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公堂」

“我、我是阮思。”阿音抽着唇角,硬是牽扯出一個溫婉的笑,“夫君,你還說我傷糊塗了,明明是你認不得我。”

“那你回答我,我娶你,是為了什麽?”不等她回答,溫寧轉身去掀開飯盒。見裏邊規規矩矩擺着兩葷兩素,笑而不語。

阿音心說天生的背運理應不會帶到這個身體,可轉念一想,貌似這個身體的運勢也好不到哪裏。見溫寧默然笑着,也不知他在打什麽歪主意,反正按他之前說的準沒錯:“你娶我,是為保我的命,所以才讓我不出門,以免遇上仇家,不是嗎?”

溫寧将他那雙赤狐眼睛微微一挑:“那夫人倒是說說,你的仇家是誰?”

這一刻,阿音真想把自己埋土裏去,師父早就說過“言多必失”的道理,可她就是聽不進去。剛才多說的半句話,竟然被他給堵了回來。她幹笑道:“這個……夫君不是很清楚麽?”

在溫寧臉上的薄薄疑雲,頓時豁然開朗。他說:“看你這半月過得悠閑,就不來問問你的家人是否平安?出了這麽大的事,你倒能房裏睡到日上三竿。”

阮思還有家人!阿音略微想去撞牆,看他說得頭頭是道,完全不像是故意編造的廢話。心裏還想着怎麽應他,卻見他步步逼近。身子跟着後退,不想卻被逼到亭角。

“也難怪你那天不知上堂是什麽,也難怪要死要活的你變得如此安分。我尋思着是你想明白了,原來你根本沒想過,因為你根本不是那個人。”溫寧定定望着她,眼見她眼裏的志氣,在瞬間無蹤。

“我是你娶進門的!什麽、什麽叫做我不是那個人?我是阮思!我是你娶進門的阮思!”情急之下,阿音忘了保持矜持,直起身子就争辯,踮腳湊近他,“你給我看清楚了!”

“是啊,一模一樣的臉,卻是全然不同的人。”溫寧有意湊近她的唇,見她額角冒出冷汗,又貼近她耳邊,“阮思生性怯弱,若有你這般氣勢,豈會在漪花樓任人欺負?還有,你身法靈巧,一看就是練過的,而且阮思為了護着手,從來不下廚……所以,你是誰?”

阿音妄想來個最後的掙紮:“我尋死之後頓悟了行不!難道你連自己的夫人也會錯認?”

溫寧捏住她下巴:“我沒錯認。你的确是阮思,呵呵,我指的是……身體。”說着,突然拎起她手腕,“難道你沒發現,阮思的手腕上,有一顆紅痣?”

阿音趕緊擡手來看,可惜如玉溫潤的肌膚上什麽也沒有。她驀然一震:“你騙我。”

溫寧猛地拎起她衣襟:“說!你究竟是誰!”

被他問得啞口無言,阿音緊張得不知該用哪招把他擋開。她見遠處走來兩個書生,急中生智,裝作欣喜:“诶,阮思?”

此話一出,溫寧果然中計,阿音趕緊從他臂下邊鑽了出去,溜之大吉。

Advertisement

阿音一口氣跑到書院門口,驚魄未定。她往門裏看了看,見溫寧沒追上來,暫且扶牆喘氣。心裏悲催想着,這下子可不好,這回連溫府也待不下去了!看他的面相,八成會報官啊!要是離開溫府,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得師父,那她該怎麽活?

這一刻,她深深後悔當初沒能勤學苦練,眼下連個傍身之技也無,難道要回那個什麽漪花樓?問題是……她連阮思的技能也沒繼承到。

冥思苦想到幾乎發瘋,阿音感覺有人站在身後,從地上的影子來看,他不是溫寧。于是大膽地轉過身,瞧見一張眉頭擰成麻花的長臉:“你是誰?”

“嫂子!我是沈暮啊!你連我都不認得了?看來溫府下人說的是真的。嫂子,有溫寧護着你,你還尋思作甚!快!時間不多,快跟我走!”沈暮像是從外地回來,一身風塵仆仆,身上還散發着多日未曾沐浴的獨特氣息。

“我不是你嫂子!”阿音心知這人大概是阮思或溫寧的舊識,但兩手卻急于防備,奮力甩開這個長臉男,可這人的手勁也忒大了些。

沈暮猛然握住她雙肩,狠狠道:“嫂子,當初讓溫寧先娶了你,就是為了今天!我出禹州半月,就是去尋禦史俞岫。現在他來了禹州,我們現在就去見他。嫂子,你只要把那晚看見的給說出來就行!俞大人為官公正清廉,又是程夫子舊時同窗,他定能明察秋毫,幫天下百姓扳倒那個韋益!”

總算聽到個略熟的名字,阿音愣道:“又是韋益?”

據說韋益身為國舅,仗勢欺人且買官賣官、無惡不作,更因此搜刮到不少寶貝,所以拂月閣才想着偷兩件,去南方救濟災民。難不成這阮思還與那個韋益有瓜葛?

“嫂子,別想了!快走吧!”沈暮顧不得某人還在發呆,拽了她就走,“俞大人就要進城了!要是讓禹州府尹搶先把案子呈上去,那可就來不及了!”

“我不是……喂!我真的不是……”比起溫寧,這個長臉男九成習過武。阿音想掙開他,可根本發不了力。

禹州府衙外,沈暮拽着阿音跪在一頂官轎前,從袖中抽出一卷紙,高舉過頭頂:“俞大人,禹州子虛書院學生沈暮,欲上告懷國公韋益之殺人罪行!”

圍觀群衆霎時議論紛紛,那禹州府尹的面色簡直比豬肝還難看。阿音尚在揉着被砸疼的膝蓋,忽然就聽到這麽一句,忙揪住身邊那人:“你在說什麽?什麽殺人?”

沈暮見她失措的模樣,只當作是見了大官的尋常緊張,輕聲安撫道:“嫂子,沒事的。你只要照實說了,俞大人定有所決斷。”

阿音只覺事情大條了,畢竟牽扯人命,話說這個阮思到底幹了什麽大事啊?端看沈暮的信任眼神,她不由說道:“喂,我不知道說什麽……”

話未說完,官轎裏的人便踏了出來,一身凜然正氣,雙目朗如日月,他正是傳說中的禦史俞岫。他親手接過沈暮手中的卷紙,攤開一看,皺眉道:“沈暮……你不直接找你父親,倒是找上我了?恐怕你也知道,此事并非那般簡單。進來再說吧。”遂看了阿音一眼,“沈暮,她是誰?”

沈暮應道:“她便是當日目睹所有經過的阮思姑娘。”

俞岫點頭道:“嗯。也帶她進來。”

阿音漸漸明了這位阮思幹了些什麽。所謂目睹所有經過、韋益殺人,綜合起來的結果就是:韋益殺人被阮思看見了。如此想來,溫寧娶她又說了那些話,似乎也說得通了。

可惜還未想得透徹,阿音就被沈暮拖進了公堂。她頓時慌了神,心說這阮思是目擊證人沒有錯,但阮思已經死了,現在跪在公堂上的,根本是另一個一無所知的死人。

驚堂木一響,俞岫已在堂上坐正,而那位面色如豬肝的府尹則坐在一旁,指尖發抖。

聽俞岫言道:“沈暮訴懷國公韋益之殺人,道是上月二十之夜,懷國公于漪花閣殺害花魁芳兒,之後欲以一萬兩私了。而這位阮思則目睹他殺人全程,更險些被滅口,是嗎?”

沈暮作揖道:“是。學生為防有人以權謀私,加害于證人,便與同窗溫寧合計,将阮思藏于溫府,而學生則北上尋大人以遞上狀紙。”

俞岫目視低頭不語的“阮思”,見她面色發白:“阮姑娘,不必緊張。現有本禦史在此,不論何人都無法加害于你。現在,你可将一切道出,好讓一些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阿音完全吓得不行,現在該是如何?說自己不是阮思,說自己什麽也沒看見?

沈暮看她默在一旁,有點焦急:“嫂子,你倒是說呀。那個韋益是怎麽用花瓶砸死芳兒,你不是就在門外嗎?還有韋益威脅你的事,只要說了,你和你的家人都會沒事的。”

“沈暮!”俞岫低喝一聲,以示提醒。在公堂上多言,本就是有罪,但看在他爹是兵部侍郎的份上,便是賣上一個人情。

“我、我……”阿音腦子裏一團亂麻,“我不知道。”

“什麽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你還說得清清楚楚,說是韋益追殺你……”沈暮聽到俞岫清咳警告,只得放低音量,“嫂子,你到底在幹什麽!”

此時,一名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踏入公堂,看他一身衣着首飾,已足夠在王都街頭買下一間鋪子。他捋着八字須,正聲道:“完全是血口噴人!你們無憑無據,也敢誣賴我韋益?”

俞岫身旁護衛道:“見到禦史大人,為何不下跪!”

韋益上前一步,語氣嚣張:“我是帝君親封的懷國公,我只需要跪帝君,其他人……呵呵。”他俯身望着那張蒼白面色,“阮姑娘,你說啊。呵,我看你是膽子大了,叫人給你的那瓶東西,你是沒喝吧?”

依他說的判斷,那瓶東西估計就是那時手握的鶴頂紅。阿音頓覺對不起阮思,她分明聽話喝藥死了,也保全了家人,可哪裏知道出了借屍還魂這等破事。

沈暮在阿音耳邊道:“俞大人在此,你不用怕!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阿音額冒冷汗:“可是,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啊。”

沈暮瞳孔微縮,韋益見了自是得意非常:“哈哈哈哈,沈公子,無中生有的事,你要阮姑娘怎麽說?你呀你,真該跟你爹學學,莫要年少氣盛,害人害己。”

“她的确不知道。不用逼她。”一襲書生白衣散落沈暮與阿音之間。

作者有話要說:

好冷的天,抱着暖水袋敲鍵盤~┰┰﹏┰┰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