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本來是決定不插嘴的。
可非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也知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自己與家人之間的問題也是一大堆,沒什麽資格去評斷他們姨、甥間的糾紛。
可是鄧語凡面對阿姨強勢的「不許你再住在這兒了」的命令,居然是露出一臉無奈與認命?沒有反駁、沒有據理力争,更沒有嘗試去拒絕。
在一旁看着的可非,能不氣、能不跳腳嗎?
「喔……原來阿姨的『妙計』,就是教你的外甥逃走啊!」可非不禁冷冷地開口道。
阿姨瞥了他一眼。
「雖然你是語凡的房東,但你也只是個外人。請別管我的家務事。」
「阿姨,你怎麽這麽說……」語凡為難地看着他們倆,道:「成先生是房東沒錯,可是他幫了我很多忙,他對我來講絕對不只是『房東』而已。」
「你想告訴我,遠親不如近鄰,是不是?」阿姨卻兇悍地說道:「也許之前他幫你很多忙,那是因為阿姨根本不知道你發生的事,也還沒趕到。現在你的『遠親』已經趕到了,我希望那個『近鄰』能有自知之明地退到一邊去,事情交還我們自家人來處理。」
可非搖搖頭,真是個氣焰嚣張的歐巴桑,她一定很崇拜武則天。
「你們處理你們的,我只是發表自己作為一個『路人』的感想而已。」可非自嘲地說:「你們要聽或不聽,我也不能怎樣。」
語凡的阿姨看到了外甥千拜托、萬拜托的央求模樣,決定網開一面。
「這幾年我會讓語凡只身留在臺灣,沒有家人在一旁照料,全是我信賴他會找份正當的工作,好好地過日子。但是『牛郎店』?『男公關』?這是什麽工作?我在美國可沒聽過這種東西!難道除了這種工作之外,沒有其他工作可找了嗎?」
阿姨一瞪,語凡瑟縮了下。
「還有,他好心地借錢出去,對方不但不還,還在網路上奚落他?這實在太離譜了!難道這名女子不該被捉去關嗎?她分明是個惡劣的詐欺犯!應該叫警察去逮捕她,叫她把錢吐出來還給語凡才對!」
「可、可是……是我自己拿出來借給她的……」語凡讷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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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立刻打了外甥的大腿一下。「你喲!給我惦惦!」
語凡只好閉上嘴。
「以前我一直認為臺灣社會很單純,治安也很好,留他在臺灣我也沒什麽好擔心的。這一次我終于明白了,這裏已經變了。我們凡兒是個老實的孩子,沒辦法應付如此複雜的社會環境,這裏充斥着占他便宜的壞蛋,已經不能再住人了。我帶着我外甥離開,有什麽不對?」
可非聳聳肩。「所以我說你帶着他逃走,也沒講錯啊!」
她愣了愣,有些惱火地一瞪。
「噢,還有,雖然你的外甥在某些方面是天真無知得令人生氣,但他并不是毫無行為能力的三歲小孩子。這次我們一塊兒去參加動物救援活動的時候,他不但幫了我許多忙,也幫了很多動物的忙。這些,他不需要聽從阿姨的指揮也可以做得很好啊!」
可非淡淡地說:「其實說這麽多,我只想講一句話——這,真的是語凡要的,對他來講最好的選擇嗎?」
阿姨沉默了下來。
「姨,我們談談好嗎?」語凡把握這機會,說道。
可非站起身,将客廳留給他們去說悄悄話,自己則退到餐廳去,隔着一段距離看着他們姨甥溝通的樣子。
雖然聽不見他們在談論些什麽,但是可非希望語凡能好好把握這條自己為他劈荊斬棘所掙得的道路,和阿姨好好溝通。
某樣東西覆上肩膀的感觸,将可非喚醒。
「啊,我吵醒你了嗎?」
揉着眼睛,摸了摸肩膀上的毛毯。「我睡着了?」
「是啊,看你趴在餐桌上睡得這麽熟,我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叫醒你。」語凡歉意地說。「沒想到還是把你吵醒了。」
可非打了個哈欠。「你們講得怎麽樣了?」
「嗯……」語凡微微一笑。「托你的福,阿姨後來比較願意聽我說。我阿姨不是壞人,她只是太關心我了。尤其是我媽走了之後,她一直覺得一定要好好地照顧我。」
「我知道。」
可非認識許多刀子口、豆腐心的人。往往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的人,跟家族溝通時也是一樣有障礙的。明明是「關心」,可是聽在別人耳中,不是成了責備,就是變成了切割。
「你阿姨人呢?」
「剛才我送她到旅館住了。阿姨對貓咪過敏,沒辦法睡在我家。」
可非确認了「安全」之後,伸手一把攬住語凡的腰,讓他順勢坐上了自己的大腿。
「喂,你阿姨說要帶你回去的時候,為什麽你一句話都不講?要是我沒有出面說那些話,難道你真的打算乖乖地跟阿姨回美國?」嗔怒。
——開始秋後算賬了。
但是語凡面對他的逼問,露出的卻是甜蜜在心頭的表情。
「喂,你以為用傻笑應付,就可以躲過去了嗎?」
不只是笑而已,語凡一手撫上了可非的耳後,一手掬起了他的下颚,輕輕地送上一吻。
「你加碼也不行。」
語凡兩手環住他的脖子,「殺必死」地改為法式深吻。
「唔嗯……」
哄着、捧着,伺候着。
順從的舌頭,獻上所有香醇的蜜津,供男人齧咬、供男人吮吻。
「唔……」
怒火被欲火中和,理智被情感說服。
可非把語凡的雙唇都吸吮到腫脹、發紅,漾滿了情色光澤之後,這才心甘情願地分開兩人的唇,并說:「好吧,死刑可免,活罪難逃。你還是得交代清楚,那當下你是真的打算丢下在臺灣的一切,跟阿姨回美國嗎?」
「……假使逼不得已,這是唯一能安撫阿姨的法子。」
語凡的招認,讓可非不爽地扣緊他的手臂。「從來只有主人遺棄寵物,沒有寵物遺棄主人的道理!你敢在未經我允許的狀況下,偷偷離開臺灣的話——」
「我打算住個一個月就回來,不會永遠留在美國的。」語凡截斷他的威脅,說。「我十七歲都會自己買飛機票了,現在的我怎麽可能被人關住?」
好吧。可非承認他沒考慮到這些。
那時候聽到阿姨一副這輩子不會讓語凡再踏上臺灣這塊土地的口氣時,他腦中的某根螺絲就已經炸開了。
「你那時也是一臉上斷頭臺的覺悟,我才會誤解的。」
語凡點頭。「舍棄一個月的獨立自由,當然很難過。光是想像又得和阿姨他們住……唉……」
「有那麽糟糕?」
「你沒和我阿姨生活過,什麽都不知道。她對我的過分保護,已經到了讓我快沒辦法呼吸的地步了。幸好姨丈會幫我一點忙,替我擋一下阿姨,不讓她過度限制我的自由,我才能出去打工賺錢,買到機票。」
根據方才所看到的狀況,可非似乎可以想像得到那是什麽景況了。
過度保護的家長,何嘗不是給小孩子一種精神上的虐待?用無數條「我是為你好」的繩子,一層層地将孩子們束縛到動彈不得。
「現在呢?你們談過之後,還是得陪她回美國,孝順一個月嗎?」
知道語凡打算回來,可非不再激烈反對。
一笑。「阿姨給我開了兩個條件,如果我能達成,我就可以留下來。她還說她會給我一筆應急的錢——從我爸媽留給我的遺産裏面扣。」
「還多了遺産?怎麽一下子,我以為他是一貧如洗的小寵物,不但多了有錢親戚,結果自己也是個小富翁啊!」揶揄道。
「遺産的事,阿姨到今天才告訴我的。她說在我未滿二十一歲之前,那筆信托基金沒有她的同意,我不能動用。可是現在,我想用的話,只要打電話告訴律師就好了。」
可非搖了搖頭。「這是現代版的灰姑娘。」
「一百萬美金。很多嗎?」
可非吹了個口哨。
「可以……讓我買下隔壁的那間房子嗎?」
「為什麽想買下?不想讓我賺租金嗎?」可非逗他。「你想害我失業啊?」
語凡紅了紅臉。「沒有為什麽,只是想要一個永遠可以住在你家隔壁的家。對不起,聽起來很像跟蹤狂吧?」
傻瓜!可非揪住了他的鼻端,輕輕地一擰。「別說什麽住隔壁了,你的家,不就是這邊嗎?什麽回家睡覺的規矩,可以廢了。我本來是擔心自己會克制不住,半夜爬上你的床非禮你。既然你已經被我吃幹抹淨了,今天開始你就給我睡在這邊!」
「咦?可是……」語凡有口無心地眨着大眼說:「我已經好幾天沒和家裏的汪汪、喵喵們睡了,我好想念它們。它們也一定在等我回去,所以……今天我不想睡這裏喔。」從他的腿上站起來,退到一旁。
「鄧、語、凡!」跟着起身。
「蛤?」
「竟然拿我和你家的寵物比,你是不是屁股想開花了?!」
語凡想了想,一邊後退,一邊往門邊靠近。「你說得對,我不該拿你和它們比——因為它們的位置可是比你高太多了,呵呵!」
「你別跑!」
力氣,語凡是敵不過他。
可是要比誰的速度較快,語凡可是不會輸給他的。他邊逃跑,邊把一堆的障礙物,像是桌椅、沙發凳子,全都踢得亂七八糟,好減緩男人的前進速度。
結果當可非辛苦地越過障礙物,追到客廳的時候,大門外已經傳來關門的聲響。
可非氣呼呼地走出門外,站在語凡家的大門口前。
「鄧語凡!今日讓你躲過一時,明日你可沒辦法躲過一天!我等着你明天露出胸部來向我道歉,聽到了沒?」
「……」
可非相信他聽到了,于是踩着重重的腳步離去。
……啊!我居然忘記一件最重要的事。
語凡的阿姨到底是開了哪兩個條件,要語凡完成?——這才是生死攸關的關鍵問題吧!可非重重地打了自己健忘的額頭一記巴掌,自己真是笨呆了!
紙醉金迷、燈紅酒綠。
在金碧輝煌的美麗建築裏面,藏着的卻是令人作嘔的一切。
瑷菱是她的花名,在眼前的這間酒店裏上班,她的工作就是陪客人聊天、陪客人喝酒,以及讓客人上下其手。
笑着容忍着那些穿着西裝,渾身酒臭的客人摸摸腿、揉揉胸,自然是有代價的。每日的進賬,就足以敵過外面一個月賺個兩、三萬塊的可憐上班族。
要不是這份工作能夠快速地累積金錢,誰願意喝那些傷身體的酒?誰願意任人糟蹋?
「錢」,是她幹這行的唯一理由。
看着存折的數字不斷往上升,她就可以忘記工作上的痛苦。研究買哪支股票、哪檔基金,成了她生活中最重要的目标。
她早已計劃好了,一等她存到了計劃中的一億,她就要退休,過着有閑階級的貴婦生活。
——但是,這一切卻成了泡影。
那該死的08年金融風暴讓她手上的錢少了一半,剩下來的另一半,她又在10年的歐元重挫之際,沒有及時從外幣投資市場上抽腿,結果她賠了一堆,元氣大傷,幾乎再起不能。
假使這些全都是自己的資金也就算了,但裏面還有不少是包養她的老板寄放在她口袋裏的「私房錢」。
要是讓那個老板知道自己虧空了他的錢,瑷菱一定會被打斷全身的骨頭,死無葬身之地的。
所以她只好拼命地賣房、賣地、賣車,多上點班、多賺點外快,連以前從不跟客人出場吃宵夜的,她也去了。
這些,還不是為了想多少回填一些自己虧空的資金。
你說這壓力不大嗎?大,非常大,大到讓人想求死!
「唉……」瑷菱走進了「金施酒店」的大門內,今兒個她又要繼續在這兒賣笑陪酒,好賺錢回去補那似乎永遠補不完的破洞了。
「瑷菱,九號小包廂見客喔!」
「好。」
她朝着面前的客人說聲「失陪」後,移動到另一個包廂。「讓您久等了,我是瑷——」
當她看清楚了面前的「客人」是誰時,笑容頓時僵在嘴角。
他不是……
錢,我有。我來幫你吧!
這個被自己騙走錢的笨牛郎,他怎麽會跑來這裏?
她間接聽到傳聞,說他被「蘇丹」給開除了呀!難道,他現在是打算來找自己麻煩的,報複自己害他沒了工作?
「經——」瑷菱轉頭想找人來保護時,驀地,眼前卻出現另一堵肉牆。
一名未曾謀面,容貌粗犷的高大男子咧嘴說:「噢,等一下,別那麽緊張。用不着撂人來,我們不打算對你怎樣。」
瑷菱冷冷一瞪。「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嗎?如果你們真的不打算對我怎樣,根本不必到這間酒店來堵我。想報複我就說,想用騙的,真下流!」
「呵,看樣子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被人家報複也是剛好而已。」高大男子聳聳肩。「不過我們沒騙你,我們只是要你坐下來聊天講話,沒有動手動腳的打算。否則,我們會這麽正大光明地坐在這裏嗎?」
「講話?有什麽話好講的?」
高大男子比了個「請」的手勢,要她坐下來說話。
瑷菱咬咬牙,仔細想了下,其實事情鬧大的話,對她而言也不是件有利的事——只好不情不願地坐下來。
「瑷菱小姐,你是什麽時候決定要騙我那一百萬的?」
說話的男子,是她為了排遣那陣子心中過大的壓力,幾次造訪的牛郎店裏面,負責招待她的男公關。長相還不錯,但是腦筋有點蠢。
「騙?請不要把話說得這麽難聽!明明是你自己拿出來的,難道我事先知道你有這筆錢嗎?」尖銳地反擊回去。
「你說得對。那麽,你說你缺錢的事并不是為了騙我而編出來的,的确是有這麽一回事,你很需要一筆錢。」
瑷菱不悅也不耐煩地說:「你當我們是在法庭上嗎?你想說什麽?錢是你給我的,你自己說随我高興借到什麽時候——你這麽快就想讨回去嗎?豬腦袋!」
「不,只是想證實一些事情。」男子淺淺一笑。「因為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到底是我的或是你的錯?為什麽一件好事,結果卻成為名傳千裏的壞事?」
将雙手盤在胸前,瑷菱嘲笑地說:「當然是你的錯!那麽笨、那麽好騙,不騙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男子卻搖頭了,挺起胸膛說。
「我并沒有做錯什麽事,也沒做虧心事,更沒有被人罵我愚蠢的理由。我不愚蠢,我只是決定做自己能做的——盡我的力量,去救助需要幫助的人。至于接受救助的人,是不是夠光明磊落,不是我能預先知道的。」
瑷菱感覺像是挨了一巴掌。她抖動着唇角,冷笑說:「光明磊落?你是笨蛋嗎?不過是個靠女人吃飯的小白臉而已,以為自己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啊!那一百萬,看在老娘眼裏連塞牙縫都不夠,少拿出來丢人現眼,侮辱人吧!」
高大粗犷的男子,忽然挑起一眉。「所以你讓語凡也丢臉?因為你被語凡看到了丢臉的一面?那時候連一百萬對你來講,都有如生命般重要……而你又不願意承認,所以幹脆把氣全部出在了語凡身上。」
瑷菱扭開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知道,那就是默認。」
高大男子雙手盤在胸前,哼地說道:「長時間地待在這種人咬人、狗咬狗的世界裏,才會連自己的良心被狗啃了也沒發現嗎?就因為自己受辱,便忘記了恩人待你的種種好,一心只想讓對方同感恥辱。連狗類都找不到這麽沒良心的……人不如狗呀!」
「你說完了沒!」瑷菱霍地起身。「自己随意猜測,也能講得宛如事實是如此!告訴你,我有說我拿了嗎?有誰看到我拿了嗎?一切只是你們在妄想!你們說的一切根本沒發生過,所以我什麽也沒做、沒講!」
完全不承認,這些人總拿她沒轍了吧?
「恭喜你,原來這就是你壓箱底的脫罪法寶——裝作不知道。它很可能會奏效的,要不是那個笨女公關,将自己做的好事一五一十地全部po上了臉書的話。全面否認的下一步,不知道她打算如何交代呢?智慧手機賬戶裏所記錄的,這段時間她上網和po文到臉書的證據……也許她可以說臉書騙人?」
瑷菱愣住了,她真的沒想到那麽多。
「真的,你的确很聰明,留下這麽多的破綻,居然沒想清楚不是你自己太強,找不到對付你的方式,而是你的敵人太慈悲,才給了你茍延殘喘的日子。」
「可非,我們走吧。」
瑷菱一臉錯愕。他們不是已經成功地将她的一切反駁都駁倒了嗎?現在正是可以下手,将她繩之以法的階段——他們卻打算要走了?
「請你,用這個結賬。」
前?男公關微笑着說:「多出來的就不必找了,你放在手邊吧。」
兩人離開了包廂,只剩下瑷菱一個人虛脫地坐在沙發上。在她的手心中,則是掐着一紙借據,上面寫着「借款金額一百萬,借款人瑷菱」的字樣。
居然用我的欠條,來支付我的坐臺費用?
瑷菱先是哈哈哈、呵呵呵地笑着,可是笑着、笑着到最後卻是抖着肩膀,捂着自己的嘴巴嗚咽地哭了起來。
「對、不……起……」
向着已經離開的「恩人」,她終于認錯道歉了。
阿姨開出的兩個條件,一個已經完成了。
他們走出了「金施酒店」的時候,可非将安裝在自己身上的微型攝影器材拆下來,交給了語凡。
「這裏面已經有我們和她『結清』這筆賬的證據。可是,好不容易可以逮到那女人的,你真的要放過她嗎?」可非覺得有些可惜地比了比身後的酒店。
「嗯。」語凡并不覺得可惜。
在這件事情上,瑷菱小姐騙走了他的金錢,可是語凡卻得到了那些金錢以外的「全部」東西。像是「友誼」、「愛情」,增廣見聞的「領悟」,自然也包括了和阿姨重修于好的部分。
「這樣就可以了。阿姨想要我跟這個女人把話講清楚,讓她知道錯的人并不是我,這個我贊成。的确,我只是想找回自己的确信罷了,相信我媽咪說得沒錯,人與人相互幫助才是對的。不管對方是如何回報我們……就算是沒回報,我們助人為快樂之本的快樂,并沒有消失才對。」
可非親吻了下他的額頭,很高興自己愛上的是……這個雖然笨拙,但懂得站在是非對錯的天秤中,正确的那一邊的人。
「阿姨幾點的飛機?」
「啊,糟糕!我們快遲到了,快點去接她吧!」
可非立刻掏出車鑰匙,開啓車門,載着語凡前去他的阿姨所下榻的旅館。
「厚,我差點以為你們兩個小子要放我鴿子呢!」
行李箱已經推到了大門口,也完成住宿結賬的手續。阿姨一見到他們的車子出現,馬上就說:「快把行李裝上去,我們只剩一小時就要登機了。」
結果三人又是一陣兵荒馬亂,以最快的速度,搬行李、上車,往桃園機場直奔——三十分鐘後到達了出境航廈。
「我去辦交寄行李。」
他們确認完機位,語凡主動地說完後,便推着行李車,前去大排長龍的交寄行李櫃臺。
剩下可非與阿姨兩人,獨處。
「為什麽這麽急着趕回去呢?」
「急?我在語凡的家門口前已經枯等三天了。我可是個大忙人,哪有時間一直耗在臺灣。我在美國經營的餐館,不能一直放空城吧?」
阿姨一拍可非的肩膀。
「我們家語凡,就萬事拜托了。」
「嗯。我會好好地照顧他。」像個家族一樣。
「不要口頭上說說,真的愛他,就把他接過去一起住!」阿姨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
可非覺得自己的頭皮都發麻了,他甚至不知道阿姨是怎麽發現的?
「嘿,我可是做服務業的,看人的眼光難道還不夠精準嗎?」阿姨自豪地說:「兩個男人之間那種怪怪的眼神,我從三公裏外的距離都看得出來!」
「……你不阻止語凡嗎?」可非還以為讓她知道了,一定會把語凡五花大綁地綁回美國去。
「為什麽?愛情是兩情相悅的事。你不是霸王硬上弓的吧?如果是,那我會馬上把你的分身給切掉!」
可非一抖,急忙搖頭。「保證不是。」
「那就好了。」
所以外甥被詐騙的氣忿,遠高于外甥自願變成同性戀?可非覺得這個阿姨真是太另類了,叫人有些跟不上呢!
「都辦好了!」語凡拿回了登機卡與護照,回到他們面前。「你們聊什麽聊得這麽開心?」
阿姨意有所指地瞥了可非一眼。「我是在告訴他,好好保護『寶貝』的重要,否則将會失去更重要的寶貝。」
「寶貝?」
阿姨微微一笑,沒在這話題上打轉地說:「你還有一個條件沒完成,記得要趕快完成它。」
「嗯,這次我一定會好好地找一份不會讓阿姨擔心,也會讓天上的媽咪感到高興的穩定新工作。」
阿姨高興地在他的左右臉頰親了親,道:「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阿姨無論什麽時候,都會是你的靠山。知道嗎?」
語凡紅着眼睛,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世間沒有不散的筵席,他們擁抱,把握上飛機前的最後一小段時間,交換着關心對方的小小叮咛,直到他們不能再送行,只能在透明牆面的一頭,向阿姨揮手道別。
「掰掰……」
可非站在大力揮着手的語凡身邊,冷不防地說了句。「她知道了。」
「蛤?」
「你阿姨知道我們……的關系。」
語凡訝異地張大嘴,來回地看着可非與剛剛通過出境海關處的阿姨。當他确認可非真的沒有在開玩笑的時候,他忽然捧着肚子,大笑了起來。
「虧我們還認真地掩飾,以為自己能騙過她。」
「你那個阿姨,真是個狠角色。」
語凡神秘兮兮地微笑了下。
「你那個笑,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
「鄧、語、凡……」
「真的沒什麽嘛!」
語凡心想,自己怎麽能告訴他,其實自己一直偷偷覺得,阿姨與可非他們兩個簡直就像是一對母子一樣,火爆和霸道的模式,都是開了「暴君」外挂。呵呵!
「你最近好像不怎麽把我放在眼裏!」
瞧,就連這種超蠻橫的口氣……語凡握住他的手,仰頭笑說:「我們快回家吧,我累死了。」
可非觑着他撒嬌的臉孔,板着臉孔堅持了幾秒後,還是不敵他以柔克剛的攻勢,露出笑臉。
「走,回我們的家。」
原本空虛冷清的兩個家,在合而為一之後,可想而知往後的日子,他們的「家」将會有加倍的熱鬧、加倍的歡喜,以及加倍的愛!
——全書完
編注:
(一)別忘記參加「我心中的NO.1受」的票選(活動辦法請見本書之書前活動頁),幫忙葳子決定要給各位哪三位受君的小短篇紀念冊喔!
(二)葳子5月采花新書【寵物惦惦2】《寵物來找碴》+「我心中的NO.1受」小別冊預購活動即将展開,機會難得,大夥兒千萬別錯過喽!
後記
感覺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別長,即使到了三月份,家中的喵喵們,還是非常幸福地躺在暖爐前,看着他們家苦命主人的我,坐在冷冰冰的電腦桌前,賺錢買貓幹幹(笑)。
算一算,我寫的和「寵物」相關的故事,也有好幾個了。不過用嚴格的标準來看,真正有「寵物」來參一腳的話,本書是第一本吧。
因為,像【流浪貓】系列來講,根本是假「流浪貓」之名,行「小正太之養成」計劃之實嘛!當然小正太長大之後,反過來吃了——就是該書的醍醐味,是也(爆)。
至于在《好野人談戀愛》裏面出現的動物,就離寵物更遙遠了,誰敢拿野生動物來開玩笑呢!
偶爾回首看一下過去曾書寫的內容,都不禁會感嘆——那時候的我,到底在想什麽?(笑)。
不過相信十年過後,如果老葳子還是繼續在這一行茍延殘喘的話,大概也會對今天的我發出同樣的疑問吧。
十年,看起來似乎很長,其實可以很短。
講個沉重點的話題,看到鄰國發生的巨大天災,那一瞬間被平夷的鄉鎮……想到許多的家庭在那滾滾洪水中……想到那一輛輛漂浮在水面上的車子裏,若是有人正在為着生存而戰……想到在我們觀看着新聞的紀錄時,事情真正發生的那一刻其實已經遠去,走了的人,已經走了。
真的很難不掉下淚來。
再一次地,繼九二一之後,在鋪天蓋地的天災來臨時,感受到人是多麽的渺小、多麽的無力。
今年的過年期間才與家人去過一趟臺中的九二一地震博物館,那時還和雙親談論着九二一時,各自有的經驗。無論是在失去一切電源的黑暗房子中,經歷着天搖地動;或是在房間裏,全家相互抱在一起,等着大地停止咆哮、不再震動。
其實那一秒一刻,已經永恒地停留在我們的腦海裏,不會消失。
想一想,十年的歲月,在那一秒的記憶面前,也不過是轉瞬間的事罷了。
一秒鐘可以毀壞了眼前安穩的生活,讓人更深刻地感覺到,自己并不是活在一個永遠一成不變的太平盛世裏,地球無時無刻不在變動着,誰也不知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事。
所以,每一秒的現在,才顯得更加珍貴而重要。
用這珍貴的一秒,用來看看家中寵物酣睡的臉,換取一秒鐘發自內心的微笑吧。
用這珍貴的一秒,用來向家中長輩噓寒問暖,換取他的喜悅,讓他倍感窩心吧。
我則要用這珍貴的一秒,用來向天地祈禱,祝福我身邊的朋友們,觀看着這本書的您,還有那些正在受苦受難的活菩薩們,能夠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度過珍貴的每一秒。
多一分準備,少一分擔心,已經把地震包拿出來的緊張大師葳 敬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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