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6)
何處傳出,時緩時急,音色清亮深遠,音韻舒緩柔轉,婉轉飄渺不絕如縷,宛若天籁。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
雲翎起先沒注意,可那笛聲如泣如訴、綿綿連連的吹奏過來,抒情繞耳,似是借笛音向她表達什麽,待她終于反應過來之時,細細的品了去,便發現這靜夜笛聲,出自真切關心的心扉,它在這廣闊的蓮花庭院蔓延開來,緩緩飛升,綿延回蕩間,萦繞着無限的遐思和牽念,猶如脈脈清風,安定心神撫慰思緒,又如蒼山雪水,洗盡塵俗,令人神靈一靜。
雲翎默立在那聽了半晌,漸漸領悟吹笛之人的心意,她不知不覺慢下了手中動作,露出一絲釋然,似是追憶起了很久遠的往事。
許是這樂音的安撫作用,笛音無休無止的吹了大半時辰,雲翎的心境漸漸歸于和緩,她靜默良久,終于松開了那花鋤,朝着空蕩蕩的虛空之中招了招手,喊了一句:“多謝!”頭也不回邁出蓮花潭,走入房內。
雲翎走後不久,花田旁的一株高大香樟樹上,一抹碧色的身影正斜斜坐于樹冠之中,見雲翎離去,他止住了唇畔的笛音,于黑暗裏微微一笑,燈火照耀下,一絲光亮透過陰暗枝桠投到他深邃的眸中,那雙眸子瞬間猶如星光掠影,熠熠生輝。他慢條斯理收回玉笛,輕嘆一聲,自樹梢飄身而落,塵埃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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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顏惜從栖梧苑回來,正準備就寝,顏葵卻遞上來一張信箋,壓低了聲音道:“素年的密信,剛剛收到。”
顏惜将信握在手中,朝院子那側瞟了一眼,道:“我爹不知道吧?”
顏葵搖搖頭道:“放心,老爺不知道,今晚他喝高了,小的剛剛才伺候他睡下。”
顏惜颔首,挨着矮幾坐了下來。
房內燭火通明,顏惜緩緩的展開了那信,白紙黑字,只有簡短的幾句話,顏惜的眼睛快速的掃了過去,卻在最後一行上,驟然頓住,一絲震驚瞬間在深潭般的眸子裏擴散開來。
靜立旁的顏葵本沒想偷看,可一留意到自家主子這個蹊跷的神色,不由好奇心突起,朝信瞟了過去,然而就在眼光剛剛窺探到兩個字的剎那,顏惜似是察覺到他的舉動,霍然回首,眼神似刀鋒一樣從他身上淩厲刮過:“看什麽看!”
顏葵一驚,從未見自家主子這般疾言厲色的對待自己,心下一慌,道:“我不小心的.....我什麽都沒看到!”
顏惜不再理他,快速将信箋折起,就着那火光将信燒成了灰燼。
片刻後,燈下唯餘一撮灰燼,顏惜怔怔瞧着桌上殘留的灰燼,似是陷入了思量之中,表情古怪之極,似錯愕,又似不安,顏葵跟了他這麽久,從來只見他春風和煦從容鎮定的模樣,眼下這般情況,他倒是頭一次見。想起方才他對自己的從未有過的森然怒容,不由心有餘悸,便更加好奇這信裏寫的是什麽,讓主子這麽萬分緊張。納悶許久後的顏葵回想方才信中唯一瞟到的兩個字眼,又是一陣摸不着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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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娃?那兩個字眼是火娃,可火娃是什麽?他完全想不通透。想去問少主吧,想想還是算了,少主的密信,他哪有資格過問。
待他正在沮喪之時,卻見顏惜已經起身,向門外走去。
他不由問道:“少主啊,這深更半夜,你去哪?”
顏惜頭也不回地道:“栖梧苑。”
第一百零三話 私奔?
夜半時分,顏惜站在栖梧苑門口,開門的紫衣愣了一愣,道:“這麽晚了,顏少主所為何事?”
顏惜道:“你們家小姐呢?”
紫衣道:“小姐不在,方才她說有急事,不顧奴婢們阻攔,留了張字條給閣主,然後匆匆下了山去。”
顏惜問:“什麽事這麽急,半夜還下山?”
紫衣搖搖頭,道:“小姐沒交代,我們也不好多問。”
顏惜沉吟半晌,道:“好,我知道了。”話落也不再多問,徑直向着出雲霄閣大門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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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翎走到山腳之時,夜色還是一片深深的漆黑。
她回頭望了一眼高聳的山頂,巍峨蒼茫的群山中,夜色茫茫,除開山巅之間雲霄閣的一星半點亮光之外,什麽都看不見。
也好,看不見也好,看不見人家花顏玉貌挑蓋頭,看不見人家喜燭成雙交杯酒,看不見人家夫妻執手兩相看,亦看不見人家洞房花好合歡夜——這對于一個愛用鴕鳥政策的人來說,倒實為一個躲避傷心的經典法子。
雲翎回過頭,壓住了心頭的酸楚,摸了摸腰間的那枚重要物件,暗道一聲:“你來的也真是及時,好歹給了我一個緣由下山避開他們。”
話剛落地,雲翎眉頭一皺,便到前方兩個人影。因着天太黑,她也只能模糊辨認出是兩個男子的身影,再具體一點,也看不大明朗。正當她疑心之時,左邊的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帶着熟悉的清朗之音,道:“翎兒,好生巧啊。”
雲翎腳步頓住,脫口而出:“顏惜!”
顏惜悠悠的走上前,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目光卻落在她身上:“這麽晚了,去哪裏?”
雲翎驚愕地瞧着他,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在山上呆的有些悶,下山透透氣。”顏惜答完,問:“倒是你一個女孩子家,深更半夜的,為了何故要匆匆下山?”
雲翎掏出腰間的東西,往顏惜面前一遞,苦惱道:“我找李承序有點急事,他這個人丢三落四的,居然把調動兩萬親衛的虎符落在我這了!我也是剛剛才發現,這麽重要的東西,我得趕緊給他送過去!”
顏惜眼光在那虎符上轉了兩圈,似是相信了她的話,複又嗯了一聲,問道:“可你知道他在哪嗎?”
雲翎點頭,道:“前日收到他的來信,說是在許城,許城不是衡鎮不遠麽,我打算現在就去那裏。”
顏惜笑笑,沒說關系重大的虎符之事,反而說了一句細微末節的小事:“他的信倒是積極。”
一旁的顏葵立馬接嘴,道:“可不是,聽閣裏的人說小王爺三天一情書,五天一禮物的,東西源源不斷地送向雲霄閣,拼命地博雲小姐的歡心。”
雲翎立刻捂住了他的嘴,道:“胡說,什麽情書!也就是他鬼畫符寫的日記而已,他說日子太無聊,為了打發時間,便天天寫日記,寫完了名曰晉康王墨寶,因為舍不得丢,存那又沒有意思,于是便全部命人送給了我,說是日後我哪天混不下去,還可以用他的墨寶換換錢花!”
“小王爺當真體貼。”顏惜嘴角噙着一抹笑,凝視了雲翎一眼,道“好吧,那我随你一道去。”
黑暗中,一旁的顏家書童明明瞧不明朗主子的面容,卻敏銳的感覺到這笑意有些酸。而他前方的雲翎卻似乎遲鈍的很,半點也沒感覺到異常,還在那問:“什麽?你說你要跟我着我一起去?不用這麽麻煩吧,你那十九夫人還在雲霄閣呢,你就這麽丢下她,不好吧.....”
一旁的顏葵弱弱的插了一句:“确實有點不好哦,少主與小姐兩人此番對家人不告而別,半夜一起下山,孤男寡女,連夜出城,傳出去給搞不清楚狀況的人聽了,似乎有點....嗯....通常戲本子會以兩個字來定義你們這種行為.....這種行為也往往是某個經典的橋段,對故事的j□j往往具有推波助瀾的力量.....那就是.....”小書童激動的一拍巴掌,聲音陡然拔高:“——私奔!”
“私奔就私奔!有何事是本少不敢的?”顏惜果斷摞下一句話,轉眼間已毫不猶豫将雲翎拖走。
“我沒看錯吧!”小書童揉了揉眼睛:“以前看戲本子裏的故事,少主不是最讨厭私奔這種橋段嗎,還說什麽男子若有心愛之女子,必要明媒正娶才算尊重敬愛......”
片刻後,小書童回過神來,又想到了一件興奮的事,仰起頭向着山頭激動大喊:“老爺您看到沒,您家兒子跟姑娘私奔了.....他終于做了您當年不敢做的事情......這下您該心下大慰啊!”
頓了頓,表情堅定地朝已經走遠的主子道:“少主,你安心同她私奔吧!我替你們放哨——”
雲翎被顏惜拽着,扭頭看着身後的小書童,額頭冒出一排黑線,道:“這這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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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連夜策馬前行,到達許州晉康王別府已是第二日下午。
那王府大門深紅朱門緊鎖,一線金黃琉璃瓦,門口置麒麟玉馬,好生氣派。雲翎尋了幾個人去通報,可那門口守衛想來是伺候着權傾朝野的晉康王伺候的久了,一股傲慢之氣,只說小王爺不在,讓幾人速速離去。
跟在兩人後面的顏葵耐不住性子正要理論,沒想到雲翎卻淡定的笑了笑,從懷中摸出一塊墨玉,往那守衛面前晃了晃,那墨玉明明色如墨汁般凝重深沉,可對着朗朗的日頭卻晶瑩剔透,兀自生輝,上面正刻着一條騰雲駕霧的蛟龍。守衛瞧了半晌,立刻面容失色,刷刷跪了幾排下去,恭敬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小姐不要怪責,小姐這就請随我來。”
雲翎斜睨了他一眼,收回墨玉,道:“你明白就最好。”
那領頭的守衛将頭在地上磕的砰砰響,直到雲翎叫他起身,他這才帶着雲翎一行人走進王府。一路上畢恭畢敬的态度令雲翎身後的顏葵分外好奇,他剛想問自家主子,雲翎拿的墨玉是什麽寶貝,為何讓王府下人如此敬畏,可眼神剛一觸碰到顏惜表情,話頭便哽了回去。
正值盛夏,太陽似一個巨大的火球一般立在頭頂之上,烤的人渾身發疼。顏葵抹着汗,在雲翎身後感嘆道:“這麽熱的天,能出門見面的,可都是生死之交啊!雲小姐,您跟小王爺,感情可真好!”
雲翎笑了笑,沒答話。
幾人走了一會,幾人終于穿過層層的外院,來到了裏院。
雖然方才在王府外頭炎熱無比,可一旦走進裏院,便立刻感覺院內清涼了很多,也不知是院內成片茂密樹蔭處處花叢不斷的原因還是其他。徐徐的涼風吹過,帶來王府裏滿園的花香,杏花綠影下,雲翎身旁那身着碧衣的貴公子,依舊含着笑,卻緊抿着雙唇,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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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守衛通知了精明利索的老管家,老管家便畢恭畢敬的将幾人帶至一間富麗堂皇的房間裏頭,奉上了香茶,說王爺公辦去了,已經得知了消息,立馬就回,請各位稍安勿躁,坐等一會。
雲翎謝過了老管家,便與顏惜幾人品茶相候。
雲翎捧着香茗打量着周圍,發現這房間果然是李承序的一貫作風,真可謂寸寸華美,處處奢華,還缭繞着香噴噴的奢靡之氣。這香味濃郁之極,隐約混合着牡丹芍藥栀子金桂的香料氣味,雲翎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正毫不文雅的搓着鼻子,一個窈窕人影已經款款邁了進來。
那人一身牡丹水紅煙紗緋霞羅衫,以金絲銀線繡百鳥團花錦紋,下身着逶迤至地的灑金白花百褶裙,項上挂着幾圈晶瑩剔透的水晶寶石串,額頭點櫻紅五瓣梅花钿,低垂鬓發斜插鑲嵌鳳凰纖羽金步搖,俨然一個宮裝貴婦模樣。
那年輕女子美則美已,可渾身倨傲之氣流露無餘,她朝着随後走來的老管家向雲翎幾人一揚下巴,道:“這就是你說的貴客?”
管家垂眉順眼的躬身,道:“回娘娘的話,那姑娘手中握着紋龍佩,自然是貴客無疑。”
雲翎聽着兩人的對白,便知曉這大概是李承序的某位側妃,剛想着要不要打個招呼,卻見對面一抹輕慢的眼光已經掃了過來,便聽那側妃同管家道:“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會在她那,定然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話音一停,目光複又落在雲顏二人身上,見顏惜并非官服打扮,雲翎亦不是朝廷命婦着裝,眼裏不由又帶了絲高高在上的意味:“你們是何人?找我家王爺所謂何事?”
第一百零四話 還符
顏惜一向好素養,當下也不去理她,只是輕輕瞥了她一眼,眸光裏含着些許輕蔑。而一旁的雲翎原本還想同這位娘娘好好說話,可一見這貴婦的輕慢眼神,立馬不舒坦起來,她一向認為自己的為人準則很堅定,從來都是你敬我一尺,我讓你一丈,可你若欺我一分,那便不好意思,我要還你一裏還不止了,當下便懶洋洋道:“那這位美人,請問你是誰,是小王爺的何人?”
“放肆!你是什麽身份,憑你也配問本妃是王爺的何人?”那側妃目中無人一笑,滿頭的珠翠首飾被光芒耀眼的日頭一輝映,流轉着斑斓的五彩光輝,她有意無意地撥弄着手中玻璃種飄花翡翠手镯,道:“我可是王爺的淑妃。”
“淑妃?”雲翎輕敲了敲太陽穴,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貴婦見她想通,揚起一抹得瑟的神色,卻聽雲翎臉色一凝,道:“那就是小王爺的側妃了?抱歉,此事事關重大,我本來打算找王爺當面商議,既然他不在,怎麽地也得找個正室主母吧,可您既然只是個側室,那便作罷,否則萬一出了個什麽好歹,只怕沒人能擔得起這個責任,還望側妃見諒。”她嘴裏說着抱歉抱歉,可卻一口一個側室咬的重重的,哪裏有半分歉意的模樣。
淑妃的笑僵在臉上,勃然大怒道:“你是什麽東西,膽敢跟本妃這般講話,你可知本妃是誰?即便我不是這個王妃,我父兄也皆是朝中命臣,手握重權,只需我輕輕松松一句話,便能将你人頭落地!”她話落,手一揮,便向一旁侍衛道:“來人,給本妃拿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本妃今日定要好好教教她規矩,好讓她一輩子都刻骨銘心!來人!”
她高聲喊着,可周圍的侍衛皆忌憚着雲翎的玉佩,沒一個人敢上前。
“這位淑妃模樣不錯,不過脾氣卻差了點,這李承序什麽眼光啊.....”雲翎斜睨着淑妃,漫不經心地道,而一旁的顏惜,手裏有意無意的把玩着玉扇,亦是眯起了眼睛打量淑妃,似乎有些許不悅。
淑妃氣急敗壞,指着侍衛說:“你們還愣在這幹什麽,都給我上!給我上!....”
淑妃的話還要說下去,一個清越的聲音便陡然傳過來,将她的話截在半空:“本王看誰敢!”
話音未落,雲翎便聽熟悉的一陣“親親,雲親親”的呼喚之聲在耳邊接踵而來至,旋即一道藍色的碩長人影沖進房裏,快的如一陣風似的奔到雲翎面前,在雲翎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空當,猛地大笑着抱起了她,在房中旋轉了幾圈。
雲翎被這突如而來一番旋轉搖的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等停下扶着額頭看清眼前事物的時候,一屋子裏的人已全然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裏。
身旁李承序晃着大大的笑臉湊了過來,道:“親親,你怎麽來了?”
雲翎摸着還有些暈乎乎的腦袋,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平日裏見慣了李承序大紅大紫華貴無比的鮮色錦緞華服,不想他今日竟一改常态,穿了件正式的官場朝服,醇厚的藏藍色底,水藍波浪紋章五爪蟠龍圖案,映襯的他一反娘炮的模樣,頗有些長身玉立英姿勃發的氣質。雲翎不由贊了句:“你今兒還挺有些王爺的模樣。”努力回想着今天來的目的,道:“我今天來是.....”
話沒玩,李承序又撲上去,瞬時将他尊貴的王爺氣質毀壞殆盡,他似孩童般賴在雲翎身上,眨巴着酒紅色的眸子,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對不對?哈,你肯定是想我了對不對?剛才阿玉去找我,說有個拿紋龍玉佩的姑娘來,我頓時歡喜的不行,撇開那些個說要去喝花酒的老頭子們,急急地飛奔趕回來!”他自顧着說了一大串,卻沒發現周圍一圈形形j□j的眼光,有下人驚愕詫異的神色,亦有淑妃妒火熊熊的神色,還有顏惜微帶冷意的笑眸。
“啊,打擾你喝花酒了啊?那我講完話就走,”雲翎撥開李承序的手,退後一步,道:“有個東西要給你。”
她退後一步,李承序緊跟着走近一步,歡喜道:“走什麽,不許走!難得你專程來瞧我,還要給我禮物。”他說完,這才注意到周圍一波人的神色,皺起眉來,向左右喝道:“都給我下去,沒看到本王同親親有話要講嗎?”
那一圈下人趕緊退了下去,只有那淑妃仍站在門口。
李承序不鹹不淡瞥她一眼:“退下!”
淑妃臉面哪裏挂的住,惱道:“王爺,您今兒這舉動,您把臣妾當什麽!你把臣妾置于何地?”
李承序頭也不轉,聲音卻冷了下來,道:“我已經說過了,出去!”
淑妃臉色難看之極:“王爺,您就為了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野丫頭,對臣妾大呼小叫,你可還當臣妾是你的淑妃麽?還有,那紋龍玉佩如此重要,平日裏,臣妾碰一下您都不允,可眼下您居然給了她,您叫臣妾怎麽想?”
李承序沒答,一旁的小書童卻忍不住插嘴了,他低聲問雲翎:“紋龍佩到底是什麽啊?怎麽這麽要緊?”
不料這話被淑妃聽到,淑妃橫他一眼,尖利地笑起來,道:“真是好笑!紋龍佩都不知道,那是每個王爺都必備的貼身信物,象征着王權,見玉佩如見人。”
在場的諸人都愣了一下,連雲翎都沒料到自己手中握的居然是诏示王權的信物,前些天她還以為只是普通的寶貝而已。
“多話!”李承序緩緩轉過頭去,酒色的鳳眸漸冷,冷的凝的出冰來:“淑妃,本王今兒心情好,不想在親親面前血流三尺,識相的,趕緊滾。”
“您....您說什麽.....”淑妃臉色一片煞白,怒道:“王爺,您為了她,居然不惜讓臣妾血流三尺!臣妾我還懷着您的骨肉....可她是什麽東西.....”她琺琅點翠的指甲緊扣在身旁的門柱上,挖出兩個淺淺的槽,她忽地想到了什麽,指尖不由顫了一顫,嘶聲力竭的喊道:“王爺你前些日子,不分青紅皂白将那些侍妾全部殺死填湖,莫非王爺你是喜新厭舊,看中這位姑娘,便想除去我們這些礙眼的舊人不成?”
李承序哼了一聲,沒有回她,依舊專心致志的看着雲翎,而雲翎的臉色卻白了一白,看着李承序震驚地道:“填湖?......你你你把你的侍妾們都填湖了?”
“對啊,前些日子你不是說你喜歡專一的男人嗎?”李承序玩弄着雲翎的袖子,若無其事地道:“于是我回家後就去遣散那些女人,可是她們一個個都死活賴着不肯走,抱着我的腿說什麽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一瞧她們對我如此情深意重依依不舍,遂将她們三十五個人一并全殺了,統統填進了後花園的湖裏,這樣便圓了她們心願,讓她們做了我的鬼啊。”仰起頭沖雲翎會心一笑,那紅色美眸光彩盎然猶如寶石,讓人不敢逼視,配在那副絕豔的容顏上,傾國傾城,然而他此時的神态卻全然像一個做了好事迫不及待要告訴大人的稚童:“親親,你看,我答應你的,都會做到。這下你高興了吧,哈哈!”
雲翎愣在那裏,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李承序看她臉色有變,納悶道:“你不高興麽?為什麽?.....”摸着下巴想了想,附到她耳邊輕聲問道:“可是因為那淑妃還活着?”看着雲翎不說話又細細聲補充道:“你別生氣,我既然說了從此只對你一人好,便說到做到。那淑妃本來也是要填湖的,可她懷了我的孩子,我那老頭子一天到晚的想要孫子想瘋了,不許我動那她,不過你放心,等這孩子生出來我丢給老頭子後,我就立馬趕她走,她若不走也就填湖好了!”
他聲音雖然小,可說來卻斬鐵截釘,雲翎不禁心下一駭,忍不住退後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承序。
“你別......”雲翎剛要開口勸李承序,卻見門檻那裏的淑妃眼光利刀一般剜過她,向李承序冷冷道:“看來王爺是真的為了這位姑娘犧牲了我那一幫衆姐妹,賤妾愚鈍,敢問王爺,王爺這麽鐘愛這位姑娘,可是打算将她也納為愛妾?”
“什麽愛妾?”李承序轉過了身,眼光冰冷的看了淑妃一眼,又将眸光落在雲翎臉上,神色霎時由方才的寒冷變成一片熱情灼灼,道:“倘若親親不嫌棄,我這個王妃正室自然是她。”
雲翎吓了一跳,趕緊将他推開:“開什麽玩笑!”
李承序兩手一攤,肅容道:“我沒有開玩笑,我連那蛟龍佩都給你了,這可是我的全部身家性命啊,區區王妃跟這一比,算得了什麽!”
“王爺你欺人太甚!”淑妃的忍耐終于到了極限,身子猛顫了兩下,眼中一絲狠光掠過,陡然向雲翎撲去:“你這娼婦!我非殺了你!”
第一百零五話 衆生皆苦
“王爺你欺人太甚!”淑妃的忍耐終于到了極限,身子猛顫了兩下,眼中一絲狠光掠過,陡然向雲翎撲去:“你這個娼婦!我非殺了你!”
剎那間只見銀光一閃,雲翎看清她從袖中掏出了一把寒光泠泠的匕首,那握住匕首決絕的表情,竟似要拼命的架勢。匕首兵器這東西雲翎見得多了,自然是躲得過,但她正在猶豫是要溫柔一點躲,還是暴力一點躲,順便教育一下淑妃不要随口罵人拿刀傷人的時候。李承序已經眸光一陰,長袖霍然揚起,便見呼的一聲掌風過去,淑妃身子如麻袋般直接飛到了門口,“砰”一聲響後重重墜到地上,她痛苦的在地上掙紮了幾下,旋即下身有黏膩的血汩汩流出,姣美如花的臉因為疼痛而蒼白如紙。
雲翎大驚,明白她可能是因為重力摔倒導致小産,當下來不及多想,趕忙過去扶她,嘴裏喊着:“李承序,快喊人啊!喊大夫啊!”
李承序緩緩踱步至淑妃身畔,微微俯下身去,雲翎還以為他在查看傷勢。卻見霎時耀眼銀光一乍,猶如流光飛濺,快不可擋。雲翎還來不及制止,空中便霍然爆出一大團紅色血霧,豔紅如秋日紅楓。血珠子四濺,飛灑到雲翎及李承序的身上,瞬時灑下朵朵紅色梅花,明媚陽光下,刺眼的有些猙獰。
雲翎半蹲在那裏,呆呆瞧着已經斷氣的淑妃,她喉嚨正中正插着先前那把銳利匕首,兩眼睜的圓圓的,死不瞑目地正盯着兩人。雲翎一時氣結,瞪着李承序道:“你......你殺了她?”
李承序環着雙臂冷漠地站在那裏,嘴裏道:“咎由自取!”而後向身後管家一擺頭,淡漠地道:“側妃王氏,突發失心瘋,墜樓而亡,本王痛心之餘,将其厚葬于秦關。”頓了頓,眨眨眼問管家:“聽懂了嗎?”
管家戰戰兢兢的點頭:“小人聽懂了,聽懂了。”
“聽懂了還不拉下去厚葬!”李承序吼起來。
管家打了個哆嗦,趕緊喚人進來,将淑妃的屍體拖了下去。屍體拖走後,地上留下一大灘深紅的暗色血跡,被那厚厚的氈毛地毯一吸去,立刻鼓脹開來,蔓延成觸目驚心的一大片。
房間裏的四人一時寂靜無聲,顏惜依舊端坐在那裏品茶,眼神似笑非笑的看向門口僵硬對立的兩人,神情從容之極,仿佛剛才那人命逝去的瞬間,只是一場戲罷了。而一旁的顏葵表情卻既忐忑又詫異,似是被小王爺殺人不眨眼的這一面驚到,眼下正緊盯着李承序,提防他有會不會有下一步危險動作。
雲翎在門口靜靜站立,她別過臉去,不忍看那片地毯,仿佛那上面藏有鋒銳的針芒,會戳痛她的眼睛一般。
立在她對面的李承序瞧了她一會,突然道:“我肚子有點餓,陪我去吃飯!”聲音風平浪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李承序,你怎麽能這樣?”雲翎終于忍不住,沖李承序怒斥:“不管怎樣,她懷了你的孩子,她是你孩子的母親!”
李承序卻有些錯愕的看着雲翎,道:“是啊,她是我孩子的母親,卻又不是我的母親,與我何幹?”
雲翎默默看了他半晌,苦笑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親親!你去哪裏啊!”她這一走,李承序便緊張起來,二話不說跟了上去,跟在她後面一面追一面喊。
雲翎不等他,沿着門口的路越走越快,小王爺跟在後面嗓子都快喊破,她都不曾回頭。
走,走,走,暫時不理會這個不可理喻的家夥!
走,走,走!
——可都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為什麽還沒找到大門?
雲翎來來回回從這個院子繞道那個院子,就是沒走出去,她看着眼前各個岔口,心裏暗啐了一口:這院子怎麽跟皇宮那麽大,真是讓人雲裏霧裏!想找個門怎麽那麽難呢!
這王府真是大的令人發指,路多的令人眼花缭亂絕望無比!又走了一炷香時間,雲翎還是在不同的路上繞彎彎。李承序仍舊跟在後頭,半分也不離。當雲翎發現自己再次繞到了一個曾經到達的偏僻小院中,無奈的長嘆了口氣,正打算用輕功直接翻牆而過的時候,李承序突然在後面極輕的喚了一聲:“小火!”
他沒像往日一般嬉皮笑臉的喚她親親,而是換做曾經的小火。這聲音悲涼而哀切,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遙遙傳來,回音一般的飄渺,遠到雲翎恍惚想起當年的那裏,陰暗潮濕中,面黃肌瘦的他站在她面前,用乞求的眼神問:“姐姐,你有吃的麽,我餓.....”
被這一心緒所擾,雲翎的步伐慢了下來,靜默了一會,想想就算要走,還是要把虎符還他才能走。于是止住腳步,轉過身來。
李承序呆呆站在那裏看着她,表情悲傷:“小火,你生我氣啦?”
雲翎不說話。
李承序的臉龐一如既往,美的似邪教瑰麗壁畫上繪着的絕世西番蓮花,與虛妄中緩緩綻放,妖冶的搖曳出最美的姿态。然而這張有着驚心動魄的美麗臉龐此刻的表情卻像一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幼童,歷來波光潋滟燦爛盎然的的酒紅雙眸中,濕漉漉的似是要滴出淚水來,他輕輕地呢喃道:“小火,你要走了嗎?以後都不再理我了嗎?”
雲翎瞧着他,依舊不說話。
李承序神情愈發凄怆:“你生氣可以不理我,但不能走。你走了,我害怕。”他頹然的蹲下來,目光恍惚,似乎想起很深很遠的過往:“我害怕,他們都讨厭我,他們罵我是紅眼睛的妖怪,都打我,都欺辱我,只有你跟雪幫我,我武功不好,幾次差點被殺,都是你舍命救我,那日失了火,我差點命喪火中,也是你冒死從火場把我拉出來......”
“我很害怕,如果你再也不理我......我會害怕......哪怕我現在變成了王爺,我想起來那些日子,依舊很害怕......但是因為有你和雲舒,我覺得很安心.....我就會踏實起來.....”他抱住自己的頭,哀哀低泣:“小火,你生氣可以打我罵我,但不能不理我,你不在,我很害怕......”
“我總也忘不了那年那場大火,他們所有人都逃了出去,唯獨把我一人丢在火裏,那大火好像一個魔鬼,它狠狠燒着我的手,灼熱地烤着我的腳,我渾身痛極了,到處都是濃煙,什麽都看不見,我想喊救命,喉嚨卻被掐住一樣,怎麽都喊不出聲,我覺得我要死了.....我一定要死了.....”他蹲下身,渾身不停的發着抖,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火場,恐懼的臉色發白,豆大汗珠一顆顆往下流。
他的話讓雲翎想起曾經暗無天日飽受折磨的往昔,心下忍不住一陣難受,終于折了回來,走到李承序身邊蹲下了下來,輕柔地拍打着他的背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