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一場雪

自打顧南風到了梨園就有買下這裏的念頭,那個時候梨園還沒現在這麽火,想買下來并不困難,放到現在可就難了,價格翻了幾倍不止。

兩人在房間裏鬧出這麽大動靜,外面的人不可能聽不見,只是兩方都得了授意,星辰和星岚早就知道,所以星辰看着長治着急,看着他鬧騰,偶爾跟在後面喊兩聲,韓子幀的人也安靜如雞,他們只以為那些殺手都是沖着顧南風來的。

就這樣陰差陽錯之下,外面的人一時間都沒有沖動作,只有長治被蒙蔽其中,不停地想沖進去,被韓子幀的人攔下。

長治氣紅了眼:“公子要是出了什麽事,王爺定要你們整個韓王府陪葬!”

星辰在心裏默默給長治加油,長治真是勇氣可嘉,這種話也說得出來,不怕韓子幀現在就派人把他扔出去?

長治在外面吵吵嚷嚷,裏面的二人聽的很清楚,韓子幀道:“你帶來的這兩個人倒是衷心,都這樣了,還想着沖進來。”

“當然,誰讓外面的傳言對韓世子不太友好呢,風評如此,世子怪不得別人。”顧南風退後兩步:“我與世子話不投機半句多,告辭。”

“想走?”韓子幀跨到顧南風跟前,伸手要攔,他的動作快,顧南風的動作更快,兩人你來我往過了幾招,韓子幀連顧南風的衣角都未碰到,不禁有些悻悻:“算了,不打了。”

沒意思,連人都碰不到還有什麽好玩的。

“南風,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了,你想離開沈修齊的話,随時來找我,我定會幫你。”

顧南風微笑:“世子怎的就确信我想離開他?再者說,如果我在他身邊都得不到的東西,世子又憑什麽以為自己能辦到呢?”

“我想要的,必定親手拿到,不勞世子煩心,告辭。”

說完,顧南風轉身潇灑離開,外面的護衛要攔,韓子幀搖了搖頭:“讓他走。”

顧南風語氣裏的志在必得是他沒有預料到的,那樣的自信,韓子幀感覺顧南風變得跟之前不一樣了,既讓他着迷,又想親手毀掉。

這樣也更加能證明,顧南風留在沈榭身邊是有目的的,既如此,沈榭跟他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得到人,沒有得到心。

看到顧南風出來,星辰松了一口氣,雖然知道不會出什麽事,但免不了會擔心,長治立馬沖到他身前,看着顧南風完好無損的樣子,拍了拍胸口:“公子,您可算出來了,韓世子沒對您做什麽吧?!”

拖星辰的福,這幾個月長治學到了不少新知識,還好公子的衣服幹幹淨淨,沒有什麽褶皺。

顧南風搖頭:“沒事,既然回來了,我先去見下班主,你們不必跟着,和星辰一起四處轉轉吧,這裏有星岚在。”

長治不肯離開,被星辰強行拉走,顧南風這才擡腳朝着尋芳閣走去。

京都這些天很平靜,沒有發生任何事,誰都清楚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就算沈榭不做什麽,大王爺和五王爺也不可能消停。

“他們一旦鬧起來,就由咱們的人頂上,聽說皇上有意把安定軍的事交給攝政王去查,公子,咱們要小心了。”星岚道。

顧南風坐在椅子上:“早晚的事,安定軍逐漸壯大,皇上一定很頭疼,偏他不肯信任沈榭,要不然咱們早就該跟沈榭對上,這些天都精神着點,別出亂子。”

“是,公子放心,大家都懂,就是張大人想見您,您看要不要找個時間……”星岚道,張寒已經找過他好幾次,每次都想見公子,可公子如今在王府,就算出入自由,也難免會被人盯着。

顧南風皺眉:“可是出了什麽事?”

“張大人沒說,他只說要見您。”星岚也不清楚,張寒作為禁軍統領,統管的是整個京都的禁軍,守衛着京都城的安全,最近沒聽說發生什麽事。

顧南風點頭:“好,我知道了,我會找機會去見他。”

必定是有什麽要緊事,要不然張寒不會特意要見他,父王曾對張寒有知遇之恩,只是後來沒什麽接觸,所以當年之事才沒牽扯到張寒,後來他組建起安定軍,張寒自薦而來,顧南風剛開始并不信任他,後來才知道,原來父王身邊的副将,是張寒的老師。

還有金吾衛副指揮使邬煜城,是顧南風的師兄。

顧南風的師父當年也曾在金吾衛任職,所以金吾衛裏有不少都是他的人。

歇了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顧南風便離開,有些話不需要囑咐太多,而且他單獨留在梨園有些麻煩,長治回去一定會告訴沈榭,所以他盡量在長治的眼皮下,不想引起任何懷疑。

顧南風帶着星辰和長治匆匆回府,沒想到會在門前碰到沈榭,沈榭正要出門,臉色很黑,看起來随時都會爆炸,長安滿臉焦急,像是出了什麽大事。

“沈郎這是要去哪兒?”

“你問我?”沈榭看着顧南風,很明顯松了一口氣,冷着臉道:“如今你出門都不用打招呼了?你今天單獨出府去見韓子幀,明天他就會把這事傳得滿城風雨,把事情添油加醋的鬧大,你說百姓們聽到那些話會怎麽想,老祖宗聽到那些話又會怎麽樣!”

顧南風怔了怔,不知道沈榭氣從何來,而且韓子幀不會那麽做,沒必要。

“沈郎不像是會在乎老百姓看法的人。”

要不然也不會直接把他強留在攝政王府。

沈榭暗自咬牙,是,他是從來不在乎別人怎麽想,可他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顧南風背着他偷偷出去見韓子幀,就氣不打一出來,甚至想拎着人直接教訓一頓。

不行,會打壞的,不能動手,沈榭努力的勸服自己。

他并不是想朝顧南風發脾氣,而是怪他自己,只是醉酒親了兩口,就躲着不肯見人,也真是出息了。

因為他躲着,才給了韓子幀可乘之機,這種小人!

看着顧南風翹起的嘴角,沈榭只覺得更沒臉見人了,梗着脖子假裝剛才什麽都沒發生:“行了,還不趕緊回府?”

顧南風跟在沈榭身後,沈榭步伐很快,顧南風遠遠的落在後面,看着沈榭的背影,又想起書房的那副畫,顧南風忍不住想要張口問,可理智讓他把話吞了回去,他不能,也不敢讓沈榭知道他的身份。

那可是殺頭之罪,他賭不起。

沈榭若念舊識情誼替他瞞下來還好,如果沈榭剛正不阿,甚至要把他帶到禦前問罪呢?

就算他大難不死,倉促之下直接開戰也不好,遭殃的都是老百姓。

等回到蒼穹院之後,顧南風才拉住沈榭:“韓世子都遞帖子進來了,我不去也不好,不能太拂他的面子,我就跟他說了幾句話就回來了,沒做什麽,長治和星辰都可以作證的。”

“是,公子确實只在房間內待了一會兒,時間不長。”長治道。

星辰忙跟着道:“是啊!再者說王爺您比那什麽韓世子長得俊俏多了,您不知道,我們家公子看臉,有您珠玉在前,韓世子真不算什麽。”

就算韓子幀長得也不錯,可韓子幀那張臉帶着妖媚,太娘了,絕對不是他們公子喜歡的類型。

還是王爺看起來更順眼一些。

沈榭的眼皮跳了跳,他就知道顧南風對他心懷不軌,那天他親了半天,顧南風都沒有拒絕,連他的下屬都這麽想,肯定錯不了!

“你沒機會的,早些回去休息吧。”沈榭說完,兩三步跨進房間,關門的聲音很大,就像後面有虎豹在追他一樣。

顧南風回頭看了一眼星辰,星辰也很無辜,他說的都是認真的。

“難不成公子您喜歡韓世子那樣的?”

“閉嘴吧你!”顧南風瞪了星辰一眼,星辰話太多,每次都壞在這張嘴上,不過沈榭也實在有意思,現在大中午,讓他早點休息?

長治看着顧南風道:“公子別難過,王爺知道您單獨去見韓世子,一時生氣也是有的,試問哪家的郎君能這麽大度,任由自己的夫人去見外男?”

顧南風:“……”

“好了,你還是別說話了,我沒事。”

長治再說話,他可能就有事了,現在長治跟星辰學會不少,越來越知道怎麽惹他生氣。

星辰趕緊拉着長治離開:“走,哥帶你回去看好東西!”

顧南風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還是長安在一旁勸道:“公子您先去休息休息,午膳時間馬上就到,王爺一定會出來陪您用膳的。”

“他愛來不來,反正也躲了這許多天,再者說,難道不是他先來招惹我的,現在倒好,怎麽像是我欺負了他一樣?!”

顧南風放下一句話也回了房間,明明是沈榭先把他關在王府,是沈榭天對他動手動腳,是沈榭先親的他,怎麽現在反倒是他的錯了?

天下間沒有這樣的道理!

今天不吃兩大碗米飯他是不會消氣的。

顧南風聲音不小,沈榭聽到後眼神暗了暗,沒有動作,确實,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顧南風沒有做錯什麽,正因此,沈榭才會更加怨怪自己。

他當初不該留下顧南風的,可就這麽把人放走,他又不甘心,越與顧南風相處,沈榭越是心驚,顧南風與他所想的人太像了,他不該受此迷惑。

兩人就這麽打起了冷戰,誰也不肯先開口,幾天都沒有言語,顧南風是個只要你不理我,我可以一直不理你的性子,沈榭更是,沒人跟他說話,他可以一直沉默,兩人都是冷戰高手,直到迎來冬天的第一場雪。

“下雪了。”顧南風望着外面飄落的雪花,有些出神,星辰遞上一杯熱茶:“公子喝了暖暖身子吧。”

“那年的雪比現在下的大些,我記得也是第一場雪,可惜我卻沒機會看到,睜眼時雪就已經停了。”顧南風幽幽道,說完便停下不肯再說,星辰心裏發酸,公子這是又想家了。

他曾聽人說過當年之事,那個時候公子不過十二歲,鎮北王府突然落難,主人們全部下獄,一種奴仆被人牙子帶走,重新變賣,親近者直接殺死,一刀斃命。

王府內的東西砸的砸,搶的搶,公子的祖母當場氣暈過去,再也沒有醒來,公子當時正在發燒,被關進獄中的時候已經燒糊塗了,是公子的師父,魯老前輩用自己兒子的性命,救了公子一命。

等公子醒來,一切都晚了,鶴江山下堆滿了屍體,散發着腐爛的臭氣,就算下雪,也掩蓋不住。

野獸們本已冬眠,卻因為味道太大被刺激醒來,零零散散的圍在屍體旁邊啃食,偶爾還會飛過一只烏鴉,叫的滲人,公子瘋了一般尋找親人們的屍體,卻很難拼湊完整。

這單單只是鎮北王府,剩下的将士們死傷更多,坑殺的至少有數萬人。

“公子……”星辰很難受,他想安慰顧南風,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顧南風輕笑一聲:“都過去了。”

他臉上雖然在笑,指尖卻已經泛白:“再過兩日,就是父王和母妃的忌日了。”

還有哥哥和那些将領們,而那天,正好是沈榭的生辰。

“你說我要不要親手給沈榭做一碗長壽面?”

“公子,您要是難受的話,就去裏面休息休息,王爺在書房,想必不會過來。”星辰道,只要王爺不過來,公子就算哭一場也沒人知道。

顧南風搖搖頭:“不用,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沒那麽矯情。”

就算難過,他也不會當着星辰的面表現出來,有些事,自己一個人傷心就夠了,沒必要讓別人陪着。

“公子,老王爺在天有靈,一定想看到您開開心心的,也不願您如此為難自己,其實咱們就算不在攝政王府,拿不到布防圖,早晚有一天會成功的。”星辰道,看着顧南風如此,他很心疼。

顧南風轉着茶杯:“你也說了是早晚的事,能早一天便早一天,免得夜長夢多,對了,有一個人咱們得去接觸一下,或許有用。”

“誰?”

“俞太師。”

俞太師作為三朝元老,又是當今的太傅,當年皇上還是王爺的時候,先帝指了俞太師給他,如今俞太師已年過七旬,與沈老夫人同齡,早已辭官,卻在朝堂上仍然有很大的影響力。

如果他能把俞太師拉攏過來,想必許多文官都會朝他們靠攏,到時候不必血洗皇宮,鬧得人心惶惶,他可不想再同那些禦史們吵了。

星辰有些為難:“我們只能先接觸俞太師,想必不是那麽輕易拉攏過來的,說不準到時候還需要公子出馬。”

“能拉攏便拉攏,拉攏不過來便算了,老人家歲數大了,讓他好好頤養天年。”顧南風道,他只是不想麻煩,如果找俞太師比對付那些禦史還麻煩,就算了。

星辰點頭:“是,屬下定會好好吩咐下去。”

“你抽時間去趟仙客來,與掌櫃接下頭,讓他手下的人去找張統領,約定好時間,到時候我會過去。”顧南風喝了兩口茶,說了會子話,茶都有些涼了。

“屬下去給您換杯茶吧。”

“不用,馬上就要用膳,不喝了。”顧南風放下茶杯,屋裏偶爾傳來兩聲噼裏啪啦燒炭的聲音,聽着格外暖心。

顧南風換了個位置,倚在撲了兩層棉被的貴妃榻上,舒服的窩了起來:“還是王府好,上一年咱們剛到梨園,可沒這麽好的碳給咱們燒。”

“上一年這個時候還未下雪,今年下的格外早些。”星辰又放了幾塊新碳,把下面落的灰收起來:“公子要是困了就休息會,用膳時我再來喊您。”

還不等顧南風點頭,長安突然風風火火的從外面進來:“不好了,王爺發了好大的脾氣,公子您快去看看吧!”

“我去?”顧南風指了指自己,他許久未曾跟沈榭說話,長安讓他去勸?

長安急忙點頭:“對,現在恐怕也就公子能勸得住王爺了!”

“怎麽回事?他現在在哪兒?”顧南風說着起身,星辰從一旁拿起狐裘,仔細給顧南風披好。

長安道:“王爺在書房,聽說有人在清靈寺鬧事,砸了不少東西,其中就有我們王爺的,王爺動了大氣,趕着就要去清靈寺,可現在外面這麽大的雪,公子您可一定要攔住王爺,怎麽也得等雪停了再去。”

“清靈寺不是在京都城外嗎?那裏屬于皇家寺廟,誰敢在那裏鬧事?”顧南風邊跟着長安往外走邊問。

長安道:“是五王爺做的,今日一早,五王爺便去佛寺祈福,誰知突然下了雪,他的馬車堵在路上回不來,五王爺一生氣,所以就……”

顧南風心裏惴惴不安,只覺得五王爺死定了,不知道沈榭有什麽要緊的東西放在清靈寺,說不準會是定國公或者國公夫人的東西,要不然不可能這麽大雪還要往外跑。

還未到書房,顧南風就聽到了沈榭的吼聲,自從他進入攝政王府,還未見過沈榭發這麽大脾氣,記憶裏的沈榭也都是隐忍的,含蓄的,從未失态過。

沈榭與顧南風差點撞在一起,他正要去後院牽馬,今天他說什麽也要扒了蕭百川的皮!

看到顧南風,沈榭知道是長安請過來的,一言不發往外走,顧南風咬牙把人攔住:“你不能去。”

現在雪下的很大,撲簌簌的像要把京都淹了一樣,這樣大的雪,走路都難,還想騎馬,等同自戕。

“長安,把他帶回蒼穹院。”沈榭皺眉道。

顧南風抓住沈榭的手腕:“就算再生氣,也該等雪停了再去,你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真不怕被雪埋在半路上?”

“別說是下雪,就是下刀子,本王今天也得把蕭百川活剮了!”沈榭氣紅了眼睛,連雙手都在發抖。

顧南風皺眉,到底是什麽要緊的東西,竟然氣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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