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張千元大鈔,三張百元鈔,加上十幾個五元、十元銅板。

——這就是鄧語凡目前手邊的全部財産。

「……真是糟糕,喵喵們的幹幹快吃完了;米也是只剩下兩天的量。存量最多的是狗食……不知道人類吃狗食的話,會不會有什麽問題?聽說狗食還不錯吃的樣子。」

鼓着腮幫子,愁眉苦臉地看着家計簿裏,虧欠的房租所造成的大赤字,語凡知道自己不是有了危機,而是身在危機之中了。

「喵嗚……」

或許是動物們特有的本能,似乎感應到語凡的憂郁情緒,幾只喵喵們聚集到了他的身邊,或在他腳邊蹭來摩去,或攀着他的肩膀,爬到了他的頭頂。

「沒關系的,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撐到下次發薪水的日子就行了。」

語凡想着自己可以少吃個一餐順便減肥。捷運也不要坐了,每天就搭公車加走路,起碼可以少掉一半的通勤費。餐餐吃米飯,加醬油拌飯,就不必買菜了。真的餓到受不了,還可以和汪汪們分點狗糧吃。

嗯……這樣看起來,情況并沒有他想像的糟糕嘛!

「哈,我都忘了。只要我去上班,坐臺的時候,就有免費招待給客人享用的水果和蛋糕可以吃了呀!」

以前在餐廳工作的時候,打包剩菜就是非常重要的、節省開銷的來源之一,自己居然給忘記了!即使男公關店裏,沒有供應什麽填飽肚子的餐點,但是一些小西點、小面包、零嘴、鹵味等等的下酒菜是不會少的。只要跟廚房幫忙的阿姨講一聲,她應該會讓自己包些剩餘的小菜回家才是。

「太好了!果然天無絕人之路!」

語凡放下心中的一顆大石頭,抱起在自己肩膀上玩耍的小喵喵,高興地與它玩鼻頭親親。

「摩卡卡,你放心,把拔就算自己餓肚子,也絕對不會餓到你們的。」

關于借錢給瑷菱小姐的事,事後語凡做了點反省。雖然做好事是對的,不過自己沒有仔細地算一算,究竟一口氣借出那麽一大筆錢,是不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他起碼該先替家中這些嗷嗷待哺的寶貝們購買兩、三個月份的存糧,再把錢借出去才對。

語凡并不後悔借出那筆錢,只要能讓每一分錢都花得有意義,由誰花掉它并不是那麽重要。

Advertisement

「……希望那一百萬,瑷菱小姐有好好地利用,順利地解決她的錢錢危機。」

很可能現在瑷菱小姐就是在處理那些問題,才會沒有到店裏來找他,也沒有跟他聯絡。語凡并不擔心,他想,等她的問題解決,她就會來找他了。

「太棒了!」

語凡撕下了一頁日歷之後,看到上面以紅筆寫着大大的「發薪日」,淚水幾乎要噴了出來。嗚嗚,力行節約大作戰,每分錢都花得戰戰兢兢,吃便當連鹵蛋都不敢加的日子,縮衣節食的苦哈哈日子,總算就要結束了!

今天,就是今天,他終于可以領薪水了!

「乳牛、摩卡、三花兒,還有來福、來利,嘿嘿,今天晚上把拔就有薪水可以幫你們買罐頭和零嘴了。對了,順便買個新的貓抓板和新的咬咬繩給你們!」

語凡一個個抱起寶貝們,開心地親着它們的毛毛臉頰。雖然中間挨了幾記貓拳,可是汪汪們熱情地幫他舔去了痛痛,語凡還是一樣非常高興,飄飄然得像是快飛上天了。

他甚至一改過去總是在快要遲到的時間才出門的惡習,今天特地提早了一個小時去上班。

結果因為太早到,手握鑰匙的萬叔人還沒來,供工作人員進出的後門都還沒開呢!連萬叔要到五點半才會來開門的事都忘記了,可見得他有多興奮。

「先到便利商店去繞一繞,打發點時間吧!」

語凡走向前面街角處的超商。這兒鄰近許多酒店、酒館,因此經常有許多穿着時髦,有着風俗味道的俊男美女在此出入。

他走向了雜志區,随手翻閱着沒有封起的漫畫雜志,可是漫畫裏面畫些什麽,他根本沒在看,眼睛不停地往旁邊的面包架上溜去。

明知再過幾個鐘頭,自己就可以領到熱燙燙的薪水,去吃一頓大餐了,可是肚子裏的饑餓蟲似乎不想再等下去,正拼命蠢動着。

瞧,那紅豆面包似乎在召喚着自己。那甜美、爽口的紅豆餡香味,以及松軟的面包,撕開來,咬下一口……

咕嚕!語凡吞下一口口水,摸了摸口袋中剩餘的錢——一枚五十元的銅板。要買這個面包是綽綽有餘,但是買完之後,自己的全部財産就只剩下三十元,勉強可以坐車回家而已。

怎麽辦呢?語凡陷入苦惱中。

「捏、捏,這個臉書網頁你看過沒有?」

「哈,你也看到了啊!」

「你相不相信上面寫的事情呀?我是覺得這故事有點假,哪有可能呀!」

「嘻嘻,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個牛郎真是世界上最瞎的牛郎了,超瞎!哈哈哈哈!」

「真的好扯,居然借一百萬給上門來找樂子的女公關耶!那個女公關不是卯死了嗎?有吃還有得拿,連付出去的坐臺費都回本了!」

在「買」與「不買」間,語凡心中的天使與惡魔展開了角力,他專心到連身後那兩名站在櫃臺前等着咖啡的辣妹們吱吱喳喳、吵吵鬧鬧的聲音,都沒聽見。

「小姐,你們的咖啡好了。」

她們取了咖啡,邊往外走,還邊笑着說:「那女的還在臉書上講,等她錢花完了,要再回去騙那個牛郎,叫他再借錢給她。」

「哎喲,好壞喔,那個女的。」講完,馬上又補上一句。「不過誰叫那個牛郎那麽笨,居然相信酒店小姐的話,活該被騙!」

說着說着,走出了門外。

「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

語凡放下了雜志,他決定了——拿起架上的紅豆面包,走向櫃臺去結帳。

今天是難得的連續假期的前一天晚上,外面街道上洋溢着假期的歡樂氣氛。連許多工作繁忙的女強人、OL們,也在這種尋歡解放的氣氛下,來公關店內找樂子。「蘇丹」今晚是高朋滿座,沒有一個牛郎坐在冷板凳上,大家都是好幾個臺子輪流跑,相互支援。

其中,阿萬特別注意到了語凡。

普通時候笑容可掬,已經是個人見人愛的孩子了,今天他的笑容更加燦爛,簡直是裝了勁量電池的超級兔子。不必開口,那些熟女大姐、精明OL就已經被他迷得七葷八素,争相霸占着他不放了。

「語凡,今天有什麽好事臨門嗎?看你好像很嗨。」

「呵呵,這是秘密。對了,萬叔,今天是發薪日,我沒記錯吧?」雙手交握在胸口,雙眼閃亮亮地望着他。

阿萬點點頭。「薪水已經彙入你們的帳戶了,一會兒下班你就會看到明細。」

「那,這麽說……等一下我去ATM就可以領到錢錢了?!」

見他欣喜若狂的樣子,阿萬反而有點擔心。

「你這麽缺錢花啊?我們店裏薪水不低,這兩個月你應該也賺不少了,這樣還不夠花,你會不會花得太兇了?你可別染上什麽壞習慣,我們店裏是嚴禁人家碰毒品的。」

語凡吐了吐舌頭。「沒有、沒有,我不會做那種事。是我上個月臨時支出了一大筆錢,一時間手頭有點緊。今天領薪水之後,一切就沒問題了。」

阿萬相信他不會說謊。

「好吧,以後錢的問題,先找我商量,千萬不要跑去借來路不明的錢,知道嗎?」

牛郎等于是店內的資産,與其讓他們去欠外頭地下錢莊的錢,寧可讓他們欠自己的錢,這是阿萬經營「蘇丹」多年來的重要心得。

「是。」

「你去忙你的吧!」

語凡燦笑着鞠個躬,轉身離去。

這孩子的确很乖、很聽話,加入他能再機靈一點,要成為NO.1絕對不是問題。阿萬思忖着,自己該想個企劃,替這孩子炒熱知名度,可以讓這孩子更上一層樓。

阿萬回到辦公室內,就聽到休息區中傳來的談話聲——

「哈哈哈哈,卧草!那個男的笨死了!這種人是我們的同行,真叫人不敢相信!」

「就是說呀,簡直丢光了我們牛郎的臉!」

「現在整條林森北路的酒店小姐都在問,想知道是哪間店的牛郎這麽瞎?」「蘇丹」現任NO.1的武太,臭着一張臉說:「凎!讓我知道是哪間店的,我就沖去教訓那家夥,要他別再幹什麽牛郎了,他是我們牛郎之恥!」

一夥人不知道在讨論什麽,阿萬好奇地問道:「怎麽了?什麽恥不恥的?你們在講什麽?」

武太将自己的愛瘋機遞給他,手機熒幕上面顯示的是某個臉書網頁,标題就是「全臺最瞎的牛郎在六條通。」

「這個酒店女公關,很得意地在上面po文說,她去六條通的某『大』牛郎店,找牛郎飲酒作樂,事後還從牛郎手中騙了一百萬,有吃又有得賺的經過。」

武太憤憤地說:「這個爛貨還得意地說自己演技有多好,那牛郎有多笨,這筆錢騙得有多輕松,看得人歸巴度火!有種她就給我放照片上來,我一定會讓她沒辦法在六條通內混下去!」

阿萬聽了也吓一跳。怎麽會有人如此惡劣?還把自己的行為公諸于世,放在網路上任人浏覽?

「會不會是她瞎掰的?」

其他人聳聳肩說:「裏面描述的公關店狀況很寫實,她應該是公關店的常客不會錯。至于被她騙的牛郎是不是真有其人,誰曉得?她只寫說對方是個有雙大眼睛,像外國洋娃娃一樣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标準的無腦美青年。」

「欸,我們這裏不就有一個?」

這時,不知誰說了這句話。

「有一個什麽?」武太不懂。

「無腦、美青年。」嘻嘻笑着。「不就和『鄧咩咩』一樣嘛?」

話者無心,聽者有意。休息室內頓時鴉雀無聲。

「咦?我、我是開玩笑的啦,我不是在說這個超瞎牛郎就是他,我不知道喔!」發現大家的表情認真了起來,說話的人反而急了。

「老板,你要不要問一問鄧語凡,看這件事他知不知道?」武太繃着臉說:「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如果真的是他犯下這種連倒水小弟都不會犯的錯,我可是不想和這種人在同一個地方上班,太丢臉了,屆時『蘇丹』會成為所有牛郎店的笑柄!」

阿萬臉色一沉,颔首道:「事情還沒确認,這些都不必講,等我問個清楚再說。」

可是當他派人到外場去,想請語凡過來講話時,外場的領班卻告訴他,他慢了一步,語凡已經準時下班,走掉了。

語凡下了班一回到家,立刻拿着提款卡沖到家裏附近的便利商店,到提款機去領錢錢。

——哔、哔哔哔地輸入密碼,按下提款金額,确認。

可是機器卻無情地跳出「提款金額錯誤」、「無法提領」的錯誤代碼。

「不會吧?你不要欺負我這個電腦白癡呀!」

語凡焦急地再輸入一次,确認自己密碼沒輸錯,結果還是一樣——機器就是不吐出鈔票來給他。他只好向店長求救,問他們這臺ATM是不是壞掉了?那名店長好心地幫他查看,究竟是哪裏有問題。

「這個代號是指你的餘額不足。你可能先查一下餘額,再提領會比較好。」店長将單子還給他,說。

金額不足?不可能啊!萬叔不是說薪水已經彙進來了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般,語凡走出便利商店,撥電話給萬叔。

『鄧語凡。』萬叔一接起電話,馬上就說:『你已經到家了嗎?』

「嗯,萬叔。那個……不好意思……薪水好像還沒有進——」

可是對方以更為焦急的口吻說:『我這邊的事比較緊急。我先問你,你有沒有借錢給店裏的客人?』

「咦?萬叔你怎麽知道的?」語凡驀地想到,該不會是……「瑷菱小姐跟你說的嗎?她要拿錢還給我嗎?」

『……欸,真的是你。』彼端卻是大大的嘆息聲。

「萬叔,關于……薪水……」語凡這頭都快急死了。

『鄧語凡,不好意思,你明天開始可以不必到「蘇丹」來上班了。』

沒想到從萬叔口中,聽見的卻是更為晴天霹靂的消息。語凡整個腦子一片空白,捉着電話,呆呆地站在人行道中央。

『我知道我們的契約才剛簽下去,既然是我要求終止契約的,當初我預付的置裝費等等的五十萬,我不會跟你要回來,就當成是補償你的損失吧。有時間你再到店內來收拾、收拾東西,就降子了。』

電話彼端只剩「嗡」的聲響,語凡愣愣地孤立在人潮之中,久久無法從這打擊中,找回重新站起來的力氣。

身無分文,原來是這麽可怕的一件事。

語凡回到家,一進玄關就渾身癱軟地倒卧在地板上,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思考着往後該怎麽辦?

當然第一步,他得弄清楚這個月的薪水跑哪裏去了?尤其現在面臨失業的打擊,薪水問題成了「攸關生死」的重要關鍵。

幸好,銀行的金錢進出都有存摺可作依據,應該、不至于,放在裏面的薪水會無端端的消失。或許只是入帳時間的早晚,他才會領不到錢,說不定明天一早問題就迎刃而解了,用不着過度擔心。

至于第二步……他還是想再去找萬叔,把事情問個清楚。為什麽自己非得走路不可?自己做錯了什麽?如果他做錯了什麽,難道不能有個改錯重新來過的機會嗎?

最後一步,萬一真的不能回「蘇丹」去工作,自己得馬上找份新差事才行,否則家裏的喵喵、汪汪們,很快會面臨斷糧危機。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子?

語凡以雙手遮住臉。

——我錯了嗎?那時候不要把錢借出去,就好了嗎?媽咪說的,人們要互相幫助,是不對的嗎?

淚水無聲地從指縫中滑落。

「嗷嗚、嗷嗚……」

來福緊張地在他身邊繞來繞去。

「喵嗚……」

摩卡跳上了他的胸口,用它刺刺癢癢的小舌頭,舔着他覆蓋在臉上的雙手。

「……對不起,我真是個笨主人,恐怕要害你們和我一起吃苦了。」

語凡真是無顏面對這一張張信賴着他、依賴着他,要是他有一點風吹草動,也會陪他一塊兒擔憂害怕的可愛喵臉、汪臉。

今天的沮喪,不能留到明天。為了保護可愛的家族們,語凡知道明天開始自己必須加倍的努力!

成可非遠遠地,就看到了鄰居行動詭異地在「新鮮園」外面徘徊。

一會兒緊緊挨着落地窗,仿佛在研究窗內的商品;一會兒又掉頭,開始在門口附近踱方步。時而仰天,時而看地,口中還像是在喃喃自語着什麽。

不知情的人,早把他當成神經病看待了。

成可非被他的謎樣行為挑起了興趣,索性站在行道樹後面,觀察着他究竟在打什麽主意?有什麽企圖?

鄰居磨蹭了約莫十多分鐘之後,蒼白憔悴的臉龐驀地露出「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神情。成可非心想,他「終于要采取行動了?」嗎?鄰居已經雙手拉住了「新鮮園」得門把,預備進入店內——剛剛好,這時候店裏面有客人走了出來。

鄰居像遭受電擊般,整張臉脹紅,又迅速地放開門把,急忙往另一頭跑走。

成可非看到這兒,已經覺得他的言行不是「詭異」或「可疑」,應該是「非比尋常」了,因而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通常他是不管「人」的閑事,只管「動物」的閑事,但是今天……他決定破例一下。

循着鄰居逃跑的方向,成可非邁開腳步,追上前去。

為什麽要跑?語凡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在「新鮮園」的門口前徘徊了好久,想鼓起勇氣,進去問問看「我沒有錢可以買,可不可以在這邊幫你們工作,換一些食物回去?」,又怕這麽做會給熟識的店員帶來困擾。

問題是,家中四大貓、三小貓、兩中犬,這九張嗷嗷待哺的嘴巴,每天張口就得喂飯吃。眼看存糧再過一、兩天就要見底了,自己怎麽能因為一點點「矜持」、「羞恥」,就讓自己的家族跟着吃苦受罪呢?

再說,始作俑者是自己。

如果他能不那樣輕率地作決定……如果他再多仔細考慮一點……欸,只有他自己一人吃苦委屈也就算了,寵物們都跟他一塊兒吃苦,他會比自己餓着肚子還難過。

眼前飄過喵喵們望着空蕩的貓碗、狗兒們無精打采地趴在食盆前餓着肚子的幻想畫面……語凡顫抖了下,無法想像它變為事實,也終于下定決心,走向這間經常光顧的寵物店大門。

可是他走到店門的那一刻,門內剛好有客人走出來,他們瞥視了語凡一眼。無心的一眼。很普通的一眼。

但剎那間,語凡有種自己不該來這兒的強烈感覺,等他回過神,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時,他的人已經離開店門前有好一段距離了。

這種一定就是人家口中說的「疑心生暗鬼」吧?因為自己的恐懼不安與害怕,連接觸他人的目光,都成了一種難以負荷的挑戰。

跑着、跑着,餓了兩天的空腹感再度侵襲——四肢發軟,兩眼發黑,天旋地轉。

「喂,你等一下!」

突然,一只大手從後方扣住了他的肩膀,語凡在失去意識之前,看到了一張有點熟、又不太熟的臉。

「喂、喂,鄰居!你還好嗎?振作一點!」邊喊邊拍打着語凡的臉頰。

鷹揚的眉頭皺起的樣子,勾起了什麽……然後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人事不知地暈過去了……

成可非搭着救護車,來到附近最大型的地區教學醫院。

第一次搭乘救護車被送急診,不是因為自己受傷,而是鄰居昏倒在他的手上。兩手抱着他,可非沒有辦法撥打電話求救,幸虧有路人幫了他一把。

只是打一一九容易,可沒有人會好心到代替可非送這位鄰居到醫院去。可非只好又陪着他,坐上救護車。

于是,現在他坐在急診室裏,完全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好心地」一直坐在這兒等着醫生替鄰居檢查全身,看看他身體有何毛病,導致在大馬路上昏倒。

「呃,鄧語凡的家屬在嗎?」

唰地,診療室的隔離布簾被扯開。穿着住院醫生藍袍的年輕女醫師,拿着病歷表朗聲詢問着。

「我是他的鄰居。」

女醫師立刻親切地笑笑,朝他走過來。「好消息,你的鄰居除了缺水和血糖值過低的毛病之外,大致上沒什麽問題。所以他只要停止減肥,恢複正常飲食,就能起床活蹦亂跳了。」

「……你的意思是,他昏倒是因為……」

「沒吃東西,當然會餓到昏倒了。」女醫師聳聳肩膀。「現在很多年輕人減肥的手段都太激烈了。我現在替他輸入了營養補充劑,他應該很快就會醒來了。等點滴打完,你們就可以回家了。」

減肥?可非走進了診療簾,看着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合着眼睡覺的鄰居。

不是他要質疑這位女醫生的判斷,可是看看這家夥,全身上下都已經瘦得有如皮包骨了,哪裏還有脂肪可減?

而且……

可非伸手拉下床單,揪起他纖細的下颚,左看右瞧。

喏,脖子一帶到鎖骨都是這麽光滑緊繃的皮膚,根本沒有一點減肥紋路,證明他沒有過急遽的體重變化。除非他是個重症的厭食症患者,否則不會用絕食這麽激烈的手段來減肥。

可非接着探手摸了摸他的大腿,确認上面有着強勁的筋肉——厭食症的人往往也欠缺蛋白質,他們連足以長肉的營養都沒有。

「……你……在幹什麽?」

氣若游絲地,被可非的毛手毛腳給吵醒的鄰居,張着一雙猶如驚慌失措的小兔子般的渾圓黑瞳,顫抖地問。

「你為什麽不吃飯?」

可非放下他的腿,一手壓在他的枕頭邊,一手握着病床的欄杆,好讓「驚恐的小白兔」無處可逃。

「什……麽?」

「你沒吃飯,而且是好幾天,所以才會餓到昏倒在路上。是我把你送進這醫院來的,所以你最好是回答我,為什麽你不吃飯?」

他的黑瞳四處游移,看着牆壁、看着床單,就是不看可非。

可非見狀,不耐煩地說:「好吧,你不吃飯想試試自己能撐多久,那是你家的事,我懶得多管。既然你醒了,就沒有我的事了,再見。」

可非走沒兩步,發現自己卡住了,原來是「小兔子」在後面動手扯住他的T恤,不讓他離開。

「我……你不能把我丢在這裏……」紅紅的眼眶,仿佛随時會崩潰大哭。

可非搔了搔腦袋。「你怕寂寞?我手機借你,你可以打電話叫你朋友過來陪你啊!」

再搖搖頭。鄰居咬着唇,嗫嚅地說:「……錢……」

「蛤?」

他頭壓得更低,整張小臉幾乎都要向前埋進被單裏了。

「我……沒錢……你不能留我在這裏……我付不出急診的錢。」

可非擡了擡眉毛。

錢,的确經常是人們一切問題之所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