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師姐說」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明”字的左側的“日”字,少了最後一劃。
十年相處,阿音絕無可能認錯師父李尋的字跡。這個魏雲馳究竟是什麽人?
在溫寧上前阻截之前,阿音便奔出家門,反正夜裏無人行走,她便放開膽子,以蹩腳的輕功迅速前行。雖說途中摔了那麽兩三次,但比起尋常走路,自然是快上不少。
趕到魏府之時,門前的燈火只燃了一盞,可門前卻多出兩個侍者。
手裏還捧着那幅月映圖,阿音低頭看了看那兩行詩,理清被風吹亂的衣裙,緩步走上前去。她柔聲問道:“我是溫家少夫人,不知魏公子可在府中?”
門前侍者面面相觑,只有一人開口:“公子不在府中,少夫人還是改日前來為妥。”
“不在府中?”心底的疑惑無法解開,阿音哪有心思聽他們的勸告。她往門縫裏望去,府裏的确見不得半點燈火。她又問:“魏公子何時歸來,我可在此等候。”
“公子出城了。”侍者的冷傲看起來不像是尋常下人,若說是輕蔑,倒也算不上。
阿音把畫握緊,心想這也太過巧合,讓溫寧把畫送回來,人卻走了,連致謝的機會也不給一分一毫。見侍者面若冰霜,她只想再多問一句:“可否告知魏公子何時回禹州?”
侍者不再看她,而是涼涼道出一句:“少夫人請回。”
魏雲馳為人古怪,就連府裏的下人也難以捉摸。阿音心知今日是無法證實,只能暫時回去。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要證實,看來要另謀他法。
剛從魏府門前離去,某人就拖着一只腳,一瘸一拐地走來。見阿音神色落寞,心裏自然明白原因:“剛才你走得那麽急,我都沒來得及說。魏雲馳他這幾天……”
“我知道了。”阿音朝他腳踝瞄一眼,“你跑出來做什麽?要是腳傷嚴重了,明日可沒法去書院上課,別妄想我會扶你去。”
“在家歇兩天也挺好,這些天整理書閣也挺累的。”溫寧發覺她握在畫軸上的手,似乎局促不安,“喂,這畫有問題?”
生怕他察覺什麽,阿音即刻否認:“哪有問題?我只是想問魏公子為何在畫上添兩行詩。”
溫寧用腳趾都能想到個中原因絕不是這樣,但也無從問起。他随口說道:“也許是魏雲馳覺得那兩句很有意境。我說,你能不能先扶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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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嫌棄地看他:“你自己拖回去,難道不行麽?”
兩人僵持片刻,阿音終是心軟扶了他。溫寧外表上是沾沾自喜的模樣,可他見到阿音轉身之時,回頭望了一眼魏府。
對于阿音的性格,溫寧已了解得七七八八,故而如他所料,事情并未結束。
在床上假裝熟睡的阿音,時刻監視溫寧的深眠程度,接連叫了他兩聲未得回應,便以此認定他睡了。随後披上夜行衣,再度闖入夜色。
再次溜到魏府,阿音自是有備而來。好在此魏府乃彼溫府,阿音往日閑逛時把地形摸得透徹。所以找處矮牆翻進去,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她此行的目的是潛入魏雲馳的書房。他是個生意人,而且還被程夫子請去當書畫先生,那他平日裏寫寫畫畫肯定少不了。只要去他書房看一看,定能得出結論。
輕車熟路地繞開來回走動的下人,阿音不禁坦言,這真是自己有生以來最為順利的一次潛行。方才爬屋頂、或是跳牆,居然一次也沒摔過。
貼在牆上,去聽書房裏的動靜,後來想想,似乎沒有必要。主人不在,還有下人敢進書房麽?阿音想到這裏,直接繞到正門,準備推門進去。
一股焚燒的氣息鑽入鼻尖,阿音眼睛一眨,竟然看見屋裏有火光!心說這魏府的下人也太不敬業了,主子房裏出事了也沒人管?
阿音踹門進去,看見的不是尋常慘烈的火場,而是一個與她穿着相似的黑衣人。
他正蹲在地上,往一只銅盆裏扔紙。在盆裏迅速成灰的東西,是一張張書滿墨色的白紙。定睛一看,那全是魏雲馳的真跡。
那黑衣人見阿音進來,好像一點也不意外,繼續撕着冊子、燒着紙。突然說道:“你傻站着幹什麽?新來的啊?我都跟師父說了一個人能行,幹嘛還讓別人來。我說你啊,剛才進門的時候就不能輕點?”
聽他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阿音心裏沒有半點厭煩的意思,她只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慢慢走到火盆邊上,仔細打量他折疊的身形,随即确認。“小昱?”
黑衣少年手勢一頓,警覺道:“你是誰!為何知道我的名字?”
阿音連連擺手:“你我不是同伴嗎?知道你的名字,很奇怪?”這話剛說出口,阿音便想抽自己嘴巴。拂月閣有死令,任務全程不得喚同伴之名,只能以手勢代替。
黑衣小昱立馬踢翻火盆,扯嗓子喊道:“快來人啊!走水啦!房子要塌啦!”
“喂!你別亂叫啊喂!”阿音撲上去企圖摁住他,誰知道這小子的武功又精進不少,比她這個荒廢數月的廢柴強悍多了。瞬間被他甩開。
“道不同不相為謀!”小昱忽然冒出一句,又一掌激起幾張未燒完的紙,翻手打向垂帳。
“謀你個頭啊!我有話問你啊喂!”勢弱的阿音只能叫着,然後眼睜睜看他翻出窗子。
他翻了,她自然也要跟着翻,跟丢了可不好。
即使今天證實不了魏雲馳的字跡,至少也得揪住這個師弟!
阿音的身手敏捷度頓時提升數倍,一路緊追小昱,居然沒跟丢!
小昱見她窮追不舍,不得不說:“哪來的瘋婆子!我可不認識你!”
因數月疏于體力練習,阿音漸漸感覺力不從心。萬般無奈之下,她吼道:“我是你師姐!”
這一招,果真奏效。小昱逐漸放慢腳步,随後停下。
他轉過身,青稚的眸子完全沒将上氣不接下氣的某人放在眼裏。他輕哼一聲:“我師姐雖然是個渣,但也不至于像你這麽廢。”
阿音聽着貶義的詞句,順了氣道:“你明知是師姐是渣,還想着她不廢?”忽然覺得自我貶低不太好,又道,“我是阿音啊,你師姐!雖然樣子不太像,但是……我就是你師姐。”
容貌改變是不争的事實,對于這種事,阿音也只有詞窮的份。
小昱細細将她打量着:“不錯嘛,連我師姐的名字都知道。不過,你裝也得裝得像點,沒聽說我師姐已經死了!都死了小半年了,你還來裝活人!”
阿音急道:“其實是發生了一件事,那天你們在城外燒屍體,我也看見了……”
“摘面罩給我瞧瞧。”小昱看她猶豫,直接上前往她面罩上一扯,端看道,“你連易容都不會,也敢出來混?我可告訴你,我我師姐比你漂亮多了!”
“謝謝。”這臭小子從來沒誇過她,現在“她”死了,倒是誇起來了。阿音正竊喜着,忽覺情況不對,“你這小屁孩,怎麽說話的這是!”
“冒充我師姐,還說我是小屁孩?”小昱怒目道,“只有我師姐能這麽叫我,你算是什麽東西!罷了,看在你沒壞我大事的份上,今天就放了你。”
阿音見他又要走,立即出手揪住他後腦勺的一根頭發:“我就是你師姐!小昱,我看你是太久沒被揪小辮給忘了吧!快說,師父在哪裏,我要見他!”
小昱哪裏容得陌生人揪他頭發,他掀腿往後一踹:“瘋婆子!後會無期!”
為了閃避,阿音竟是沒能打過這個師弟,還看着他越跑越遠,看來是追不上了。
阿音本想回魏府碰碰運氣,可見火光朝天,人來人往,只得暫且打消這個念頭。
一無所獲地回到家,阿音顯得垂頭喪氣,一時忘了地上有人躺着,直接一腳踩過去。耳聞一聲慘叫,方才發覺動靜大了些。心想他也不是第一次見着這副行頭,也沒什麽好隐瞞,就愣着回頭丢一句:“對不起。”
溫寧扶着傷上加傷的小腿坐起,見她一身夜行衣,心說她又去幹了什麽危險事。不過看她的樣子,似乎沒受傷。
“你又去幹什麽,還穿夜行衣……就不怕我問你?”溫寧撫着從被窩裏鑽出來的小腦袋。
“切,你現在不是問了?”阿音嘆息着,聽聞嗷嗷聲,驚得朝他懷裏看去。看他泰然自若,頗為詫異:“你今晚就抱着它睡的?它……沒咬你?”
“你很希望我被它咬麽?”溫寧得意地撫摸懷裏毛絨絨的圓滾東西,“就像你說的,它很乖。我跟它說,你今晚要出去辦大事,要它乖點。果真,很乖。”
阿音探手出去,板栗很快掙脫溫寧,跳回她身上:“你這是在告訴我,你在裝睡。早知道你裝睡,我就能早些出去,也就不必遇上……”
溫寧見她欲言又止,故意盯着她:“遇上什麽?”
阿音友好一笑,順道一腳把他掀翻:“溫少爺,受傷了就好好睡。多問的話,會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三次元咳咳】在此送給夫人一首歌: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啊……(此處省略N句)說堵咱就堵啊,前門後門全都堵啊!嘿嘿,嘿吼吼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