挂在門口,随着冷風鬼魅一樣的飄搖。

顏惜将雲翎護在身後,搶先一步跨進房間,剛進去,便是一驚。

房間裏一片狼藉,滿地淩亂下,何虹玉歪着身子靠在椅子旁,身下一大灘血跡,躺在血泊裏一動不動。

兩人走了過去,發現何虹玉的身體尚溫,顏惜用手往她鼻翼裏一探,發現還有微弱的氣息,沉聲道:“檢查下傷口,試試能不能救。”

雲翎點了點頭,正要去查看傷口,何虹玉卻突然睜開了眼睛。原來她只是昏迷過去,一時還未斷氣。她睜眼看了看兩人,又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染得半邊臉龐上到處都是,雲翎忙幫她擦了擦血,卻越擦越多。

雲翎眉頭擰起,對顏惜道:“她失血太過嚴重,顯然是中了極重的內傷。”然後迅速指下一動連封住她幾個要穴先止住了還在汩汩湧出的血。

顏惜颔首,又見何虹玉掙紮着張口,似是有話要講,忙将她扶起。

何虹玉艱難張張口,卻發不出來任何聲音,明顯是氣力不足。雲翎突然憶起那山中白胡子老頭給的藥,也不知道有用沒用,當下便死馬當活馬醫捏開何虹玉的嘴,塞了一顆藥丸喂了進去。

那藥似乎真的頗有效果,何虹玉吞咽下去片刻後,氣息終于稍微強了一點點。

顏惜怕她撐不了多久,忙問:“兇手是誰?”

何虹玉沒答,卻艱難的從懷裏掏出一個盒子,顫巍巍的交給顏惜。

顏惜認出那是冰火珠,道:“前輩你這是?”

何虹玉強撐着道:“他們想來奪…這個…我……我死也不給……這個……你收好,拿去……”

她講的斷斷續續十分不易,又歇了歇,繼續道:“這是顏……顏大哥給我…我的禮物……我怎能落入…歹人手中……顏大哥……顏大哥……”話至此處,她慘白的臉上突然洋溢起一陣暈紅,似乎腦海裏想起心心念念的那個男子,她不禁微笑起來,似是十分甜蜜欣悅。

漸漸地,何虹玉進氣越少出氣越多,雲顏二人便知道她方才是回光返照,時間不多了,忙扶住她的肩膀,抓緊時間問:“兇手是誰?”

“兇手…”何虹玉尚自沉溺在往昔的回憶中,聽了這話回過神來,目光帶着憤恨驟然凄厲起來,緩緩轉向另一邊,定定指着那邊桌腳下:“兇手…”雲翎趕緊順着她的眼光看去,看見那桌子底下一塊巾帕般的東西輕輕柔柔跌在那裏。雲翎前去撿了起來,卻發現是塊殘缺的紗巾布料。

雲翎扭頭剛想問何虹玉,便見何虹玉的頭輕輕向旁一歪,眼睛再也凝住不動,永遠的停止了呼吸。

她死了。

雲翎別過臉嘆了一口氣。顏惜伸出手,輕輕幫何虹玉的眼睛合上。

雲翎盯着何虹玉的身體,凝神細看了一會,道:“這滿屋子的人,只有何虹玉是例外,或者說,只有她死的最正常。”

顏惜點了點頭,極其敏銳的環視了房間一圈,謹慎道:“然也,其他門人都是死于自家武功或自己的兵刃,算是莫名自殺。而她,卻是腑髒破裂內傷過重而死,是真正的他殺。再看這傷口以及這滿屋子的打鬥痕跡,她應該是被兩大高手前後夾攻。而她身上并無中毒症狀,也無任何兵刃傷口,那麽應該是被兩人其中的某個人一掌或者一拳擊中心肺,腑髒破裂而亡。”

雲翎摸了摸何虹玉身上,發現她前胸的肋骨盡碎,颦眉道:“我聽說,何掌門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武功卻甚高,而如今能一拳或一掌之下便擊碎她的肋骨還讓她內髒破裂導致重傷而亡的,也實屬罕見,看來此人武功,高的很。”

顏惜沒答,算是默認了她的話,随後又問:“剛才何掌門指的那個東西在哪?”

雲翎這才想起來何虹玉死前指的那個紗巾,趕緊拿出來仔細端詳。

這是一塊青色的布料,說是布,更像是絹紗,殘缺凹凸的邊角似乎在告訴別人它是從某個人的衣服上不小心被撕下來的。兩人将絹紗對着燈籠看了良久,卻沒再在絹紗上面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線索。

雲翎右手攥着紗,又轉到了桌子旁,在桌子旁反複看了看,道:“我拿到這塊紗的時候,它的邊角剛好勾在桌子腿上某個突兀的釘子上面,也許何掌門只是告訴我們,她也不知道兇手是誰,但是兇手其中一個今晚穿的,就是這個布料的衣服,就在他們打鬥的時候,那兇手的衣服不小心勾在了桌腳上,可是當時打鬥太過激烈,兇手被釘子挂掉了衣袍的某一角也沒察覺,故這塊衣料留了下來。”

顏惜摸了摸那紗,跟在後面加了一句:“嗯,留下這個布料的兇手還是個女人。”

雲翎扯扯嘴角:“廢話。”

說是廢話,可這句話還是提醒了雲翎。就是因為太明顯,所以才沒往那方面想。

女人,女人……青色的絹紗,淡淡的淺淺的水清之色。

剎那間,腦海裏霍然浮出一個人影。

第四十三話 翩翩佳公子

風清!

鬼域宮風使風清。

雲翎剛這麽想着,突然昏暗的窗外,一個淺色的身影快如陣風的從窗戶旁掠過。

雲顏兩人頓時眼中精芒一綻,對視一眼追了出去。

那淺色的身影似是察覺到後面有人追來,腳下步伐卻陡然加快,一縱一躍間身姿飄渺,風一樣的靈動不定。

那人奔了一陣子,終于停下腳步,在隔着雲翎十來丈遠的距離,背對着雲翎站住。

雲翎也停住腳,口氣極熟稔地沖那人喊道:“風清,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

那人緩緩回頭,臉龐雪白,容色如花,着一身水清色衣衫。正是風清。

風清冷哼了一聲:“沒想到居然是你。”

雲翎聳聳肩:“是啊,真巧。”

顏惜刷的展開手中玉扇,臉上挂着從容的笑意:“不知這位風清姑娘是…”

風清傲然一笑,道:“你可以不知道風清,卻須得曉得大名鼎鼎的鬼域宮風月二使。”

“鬼域宮,哦,這麽說來……”顏惜的扇子微搖,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臉上的優雅笑意随着扇子蕩漾開來,哪裏像是對敵,反而更像是風花雪月的名段子裏面,某個佳公子正在打聽哪個窈窕淑女的閨名——敢問姑娘,家住何處,芳齡幾何,是否婚配啊——當然,這幾句話是雲翎臆想中的,實際上顏惜問的是:“哦,這麽說來,姑娘你便是那風使了?”

“叮咚,答對了!不過——”雲翎不等風清回答便拍拍手搶了話頭,又晃了晃手中的那塊絹紗:“她不僅是風使,更是今晚殺害何掌門,滅掉栖霞派的兇手之一。”

顏惜瞅了瞅風清,夜沉星暗,不過她水清色的裙子實在顏色太淺,襯着這幽幽夜色并不難辨認,那衣衫不言而喻地表明了這女子身上的布料确實同雲翎手中的同出一轍。

風清道:“是又怎樣,我既引你們到這裏來,便不怕你們知道。我這人向來利索,不喜歡廢話,你們留下冰火珠,我自會給你們活路。”

雲翎眨巴着眼睛故作無辜地問:“奇怪,你怎就知冰火珠在我們手上?”

“哼,那何虹玉寧死也不肯把那東西交出來,瀕死之時還發了一枚信號,我估摸着她肯定是讓人過來救援,順便把東西交給那人。于是我們就偏偏不走,殺個回馬槍!結果果然趕來了人,我原以為是她的其它部下,可沒想到,居然是你們。”她咯咯的笑起來:“倘若你們不乖乖交出冰火珠的話,就別怪我這人不好說話。”

“可是怎麽辦?我向來對女人很好說話。”顏惜的扇子半遮住臉,露出的一雙星眸熠熠生輝,鼻子下面被扇子遮住,可還是能猜得到他的嘴角一如既往的彎起,正露出一貫的雍容笑意,但那笑容随着下一句話陡然一冷:“但除了威脅我的女人。”

“那也得憑本事說話!”風清一聲暴喝,驀地發出一聲尖嘯,手中纖長匹練一揚,身影忽地便隐去不見。

幾乎是同時,四周忽地便有一陣強勁狂風肆虐而來,攜卷起山中樹木枝桠亂擺,飛沙走石。漆黑不辨中,十餘個人影嗖嗖地于夜色中湧了上來,見不到面目,唯見手中握着的一把把古怪的彎刀,刀刃細薄如柳葉,昏暗中刀刃雪亮,如鏡面清晰,潮水般向雲顏二人急迅襲來。

“柳葉刀?”雲翎略微一笑,随即抽劍而上。

“喔。”顏惜聞言,從容地點頭。

刀光劍影中,雲翎扭頭,對顏惜道:“期待嗎?武林消逝已久的柳葉刀陣終于重現江湖。”

“當年在江湖殺戮陣排名,柳葉刀陣排名第九,而我越潮簫音陣排第三。也不知這第三與第九的差距,到底有多遠。”顏惜掏出扇子,氣定神閑地道:“所以今天定要試一試。”

雲翎于殺氣重重中,臉色鎮定如初,依舊向着顏惜笑道:“可你今天又沒帶簫。”

顏惜的臉色更是閑的不能再閑,仿佛眼前根本不是一群埋伏已久有備而來的殺手,而是一群弱小的蝼蟻:“雖然今天沒帶簫,但玉扇也可以将就。”話還沒說完,便見顏惜玉扇霍地展開,水波蕩漾的衣袍無風自擺,下一刻,碧色的身影一擺,顏惜人已經沖進了刀陣中心。

玉扇本是極風雅之物,卻沒想到落到他的手中,頓時變成了最銳利的殺人之器。顏惜身姿輾轉間,真氣洶湧澎湃,手中玉扇上下翻飛,刺,擊,挑,彈,敲,招招如行雲流水般連連綿綿不斷使去,沉沉夜色中,光影攢動,星芒處處爆開,帶來一簇簇飛灑的熱血。

玉扇所到,鮮血噴濺,人影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帶着恐懼的畏意。最後,十人盡數躺倒地上。

再也,無法起身。

須臾間,十個柳葉刀手,同時弑于一把小小玉扇下,不留任何活口。

而顏惜,此刻正若無其事的将扇子徐徐的合攏。他偏臉看着身側橫七豎八的屍身,微微笑了笑,那笑意似是不屑,似又是失望,漫不經心地道:“過去聞這柳葉刀,薄如葉,快如光,殺人不見血,斷氣不聞聲。故而武林排名第九,如今看來,委實大不如前了罷。”

不遠處的雲翎由衷贊了一聲:“你的功夫似乎比起前兩年又精進了許多。”

“哪裏。”顏惜笑的十分謙遜。

呼地風聲一停,山林中風清的影子重新回到了二人的視線內。

雲翎将目光投到那個窈窕而煞氣的身姿上,用略微歉意的口氣道:“不好意思啊,風清,你的柳葉刀陣被這位破了。”指了指地上歪歪扭扭的屍體:“你看,一個活口都沒留,看來你今晚的埋伏不夠啊。若你真的想取我們的性命,就快把你的勾魂鈴給召喚出來啊,就像之前殺院子裏的那一幹弟子一樣,嗯?”

風清錯愕道:“你怎麽知道他們死于勾魂鈴?不對,你怎麽知道勾魂鈴?難道是月隐告訴你的?”

“知道那玩意有什麽了不起?”雲翎道:“我想知道,便一定能知道!你管我是怎麽知道的?”

“難道你……”風清目光一沉,道:“你休想打我教勾魂鈴的主意!”她惱怒的看了雲顏二人一眼,突然手一揮,沖着林子喝了一聲:“甲奴!”

幽森的樹林中登時一大排黑影齊刷刷竄出。

零零總總大概有幾十個人,為首的那人身高近乎八尺,好生碩壯魁梧,虎背熊腰,着一身戰将裝束,一身厚厚的铠甲武裝到頭部,尤為引人注意的是那雙手,正孔武有力的握成拳頭,拳大如砵,襯着那身堅實的精鋼铠甲,高調地昭示着擁有無堅不摧的力量。

雲翎眯起了眼,心想何虹玉八成就是被這人一拳致命。

那方風清面若寒霜的向那铠甲人吩咐:“甲奴,冰火珠多半就在這男人身上,替我取來!”

甲奴頭戴頭盔,将面容遮擋的嚴嚴實實,只留一雙眼睛,機械茫然的看着風清,得了令之後,又機械的轉向顏惜,一步步身正步齊地朝顏惜邁去,像是一個被人操縱的巨大木偶。

他步伐僵硬,但卻力道可怖,一踩一踏下那地面都發出微微的顫抖。

頃刻間他已揮着鐵拳朝顏惜撲了過去,空中碧色的身影一晃,顏惜已經輕松閃開,那甲奴撲了個空,一拳砸在顏惜身後的樹上,那比海碗口還粗的大樹霎時咯啦啦一聲響,攔腰折斷。樹身晃了幾晃後,重重砸了下來,揚起重重的塵土,順便驚起山中一群惶恐的飛鳥。

無需任何武器,只需一拳便可擊斷粗木。這力量,當真有點駭人。

雲翎瞅着那倒黴的樹,而風清臉色略帶得意之色。

顏惜立在斷木的那頭,似乎對這一幕不為所動,面不改色的向颔首道:“甲奴兄,你的手疼不疼?”

甲奴仿佛沒聽見,臉上仍是是那副迷茫空洞的表情,揮着拳頭又朝顏惜發起了進攻。

甲奴力量驚人,但身形笨拙,而顏惜雖然力量稍遜一籌,卻勝在身姿輕巧。故顏惜也不跟他正面對抗,而是悠悠的掏出扇子,運用避其鋒芒,攻其不備的戰術。利用身姿的優勢靈活與其應戰。

所以諸人便看到這樣一幕,鳥群驚飛走獸狂奔碎石飛濺殘木斷斷下,那碧衣公子的身形便如青色的煙雲一般極速掠動,而那盔甲武士節節撲空。與其說是打鬥,不如說那公子逗那武士玩耍來得貼切。

不多時,甲奴已七七八八擊壞了二十來株大樹,不禁微微有些疲意,動作也不如以前順暢,可是左撲右撲,卻連顏惜的衣角都沒摸到,一番力氣盡破壞生态綠色去了。

而那顏惜,換了常人,逢敵迎戰中必然是一副緊張的模樣,可那他此時,正閑閑的展開了扇子,臉上還挂着春風般迷人微笑,哪裏有半分激烈對敵的樣子?

十丈開外的風清目不轉睛的朝那個碧色的身影看了良久,目光犀利的落在那人手中的扇子上,緩緩開口:“玉扇碧衣……你是越潮顏惜?”

第四十四話 争奪冰火珠

顏惜衣冠楚楚長身玉立的伫在那裏,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是,正是在下。”

微涼的夜風穿過,他碧色的衣衫在黑夜中搖曳不絕,恍若深夜裏水光蕩漾的湖,那看似平靜無瀾宛若明淨的湖面,底下卻掩蓋着暗湧重重波濤洶洶。

——一如這人,永遠将平靜而溫雅的微笑挂在臉上,卻決不能忽視,那笑意裏隐藏的鋒芒和實力。

雲翎的目光也聚集在他身上,夜色下他那般驚才風逸,雅人深致的立在那裏,便是這昏暗的夜也不能将他的卓卓風姿掩蓋半分。她突然覺得,此刻他的笑,甚是養眼,雖然在之前兩人不和的時候,那一副疏離而優雅的微笑曾讓她多次覺得不痛快。而他眼下一手執扇,一襲碧衣,想來那句玉扇碧衣的稱號果然形容的妙極了。

雲翎拍了拍手,想要為顏惜叫好,可轉念憶起兒時往昔,憶起那個初次見面那般內向的小小哥哥,那個倔強而孤傲的自閉孩童,于什麽時候起,竟變成今日這般言笑晏晏的翩翩貴公子了呢?

“難怪你方才以一人之力殺盡柳葉刀!”風清的話打斷了雲翎的漫漫回憶:“原來我竟小看了你,可你即便是顏惜那又怎樣!”手一揮,指指雲翎,向身後待命的手下道:“你們來對付這個女人,記住,留活口。”

風清話落,身子已經風一般掠起,抽出腰間長長的匹練,便向顏惜襲去。顏惜反應極快,敏捷的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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