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夫人」
床上那人居然開始寬衣解帶,以躺平的姿勢卸下外袍,随手一甩就丢給阿音。阿音捧着他的藍衣,愣了半晌:“喂,你有沒在聽我說什麽?”
溫寧自顧自地扯了被子蓋上:“有啊,你說你是鬼。”身體又往裏邊一翻,“反正我都娶你進門了,你就是我夫人,難不成你還要我把這事告訴全禹州的人?你是想被作法燒死嗎?”
阿音緩步過去,在他背上戳了戳:“喂,這是我的床。你不是睡書房嗎?”
被窩裏的聲音有點模糊,但依然铿锵有力:“第一,我不叫喂,你以後最好喚我為‘夫君’。第二,這是我家,這是我的床,不是你的。第三,我今天不想睡書房。第四……”溫寧有意探出一雙眼睛,挑起眼角,“我以後天天在這裏睡。”
阿音耷拉着眼:“你我又不是夫妻,你好歹也得尊重一下死人。”
溫寧作驚愕狀,在她手背倏忽一掐,看她痛得叫出聲:“你是死人嗎?還有,你認為要怎樣才算是夫妻?”
“要拜堂、喝交杯,然後洞……洞房。”阿音看着他貌似無辜的表情,不由後退兩步,兩手在胸前一捂,“難道你想要洞房!”
“我們拜過堂,也喝過交杯。洞房嘛,也算是洞過了。”溫寧說得一本正經,還不忘詢問牆角某人的感受,“夫人,你覺得呢?”
“絕對沒洞過!”阿音想到一個重點,“就算拜堂、喝交杯,那個人也不是我,所以我們根本不是夫妻!”
溫寧打着哈欠,又縮進被窩:“這不重要。我認臉的。”
阿音被這話一激,甩手就把那衣衫摔在他身上:“認臉歸認臉,你先給我起來!你睡這裏,那我睡哪裏!”
被窩裏傳出軟綿的聲音:“我不介意你跟我一起睡。如果介意,你就睡地上。”
“這位大哥,我是女人,好麽?”阿音又戳了他兩下,這回是用腳。
“那又怎樣?憑什麽男人就該睡地上?”溫寧說得振振有詞,還把身體一挪,空出半個床位,騰出手來拍着,“來吧,夫人。”
“自己睡吧你!”阿音怒氣沖沖地打開櫃子,拿了兩床厚被鋪在地上。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發洩,等她鑽進被窩,床上的那人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不管怎麽說,能從那鬼地方出來,全賴了溫家的人脈。況且現在無處可去,也只能将計就計當個溫家少夫人。只要這個溫寧不動手動腳,日子還是勉強能過下去的。阿音在想,如果溫家要解決傳宗接代的問題,她這個做夫人的完全不介意丈夫納妾。因為一旦他納了妾,自己就不用睡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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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嗜睡如命的阿音,竟是恍恍惚惚到天明才睡上一小會兒。這一覺,還沒在牢裏睡得舒坦。是因為在牢裏心安理得嗎?非也。阿音一晚上都在擔心連累溫家的事,想到那兩個難纏的人,總覺得目前的狀态稍微靜了些。
睡了不過一個時辰,阿音就被溫寧給踹醒,她捂着腰瞪他:“輕點會死啊。”
溫寧空舉雙手,一臉茫然:“對不住,下床不小心踢到而已。下回你鋪遠點。”
阿音豈會相信他的鬼話,但是踢都踢了,也只能伸腿出去絆他。眼看他踉跄着撲倒在地,她幽幽道:“對不住,腳不小心伸長了些,下回你跨遠點。”
盯住那雙睡眼朦胧的眼睛,發覺她的眼光四處散着,根本理會的意思。溫寧憋着氣,又往她腿上踹了踹:“時候不早了,快起來。”
阿音裹着被子,往窗外瞧瞧:“這麽早,街上的包子攤還沒擺出來呢。”
“家裏有飯,不用去包子攤。現在這個時辰過去,也該差不多。”溫寧俯身下去,揚手掀去她的厚被,“給我起來!”
“你腦子有毛病啊!”阿音冷得直打噴嚏,順手拎了件衣服過來披着。擡眼看他一副認真模樣,似乎與前幾日不同:“要去哪兒?”
“茗繡坊。”溫寧單膝點在她面前,伸手去揉她的臉,“你快給我醒醒。你好歹也是溫家少夫人,連自家繡房都不去看一眼,這算個什麽事?況且你現在從牢裏出來,趁那人還沒個心思,也該給大夥兒報個平安,要不外人還真以為我溫家出事了。”
阿音只覺他揉得不輕不重,比起小昱的硬扯,算是溫柔了。腦袋重重垂下去,又被他雙手捧上來。目光呆滞道:“莫非你家真的出事了?”
溫寧嘆息,臉上卻是笑着:“若不是你,我家會出事?”
對此,阿音只得認輸,雖然是陰差陽錯的事,但他說的對,至少得去露個臉,證明這位少夫人安然無恙。即便不想承擔阮思的事,但也得在溫家衣食無憂地混下去。
“好,我去。”阿音見他仍擋在面前,一時起床氣濃重,“你就不能先去穿衣服麽!”
“我也想穿,但也得你還。”溫寧在她身上指了指。
“哦。”阿音立馬拽下衣衫,像丢垃圾一樣還給他。
禹州。茗繡坊。
當真百聞不如一見。若非溫寧死命拽住阿音,沿途喋喋不休地提點,這位少夫人可得顏面掃地了。見什麽都覺得新鮮,都想上去摸一摸、玩一玩,只怕連漪花樓的臉都要丢盡了。
要不是顧全大局,溫寧豈會讓她抛頭露面?他忍無可忍挽住她,奈何這位夫人算是半個練家子,手勁大得很,好不容易才把她锢在身邊:“夫人,要矜持。”
阿音只當是風在耳邊吹了吹:“原來繡坊長這個樣子啊。我還以為繡坊就是染染布、繡繡花什麽的。你這裏還真跟別處不一樣,而且好大啊……”
溫寧自知無計可施,只能拽着她不放,看她的手又要舞起來,趕緊按住:“矜持!”
其實,若不是溫寧自小見慣了,任誰來了茗繡坊都會如阿音一樣興奮。因為,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
一間繡坊,看似普通的門面,卻是內藏玄機。分工明确的染布場和五列十行的單人繡架,僅僅是冰山一角。茗繡坊還格外設了紋樣房、花印房,裏邊全是技藝高超的畫師與雕刻師傅,以此保證茗繡坊每月十款新品紋樣花色。也因此,茗繡坊于江南首屈一指。
當然,這還不是全部。茗繡坊內的僻靜處,還有一間雅居,專門為技藝絕頂的繡工而設。此繡工曾是江南第一巧手,擅長雙面繡,還與坊主有着人人羨慕的親密關系。此人便是溫寧的母親寧秀。不過她嫁給溫錦堂後便很少繡圖了,現在僅是有好友相求,她才偶爾繡上一幅,或是繡了送到宮裏,給她那位寵妃親戚。
然而,比起往日的忙碌,今日的茗繡坊顯得有些冷清。
溫寧見父親在與管事餘叔說些什麽,便示意阿音靜下來,兩人一道從旁聽着。
細聽之下,溫寧适才得知,自那日沈暮之事後,坊裏的工人就少了近半。他們都是手法精湛的工人,多是因為茗繡坊的高額報酬才舉家遷至禹州。但比報酬更為重要的卻是性命,沒有人想得罪韋益或是沈暮。往日沈暮與溫寧是好友,現在幾乎反目成仇,若是留下,恐怕後患無窮。
阿音有些愧疚,心說那一大早的烏鴉嘴,現在是一語成谶了。
溫寧揚手招來身後跟着的下人,據阿音的幾日觀察,此人是溫寧的跟班,名叫阿誠。
當把他叫到身邊,溫寧卻退到布架後面:“阿誠,去跟老爺說一聲,就說我和少夫人已到繡坊門口。”
看阿誠應了聲過去,半絲遲疑也無,想必是跟了溫寧多年。阿音不解道:“我們不是來了很久麽?為什麽不讓你爹知道?”
溫寧作噓聲狀:“剛才他和餘叔說的那些,定然不願讓我知曉。他向來不喜歡我碰茗繡坊的事,要是讓他知道,肯定比現在更煩。”
在布架後站了片刻,溫寧才牽了阿音過去,音色如常:“爹、餘叔,我帶阿思來看看。”
溫老爺看了阿音一眼,點了點頭:“她是少夫人,是該來看看。記得看完就早些回去。今天不必去書院上課,你也該好好在家多念點書,莫要把今秋的考試給耽擱了。”
溫寧配合父親道:“是的,爹。”随即往周圍看了看,若無其事說着,“爹,今天坊裏的人似乎有些少。聽聞上個月來了不少單子,這個月來得及嗎?”
溫老爺眉頭一皺,聲音立即變得冰冷:“茗繡坊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認真讀書便是。我們茗繡坊還從來不曾有延期交貨的例子。人少了沒事,有我溫錦堂在此,還怕招不到人?”
餘叔面色擔憂,從旁低聲道:“老爺,已經兩天了,一個人也找不到。雖說是有不少婦人的女紅不錯,但她們畢竟繡不了精細的東西……”
“我說過,不許在少爺面前提起生意的事!”溫老爺面容肅然,對溫寧道,“你帶阿思先回去。”
“爹,都是因為孩兒魯莽所為……”
“回去!”
聽溫老爺一聲怒喝,周圍幹活的人紛紛停下手裏的動作。餘叔見氣氛不對,趕緊笑臉對衆人道:“沒事沒事,少爺在家打碎了東西而已,沒事。做事吧。”
阿音完全被溫老爺的氣勢所懾,愣着站在原地。忽然手讓人一握,就給拖出了茗繡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該說些什麽……好吧,咳咳: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泥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