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成可非拿起面紙擦拭着自己的手,望着鄧語凡。
「我有心想『玩弄』你的話,随時都可以。寵物或不是寵物,那不重要。」向着虛脫地坐在地上,呈半恍神狀态的他,說。
語凡的身子微微一顫。
「難道你養家中的喵喵或汪汪,是因為自己會對它們想入非非嗎?」
怎麽可能!語凡雙耳發燙。
「人和動物怎麽能相提并論!」啞聲抗議。
「人也是動物。」成可非掀起嘴角。「只是我們人類總以為自己高出其他動物一階,自傲為萬物之靈罷了。我一直很好奇,如果把最笨的人類和最聰明的動物放在一起,不知道誰贏誰輸就是了。」
「我這麽笨,真抱歉。」噘嘴。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從來沒看過哪種動物,能夠聰明到懂得利用自己的缺點來逃避責任。像你這樣一直說自己笨,莫非是希望我看在『笨』的分上,原諒你方才的舉動嗎?」
語凡張口結舌。「我……」
他發誓自己沒有這種「意圖」,但是……也許潛意識中,他是。
忽然覺得自己真如他說的,又卑鄙、又膽小,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居然以為男人對他有企圖?根本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男人怎麽可能會欠缺「玩」的對象呢?長相、頭腦、高大的身材,甚至是財力……男人擁有一切,想招蜂引蝶,還不容易?
語凡不斷地告訴自己,那些深奧、複雜的事,自己也想不透,何必去思考呢!其實,那只是在原諒自己的懶惰,用愚笨當借口罷了。
糟糕,越想是越沮喪了。
如果只是笨,還可以原諒。想不到自己竟然這麽狡猾卑鄙,面目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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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像你一樣聰明啊?再回學校去念書嗎?」幾乎是承認自己的全面敗北,語凡嘆道。
成可非笑而不答。
「你根本不需要『寵物』,你只是想做善事而已。」語凡想通了。
「我的确不需要寵物——可是我想要寵物。」
成可非看着客廳中的金剛鹦鹉們,口氣也一瞬間變得柔和許多。
「只要有它們在家裏,和你一起共享這個空間,一起呼吸、一起成長,就讓這個家中多了點溫暖,多個可以說話的對象,就算沒有人回答也沒關系,家的氣氛會截然不同。
這段話打動了語凡。
他想起了自己當初從街上把來福撿回家裏的那一天,正好是開始過「一個人」的生活屆滿一個月的那一天。
最初一個人的生活,充滿了新鮮與自由自在,可是當新鮮感退去後,逐漸适應的生活節奏只剩孤單。每當回到家裏,連一份「迎接」你的「溫暖」對象都沒有,感覺到的只有失落,以及關上電視之後,四周只有無止盡的寂靜空間……那種感觸,沒有經歷過的人,很難體會。
可是語凡在遇到來福之前,并沒有積極地想要養只「寵物」,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扛得了這種負起責任、照顧它們一輩子的重大承諾。
但,那一天在路邊的小吃攤,他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桌子,看着旁邊一桌桌或家人、或朋友、或情侶的人,熱熱鬧鬧地吃着面,只有自己這桌最是安靜寂寥,仿佛只剩下自己時,「來福」——那時候還是只流浪小犬的它,咿嗚地靠了過來。
「噓、噓!不能進來,快出去!」
店主人很快地拿起了掃把,驅趕它。
語凡卻從來福那雙尋找着栖身之所的渾圓大眼、顫抖的身軀,好像看到了與世界格格不入的自己。
一個沖動下,面也不吃了,丢下錢,抱起了來福就往獸醫院裏跑。
他到現在依然認為,自己不是「救」了來福或乳牛、或摩卡。他真正救了的,是逐漸離群索居、逐漸與世界隔離的「自己」。
留下它們在身邊,是因為它們需要一個避風避雨的可靠港灣,而自己剛好有個不怕風、不畏雨,溫暖又舒适的地方,可以和它們共同分享。大家生活在一起之後,它們不僅讓自己不再孤單,還提供了無數的歡笑。自己則戮力保護它們的生活,希望它們永遠不必再在街頭彷徨,不必再挨餓受凍。
他們相互依偎,也相互取暖,它們是語凡的一家子。
寵物們,現在在他的生命之中,是非常重要的一環。他需要它們,一如它們需要他。
他和眼前這擁有一切,不需要寵物,只是想要寵物的完美天才,不一樣。
語凡将T恤往下拉,遮住自己的腿間。逐漸幹涸的體液,冰涼涼地貼在皮膚上,好不自在。在這種狀态下,自己實在沒辦法讨論重要的問題。
「廁所,我借一下可以嗎?」
「左手邊轉進去的第一間就是了。」
「謝謝。」
忙不疊地,以尴尬的彎腰姿态,溜進廁所內。
可非不客氣地望着那只擋前、不擋後的「小兔子」,驚慌而逃的雪白雙臀。
——嗯,挺不賴的翹臀嘛!
不過,這句「心得」,要是給鄧語凡聽見了,他又要吓得花容失色了。可非幾乎可以看到他結結巴巴,清澈的大眼珠裏浮現一層水氣的模樣。
以前可非對男人掉眼淚的刻板印象,就是「娘」。
因為動不動就哭哭啼啼,一副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有多難過,或是多脆弱、以及多容易感動的人,是只有不怕因此而被淘汰的最強生物——「唯女子與小人」,才能辦得到。
像可非自己就秉持着「男子漢大丈夫,大悲不言痛」的老傳統。即便是要哭、想哭,也得忍住,不輕彈。
再不,你也要躲起來,躲到一個确定沒人會看到的地方才可以哭。
可是……
鄧語凡一邊哭一邊吃面的那一幕,真的是太經典、太了不起、太震撼了,徹底颠覆了他的觀念。
清秀的臉,哭得涕泗縱橫,面條挂在嘴邊,嗚咽啜泣的模樣,真的是——醜到爆,遜到不行,卻也可愛到叫人凍袂條。
這還是第一次,自己被男人的淚水給打動。
不,在那一刻,可非覺得自己是看到一只狂哭的小白兔坐在餐桌前哭,而不是一個男人——那真叫人永生難忘。
這也是他起念要幫助他的主因。
只是沒想到鄧語凡不識好人心,竟會認為自己要幫他的忙,全是為了想抱他那滿身瘦巴巴的排骨,和染指他的小屁屁!
老實講,在今天之前,可非非常肯定自己對「男色」沒什麽興趣。
過去當兵的期間,曾經有不少人「暗示」或「明示」過,想和他有深入的交往。還有人直接在廁所脫去褲子,當他的面彎腰撿肥皂。
可非對這些不請自來的異樣眼光,只有「煩死了」、「別靠近我」和「我沒興趣」這三種感覺。只要他們別跨越雷池,自己和他們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地好好相處——但是像那個撿肥皂的家夥,一直試圖強行含住別人的LP,最後可非不得不把肥皂塞進他的嘴巴裏,當作是個教訓。
以當年的情況來看,可非不僅自己主動去捧某人的LP,還幫他手淫……這根本是難以接受的事,絕對不可能發生。
但它就是發生了,可非現在掌心還殘留着方才一瞬間射出的熱熱溫度,以及隐隐約約的麝香氣味,這在在都提醒可非,方才所發生的情事。
——令人意外的,我連一點厭惡的感覺都沒有。
不知道這代表什麽?
是不是從過去,自己就有「那種」傾向,但自己不願承認?
還是,自己雖然沒有「那種」傾向,但是如果對象是「鄧語凡」的話,他就「可以」變成男女通吃的人?
可非不是心理學的,更不是什麽性學的專家,他只知道「動物的本能」是騙不了人的,如果方才自己在替他手淫的時候,下半身那勃起的反應,代表了些什麽的話……可非一咋舌,用手指扒一扒亂發。
——我看我還是收回什麽要他當我寵物的提議好了。
萬一哪天有個萬一,咳、咳…,和自己的寵物發生「某種」的關系,絕對是很不妙的一件事吧?
喀答!
可非先聽見廁所門再次開啓的聲響,接着看到鄧語凡頭低低的,雙手垂放在兩側,現身。人就站在餐廳與廁所之間連接的走廊上,頗有倩「男」幽魂的吓人味道。
「我……常常聽不懂別人的笑話。」
怯怯的聲音一開口,可非就知道自己錯失「取消」提議的先機了。
「我也不會向人撒嬌,只會惹人生氣,看我多常惹你生氣,你就知道了。」
原來,你也知道呀!可非在心中揶揄道。
「收我當寵物,還不如收養阿貓阿狗來得貼心可愛。」
可非心想,等他繞完遠路地講完,大概天都黑一邊了。「晚上你可以回自己家裏去睡覺,當個朝九晚五的上班寵物就好了。」
「……沒關系,晚上我可以等到你睡着了,再下班。」鄧語凡主動說。
「那就十二點下班好了。你要是真的想等到我睡着,可能也不必回去了,因為我經常忙到淩晨兩、三點。」
「兩、三點很早啊!我在做牛郎的時候,都是五——」
可非打斷他。「十二點下班,隔天十二點上班,讨論完畢。」
鄧語凡嘀嘀咕咕了一會兒,可非隐約聽見他說了「霸道」、「流氓」之類的字眼,于是下令道:「給我惦惦!」
情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鄧語凡「唔!」地閉上嘴之後,又做了個吐舌的鬼臉以示抗議。
「你等會兒去列張單子給我,把你缺的寵物食糧、用品都開給我,我讓他們把東西送過來。」可非不把他的小小反抗放在眼中,徑自說着。
方才反抗的表情,立刻換為慚愧。
「請你開張收據給我。」語凡神情嚴肅地說:「現在雖然沒辦法,可是我一定會盡早解決錢的事,把這些錢還給你。」
可非點點頭,對自己來說,不還也沒有差別的小錢,它,卻可能是鄧語凡必須堅持的自尊與驕傲,自己沒有理由不收。
「那……明天開始,請多多指教了……」語凡想了一下,紅着臉說:「主人。」
饒了我吧!可非差點爆笑出聲。「成先生、可非、院長、老板,随便你叫我什麽都可以,就是別叫我主人或是非哥。我可沒有變裝或角色扮演的癖好。」
「有人叫你非哥啊?」
「我小學時的第一個綽號就是非哥。」不幸的往事。
鄧語凡一笑。「那我也叫你非哥。」
「你想死嗎?」
「……那不然,叫你菲律賓?」
「你怎麽不叫我馬尼拉算了?」
「非……還有什麽非?貴妃?嗎啡?咖啡……咖啡怎麽樣?」
「把你的笨腦袋從『非』字上面給我移開,不許再想入非非。」
「哈,你自己還不是在玩!」
「我的名字,我自己玩很OK呀!」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看你就直接叫『不問是非』好了。」
「靠北,我就知道你很欠扁!好膽賣造!」
兩人笑笑鬧鬧一直到深夜,對于究竟鄧語凡該叫成可非什麽昵稱,還是沒讨論出個所以然來。
吃過晚飯後,鄧語凡已經枯坐在那臺小筆電前三個鐘頭了。
他的面前,是一封打了一半的伊妹兒,至于收件人嘛……欸,如果不是這次自己真的遇上大麻煩了,他真的不希望寄這樣的信給她。
不行、不行,不能太逞強!
自己這次會惹出這麽大的麻煩,就是太過自信了,即使船到橋頭自然直,可是在那之前要是先滅頂了,豈不是什麽都沒了嗎?
語凡決定在信件當中,得再加上自己的反省文,這樣子才能讓對方感受到,此次他真的深受教訓,也有所成長。他的手指重回鍵盤上,這次和先前拖拖拉拉的狀況不一樣,進度非常順利的,一個字一個字地填滿了空白的空間——
……親愛的……我非常抱歉……要向你求助……事情是降子的……
語凡就這樣子專心地打了半個鐘頭,終于到了可以打上「你的語凡敬筆」的最後一行。
「好了,送出!」
透過網路的最大好處是,信件傳遞的速度,和紙本信件的時代來說,已不可同日而語。一個按鍵送出,哪怕是對方身在地球上的另一端,都可以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收到這封信。
然而,它也有個壞處——網際網路上可沒有虛拟一個郵差去敲你家的大門,假使對方沒登入并開啓信箱的話,信件寄達的速度再快,都是白搭。很遺憾的,語凡知道,「她」就是一個經常忘記要去收信的人。
語凡在熒幕前合起了掌心,拼命祈禱,希望她能早日看到,結束自己現在不得不「仰賴」他人扶養的「寵物」生活。
「……你的神明,是住在電腦裏面啊?」
驀地,身後響起了成可非的磁性嗓音,他取笑道:「那你是應該要燒晶片給他,不能燒金紙。還是,幹脆燒一包乖乖給他?」
「你回來了。」
合上電腦,順便看了下時間,今天他算是早回來的了。
成可非舉起手上的小紙盒。「下午有一位康複出院的患者,它的媽咪送上蛋糕謝謝我們。你去泡個咖啡,我們喝個下午茶。」
「晚上十點也叫下午茶?」而且明明他喝的是咖啡。
「地球上總有一個地方的時間,是剛好要喝下午茶的吧?不要計較那麽多。」擺着手,要他別啰唆,快去準備。
語凡走進一應俱全的簇新歐式廚房,在速熱電壺裏裝入醫療級的過濾水,動手燒開水。
他們相處沒幾天,語凡已經發現看起來一切都很「完美」的成可非,其實是個「急性子」、「很随便」,又愛施行「高壓統治」的沒禮貌先生,不容許人家和他唱反調。
任何一樣缺點,放在普通人身上,都已經是令人難以和他相處融洽的糾紛種子,況且他還集這三種缺點于一身,使得他和別人比起來,等于是加倍、三倍地難纏。
可是,語凡抱怨歸抱怨,到最後會發現,照成可非的命令去做,通常可以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讓人又氣,又不得不服輸。
他不打算告訴成可非,自己私心覺得他很強。因為天底下,最清楚他成可非做事能力厲不厲害的人,就是他自己了啊!犯不着再喂食那個自大魔人更多傲慢的養分了。況且,語凡也懷疑,成可非早就發現了,自己嘴上沒說,心裏對他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言聽計從。
泡好了咖啡,回到客廳。他看見成可非坐在沙發裏面,正看着國際臺的電視新聞。
語凡猜都不必猜,反正他知道那全是些世界各地發生的打打殺殺、抗議抗争,甚至是大大小小的災難新聞畫面。聽說,自從阿姆斯壯登上月球之後,地球上面已經沒有什麽值得振奮或高興的消息了。
他興趣缺缺地把咖啡擱在成可非的面前,捧着自己的杯子,坐到水族箱前的位子。看熱帶魚優游,都勝過看人類殘殺人類。
成可非瞥了他一眼。「你不看新聞的嗎?」
「那種東西,有什麽好看的?」
「可以讓你知道世界上發生了什麽事。」
「……那些事和我又沒什麽特別關系。」況且,新聞裏面常常會出現許多他不懂的字彙,聽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你都沒有看,怎麽知道它和你沒有關系?」成可非啜一口咖啡。「你看了新聞就知道,目前咖啡原産地的價格狂飙,現在你所買的每一杯咖啡,或許還是原價,等到這批豆子賣光,換下一批時,就會變貴了。連一杯咖啡的豆子都會影響你的錢包,你真的覺得無關嗎?」
語凡知道自己的答案會令他生氣。
「原來『不食人間煙火』這麽容易,別看新聞就行了。」成可非喃喃自語地說着。「我好像應該學習一下,看看這樣子會不會比較清心寡欲,說不定哪天就可以成佛成仙,飛上青天了。」
語凡咂了下嘴。他聽不懂玩笑,但是聽得懂嘲笑。「不看新聞又不犯法。」
「可是不知道自己四周發生什麽事,很容易發生危險。」成可非聳聳肩膀。「但,選擇權在你手上,要不要了解這個世界,是你該決定,不是我管得着的。」
羞惱的怒火褪去,語凡試着咀嚼他的話,擡起眼窺他一眼。「要是……我多看一點新聞,可以變得像你一樣聰明嗎?」
男人咧嘴一笑。「要跟我比聰明,你看個百年都不夠。」
語凡的心情,就好像是辛辛苦苦地鑽木取火才燃起的一線希望,又被人無情地狠狠踩熄。
他很火大地起身說:「沒事,我要回去了。」
「還不到十二點。」
「我和你不一樣,我一百年不睡覺地看新聞,也沒辦法像你一樣聰明。既然這樣,我決定不犧牲睡眠,要把自己睡得白白胖胖卡實在!晚安!」
成可非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身邊拉過來,道:「不行,我今天一整天都沒碰觸到我的寵物……過來。」
不行,就算是語凡刻意用腳抵在地板上面,還是一直被拉往他的身邊去。論力氣,自己和成可非差太多了。
「寵物的工作都沒完成,就想落跑啊?還敢反抗?快過來。」
語凡聽到寵物的「工作」,心髒就怦怦跳個不停。
現在成可非已經養成每天回來,都要語凡這麽做的習慣,可是相反地,語凡一天比一天更加沒辦法接受這個「工作」。
「來,躺好。」
他将語凡拉到自己的身邊,接着在自己的大腿上擱了個枕頭,示意語凡将頭枕上來。
沒錯。像貓兒般躺在主人的大腿上,乖巧地讓主人「梳毛」一樣——現在成可非的最大樂趣,就是每天睡覺前,叫語凡躺在自己腿上,拿着梳子幫他梳頭。
這個超級惡劣、絕對是故意整他的睡前習慣,當初卻是語凡自己闖下的禍。
那是第一天自己迎接下班回來的「主人」之後,在快到十二點之前,語凡覺得自己已經閑閑沒事一整天了,實在很不好意思,于是就問成可非,還有沒有什麽是自己能做的事。
「你已經幫忙不少了,洗碗、掃地,一般寵物哪有你這麽能幹。」
「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我平常在家也都會做這一些,沒有什麽我能特別為你做的嗎?」一心只想找到報答他的方式。
「……那,不然你平常在家,都會和家中寵物做些什麽?」
語凡沒多細想,便說:「拿玩具陪它們玩、做它們的人肉熱墊,還有,替它們刷毛……」
「刷毛?」
那時候看見成可非詭谲的笑臉,語凡就知道自己糟糕了,又給自己挖了個洞往下跳。
接下來,就是一場每日睡前必得上演的「惡夢」。嗚~~
成可非喬好了位置,拿着梳子預備,叫語凡躺在他腿上。
閉上眼,語凡只能告訴自己,只是梳個頭又不會死,死心地躺到了成可非的腿上。而這樣子躺在另一個男人的腿上,對語凡來說,除了羞恥以外,什麽其他的舒服感覺都沒有!
偏偏,成可非每天都會換一種梳子,并且詢問語凡,這樣子舒服嗎?好像非得找到能讓語凡說「好舒服」的那一把梳子不可。
語凡總是氣沖沖地回他「不知道!」。
然後,男人就會用十倍、百倍的磨功,一直磨到語凡求饒地說「很舒服、很舒服可以了吧!」,他才能獲得釋放。
「今天的梳子是玳瑁做的,聽說可以釋放特殊磁場,替頭皮舒壓。」成可非将梳子擱到一邊,道:「不過,賣梳子的老板說,先替頭皮按摩一下,效果會更好。」
咦?語凡還不及說「不必」,成可非強而有力的指頭已經壓到了他的腦門、後腦勺上,力道輕柔地揉捏起來。
真……舒服。
語凡難以置信,這大概是數天以來,他覺得最舒服的一次了。
腦門上被按壓到的地方,不停地釋放出愉快的腦波,當它在體內傳導開來之後,身體的溫度也跟着上升起來。
「哈啊……」連喘息也不自覺地竄出。
甚至是成可非在他頭頂上悶笑的聲音,他都覺得無所謂了。只要他不要停,一直幫自己按摩下去。
「瞧你,滿足的表情就像是貓兒在呼嚕。」成可非在他耳邊揶揄道:「可別太快睡着,好戲還在後頭呢!照老板的說法,會舒服到讓你銷魂蝕骨,像是整個人都化掉了。」
語凡顫抖了下。
如果世上真有這麽厲害的梳子,那情趣用品店都可以關門了,大家會拼命梳,梳到頭發掉光光為止吧?
成可非一路按摩到了語凡的頸窩與肩膀,還取笑了下他柔軟的脖子區域就像是嬰兒般放松。
「……好了,你期待已久的新梳子登場。」
語凡懶得糾正,是「他」期待已久,自己什麽也沒期待。他寧可繼續讓成可非按摩……不過他死也不會講出口。
但,成可非才剛把梳子插入語凡的頭發中,「嘟嘟嘟」的緊急電話聲便逼得他不得不中斷。
「我成可非。」
趁他講電話的時候,語凡翻身坐起,從自己的發上捉下了梳子,反複地左看右看,根本就是把普通得不得了的梳子嘛!這真的是玳瑁做的嗎?該不會是塑膠制品吧?語凡覺得成可非一定被那小販給騙了。
「……什麽?這麽嚴重……現在的情況呢?那邊有幾個醫生?」
成可非不尋常的嚴肅口吻,透露了電話彼端是非比尋常的狀況。語凡也不由得關心起,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知道了。我現在馬上整理行李,我們搭高鐵……算了,那就改搭夜車。總之在火車站會合吧……嗯……好,再見。」
合上話機,成可非立即起身說:「我會出門個幾天,你幫我轉告『新鮮園』的員工,就說有事打我手機。」
「好。」語凡心跳個不停,因為成可非臉上凝重的神情,讓人直覺一定有什麽大事發生。「你出門是去哪裏呢?」
沖入卧室,成可非拖出一個行李袋,随手将衣物扔進去。
「南部一個動物救援的組織,說有一間私人動物園的老板,因為破産跑掉了。被關在裏面的動物,沒有員工照顧,也沒有食物,已經整整十多天都沒有人理會了,裏面的動物急需救助。」
語凡倒抽一口氣。十幾天?裏面是什麽慘狀,不必說也知道。
「我……也想去幫忙!」
雖然覺得自己去了,也許不能有多大的幫助,但是聽到這樣子的事情,語凡想去盡一分力量。
「那裏面現在的景況,一定是又髒又臭,而且許多動物可能撐不住而走了,血肉模糊、腐敗的味道……你受得了嗎?」
成可非不是恐吓,或恫吓他,只是過往的經驗,讓他知道他們即将面對怎樣的光景。
「而且到了那裏,我不會有空照顧你的。」
語凡聽了這句話,更是非去不可地說:「我要去。我不用你照顧,我一定會讓自己派上用場的。」
成可非讓步了。
「我們十分鐘後出發,記得把鑰匙寄放在管理中心,你可以拜托店長來幫你照顧一下家裏的寵物們。」
「好。」
這不是因為語凡的說服功力大增,而是他沒有一分一毫的時間可以浪費了。在那間動物園中,許多動物的生命,正在點滴地消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