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3)
天後又能讓這幾個人抛開芥蒂洞穴互助。
雲翎搖搖頭,唏噓道:“哎呀呀,想不到我們兩也有今天這一幕。”
風清沒回她這句話,卻問了一句:“你怎麽還不走?”
雲翎莫名其妙道:“走?走去哪?”
風清道:“你現在可以離開了,月隐眼下應該沒有什麽性命之憂,等醒了後,再養個幾日,大概便能走了吧。”
雲翎道:“話是這麽說,我還是不放心,還是留在這裏繼續陪你們一段時間吧,再說了,這玄英山,你們哪有我熟萬一出了什麽事,多一個我,總是多個照應。”
風清默然無語。
“那裏那麽危險,性命朝不保夕的.....”雲翎突然轉了個話題,開口道:“你們.....你為什麽要留在那裏?難道你們主子用了什麽手段脅持着留下你們麽?”
“不是的。”風清搖搖頭,火光輝映下,她明麗的臉上漾起一絲憂傷,似乎憶起了很久遠的往事:“我是個被雙親遺棄的孤兒,是被宮主從雪地裏撿回來的。那會她還不是宮主,只是前任宮主的妹妹。她撿了我之後,也不知道為何就認了我做義女,将我撫養長大,教會我武功。我自小學會的信仰就是,用這一生的忠心,來回報她對我的恩情。後來,前任宮主過世後,她便當上了宮主,又封了我做鬼域宮的風使,才有了我的今天。所以,我這條命都是她的,也是鬼域宮的,自然也沒想過離開那個地方,雖然那個地方确實不怎麽好,但我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反正性命對我而言,橫豎都是宮主撿來的,縱然有一天為了她而失去,我亦毫無怨言。”
雲翎不言,聽她繼續講。
“我和鬼域宮其他孩子不一樣,他們自小被放在密集的地方進行嚴酷訓練,稍有不慎便會将命賠上。而我因着是宮主的關門弟子,自然不用去那種可怕的地方,宮主會來親自教導我,那會,宮主有兩個入室弟子,一個是我,一個便是月隐,我們以師姐弟的身份相互陪伴了十來年,感情很是深厚。”
雲翎哦了一聲,想到風清原來是這般對月隐産生了感情,問:“那你打算就這樣跟月隐,一生都呆在那裏?”
風清托着腮思索了一會,眸中浮起一絲迷惘:“我也曾經矛盾過,在鬼域宮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就算我福大命大能活很久,但誰能保障月隐也能好好的活着呢?誰能保證我們能一直在一起呢......偶爾我也會羨慕,俗世中普通男女的平靜生活,我覺得那樣很幸福,但我自己明白,我永遠也不配得到那樣的幸福,因為......”她垂下眼簾,眉梢浮起一絲淡淡的無奈:“我的命,是屬于鬼域宮及宮主的,根本不屬于自己。”
雲翎默了默,道:“其實你心底,也是想跟月隐過上普通人的生活的。”
風清神色迷茫:“也許吧,也許我早已厭倦了這種腥風血雨的生活,我想要擺脫,想要聽從自己的心,想要無拘無束的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随心所欲再也不要被人掌控......真的,挺想的。”
雲翎低低嘆了一句,道:“你渴望的那種,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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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也許是的吧!”風清突然笑起來,張開雙臂做了一個飛翔的動作:“我是風,自由的風.....總有一天,我要尋到我的自由!”
“還真像,”雲翎也跟着笑起來,道:“我時常也那麽說,我是鳥,自由的鳥.....”
“誰跟你一樣......”風清別過臉,笑容一斂臉色又重新陰沉下來,負氣道:“哼,你別以為,你跟我坐下來好生的說了一會話,以後我便對你就此罷手了!”
雲翎想着她好歹也是傷者,又是為救月隐而傷的,能忍便忍罷,當下也懶得反駁她,結果風清又來了句:“哼,上次是疏忽才敗給了你,下次你就不一定有那麽好的運氣了,反正對你我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雲翎一個沒忍住,憋了好久的話再也忍不住脫口而出:“我說這位大姐,你為什麽這麽氣我這麽恨我呀!每次見面都想取我的命,你能不能給我一個非死不可的理由哇?”
“理由?”風清眸中氣恨交加,咬咬嘴唇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我為什麽要給你羞辱我的機會?!”
“羞辱?!這也算羞辱?”雲翎徹底被折服了,只能說:“好好,我不問你了.....啧啧,當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哪!這月隐碰到你還真是福禍難說。”
風清本來已經閉上嘴打算不再跟雲翎争論,可聽到雲翎的最後一句話,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厲聲尖聲道:“你用不着拐彎抹角來刺激我!我就是讨厭你憎惡你怎樣!月隐愈是在意你喜歡你!我便愈是厭惡你!”
這一番話的效果真真是有如驚雷啊,只不過雲翎是被驚得啞口無聲無以回答,雷得哭笑不得皮焦裏嫩,她指了指月隐,又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頓地道:“你.說.月.隐.在.意.我.喜.歡.我?”
風清別過頭去,冷哼了一聲:“雖然我很讨厭這個事實,但是我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确實很在乎你。”
雲翎恨不得全身上下長出十張嘴來解釋:“誤會誤會誤會!你弄錯啦!月隐無非是欠我家哥哥的情,便來幫我罷了。你這喜歡.....從何說起呀!”
風清轉過臉來,凝神看了雲翎一眼,突然譏诮一笑:“哦?你說是誤會?哈哈.....”
雲翎本來還滿心想着如何解釋這可笑的烏龍誤會,結果一看這她莫名的笑,心底沒由來的一沉,不由忐忑地問道:“你笑什麽?”
“你不曉得?”風清笑着問。
雲翎茫然的看着她:“我曉得什麽?”
“你不曉得....你竟說是誤會.....”風清的笑愈發濃烈,清冽的雙眸緩緩染上幾分哀戚,她目光莫測的看着身旁昏迷不醒的人,也不知是悲還是怒,只是一個勁笑着道:“哈哈.....誤會,倘若是誤會,他會為了你跟我無數次的争吵,不惜傷害我們從小青梅竹馬的情感?倘若是誤會,他每個月為何拼死拼活也要完成宮主交給的任務,只為了能每月的初一十五見你一次?倘若是誤會,他那日為何要顧忌你的感受,寧願回去受刑也不跟你要那冰火珠?!”
“哈哈哈....他為你做了那麽多,你卻認為只是誤會....”風清複又仰天長笑起來,眼角隐隐有淚光閃爍:“你曉得嗎?他為了你,栖霞之行後獨自一人回宮生生承受了三十記撕皮鞭.....你知道什麽叫撕皮鞭嗎,就是用一種帶倒刺的鞭子,一鞭鞭的抽到人身上,帶着那些好皮好肉,大片大片一起撕裂下來,直到整個人的背部皮肉,全部撕走,一點點的露出肉裏森森的白骨.....”
“你說.......”雲翎瞬間似被一把巨錘兜頭砸下,震的整個人一片發懵。渾渾噩噩中,她瞠目結舌愣在哪裏,嘴裏不由自主的喃喃念着:“撕皮鞭.....他中了撕皮鞭.....”她當然知道撕皮鞭為何物,當年,她親眼見到太多的人活生生被這個酷刑折磨而死。
第七十話 思念
她當然知道撕皮鞭為何物,當年,她親眼見到太多的人活生生被這個酷刑折磨而死。
“是啊!”風清霍然目光一泠,将月隐背上的衣服捋了起來,指着那凹凸不平的猙獰疤痕道:“你不信,便自己來看!他挨了這三十記鞭子後,又在地牢裏躺了好些天,若不是我苦苦哀求宮主,只怕他現在不死,也是殘廢罷!他傷還沒好全,便又強撐着身體去完成宮主的下一個任務,只為了完成任務後能去見你!我雖然不知道他每個月初一十五左右去見你是為了什麽,但是我卻知道,他做的那一切都是為了你,包括前幾日盜那守衛重重的皇宮,他不顧生死的進去,中了裏頭的埋伏,負着傷而後被霍允天帶着侍衛追殺.....”
雲翎臉色慘白地愣了好半晌,一步一挪走到月隐身邊,呆呆看着月隐背上一道道可怖的深深疤痕,一口氣噎在喉中,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默了良久後,她伸手想去觸摸月隐背上的傷疤,指尖還未觸及,卻被風清狠狠推開。
“走開!誰稀罕你事後虛情假意的愧疚!”風清厲叱一聲,神色愈發苦澀:“他這般掏心掏肺的對你,你卻說他.....是誤會。你覺得我是在騙你嗎?倘若我真騙你,就絕對不會告訴你這些事,絕對不會讓你發現他對你的好.....你曉得我現在有多難過嗎,我在乎着他,他的心裏卻裝着你,他每為你做一件事,我的心便像被刀子剮了一刀般痛苦,可笑的是,他剮了我這麽多刀,我居然現在還在為他鳴不平,我還在為他跟你解釋......”風情的眼眶發紅,卻仰起頭倔強的不肯讓淚流下:“我替他不值啊!我跟他認識這麽些年,他卻從沒這麽對過我.....你何德何能,得他如此.....你何德何能的他如此.....”
雲翎站在一旁,怔怔瞧着地上昏迷的男子,顫抖着嘴唇,發不出來任何聲音。倏然間她眼角一濕,轉身趔趔趄趄向洞外跑去。
從深夜到黎明,雲翎抱膝在洞外坐了一整夜。
夜濕露重,密密涼涼的露氣将她的衣服浸了個濕透,她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但她卻絲毫不覺得冷,只覺得心底墜墜的沉。
她一直失神落魄的呆坐在那,木偶式的一動不動,直到明晃晃的太陽升起,刺的她眼睛有些受不住,她這才起身,回了洞。
風清還是擺着一張臭臉對她。但出乎意料的事,月隐居然醒了,雖然臉色比較蒼白,但卻是真的從那兩日兩夜的昏睡中清醒了過來。他身姿羸弱的靠在牆壁上,用一種溫和的眼神看着她,嗓音低啞的問:“那天是你救了我?”
雲翎沉默了片刻,想着自己這點小忙跟他這兩年對自己的舍命相護一比委實算不了什麽,心頭的愧疚罪孽不由波浪滔滔般的翻起,實在不曉得該怎麽面對月隐,只能別過臉,顧左右而言他:“你餓了吧,我去找點吃的。”話落抓起簍子飛一般的逃出了洞。
她不顧背上的傷痛,山上山下的滿山跑,恨不得将深山裏能吃的東西全部搬回去,才能贖贖自己的愧疚。幾趟下來,她打了山雞,逮了乳鴿,掏了鳥蛋,挖了新筍,采了山菌,摘了甜果,還去山下池塘裏抓了幾條肥魚摸了只老鼈,又跟山腳下老農買了鍋碗以及大米調料什麽的,直到負荷滿滿恨不得都背不動了,這才回洞去。
她回洞去後,月隐又合眼睡下了,這次沒再昏迷,而是沉睡。而一旁的風清,不用猜依舊是那張臭臉。
雲翎自覺理虧,哪還能說什麽,便一心一意将那些食材洗淨,把鍋架起,将柴點燃,輕手輕腳的開始烹饪。
不多時,洞裏的香味一陣接一陣的升起來,噴香入鼻,便是連一直擺臭臉的風清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看那火堆旁邊,整整齊齊放了好多菜,炒菜或水果便用翠綠寬厚的芋頭葉子做天然的菜盆子,一盤盤擺在一起,亮黃玉白翠綠殷紅等各種顏色,配在一起煞是好看,有清蒸乳鴿,脆炒山筍,水煮鳥蛋,鮮炒蘑菇,蜂蜜拌甜果等,而湯便用從山腳農民那買來的湯碗滿滿的裝了好幾盤,有炖山雞,甲魚湯,鮮魚湯等等等等,菜品豐盛營養豐富的她恨不得使出渾身絕技,好讓那重傷之人大補特補快快複元。
一切忙完之後,月隐醒了過來,瞅着眼前一大堆菜肴,不由一愣:“你這是?”
“這個是我做的菜.....”雲翎如做錯事不敢面對大人的孩童一般,低下頭搓着手,細聲細氣道:“本來想去鎮上買點更好的,但是又怕買太多引那些官兵懷疑跟了上來......只能自己在山裏尋點吃的給你....你不要介意啊,将就着吃吧,我的手藝還行,也不是那麽難吃.....”說着遞給了月隐一副碗筷:“要不你試試。”
洞口處透來幽然的光線,她專注地瞧着他,淺淺笑着,纖眉飛揚,雙眸雪亮,唇角綻出微翹的弧度,因着這一笑,整個人宛若盛春時分盎然怒放的燦爛繁花,容色極美。月隐接過碗筷時不經心瞥了她一眼,立時一怔,一貫淡漠的眼神漾起如水般的月色光華,似是月中時節,深邃而清澈的湖泊裏倒映出一輪圓月的影子,襯着蕩漾的水波,那月色清幽而微微搖曳的姿态,朦胧柔軟的似氤氲開一層潮濕的霧汽,有着淪陷人心的力量。
雲翎霎時呆住,腦裏反反複複閃過一個念頭。
蓮初!蓮初!蓮初!
這眼神,這姿态,這感覺,同他心心念念的兄長何其相似,簡直如出一轍。
有剎那的驚愕,有剎那的喜悅,伴随着同樣強烈的失落。
只是相似,他,終究,不是他。
百感交集中,雲翎與月隐緘默相視,沒有人再開口。
或者,誰都不想開口。
她默在那,在淪陷進他眼神的恍惚剎那,荒唐地覺得這是一場夢,卻無法自拔。兩年多的思念成疾,她只能以這樣的形式,在同雲舒相似之人的身上,驚鴻一瞥的瞧見雲舒的影子。
她與雲舒的回憶,是她最寶貴的信仰。他是她的罂粟,戒不掉,離不開,忘不了。她明知眼前的他只是月隐的假象,一面清醒着,卻又一面迷離着,只管呆呆的瞧着,不敢開口,不敢呵氣,唯恐怕一張嘴一啓唇,夢碎自此了無痕。
她注視着他,他亦注視着她。
他同她不同,他清楚的知曉她是誰,所以,才能更清醒的去凝視她。
他一直思念着她。自他與她分離後的這些年。思念宛若不歸海的潮水,朝起夕來,連綿不斷,從未停止。
可他見她的時光太短暫太稀少,短暫到相處的每一秒鐘都成為奢侈的珍寶,稀少到每個共同經歷的場景都化為回憶裏的刻骨銘心。
但,她不知情。
她從不知曉,那些個浴血厮殺後的白晝黑夜,那些個壓抑不堪的日暮黃昏,他默立于陰森黯淡的地宮外,眺望着遠方高聳起伏的黛色山巒,是如何深深的思念她。
光陰仿似凝滞不前,兩人便這麽靜靜對視着,好像置身于一個單獨的專屬空間,彼此都有千言萬語,卻無一人訴說只字片語。
“喂!姓雲的!你這麽盯着他幹嘛?不許看!”驀地一聲吼叫打破兩人的靜谧,某醋壇子手一揮,竟随手将地下的一塊木柴朝雲翎丢了過來。
粗木柴火挾卷着風聲撲面而至,雲月兩人這才回過神來,雲翎收回眼光,月隐接過碗筷,雲翎又給他舀了一大碗甲魚湯,殷勤道:“這個湯很補的,你多喝點.”
月隐将湯接了過去,默默地喝了起來。
雲翎斜睨風清一眼:“快來吃,等會我不保證還有飯!”
“誰要吃你做的!”風清哼了一聲,本來就臭的臉,更臭了。
月隐瞧一瞧風清:“你不來嗎?一會菜冷了,便不好吃了。”
風清聽了這話才磨磨蹭蹭走過來,接過雲翎盛好的飯,毫不客氣的開工吃飯。
雲翎不住的給月隐夾菜,月隐的碗裏簡直快堆成了小山,雲翎不管不顧,還在那裏不停的說:“月隐,吃這個,這個有利于傷口恢複.....月隐月隐,再吃點那個菜,那個很補元氣的.....哦,還有這個,這個可以調理脾胃,對養傷也有好處......”
風清一邊吃,一邊冷眼瞧着無比殷勤的雲翎。
月隐沉默的将雲翎遞來的菜都吃了下去,從不拒絕,也不多說半句多餘的話。吃到一半之時,他的目光落在雲翎臉頰旁,滞了一滞。
雲翎感受到他的異樣,問:“月隐,你吃飯啊,看着我幹什麽,難道我做的飯很難吃?讓你咽不下去?”
月隐仍是盯着她的臉頰。
雲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納悶道:“怎麽了,難道我的臉上有飯麽?”
月隐擱下筷子:“你臉上那幾個包,是怎麽回事啊?”
“哦,”雲翎恍然大悟,讪讪捂住了臉頰,滿不在乎的道:“今兒在山上采蜂蜜的時候,雖然很小心的躲開,但還是被馬蜂叮了幾下。”
風清在一旁冷哼了幾聲,幸災樂禍道:“活該!”
月隐沒理會風清的話,問:“只叮了這幾個麽?還有其他的地方嗎?”
雲翎趕緊将左臂縮了回去,生怕那上面的七八個包會被發現,一邊縮一邊打着哈哈:“沒有啦,就臉上叮了幾下,沒事沒事,我已經塗了藥了。”
月隐沒發現她的異常,只說:“沒事就好。”
一旁風清眼尖,注意到了她胳膊上的包,但她面無表情的轉過臉,什麽都沒說。
一頓飯便這麽吃完了,風清與雲翎誰也沒提昨晚的事,好像那場争吵從沒發生過。飯後,雲翎自覺地收拾好碗筷,片刻也不敢在洞裏呆,又下山去了。
第七十一話 相守難
她這次下山,主要是回鎮探探風聲。
果不其然,鎮上大門城牆處,一男一女兩張通緝令正端端正正貼在城牆大門上,好生顯眼。雲翎仔細端詳,發現那男的畫像便是月隐,那女的正是風清,心下不由地暗想,還好沒有自己的第三張。念頭剛出,她馬上搖頭罵了一句蠢貨,怎麽可能有自己嘛!那晚她一直隐蔽地蹲藏在菜地裏,誰都沒發現,後來出現的時候丢了顆迷魂彈瞬間便炸開了,煙霧重重中那些官兵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看到她的長相。再說,那晚,她還戴着那頂豬八戒面具呢!要通緝,通緝誰去啊,豬悟能女俠嗎?想到此處,她忍不住對那通緝令仰天長笑。
她不笑還沒事,這神經兮兮的一笑,登時引來幾個官兵将她團團圍住。
她迎上那群官兵懷疑的眼光,心中警戒起來。官兵們站在她面前,對比畫像不住打量她,她悄悄在袖中捏緊了拳頭,只待随時出手。誰知,為首手一揮,斬鐵截釘地來了句:“不是這女的,畫像上那女的,比她有料!”
那為首的說完後揚長而去,留下雲翎一口氣噎在喉中,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雲翎花了好久終于将這氣消了,方進鎮裏轉了轉,路過裁縫鋪的時候,突然想起月隐的衣衫早已髒破的不成樣子,這深山裏晚上雖然烤着火,但是還是有些冷意的,再說,等他傷養好了,也需穿身衣服方能下山見人的,這麽想着,她便一腳踏進了那裁縫鋪。
她是劍聖之女,家裏闊綽的很,用錢方面這些年向來大手大腳慣了,于是走了進去,大喊起來:“掌櫃的,買衣裳啦!把你們最好的衣裳拿出來!”
老板是個五十來歲一臉精明的老裁縫,一見有客上門,立馬滿臉堆笑,道:“這位姑娘,您真是好眼光,這附近的幾家成衣店就屬我家做工最好款式最新,您想要什麽樣的衣服?”
“來兩套男人穿的衣裳,要最好的料子,”雲翎想了想,記起來月隐一貫穿着白色,補充道:“還有,要白色。”
“好好好,本店剛好新做了好十幾套男士的新款,我拿來給您看看。”老板一邊說,一邊問了雲翎衣裳要的尺碼,雲翎大概的說了下,老板便轉身向後屋拿去了。
不多時,老板捧着幾套白色的衣裳出來了,交給雲翎過目。雲翎翻翻挑挑,終于挑定兩套樣式最為好看布料最為舒服剪裁最為精致的,讓老板打包帶走。
老板将打包好的衣服往雲翎面前一推,順手攤開了手掌:“姑娘,衣服給您包了,小店實惠價只收您一貫錢。”
雲翎點點頭,從腰包裏摸銀子。可摸來摸去,摸了個空,聯想起自己下山的匆忙,腳步飛快,她的錢袋大抵因為這,似乎好像大概八成約莫估計應該可能不小心落在山路上了,想到這,她忍不住嘴角一陣抽搐,滿臉歉意地朝老板眨眨眼:“老板,對不起,我的銀子不知道掉道哪裏去了......”
老板一聽這話,臉上的笑立刻飛到九霄雲外,一張馬臉拉的老長:“我說你這姑娘沒錢買什麽衣服,你這不是耍我玩嗎,還讓我裏裏外外的跟你忙活了半天!”下一刻,他風卷殘雲般的将打包好的衣服迅速收了回去。
雲翎摸摸鼻子,讪讪道:“我可不可以賒賬啊,等過兩天我再下山給你......”
老板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絕:“不行!本店本小利薄,概不賒欠!”話落,抱起衣服便朝後屋走去。
雲翎急忙拽住了他,道:“好好好,我不賒我不賒,”她一邊說,一邊在身上翻來翻去,本來是想掏個值錢的首飾拿了去,奈何她向來不怎麽喜愛戴首飾,手腕上只有一串璎珞珠,那是雲舒送的,她斷斷是不會當出去。除開那珠子便真的是身無長物了,轉念想起來頭上還有一根簪子,是前年過年的時候父親雲過盡送的新年禮物,于是她心在心底默念了一聲爹啊對不起,原諒你敗家不孝的女兒吧,果斷拔下頭上的白玉芙蓉簪子,往老板手上一放:“我用這個跟你換總行了吧!看好了,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別說是兩套衣服,便是買下你們這個店子都不成問題!”
那老板将玉簪放到眼前,翻來覆去地端詳了幾遍,拉長的臉終于收了回去,眼神愈發歡喜起來,連連贊嘆道:“好寶貝!果然是好寶貝!”又質疑地問:“姑娘你真要跟我換麽?想清楚了,老朽我這開的是裁縫鋪可不是當鋪,換了後便不能再贖回去了!”
雲翎道:“換換換,君子一言四馬難追!我絕不會跟你贖回去的!”
老板一聽她這話,立刻喜氣洋洋道:“好好好,這衣服你拿去吧!今兒真是謝謝您咯。”
雲翎接過了衣服,眼光又落在牆角一側的另一套水色女裙上:“這個能不能也送給我?”
老板答得極為幹脆:“當然可以!”取了那衣裙來一并包好,交給雲翎。
雲翎喜滋滋的領了衣服,滿意而歸。當然,制衣鋪的老板更加喜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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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洞中的時候,天色已晚。琉璃月上,繁星茫茫。
風清在火堆旁添着柴,而月隐則坐在一旁打坐調息,除開面色尚有一點蒼白外,其他已經好了很多,嘴唇上已經能看見一抹淡淡的血色。見到雲翎後,他淡淡一笑,唇角罕見的勾起一彎弧度:“一下午都沒見你人,你去哪了?”
“去山下鎮山探探風聲。”雲翎将包裹裏的衣袍拿出來,遞給月隐:“順便給你買了兩套應急的衣裳,不曉得你喜不喜歡,将就着吧,畢竟你先前那白袍子早已經不能穿了。”
月隐接過了衣服,說了一句:“謝謝。”
雲翎不敢看他的臉,怕自己又會止不住的心虛愧疚,轉過頭将包裹裏的女裝取出來丢給風清,道:“這給你的。”
風清看也不看就将衣衫丢到一邊,嘲諷道:“我不需要你的好意。”
雲翎抿抿唇:“誰對你有好意?山下風聲緊,到處都是你們的通緝令,你若還穿着那身舊衣服一定會被認出來,到時候你被抓我沒什麽,只是怕你會連累月隐罷了。”
風清氣結,末了還是一聲不吭的将那衣服拿了去。
晚飯依舊是雲翎弄的,三人在一片沉默中吃完,誰也不多說一句話,氣氛尴尬而怪異。風清一如以往自始至終都臭着臉,月隐只顧專心的吃,而雲翎一邊吃一邊想着自己的心事。
草草吃過了飯收拾好了鍋碗,雲翎正準備像前兩日一樣去給月隐渡氣治傷,結果一碰到風清刀刃一般的眼神,還是作了罷,她委實不想在這小小的洞裏與風清大打出手,影響月隐的養傷。
想了想,雲翎還是自覺的去了洞外,像昨晚一樣抱着膝蓋在洞外守夜。
今夜的星空極美,雲翎仰着頭睜着眼凝視頭頂上的那片天空,便見天上半朵陰暗浮雲都沒有,墨藍深邃的夜幕中,滿綴着一顆顆水鑽般熠熠發亮的星子。
良久良久之後。
“唉.....”華麗璀璨的星空下,有人苦惱的長嘆了一口氣,收回了落在空中的目光,煩惱的捂住臉,道:“我明天一定,一定,一定,要跟月隐說。嗯,對,一定要說,我對不起他,我叫他再也不要來找我了,再也不要來幫我了,管它那血咒是死是活我都不能再連累他了....我還要謝謝他這幾年對哥哥約定的堅持履行,但如今我既已然曉得他是以傷害自己為代價取得,便不能再讓他這般做了....鬼域宮是多麽可怕的地方,我比誰都清楚.....我不能這麽自私,為了自己就坑害了他.....嗯,對,就是這樣,現在他估計睡了,眼下他正是養精神恢複傷口的時候,我還是讓他好生休息,等明早說吧.....嗯,說到做到,明早我一定要說,必須要說.....”
長夜漫漫,人沐夜色霧霭中,孤山重影流螢火。
山洞旁的那個纖瘦身軀一直亂七八糟地自語個沒完沒了,直到啓明星升起,她才終于撐不住,連連打了幾個大呵欠靠着洞穴沉沉睡去。
她不曉得,有一個人自風清睡後,便一直坐在洞穴口,脊背貼着牆壁,靜靜的聽着她星空下的呢喃。
隔着矮矮的洞穴口,兩人一個在裏,一個外在,皆是背靠着牆壁。遠遠望去,如果忽略掉那堵不算很厚的石壁,兩個人的姿勢,其實是,背貼背。
背貼背,多麽親密的姿勢。而如今,彼此被一堵冰涼的牆隔開,誰的溫暖都暖不了對方。
往事深深,兩個日夜互相思念的人,任滿腔思緒如許,卻只能于這一片黑暗幽靜中,緘默守望,對影話思量。
哪怕僅隔一堵牆。
第七十二話 當掉的發簪
雲翎這一覺睡得沉穩無比,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亮堂堂了,頭頂上的那一輪日頭金光閃耀,她揉了揉眼睛蹿起來,叫嚷着:“哎呀睡過了,還要給月隐弄吃的呢!這下可好!哎呀,真是的!”
她一邊自責一邊走進了洞,卻在下一秒瞪大了眼。
洞中空空如也,風清跟月隐兩人,全都不見了。
走了?
雲翎搖搖頭,想着月隐傷還沒好哪,不會這麽快便走。于是不甘心地在洞裏洞外找了幾遍,最後卻不得不承認,這兩個人是真的走了。不告而別。
雲翎拍拍身上的塵土,垂頭喪氣道:“真是的,月隐啊,你走這麽急做什麽呀,我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哪!哎呀呀,這可怎麽辦才好?啊啊啊.....”她苦惱地一屁股坐在月隐之前的草墊子上,一個東西忽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片葉子,一片大的拿來做菜盤子的芋頭葉子,本來被掩蓋在草下面,結果她這麽一坐一倒騰,便露了出來。
雲翎将葉子拿起,翻了邊,便見葉子反面露出一行黑炭寫的字。
“十天後酉時,玄英山後湖見。”看這口氣應該月隐留下的話,顯然是寫給她的。
雲翎将葉子攥在手心,自語道:“也罷,十天後,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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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翎回到雲霄閣的時候,已經是大中午了,明亮耀眼的太陽曬得她有點暈。
她回到自己的栖梧苑,便見顏惜正施施然坐在葡萄架下,捧着一卷詩書看的津津有味,而一旁的顏葵則端着一盆水果忠心的伺候着。
顏惜從容地擡頭瞥了她一眼,道:“回來了?”
雲翎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顏惜起身,剪起手閑庭信步的向她走來,問:“三天四夜沒回來,回來了也不做任何交代,就不怕家裏擔心嗎”
雲翎道:“交代?跟誰交代?我爹又不在家!再說那晚我都托那賣面具的老板跟你說了我有急事啊!你還要我跟誰交代?”
“哦?那也算交代?”顏惜優優雅雅擡起頭,似乎并不滿意她的這個說辭:“這麽些天沒回家,你就不打算透露一點點原因麽?”
雲翎沒打算隐瞞,言簡意赅道:“遇見月隐了,幫了他一點小忙,就在外頭耽誤了幾天。”
“哦,又是那個月公子啊,”顏惜的笑一派清雅迷人:“那這麽說這幾天,你們倆一直在一起咯?”
雲翎點點頭。
顏惜問:“就你們倆?還有沒有其他人?”
雲翎眉頭皺了皺,不耐地道:“顏惜你拷問犯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