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4)

,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想說什麽,你的事我哪敢多問,”顏惜笑的極為誠懇:“只是想關心一下你跟那月公子罷了。”

“哦,謝你關心,那沒事我先進屋了。”話落她便向內屋走去。

“翎兒。”她剛走,顏惜再次叫住了她。

雲翎扭過頭問:“還有什麽事?”

顏惜的目光落在她的發鬓上,悠悠轉了一圈後,問:“你的簪子呢?你的那根白玉芙蓉簪。”

“簪子?”雲翎摸了摸頭發,讪讪地不知如何回答。難不成她好意思說把親爹送給的寶貝禮物拿出去給其他來路不明的野男人換了衣服?雲過盡知道肯定要氣死。

雲翎這方還在躊躇着不知如何作答,那方顏惜緊接着問了一句:“你這個表情,如此扭捏,似乎是有什麽難以啓齒的原因,莫不是.....”顏惜展眉一笑,眼神卻分外銳利地盯住了她的臉:“莫不是你将發簪送給那月公子做定情之禮了?”

雲翎立馬反駁道:“才不是!”

顏惜問:“那是什麽?”

雲翎心有些虛,啜喏着,用蚊蠅般大小的聲音極不堪地道:“我我.....急用.....就把它當了。”

“哦,”顏惜笑了笑,也不知那笑意裏是嘲諷還是其他意味:“為了那月公子?”

雲翎曉得瞞不過他,只得老老實實的點頭。

顏惜颔首,道:“說來說去還是為了那月公子啊,想不到雲世伯送給你的禮物為了他便這般輕易的當掉,啧啧,你對那月公子還真是.....”他頓了頓,極其深情地說:“情深意重啊。”還特地将那情深意重四個字咬的重重的。

雲翎瞬間無語,她突然覺得一向雍容溫雅言笑晏晏的顏惜,今日莫名其妙的咄咄逼人。她注視着他,納悶道:“顏惜,我到底是哪裏招你惹你了,你今兒說話怎麽這麽奇怪?你好像在對我.....”思索了片刻,雲翎用了一個詞總結:“發火。對,你好像在對我發火。”

顏惜的笑愈發溫文,他說:“發火?我憑什麽對你發火,眼下我跟你的姻親關系解除了,我們倆便什麽也不是,我有什麽權利什麽立場什麽資格對你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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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翎掀眉斜睇了他一眼,不打算再跟他糾纏下去,道:“你無聊,我不跟你講話了。我頭暈,去睡覺。”話落頭也不回的走向了裏屋。

顏惜伫在臺階下,看着她的背影片刻,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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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苑裏,紫藤盛開,繁花滿樹,紫穗懸垂,串串花序妖嬈于綠葉藤蔓之間,風吹過,香氣缭繞。

顏惜慵懶的坐于紫藤樹下,把玩着手中的玉璧。

顏葵端了剛泡的茶來遞給顏惜,顏惜淺淺嘗了一口後,便将手中茶盞推開:“今日這茶誰泡的?撤下重換!”

“怎麽了,不合您的口味嗎?”顏葵倒了一點嘗了嘗,咂咂嘴道:“沒有啊,這茶是您最喜歡的茶童現泡的,茶葉還是這一季剛送來的上好雲霧,味道一如往常的香醇啊。”

顏惜恍若未聞,依舊道:“撤下。”

顏葵癟癟嘴,只能将茶撤了下去。片刻後,書童又輕手輕腳的回來了,他托着腮觀察了自己主子好久,終于鼓起勇氣道:“少主,我說句話您別怪我呀。”

顏惜道:“講。”

顏葵道:“您似乎今日有些不快呀。”

顏惜眉頭一挑,道:“不快?我為什麽不快?本少的日子向來快活惬意,本少有什麽好不快的?”

顏葵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您這幾天挺奇怪的。雲小姐幾天沒回來,您下山找了她幾遍,還天天去栖梧閣裏等她,好不容易等回來了,您又跟她鬧別扭。你這是為什麽呀,難道是真生氣了?是因為她那日晚上不辭而別?還是因為她三天四夜沒回家?還是因為那個月公......”

顏葵還沒說完,顏惜突然一個轉頭,輕悠悠白了書童一眼,書童後面的話立刻咽進了肚子。

接下來,顏惜對書童說:“有件事交給你。”

顏葵趕緊點頭,湊過身來。

顏惜慢條斯理交代清楚後,顏葵便領命下去了。

雲翎呼呼大睡了整個下午,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夕陽将墜,晚霞似火。

她去了蓮花潭,仲夏已至,蓮花的盛季終于來到。放眼望去,碧波蕩漾的潭中轟轟烈烈開了好些朵蓮花,色澤有粉有白,有的花瓣已經全開,花大如籃,亭亭立于翠綠荷葉從中;有剛剛打出嬌嫩的花骨朵,含苞欲放;有的将将開出兩三瓣,迷人醉眼,自有一種欲說還休的意蘊……諸多荷花,諸多姿态,冰肌玉骨,嫩蕊凝珠,盈盈欲滴,冽香陣陣,點綴在熙熙攘攘的田田蓮葉中,宛若起伏的碧色海浪上飄着的各式燈盞,夕陽的光輝混合着紅霞的旖旎色澤,在花海中肆意的流轉着,幻化成碎碎的點點赤金色,有着驚心動魄的美麗。

她忽地覺得自己開始犯暈,于是伸出了手遮在臉上,似是想擋住眼前那一抹火燒雲似的耀眼霞光。

實際上,她也不清楚自己真的是身體犯暈,還是大腦犯暈。這些天,同月隐相處的三天四夜,哦,不,應該說是從今年年初開始,她感覺自己便掉進了一個奇怪的圈子。這裏面有許多的疑點,許多的蹊跷,許多的震驚總讓她覺得不對勁,但若靜下心細細一想,卻又毫無頭緒。所有的思緒便如同亂麻般裹成一團,根本理不清。她覺得自己就像遇到了一件棘手的懸案,她發現了許多蛛絲馬跡,亦掌握了不少證據,真相似乎近在咫尺觸手可及,而她卻在這最緊要的時刻,怎麽都無法将所有的線索集中穿起來想個明白,揭開那個謎底。

雖然她眼下仍然想不通透,但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情,這個真相,對她極其重要,極其極其。

第七十三話 五年之約

雖然她眼下仍然想不通透,但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情,這個真相,對她極其重要,極其極其。

念頭一轉,腦中回響起風清那日晚上的話,一聲一聲的,隐隐帶着哭腔,不甘而凄怆:

“誤會,倘若是誤會,他會為了你跟我數次的争吵,不惜傷害我們從小青梅竹馬的情感?倘若是誤會,他每個月為何拼死拼活也要完成宮主交給的任務,只為了能每月的初一十五見你一次?倘若是誤會,他那日為何要顧忌你的感受,寧願回去受刑也不跟你要那冰火珠?!”

“你曉得嗎?他為了你,栖霞之行後獨自一人回宮生生承受了三十記撕皮鞭.....”

“他挨了這三十記鞭子後,在地牢裏躺了好些天,若不是我苦苦哀求宮主,只怕他現在不死,也是殘廢罷!他傷還沒好全,便又強撐着身體去完成宮主的下一個任務,只為了完成任務後能去見你!我雖然不明白他每月初一十五左右去見你是為了什麽,但是我卻曉得,他做的那一切都是為了你,包括昨日盜那機關重重的皇陵,他不顧生死的進去,中了裏頭的埋伏,負着傷然後又被霍允天帶着守衛追殺.....”

“你何德何能,得他如此?你何德何能,得他如此?你何德何能,得他如此?你何德何能,得他如此?.....”

最後的那句話魔咒般在雲翎腦中翻來覆去的響着,一遍遍反反複複兀自不休,仿佛永不停息。雲翎抱着頭狠狠搖了搖。

呵,原來,月隐他。

原來,他是這樣才受傷。

原來,刀光血雨,百般酷刑,傷痕累累,他這幾年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

原來,他受人驅使,為人工具,只為了每月初一十五能上雲霄閣,守護她,守護她每月最脆弱的兩天。

原來,他卑微地伏與他人屋檐下,不惜以如此決絕的方式,以自己的性命相博,只為了能幫她換取解藥及生存的希望。

原來.....原來.....

原來,他這兩年多,這無數個日夜,為她所付出去的一切所做的一切,她全然不知半分不曉。相反,她安逸的享受着他給予的一切,哪怕,這些,都是拿鮮血跟性命換來的。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只是一個約定,只是他同雲舒的一個約定,值得嗎?竟值得他如此以命相待?

“月隐,你真的只是遵守約定,還是.....還是......你有其他不可告人的苦衷?”她喃喃的問着,又換了個姿勢,将臉埋在掌心,低低說:“哥,你快回來,你快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了?”

......

天色漸晚,夜風漸涼。

月亮沿着樹梢慢慢升起,又慢慢一點點滑落。

最後的一點月光終于泯滅,交替的是一輪金色的旭日。

天空碧藍如洗,浮雲如絮,耳邊傳來山中啼鳥的鳴叫——已然是新的一天了。

雲翎仍坐在那,她抱着膝蓋坐了整個晚上。中間幾次丫鬟們來請她回屋,都被她直接趕走。這一大早,紫衣和黛衣又來了第N次,兩人焦慮的呆在一旁,揣摩着她的臉色。

她呆坐在那,直到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厲害方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一天一夜粒米未進了。自從月隐昨日不告而別之後,她大腦裏亂糟糟的一塌糊塗,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哪裏要出大問題了,這般憂心忡忡忐忑不安的想着,哪裏還記得進食。

她跟着丫頭回了屋随便吃了點東西後,莫名其妙的發起燒來。大概是昨夜在屋外吹了整夜的風,又淋了露水,加之這些日子她在山中奔波勞累,受傷病痛都沒好好休息,免疫力變低了風寒自然趁虛而入。

當真病來如山倒,雲翎先只是想着挨一會就過去,也沒想着要驚動其他人。誰知身上燙的越來越厲害,一邊燒還一邊流着冷汗,風一吹,瑟瑟的冷。還有那口幹舌燥的,頭也痛的厲害。再接着,她發覺自己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重,意識漸漸也被那高熱燒的有些模糊了,她起身想去倒杯熱茶來解解自己的口幹,結果突然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兩眼一黑,遁入了一個模糊的世界。

世界陷入了寂寂的漆黑,恍如永夜。仿佛是許多年前,身負重傷渾身是血的她躺在昏暗到不辨天日的地牢內,睜大眼睛努力想從一方來大的牢房窗戶外尋覓一絲光亮,然而,窗外也是漆黑一片,絕望的讓人覺得窒息。

黑暗中她木然的仰望着空洞的頭頂,雖然她什麽也看不到。身後的牢房門忽地被打開,一絲光亮自門外穿進這幽暗的密牢,面容猙獰的中年男人便這如光線般,毫無聲息的進來,他蹲下身,面帶狎昵的将手伸向她的衣領,絮絮喃喃地道:“我的好徒兒,你可回來啦!你以為你真逃的掉嗎?....啧啧,師父真的不想把你關在這地牢,可你真是太不乖了.....下次你若再逃跑,師父我就得狠心換個別的法子留住了你了.....讓我想想,血咒好不好?師父給你種下血咒如何,這樣你就再也離不開我了.....哦,不對,你把你哥哥看的比自己還要緊,那我就給你哥哥種好了......”

場景一轉,變成了一望無垠的汪洋大海。天空灰暗而壓抑,一道道疾電猶如巨龍一般,攜帶着一聲聲震耳欲聾的炸雷,猛烈地撕裂這渾濁的天際,閃電猛雷之下,狂風暴雨正肆虐而來,飓風掀起波浪滔天,仿佛要将這個世間統統淹沒,銅錢大的雨點随着大風劈頭蓋臉的砸到人身上,生疼生疼。腳下的船只早已抵擋不住這駭人的風雨摧殘,破裂着沉了下去。海浪一陣陣翻騰而來,她随着那浪頭在水中浮浮沉沉。她不懂水性,使了全力在水裏勉強撲騰幾下,仍換來耳中眼中全是水,不多時渾身的力氣漸漸抽離,她在水中越陷越深。愈來愈強的窒息感告訴她,她即将溺水而亡。

在她以為命不久矣的時候,一雙手牢牢的托住了她,奮力将她水面上推,她力氣全無,由着那人将自己一點點牽引着,直到頭露出了水面,呼吸到了救命的空氣這才好受一點。迷迷糊糊中那人半拖半抱着将她的手搭在一個冰冷的硬物上,對自己說:“蓮生,抓好浮木,不許松手!”聲音堅定的不容拒絕。她溺水溺得神志不清,但仍能分辨這是誰的聲音,混混沌沌中依言摟緊了那浮木,這才沒被風浪再次卷進海裏。風浪依舊強勁,那人一手抱着浮木的船佹,一手摟緊了她,兩人在海水裏随着浪起起伏伏,好歹是沒再沉進去。

又過了良久,風勢漸小,海浪也緩和了一些,她在一陣酷寒中緩過了神,發現自己渾身都快被凍僵。氣溫很低,海水中居然還有尚未化完的冰塊,大大小小的随着波浪撞在她身上,刺骨的涼。

她吃力的張開口,向着身邊人道:“哥,我好冷......”

那畔的人将她摟得更緊了,似乎是想多給她一些溫暖,可他的身上,也是冰涼的。

她嘴唇凍的烏紫,斷斷續續道:“哥......我的手凍......僵了,一點力氣也沒有......快抓不住這個浮木了。”

雲舒抿着唇,将她往浮木上推了推,讓她在浮木上稍稍保持平衡。随後雲舒手一揮,将浮木旁的一根繩索取下,極快的用繩索将她牢牢綁在了浮木上,這下,即便她因為凍僵的失去力氣而松開手,也不會落下浮木了。忙完這一切之後,雲舒這才松了一口氣,重新回到她身邊,将她往懷裏攬了攬。

雷電已經消停,風雨也越來越小,眼看着兩人即将躲過這一劫,雲舒的眼眸卻驟然瞪大。

她順着自家哥哥的眼神望去,瞬時發現不遠處,幾個三角形的黑色魚鳍正露在海面,向着兩人快速游來,她不由失聲叫出來:“鯊......鯊魚!”

她這一聲驚呼之後,随即發現了更可怕的場面,原以為只有幾只鯊魚,可待那幾只再游近一些一看,哪裏是幾只!而是一群!至少也得有個幾十上百只!

深海之鯊,兇猛殘忍,海中之霸,再無其他!

換做平日,來個幾只雲翎倒是不懼,但此刻兩人經歷了方才的狂風驟雨船沉人傷,又被冰一般的海水浸泡良久,早已凍的奄奄一息,武器也丢了,哪還有精力去擊殺這些嗜血霸王,何況還不止幾只,而是一群!

深知無法逃脫的她立馬向雲舒道:“哥你快走!”

雲舒皺着眉,不語。

她心急如焚,連連催促道:“你快走,別管我,橫豎我中了血咒也活不了多久!”

雲舒不答,看着前方的鯊魚,又側頭深深瞅了她一眼,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須臾,她尚未反應過來,便見雲舒右手在她後背猛然一推,她便随着那浮木遠遠的朝鯊魚相反的方向漂開。她越退越遠,而那方的雲舒表情凝重,茫茫海浪間只見海面上陡然劃過銀光一閃,爆起一片猩紅血光——他一刀割裂了手腕,目光決絕,帶着滿手的血随水四溢,漾起一大片水紅的花朵,霍地跳入海中,縱身快速向着背離雲翎的一方游去。那群鯊魚聞到血腥味,激起一陣興奮躁動,立刻擺着尾巴循着味道急不可耐地朝雲舒身後趕去。

她腦中轟的一聲炸響後登時一片空白,如何也想不到,他為了救她,竟不惜以命喂鯊。

“哥——” 剎那間她撕心裂肺,凄厲大喊。一邊尖叫一邊拼命掙紮,奈何身子卻被綁在浮木上,半分由不得自己。

雲舒的身影漸漸遠去,鯊魚還在後面緊緊跟随,她嘶聲叫喊時,雲舒扭回了頭,再次凝視了她一眼,嘴唇一張一合說出一句話。

他說:“活下去,等我五年。”

“哥——”

第七十四話 生病

“哥——”雲翎一聲尖叫,驚的自己都睜開了眼。醒來後,發現滿屋子的人都圍在她床邊。荊安管家黛衣紫衣小六等等等等,全團團的圍在她床邊。一群人見她醒了,都驚喜的撲過來。

紫衣幫雲翎擦了擦鼻尖上的冷汗,搶着道:“小姐,小姐你可醒啦!又做噩夢了嗎!”

黛衣圍了過來,道:“小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雲翎睜着大大的雙眼,緩了好一會才從噩夢中回過神來。她烏黑的眼珠緩緩轉了一圈,發現自己額頭上敷着一塊冰帕子,問:“我怎麽了?”剛一出口,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嗓子居然啞了。再動一動,發現自己的後肩背痛的厲害。

荊安走了過來,替雲翎換了回帕子,道:“你方才暈倒了。”

雲翎摸摸腦袋,疑惑地問:“咦,我好好的,怎麽會暈倒?”

荊安看了她一眼,道:“小姐肩背上的傷是什麽時候受的?這傷勢可不輕啊,您不僅沒養好傷,還在外吹了整宿的風,寒邪入體,傷口惡化,這才發起高熱,人事不省。不過無妨,傷口已經被我控制住了,吃幾副湯藥,敷半個月外傷藥,好生養着,自會好的。”

雲翎點點頭,謝過了荊安神醫。

荊安神醫又為雲翎診了診脈,确定無大礙便去抓藥了。雲翎躺了一會,動了動身體想要起身,紫衣立馬跳了起來,将她按進被窩,道:“小姐,你不能起來,神醫吩咐了,你必須好生養着。”

那旁黛衣也說:“是啊,小姐你現在還不能起來,都說你了你背上的傷嚴重着呢,你起碼也得在床上躺個幾天才能好。”

紫衣用一副老媽子的嘴臉說:“對對,我答應了神醫,一定要伺候好你,所以小姐,現在每天十二個時辰我都要盯着你,絕對不會讓你再有機會生病的!”

雲翎迎上兩個丫頭關切又堅定的眼神,只得悻悻躺回了被裏。

才躺下,顏葵的大嗓門便從門外一聲接一聲的殷勤傳來:“紫衣紫衣紫衣!你還好嗎?哦哦哦,雲小姐還好嗎?”

雲翎猜也不用猜,便知顏家主仆來了。

顏惜走進了屋,目光在床上一掠,将床腳的貴妃榻拖到床邊,優雅客氣的坐了下來。

那邊顏葵目光亮亮的看着紫衣,貪婪的近乎無禮。紫衣沒好氣地推開他的臉,頗不客氣的道:“病的是我們家小姐,又不是我。你老盯着我看什麽看啊!有病!”

顏家書童依舊目光如磐石,紋絲不動,毫不遮掩地道:“對,我有病,相思病!”

一旁暗戀紫衣許久的小六橫了顏葵一眼,小聲嘀咕道:“我看不是相思病,是神經病!”

顏葵不以為杵,反而笑眯眯沖紫衣道:“對,我就是神經病,我要在紫衣的人生中,做一個閃閃發亮的神經病!我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吉祥物,我跟定了她。”

小六上前一步,擋在紫衣面前,道:“喂喂,別跟了,別看了,你沒戲的!紫衣可是我們院子最水靈的妹子,早晚都會嫁給我們院子裏最好的男人!”說完毫不客氣地指了指自己。

“別這麽說,”顏葵不棄不餒:“即便她名花有主,我亦會移花接木。”

紫衣小六:“......”

直到顏惜的眼神似有似無的飄過來,顏葵這才将目光收斂,轉而看向雲翎,他眨巴着圓溜溜的眼睛,臉上的表情因為要配合接下來煽情的話,陡然變得哀傷起來,他用無比悲傷的調調遛出長長一大句話:“雲小姐,聽說你病了,小的我真是焦急萬分忐忑不安心急如焚猶如火燎。好在看着你安全無恙,我的一顆忠心耿耿緊繃高懸的心這才落了地真是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各位菩薩的保佑此刻便是叫我死了我也心甘情願再無半分遺憾。”

雲翎臉上唰的落下一排黑線:“我沒事,你能不帶這麽肉麻麽”

顏葵哦哦了幾聲,說:“那我不說話了,讓少主跟你講吧。”說完又深情無比地去看紫衣,完全不管小六的怒目相視。

而貴妃榻上端坐的顏惜,此刻卻看着雲翎一言不發。

黛衣在一旁瞧出了點端倪,輕咳了兩聲後,道:“神醫說小姐要靜養,我們就不要再這裏叨擾她了,顏少主留在這裏就可以了。”于是趕緊拉着紫衣一幹人退出了房間,那方紫衣被拖走的時候還說:“不行不行,我要十二個時辰都要盯着小姐伺候好她......”

顏葵:“你十二個時辰都盯着她很累的,不如抽抽空看看我也很好啊,你想看我哪裏?是上面還是下面?是要穿衣服還是要胸肌半裸?是開門見山式還是朦胧意境式?是喜歡在室內還是室外,水裏還是陸地,保守一點還是奔放一點.....”

“砰!”

“砰!”

顏葵:“啊呀!!紫衣你為什麽拿拳頭揍我的眼睛?”

“砰!”

“噢!小六你真無恥,你憑什麽也跟着打我!”

小六:“敢當着我的面,挑逗我心中的女神,不打你,你就以為我不是個男人!”

......

下人退下之後,房間裏只剩下兩人。

雲翎躺在床上,看着在一旁端坐的顏惜,終于忍不住道:“你都坐好久了,我沒事,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顏惜沒答,凝神看了她一眼,留意到她眼睑下一圈淡淡的青色,顯然是這些日子都沒睡好。不由嘆了口氣,伸出手去,在她腦門上一敲,說:“你啊,總要弄的自己不舒服才能消停下來!”

他敲的力度不輕,雲翎頓時一聲痛呼,捂住了痛處,道:“顏惜,我是病人!我是病人!不帶你這樣的!”

“哦?病人!你是怎麽生病的你心裏最清楚!”顏惜力氣加重了點,臉色雖然一派和煦關切的笑,口氣卻頗有些惡狠狠的:“我叫你整夜不睡!叫你半夜裏去外面吹風!叫你這幾天在外亂跑不好好照顧自己!叫你背上肋骨還受傷!”

“你都知道啦?”

顏惜看着她的眼神頗有幾分無奈:“你這傷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聽說,不僅是嚴重的皮肉之傷,居然還斷了一根肋骨。”

雲翎低下頭,不知道該實話實說還是含糊過去。

顏惜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眸卻眯了起來,讓這個優雅的笑意看起來頗含幾分危險:“你不說也行成,我便等雲伯父回來告訴他,讓他親自來審問好了。”

“別!我說就是,千萬別把這事對我爹講!”意識到危機的雲翎趕緊阻止顏惜。

顏惜滿意地點頭:“孺子可教也。”

雲翎曉得再瞞也無意,便索性說個清楚:“賞燈的那夜,我遇到了風清,随後便遇到了正與對頭惡戰的月隐,月隐于我有恩,我自然要去幫忙,結果惹到了一位武功極高的高手,我打他不過,便将他引入山中,未曾想反被他逼上了懸崖,為了甩掉他,我佯裝跳崖反身貼到崖壁之上,結果被那人的一群王八蛋随從抛下來的大石塊砸中了後背肋骨,再然後.....”她頗無奈的指指受傷的後背:“就這樣了......”

她風輕雲淡的說來,沒事人似的輕松,而顏惜雖然仍保持着微笑,但眉頭卻是忍不住跳了又跳,眉心之中漸漸凝郁。笑和郁同時浮在在一張面容上,讓那副從容溫和的模樣看起來,頗有幾分別扭:“你說什麽?你跳崖!你為了救他才把自己弄成這樣?”

雲翎幹幹的笑了兩聲:“呵呵,這個......”

顏惜依舊笑着,薄唇卻已經抿緊,他盯着她,眉宇間陰陰沉沉,似是有烏雲堆砌。

“其實也跟他沒什麽關系,是我自己要救他的.....”雲翎見他表情有異,連忙為月隐開脫:“要怪就怪我運氣不好,那抛下的石塊居然還真砸中了我.....其實我當時如果貼牆面再近一點,估計也就沒事了......嘿嘿.....”

“呵!”顏惜急促地笑了一聲,眸中卻有壓抑的情緒在翻騰,下一刻,他倏然俯近身子,逼視着雲翎,道:“你就這麽喜歡他?!”

“什麽?”雲翎沒聽明白。

“我說你就這麽喜歡他!”顏惜的笑斂住,陡然握住了雲翎的手腕,他漆黑的瞳孔凝視着她,那寒潭般的眸子深邃似海,卻又閃現出幾分怒意,在那浩浩蕩蕩一片黑色眸光裏翻騰不休:“你就這麽在乎他,為了他不惜冒那麽大的險!你知不知道,那絕壁那麽高,你若是稍不留神摔下去,這條命就玩完了!”

他一向行事泰然自若,不論接人待物從來都平和溫煦,令人如沐春風,即便再大的不滿也能轉為春風化雨的言語,三言兩語點到即止,鮮少這般失态。然而這次卻是真的動了怒,雲翎望着他的怒容,不禁愣住,轉念一想,他定是擔心自己的性命才如此生氣,便拉了拉他衣袖,放低姿态賠笑道:“你幹嘛啊,發這麽大火!別生氣啦,我這不好好的嘛!又沒出什麽事!”

“我為什麽不生氣?”顏惜手一揮,“啪”地一聲毫不客氣地拂去了她的手,怒道:“你一心只想着他,你可有半分想到其他關心你的人?”

雲翎自知理虧,低着聲音解釋道:“可他那會需要我啊!我得幫他啊!”

“他需要你!那你有沒有想過,”顏惜的話脫口而出:“我也需要你!”

第七十五話 我也需要你

“他需要你!那你有沒有想過,”顏惜的話脫口而出:“我也需要你!”

話落地的剎那,房中瞬間安靜下來,雲翎擡起頭,呆呆看着顏惜,顏惜亦怔怔看着她,似有某種莫名的情緒在兩人之間蕩漾開來,宛若翠綠的長春藤蔓一般纏繞于兩人心房,牽扯不斷。旋即便見顏惜猛然俯下身,緊緊擁住了床上半躺的雲翎。

房間靜的連一根繡花針落地的聲響都聽得見,雲翎僵硬的坐在那裏,任由顏惜的懷抱牢牢的圈住他。他清荷般的華涼氣息撲面而來,隔着層層的衣物,她仍能清晰感受的到,他劇烈的心跳與微微起伏的堅實胸膛。

涼爽的盛夏微風穿過镂空的軒窗,将兩人耳畔的幾縷潑墨烏發吹得翩跹飛舞,那青絲時而絞在一起繞成一團,時而各自分開飄飄蕩蕩,在牆上投下靈動的影子,如一對纏綿悱恻互相追逐嬉戲的蝶。

“別再那樣,別再做那麽冒險的事。”顏惜沉靜下來,閉着眼,下巴缱绻地摩挲着她的頭發,嗓音漸漸愈發軟和,依稀又透着一絲焦灼:“翎兒,我會擔心.....”

他一向人前雍容自得,便是天塌下來也是從容不迫眼都不眨的态度,何曾有過這樣的模樣,雲翎料想着他也是為自己擔心受累,便不好意思将他推開,愧疚地道:“顏惜......”

顏惜垂頭注視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話。這一刻,他方才的怒容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眼下的他目光極柔和,如三月的暖陽四月的微風五月的細雨,溫柔的近乎憐愛。

那樣溫情脈脈充滿關愛的目光裏,雲翎多多少少有些動容,她抿了抿唇,本來是想好好配合這樣的氛圍,溫婉且感動的說一句,“顏惜,對不起,要你擔心了。”結果背上猛地一痛,已到了喉嚨裏的話陡然一變,硬是變成了一句大煞風景地,殺豬般的嚎叫:“——顏惜,啊!痛!”

顏惜急忙忙松開環住她的雙臂,道:“痛?哪裏痛?是不是我壓住了你的傷口所以痛?”

雲翎哭喪着臉點頭,那日的斷骨之傷雖然有及時的接上,又塗有風清的良藥,但畢竟後來的幾天都在四處奔波照顧月隐,并未好好養傷,是故一直都未好,但凡稍微用力觸碰上去還是會痛。她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慢騰騰的從顏惜懷裏退出來,歪靠在床頭上,而顏惜退坐回貴妃榻,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眼光裏依稀有着憐惜:“我不碰你傷口了,你可還痛?要不要再把荊安神醫喚進來瞧一瞧?”

雲翎搖了搖頭,道:“不疼了。”想縮回手,卻被顏惜牢牢握住,抽也抽不走,這叫她聯想起小時候,七歲那年她也得過一場疾病,躺在床上好些天,身上因為針灸紮的跟刺猬一般,痛的嗚嗚叫,那時候九歲的顏惜也是像這般,坐在她床沿旁邊,握着她的手,關切的問:“翎兒,你還疼嗎?”

她怕他擔心,便擠出一副笑,道:“一點都不痛.....”一邊否認一邊痛的倒吸涼氣,直将手下的床單捏的跟麻花似的皺皺巴巴。

當年那小小少年擔憂的臉關愛的眼,縱然隔了漫長的十幾年光景歲月,可是回想起來,一切還如從前那般熟悉。雲翎心底自嘲了一句,矯情什麽,顏惜怎麽地也算是你兄長,生病了握握手安慰一下,有什麽不可以,想當年小時候你還羨慕他長的好看,強行親了人家好幾回呢。

這麽一想,雲翎便也沒再拒絕顏惜的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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