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1)

去想……你可知,沖進地陵的那瞬間,我看到你被挂在那高高的蓮花臺上,你渾身都是血,我去探你的呼吸,你身子都快涼了,哪裏還有呼吸,那一剎那,我覺得我的心髒驟然停止了跳動。我從未體會過這麽可怕的感覺,即便我母親離世的那一年,我也沒有這麽恐慌過,那感覺好像是世界末日來臨,我的心不跳了,呼吸不了了,腦中一片空白,天全黑了,我看不見任何的東西,聽不見任何聲音,腦中除了一片鮮血的你,我什麽都感受不了,翎兒,翎兒……”顏惜的聲音哽咽住:“你能體會到我那時的感受嗎,你怎麽能這麽殘忍,留給我那樣慘烈的畫面……”

顏惜眼中浮起一層潮濕的霧氣:“你這傻子,你這個殘忍的傻子,你這自以為是的殘忍傻瓜!你這樣不管不顧的走了,留下沒有心的我.....”

“呵,可我比你更傻,我這可笑的傻瓜,我這後知後覺的傻瓜......”顏惜眼中的水汽越來越濃,他苦笑着搖頭,卻有大滴大滴晶瑩液體墜落,啪嗒啪嗒砸在雲翎的手背上,飛濺開來細碎的水花。

“我真傻,我明明那樣喜歡你,我明明喜歡你這些年,卻到如今才發現!”他突然俯下身,緊緊擁抱住了她,他将臉貼在她的臉頰旁,任淚水打濕她的鬓發:“翎兒,翎兒......我這一生,從未求過任何人......可我現在求你,求你醒過來,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麽都依你,我願意拿我的一切去換你的醒來,我願意拿一切去換……”

......

任憑床畔的人如何傷心嗚咽,床上的人依舊無動于衷。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吱嘎一聲被推開,幾個丫頭走進來,皆驚了一驚。只見那素來風雅絕倫的碧衣公子,此時正失魂落魄的坐在床沿,緊抱着懷裏的女子,木雕似的一動不動。

為首的丫頭大着膽子道:“顏小侯爺,小姐用蓮花水沐浴的時間要到了,請您回避。”

床畔的人恍若未聞。

丫頭們對視一眼,為首的壯壯膽子再喊了一遍,顏惜這才回過神來,他凝視了懷裏的人半晌,依依不舍的松開,緩慢踱步走出房。

房外的書童遞上一碗粥,道:“少主,你兩天粒米未進,快吃點粥吧,不然.....”話至一半,他忽地注意到主子紅紅的眼睛,像是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一般,愣住:“少主你這是......!”

顏惜坐在外面的長廊旁,不答話,也不接粥,就那麽沉默着。

顏葵端着粥,一臉震驚。

少主居然……流淚了?!!打從十年前母親去世之後便再也不會哭的少主,今兒居然流淚了?!

這這這.....

顏家書童長長喟嘆一聲,暗道,雲小姐,你快點醒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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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顏少終于表露愛意了!

呃,我說的對吧,我沒有騙你們吧,雲妹紙是真的沒有拒絕啊....因為,她沒聽見.....

啊啊啊!顏惜黨們表打我!

為顏少撒花~~~~~~HOHO~~~~~~

第一百五十話 柳暗花明又一村

雲翎沐浴完之後,小王爺又回來了,一同來的,還有雲舒。

雲舒昏迷了一天一夜,這次醒來,情緒比先前緩和許多。他的身體還是很虛弱,臉色比躺在床上的雲翎好不了多少,幾乎走幾步路便要停下喘喘氣。

兩人來到雲翎床邊,李承序探了探雲翎的鼻息跟脈搏,繼而悲痛的搖頭。

本該悲恸的雲舒此刻卻是異常的平靜淡然,他一反常态,不哭不鬧,完全看不到昨日裏嘔血而暈的悲痛欲絕,他靜靜地坐在雲翎身邊,輕輕撫摸着她的發,淺淺微笑。

這一反常的舉動連小王爺都驚吓不小,他緊張兮兮看着雲舒,道:“你不會是傷心到失心瘋了吧。”

雲舒的眸光全神貫注的落在雲翎身上,半晌後,他道:“怎麽會。”

小王爺被這一句話堵得不知回什麽話才好,他扭頭望了望窗外的夜。

窗外,夜如墨,月如勾,一彎月牙正向東方天際緩緩墜去。

“月亮快要落下了。”小王爺的表情凄怆起來:“怎麽辦,再過一個時辰啓明星就要升起。到時候如果親親還不醒,那就完了,什麽都完了!”

雲舒默然無語,只是一心看着雲翎。

門再次被推開,雲霄閣主同荊安一同進來,神醫一來便直接號脈,探息,查看心跳跟瞳孔,然而,一系列的動作之後,只留長長的嘆息。

雲過盡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明知荊安的表情是什麽意思,仍是不甘心地問:“還是沒有起色麽?”

荊安搖搖頭,道:“仍然無脈搏,無心跳,無呼吸。”

一群人重新陷入了漫長的緘默,沉重的如同等待末日的宣判。

月亮漸漸東落,末了,化為一道淡淡的亮弧,依稀隐在蒼穹邊際。

東方的天幕,黎明星已起,離日出之刻,越來越近。

床上的人仍安靜地躺在床上,像是陷入了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夢境。

小王爺的眼圈紅了,眼淚再次止不住的掉下來,他開始拼命的搖晃着雲翎,大聲哭號着,要将她喚醒。下人們怕他太過激動,做出什麽過激的傻事來,攝政王這一脈就斷送了,于是幾波家丁小厮侍衛輪着抱大腿抱胳膊的攔着。

雲過盡久久的坐在雲翎的床頭,目不轉睛的看着她。這是他唯一的女兒,這是他唯一的親生骨血,但他這匆忙而又怠倦的一生,似乎從未好好瞧過她。這一世,他們的父女緣分如此舛駁,她的出生是他情債裏的一個錯誤,她背負着上一輩人的恩怨過錯,無辜地來到這個世上。十幾年來,無論她多麽乖巧懂事,他的父愛在那個人的陰影下,永遠只能那麽稀少微薄。他虧欠她如此之多,她卻從無半句怨言。哪怕他忽視她的時間那麽長,彌補的時間卻那麽短,那麽晚。

而今,任憑他如何悔恨,如何懊惱,如何自責,也許都彌補不了了。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彌補,上天便會給你亡羊補牢的機會。

床榻旁的雲過盡心如刀絞,但他的神情還是那般堅毅,剛強,屹立不倒,仿佛巍然泰山上的擎天巨石,亘古不變。沒人知道在某個剎那,他的內心也在無聲嗚咽。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遠方的天空漸漸露出了魚肚白,太陽即将升起,小王爺的喉嚨都已哭沙啞。

雲翎依舊沒有反應,所有人的心在這最後的時刻提到了嗓子眼,沉重而又忐忑。越來越亮的天空,像是一根絞在脖子上的弦,即将把每個人的希望一寸寸逼到極限——活活勒成絕望。

與一群悲恸如斯的人相比,雲舒的淡定卻是最為蹊跷的。他默默的坐在雲翎身邊,既沒有像小王爺一樣呼天搶地,也不同于雲霄閣主的無聲淚流,他只是安靜的守在那裏,清冷如水的面容無悲無喜,亦無癡無狂——簡直反常的讓人有些憂心。

那樣的反常中,他從容掏出兩枚黃褐色的藥丸,一粒徑直喂到了雲翎口中,一粒自己咽下。旁人都以為他是滋補藥或是關鍵時刻的救命藥,也就沒有多加阻攔。

雲舒将藥吞下去後,握住了雲翎的手,道:“蓮生,太陽馬上便要升起。即使你不再睜開眼也沒有關系.....”他笑了笑:“真的沒關系的,因為我吃下了同命蠱,你不醒,我便去另一個世界找你。”

所有人在那剎那大驚,道:“同命蠱?!”

“對,同命蠱,同生同死。”雲舒波瀾不驚的點頭,看向雲翎的眼神漾起無限的滿足與愉悅,蒼白的面容居然散發出異樣的光彩:“她死,我亦死,她活,我才活。”

一群人瞠目結舌怔在原地,萬沒想到雲舒的平靜竟是來源于這樣決絕的同死之心。

“蓮生,你別怕,我們倆已經服下了同命蠱,從此你到哪,我便跟到哪,即便到了黃泉碧落,我們也永遠在一起,這世上沒有任何的力量能将我們分開。”雲舒側過頭,将雲翎的掌心貼在自己臉頰上,眼中竟是欣喜無限:“蓮生,我現在很歡喜,真的,很歡喜很歡喜。我說過會陪着你去任何地方,我沒有對你食言……黃泉的路上,你記得別走太快,最好坐在路旁等等我……等我到了地底下找到你,你再也不用害怕,你再也不會無助的哭泣,因為你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你有我.....”

雲舒笑的一派安然欣喜,仿佛是長途跋涉的疲憊旅人,流離多年,舛駁終生,最終尋到了生命安詳的歸宿。其他人怔怔看着他的笑,心潮起伏,心酸難度。

窗外,東方的灰藍天空朝霞瑰麗,一絲明亮的曙光漸漸露出來,綿延的地平線上,一輪紅日冒出了頭。

金色的曦光廣闊揮灑開來,霎時輝映萬物。而這朝陽初升,生氣勃勃的新生時刻,房間裏的人的心,卻像是被看不見的千萬把刀鋒,瞬時淩遲而過,絕望鋪天蓋地滾滾而來。

所有人的情緒在那一剎同時崩潰。

小王爺再也忍不住,抱着頭嗷的一聲喊起來,提着劍便向門外沖去。

“姓顏的,是你害死了親親,是你害死了雲舒!我殺了你!我殺了你!我要你們顏家陪葬!!”

砰砰啪啪的擊打聲自院外傳來,竟沒有下人敢上前阻攔,只斷斷續續聽到顏家書童大喊:“小王爺住手!小王爺快住手!少主,你擋一下啊,呆愣着做什麽.....”

院落裏,碧衣的公子端坐在長廊之上,定定的看着東邊的天空。許是那一輪明日太過耀眼奪目,縱使李承序的長劍猛刺過來,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劍尖急刺向顏惜,直指咽喉,一擊斃命。

一旁趕不過來的書童的三魂六魄都要吓掉。

劍尖離顏惜的喉間只有一寸距離!

電光火石間,一個驚喜的聲音洪亮傳來:“有反應了!小姐手指在動!”

“什麽?!有反應!”李承序的劍當啷一響落在地上,他來不及撿,拔腿便向房裏奔去。然而,那廊下方才石化一般靜止的人,聞言陡然站起,雷電一般疾迅的搶在他前頭,沖進了房間。

房間裏,所有人的都處于猝不及防的狂喜狀态中。

雲過盡喊道:“真的,真的,神醫神醫,翎兒的手指方才動了!”

管家也道:“我也看到了,小姐的小指動了一下!”

“我來看看!我來看看!”荊安将手指探到雲翎鼻翼下,感受了一會,驚喜道:“真是難以置信,居然有了一絲微弱的呼吸,雖然若有若無,但真的已經有反應了,”再抓起雲翎的手腕,細細號了一會,道:“這真是奇跡啊,明明一個時辰前還毫無反應的,現在卻居然連脈象都有動靜了,雖然極為輕淺,但是确實是有的!”又仔細探聽了一下心跳,查看了瞳孔後,激動地朗聲道:“恭喜各位!小姐有救了!有救了!”

雲翎從閻王殿撿回一條命後,那奇怪的乞丐老頭又來了一次,他拿着大葫蘆,喜滋滋的喝着小王爺送的好酒,看着床上的少女道:“這丫頭,還是熬過來了呀,不錯不錯,老頭我沒有白費力氣!”

喝了幾口酒,他轉頭囑咐了其他人,道:“這丫頭雖然撿回一條命,但是因為傷的太重,會沉睡很久,因為她需要大量的深眠來恢複自己殆盡的體力。所以接下來便讓她好好睡,不過每天藥還是要繼續吃,蓮花水還是兩個時辰便泡一次。好生養着,情況好的話,或許個把月便能醒來,再好好多養幾個月的傷,便可痊愈。”

幾個人千恩萬謝,恭恭敬敬的送老頭出門,小王爺欲送他一大筆面額的銀票,老頭搖搖頭,道,這種俗家之物,出家之人可不能要。小王爺再換上美人一打,老頭面帶惶恐,道,罪過罪過!此生我已經将此童子之身毫無保留的奉獻給師祖,是萬萬不能再侍候這些尤物的!

一旁的顏小侯爺一笑,輕輕附在老頭耳邊,道:“晚輩在全國各地的顏氏酒莊,存有好些上百年的花雕,平時只供皇家禦飲,老先生若喜歡,盡可随意出入,期限為永久。”

老頭登時眉梢挂喜,贊道:“顏小侯爺果然深得我心。”臨走時,又飛快的瞟了一眼顏惜,旋即回過頭自言自語道:“哎,這青荷啊,此生遇到那株蓮,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又扭頭看了另一側的小王爺,納悶道:“咦,真是怪了!那瑤池裏的小紅錦鯉,什麽時候也下了凡間?難不成他同這三人,也有三世之緣?”

作者有話要說:

雲舒的愛情觀大概就是我的愛情觀。

愛一個人,同生同死,不離不棄。

或者便是《詩經.葛生》裏說的——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所謂愛一個人,生同眠,死同穴,便是最好寫照吧。

第一百五十一話 合作

雲翎撿回一條命後,便陷入了深度的昏睡。雲過盡本想将她帶回雲霄閣,但又擔心她這重傷之身經不得車馬颠簸,便只能将她繼續留在小王爺別院,等傷勢穩定下來,再做歸途打算。

雲翎經過了那晚後,情況逐漸好轉,雖然仍是躺在床上久久睡着,但呼吸脈搏卻是越來越穩健。一群人看在眼裏,喜在心裏,照顧的也愈發殷勤起來。諸人之中,最盡心盡力的自然莫過于雲舒,他不顧自身傷勢,在雲翎床榻旁再置了一張榻,以便能全天候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的守着她。

李承序本來也打算加床的,不過雲舒不允許,小王爺吵鬧了半晌最後不了了之,只能每天過來陪床,在雲舒給雲翎喂藥喂水的時候,搭把手幫幫忙。

顏惜沒有要加床,可他也跟加床差不多——他除開同來往不斷的下屬商讨部署營救顏致遠的事外,其餘時間基本上全呆在雲翎窗外的長廊之上,或靜坐,或撫柳琴,或彈古筝,或吹玉簫,演繹一些悠揚靜谧的曲子——荊安說,這種調調的曲子,對病人的深眠有安神的作用,可以讓病人睡的更加沉穩,有利于病人的傷勢恢複。

房裏的小王爺每每聽見這些絲竹之聲,便要沖着窗外冷嘲熱諷幾句。雖然後來他沒再找顏惜拼命,但依舊對他耿耿于懷,十分不待見,若不是雲舒在中間調節周旋,只怕小王爺早已撕破臉皮,如何都會将顏惜趕出自家別院。

三個年輕人整日圍着昏睡的雲翎轉,一個比一個勤快,病人的爹雖然覺得這很不合體統,但他拿他們沒辦法,只得由着三人去了。

這些天,別院裏的三男伺候一女忙的如火如荼,而那邊,遙遠的朝堂之上,小皇帝無故失蹤又平安歸來的事件更是鬧的轟轟烈烈,風雲變動,處于輿論漩渦之中的慶親王一派與越潮顏氏終于打破最後的和平,進入了你死我活的白熱化階段。

這天,又一波形色匆忙的人來到了別院,與顏惜密語了一翻。顏惜從容安排完畢後,負手而立,仰望着遠方湛藍的高遠蒼穹,緩緩道:“籌謀這麽久,是時候動手了。”

話落他輕輕笑起來,那笑意一如既往的溫煦,卻又掠過幾分厲色,像是隐藏在柳葉林裏的薄薄刀片,看似滿園j□j翠綠宜人,實則內裏殺機四起無處不在。

為首的下屬點頭,道:“我等已經準備穩妥,即刻就可出發,少主是否一同前去?”

顏惜沉默半晌,眸光投向不遠處的廂房,那一瞬間,碧衣貴公子前一刻的殺氣消散無蹤,唯剩滿目的不舍及擔憂。為首的随從是個聰明人,忖度了片刻,道:“那屬下先去,我們在二十裏外的勻城等少主彙合。”

顏惜颔首,目送随從走遠。然後,走向右廂房。

右廂房,因着小王爺昨兒夜裏被攝政王急召回去,故而只有雲舒跟門外伺候的幾個丫頭在,雲舒剛剛給雲翎喂完藥,房間裏滿是濃濃的藥香,袅袅的清苦之味,無處不在。

顏惜向雲舒道:“我馬上要回京,想跟翎兒道個別。”

雲舒守在床沿,握着雲翎的手,并未答話,身子亦不曾挪開一分,就在顏惜正欲再次出聲的時候,他淡淡問道:“顏少主,你回京所為何事?”

顏惜道:“雲兄何故突發此問?”

雲舒倒不客套,直接開門見山道:“你回京,為了家族,為了令尊,還為了蓮生,是也不是?”

顏惜有淺淺的驚愕,似是沒料到雲舒如此直白,旋即他微微一笑,道:“雲兄所言極是,我回京的原因确實如此。”

雲舒道:“既如此,怎能少了我。”

顏惜挑眉:“雲兄的意思是?”

雲舒道:“此次越潮謀逆事件,你們顏氏蒙上不白之冤,你定是要回京找慶親王算一算帳的,而我,為了蓮生,也需得同他算一算。我原本打算親自去京城一趟,但蓮生這邊我實在放不下,眼下你既然要去,那便再好不過。”

顏惜拉過一張矮凳坐下,靜靜等待雲舒接下來的話。

“顏少主天縱英才,以你的能力,想來早已部署好了對付慶親王的計劃,但一個人再如何奮勇無畏,也是孤軍奮戰。歷來政治博弈風雨無常,多一個幫手便多一份力量,亦多一份勝算。慶親王的事我思量了許久,亦在京城那邊設下了些人手謀劃了好一陣子,顏少主此次前去,便代表我聯合那些部下罷,我的計劃談不上能扭轉全局,但對打擊慶親王或多或少都有些幫助。”

顏惜一怔,随即明白過來。雲舒素來與他齊名,籠罩着天人九指蓮初公子的名聲,想來他這些年在江湖中積累的人脈怕是絕不比自己少,況且雲舒年少聰慧,為人謹慎而堅忍,行事極有才幹,善籌謀劃策,此事如有他相助,定然如虎添翼。思及此處,顏惜笑道:“惜代表越潮,謝過雲兄。”

雲舒道:“你毋須謝我,我無非是為了蓮生罷了。”話至此嗓音低了低,目光柔柔的看向床榻之上沉睡的少女:“她吃了這麽多苦……這個仇,無論如何,我是定要報的……”

他話落,站起身讓出了位置,向顏惜道:“好,你同她道別吧,我身上被藥汁潑了些,去換套衣服。”

顏惜颔首,目送雲舒走出房間。

雲舒走後,顏惜靜靜站在床榻旁,看着睡得無比安詳的雲翎。她雖然還在昏睡,但情況已經比先前好太多,此刻的她,就像一朵原本枯萎的花朵,被滋潤的水澤滋養了數日,從死亡地帶掙紮回來,緩緩綻放出新生的氣息。

碧衣的公子立在那裏,春水般的眸子裏泛起柔軟的缱绻,他伸出手來,撫了撫她恬靜的睡顏,道:“翎兒,對不起啦,本想守着你一直到你安好醒來,但有十萬火急的事,我不得不暫時離開,我不在的日子,你可得好好養傷,快點痊愈,等我忙完了京城裏的事,便來找你。”

顏惜撚起她的一簇發,細細摩挲着,雲翎的頭發早在地陵的時候,因為被蛛絲纏上,被雲舒一刀斬斷,如今只剩剛過鎖骨的長度,稍顯淩亂的散在枕邊,顏惜的眸中浮起一絲憐惜,道:“你這傻瓜,為了幫我們顏家,連先頭齊腰的烏發也沒了,這下可好,連簪子都不能戴了。”

他伸出手,将她散落耳畔的發絲細細捋順,那些碎發裏,不少因為主人最近的傷勢過重而發黃開叉,輕輕一捋便有部分紛紛斷落下來,顏惜握着幾撮短發,神情愈發疼惜,他靜默了半晌,目光堅定:“你且放心,你這一次受的傷,吃的苦,流的血,掉的發,絕不會白白犧牲。我一定會……”他的眼神有那麽剎那的陰狠一閃而過:“我一定會讓慶親王,連本帶利,血債血償!”

又沉默了片刻,顏惜冷冽的表情緩和下來,他從懷中摸出一個白玉簪,沖雲翎道:“這個,就送給我好不好?你不在我身邊,有它陪着我,我也算有個寄托。”

“你不回答,那就算你默認了,簪子以後便歸我所有。”顏惜将簪子收回袖子,看了雲翎一眼,道:“傻姑娘,我拿了你爹給你的寶貝白玉簪子呢,你還真的睡啊……”他彎起唇角微微一笑:“呵,也好,你便這麽睡着把,乖乖的睡着,乖乖的聽着,且聽我将心頭擱了很久的話,在今日,全數跟你說了吧……”

他笑着,深深注視着床上的人,道:“翎兒,知道嗎,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們的問題......呵,我們是多麽奇怪的一對啊。我們曾是最親昵的夥伴,曾經是未婚的夫妻,曾青梅竹馬,亦曾冷戰疏離,這十幾年來,我們親密過,置氣過,吵鬧過,陪伴過,亦分離過,有過可以許下白頭執子之手的婚約,又莫名其妙因為年少的芥蒂彼此錯過……”

“我想了幾天,我為之前的事感到後悔,我曾經那樣的錯過你,”顏惜的聲音堅定起來:“但這一次,我下定決心,我不會再錯過你,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停了停,在默了一會後,緩緩道:“翎兒,倘若,倘若,我再次向你求親……我說的是,并非父母那樣,幾句話便定下的娃娃親,而是一個男人,正式地對一個女子的求親,對他心愛的女子的求親……”

“若我向你求親,若我拿着越潮的白玉鳳璧向你求親,”他表情鮮見的莊重而嚴肅,一絲笑意也沒有,鄭重其事的看向她,仿佛她真的聽到一般:“你……可會接受?”

“當然,你不需要現在就回答我,我不會勉強你,我會給你時間考慮,我知道雲舒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但即便如此,我仍然想努力一次……”顏惜道:“當然,你有權拒絕,但我卻不會就此放棄。我會向你證明,我可以給你幸福,我會用我的一切,治好你的血咒,讓你忘掉過去的苦難,走向幸福。”

顏惜淺淺笑了笑,道:“我自顧自的講着,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但,我希望你能聽到。”

“講完了,我該走了。”顏惜站起身,整了整衣袍,道:“我走了,睡美人,好好養傷,再見面的時候,我希望看見一個活蹦亂跳的你。”

顏惜替她蓋好薄被,慢慢退出房間。

即将踏出房門的時候,他再次轉過臉,久久地看着她,兩人之間,隔着若即若離的幾步之遙,隔着往昔的聚散離合,隔着十幾年的浮生若夢,似有看不見的絲線在綿綿牽扯着,欲斷還休。

驀地,顏惜倏然回身,大步折回床邊。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明天上吻戲。

初吻,敬請期待!!

首次寫吻戲的某七,害羞捂臉走~~~~~~~~~~~~~~~~

歡迎各位加小七的新浪微博,小七這個土慫囧,每天碼字碼得恨不得與世隔絕,以致于微博風靡了幾年,還沒有注冊帳號。前日BF提建議,說注冊個帳號,以後有什麽事可以微博發布,更加方便,于是就注冊了一個,歡迎各位親愛的來訪!

第一百五十二話 初吻

驀地,顏惜倏然回身,大步折回床邊。

窗外的走廊,顏家書童正百般無聊的等着自家主子,他叼着一顆甜草,無趣的左顧右盼。

忽地,他的眼睛定住。

順着他的眼光,穿過前方窗戶的縫隙,剛巧可以看見房間內的床榻。

床榻畔的碧衣公子,定定瞧着床上的睡顏,然後,緩緩傾下身去,他閉上眼,極認真、極專注的,在那少女的唇上落下一吻。陽光從朱紅的纖巧窗棂投入,兩人精致如玉的側臉被鍍上一層淺淺的金色,柔軟而溫暖的光線中,他微微偏過頭,唇觸在她的唇上,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一個親昵而珍重的姿勢。

窗外,顏家書童驚愕的捂住了嘴。

房內,顏惜的唇飄雪落羽般地覆在雲翎的唇瓣上。

十餘載來,光景綿長,歲月荏苒,人生斑駁。他與她,時親時疏,分分合合聚少離多,一生距她最近之時,莫過于此。

兩唇相接,他唇下的她,依稀散發着蓮花的清香,她的唇擁有這世上最迷人的香甜,那是來自盛春時節嬌豔鮮花的芬芳,豆蔻年華裏香脂的柔軟,童年往昔濃稠蜜糖的甜蜜,深年美酒古釀的香醇,那是羅織了世間一切美好事物的綜合體,只這短短一瞬,便勝世間無數。他在她唇瓣上輕柔的輾轉反側,不舍離去。

須臾,顏惜擡起頭,慢慢長籲了一口氣,仿佛在平緩自己的氣息。他最後看了她一眼,走出房間。

顏惜走後的十來天內,雲舒明顯要比平日裏忙上許多,他不僅拖着尚未痊愈的傷體不知疲倦地照顧着雲翎,而且還要抽空會見一波波的來客,一封封的密信被撲扇飛騰的信鴿送出去,輾轉千裏抵達京城。

雲翎醒來的時候,是在昏睡後的第二十三日晚。

那一天,雲舒正在給她喂藥,許是一個不慎,湯藥嗆進了雲翎的氣管,昏迷的她咳嗽起來,雲舒忙去取帕子擦她嘴邊溢出的藥汁,結果再一回頭,一雙霧蒙蒙的眸子正對着他。

雲舒喜不自禁,大聲喚着荊安,結果荊安剛到,雲翎迷蒙地看了雲舒一眼,低聲喚了一聲哥,又昏睡過去。

雖然這蘇醒只是短短一剎那,但每個人的心頭都充滿了喜悅與希望。

雲家兄妹這邊情況愈發好轉,而朝堂之上的兩派之鬥卻愈演愈烈。風雲湧動間,朝中百官本以為安命候必死無疑,慶親王即将大獲全勝,卻未曾想到局勢陡然一變,朝着所有人都不曾估測的方向發展而去。

八月二十六日,失蹤幾日的小皇帝平安回歸京城,為安命候洗刷冤屈。安命候無罪出獄。但不知為何,小皇帝并沒有透露他失蹤的真正原因。後世有史學家撰寫秘史稱,小皇帝李長治一早便知真兇是誰,但他為了制衡朝堂各方力量,故而裝聾作啞,隐忍不發。

八月三十一日,勻水忽然斷流,湖底驚現一塊千年奇石,奇石只有短短幾行字——蒼天怒,勻水涸,誅慶王,保皇脈!

此事萬人圍觀,輿論一片嘩然!世人根據石頭字意,紛紛揣摩猜測這是不是上天對兇手的懲戒提示。于是一則小道消息一同流傳出來,說是此次天子失蹤事件,看似最無辜的保皇派首領慶親王其實才是真正幕後主使。雖然此事還沒有具體證據來證實,但已在人雲亦雲的百姓心中投下一塊陰影。

九月初三,有百姓激烈沖撞青州知府,怒告當今朝廷一品權臣慶親王,為了修建奢豪官邸,圈田霸地,将數千可憐父老鄉親逼得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淪落為可憐流民。因着此事關系朝廷一品親王,青州知府不敢接收案卷,百姓怒氣無處申訴,集體爆發,最終将青州知府衙門沖垮。此事事件雖然不了了之,但卻直接導致慶親王的名聲在百姓心中一落千丈,傳聞有不少流民百姓自制人偶巫蠱,夜夜以尖針紮之,詛咒其早日遭到報應。

九月十二,慶親王的四子郁郡王于煙花之地為了争奪頭牌花魁的過夜權,與禮部侍郎李顯之孫大打出手,最後,竟不慎将人打死。李侍郎一氣怒發沖冠,當夜沖進金銮殿,目眦盡裂告禦狀。因着李侍郎向來人際關系良好,此事一傳,朝廷與他有交情的官員皆憤憤不平,齊聲替李侍郎呼冤,而另一些之前在慶親王權勢下吃過虧的官員,也都逮住這一千載難逢的時機,與李侍郎一批人聯合到一起,組成了強大的彈劾隊伍,抓到機會就見縫插針的上本子彈劾慶親王。慶親王在朝中逐漸被孤立分化。

九月二十五日,更大的震驚撞擊了整個京城。有人舉報慶親王勾結西蒙,通敵叛國,攝政王勃然大怒,立傳兵部侍郎黃有成,率三千禦林軍,大舉搜查整個親王府。在經歷了一夜的徹查後,搜出同西蒙往來書信若幹,敵國火器及西蒙進獻給的稀世珍寶古玩共計一百二十一件。

攝政王雷霆大怒,将慶親王一族三百零二口皆打入天牢,交由監察寺發落,并要求監察寺嚴加拷問,務必追查更多線索。

與此同時,伴随着慶親王的失勢,樹倒猢狲散的戲碼立刻毫無疑問的輪番上演。朝廷文武中,但凡之前與他有過來往的官員皆人人自危,争前恐後與他劃清界限,更有人為了與他撇清關系,将慶親王以前做過的不法之事盡數捅出,以證自己的清白與大義。

時至今日,原本的安命候“弑”帝風波漸漸平息,輿論的頂峰逐漸被慶親王的叛國一事所替代。慶親王牆倒衆人推,在劫難逃。

十月初三,監察寺卿任道重密奏攝政王,将慶親王兩個愛妾乃西蒙女子一事禀告,并懷疑這兩女子便是西蒙的細作,屢次将我軍對敵的軍情傳出,導致幾場重大戰役一敗塗地。攝政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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