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淩風第二天一大早的飛機,沒有和許默道別,收拾東西便跟着省上組織的隊伍出發前往美國。

彼時許默躺在病床上,冷冷地看着許雲澤支到面前的離婚協議書。

沈淩風簽字了,頭天晚上簽的,龍飛鳳舞三個大字,字如其人,遒勁板正。

“簽字。”許雲澤勒令。

許默盯着沈淩風的名字,半晌,移開視線,阖上眼簾。

許雲澤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許默全然冷處理,不聽不問不作聲。

“行。”許雲澤放下協議書:“回許家。反正沈淩風簽了字,他也不會再來找你。許默,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

沈淩風多半已經走了,許默閉着眼睛,他知道沈淩風今天早上飛機。

許默有個小本本,上邊記滿了沈醫生的行程安排,他已經背得滾瓜爛熟。

沈淩風走了,不會再來找他了。

意識到這一點,許默就像胸口被什麽堵住了,難以呼吸,仿佛身陷深海,空無一物的黑暗,冰冷潮水自四面八方湧來,将他淹沒,陷入更深的黑暗。

“許默!”朦胧間傳來許雲澤的聲音,許默聽不清,他在說話,但他不想聽。

“小默。”幽深的黑暗後,女人露出溫柔面容:“過來。”

“媽媽…”許默伸手,不知何時站在透明的平地上,空曠無邊,他朝她走過去,只一步,淚流滿面:“媽媽,對不起。”

“沒關系。”女人笑着,張開懷抱:“到這兒來。”

許默拔腿奔向她。

“許默——”許雲澤一拳砸牆,心跳監控儀上的頻率,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

那之後,許默似乎陷入死亡般的沉睡,再未醒過來。

·

飛機上,沈淩風遇見了老同學,鄭明凱,在二附院工作,專攻心理和精神疾病。

鄭明凱主動同他搭話,提及許默:“我聽說你和他結婚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沈淩風尴尬一笑,沒否認:“嗯。”

“哦…挺好的。”鄭明凱坐在舷窗邊,若有所思:”許家老二吧,他哥,許雲澤,你認識嗎?“

“認識。”

鄭明凱點頭,面露遲疑。

沈淩風察覺他神色有異,欲言又止的模樣,遂主動發問:“咋了?”

“我研究生第一個導師,王為立,你還記得嗎,這都八年了吧。”

兩人同校同屆不同專業,沈淩風還記得:“嗯,咱倆碩士畢業前,他犯事坐牢。”

“你知道誰把他送進去的嗎?”

“誰?”

“許雲澤,許家老大。”

沈淩風坐直身體。

鄭明凱抱緊懷裏的參會資料,啞聲低語:“這豪門的事,誰也說不清,按理講都不該告訴你,不過既然你和許默結婚了,我想你…應該能幫他吧。”

沈淩風疑惑:“和許默什麽關系?”

“這麽些年,我想起來,心裏有愧,哎。”鄭明凱和盤托出:“王為立進去前最後一個項目,是藥物成瘾實驗,不清楚他怎麽和許雲澤搭上線的,反正許雲澤從王為立這兒拿藥。”

“給誰?”沈淩風腦中弦繃緊,隐隐察覺不對勁。

鄭明凱啞聲答:“許默。”

沈淩風怔忪,繃緊的弦砰然斷裂,王為立的藥物成瘾實驗,他略有耳聞,王為立進去後,這事在院裏傳得神乎其神。

說是他暗中用人做實驗,藥物控制神智,險些将一位少年逼瘋。

難道,那個少年就是許默?

“那時候,許默多大?”沈淩風嗓音幹澀。

“十六。”鄭明凱估摸他也猜到了,悵然嘆氣,喃喃回憶着:“我見過他。”

“我是說,”鄭明凱想起八年前,“十六歲的許默。”

·

唇紅齒白少年郎。

風華正茂的年紀。

許雲澤來找王為立拿藥,帶上了許默。

鄭明凱都不知該誇許雲澤臉皮厚,還是恨許默眼光不行。

那是他唯一一次見許默,許雲澤和王為立說話的時候,鄭明凱借機帶走許默,警告他:“你哥喂你的藥,不能吃。”

“什麽?”許默疑惑不解:“什麽藥?”

鄭明凱愣住,一瞬間心底掠過懷疑,難道許雲澤沒有用藥?

不可能,許雲澤到王為立這兒來了好幾次,不是拿藥,難不成來聊天。

“總之他讓你吃的東西,你注意着點。”鄭明凱強調。

許默茫然點頭,鄭明凱也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态,假如真的用藥了,許默完全信任許雲澤,他怎麽勸也沒用。

許雲澤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身後,他身旁站着王為立。

兩人幽幽地看着他。

鄭明凱如芒在背,慌忙讓至一邊。

“小默。”許雲澤招手:“過來。”

許默咧嘴笑開:“哥哥。”他邁步朝他走去,忽然駐足,擰緊了眉頭。

鄭明凱緊張得手心冒汗,這下得罪王為立,他還怎麽畢業?

許默驟然退後,倉皇間,似乎意識到什麽,拔腿朝反方向奔逃。

“許默!”許雲澤追了過去。

王為立冷笑:“鄭明凱是吧,我看你閑得很,手頭上的項目暫時別做了,這兩天全校大掃除,你跟着他們打掃衛生吧。”

再一次見到許雲澤,許家大少爺和王為立吵架,許雲澤把王為立揍了,邊揍邊罵:“許默要是瘋了,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為立顏面盡失,惱羞成怒地罵回去:“下藥的是你!”

再後來,王為立進去了,許雲澤幹的。

·

“許默的哥哥,”鄭明凱沉聲道,“許雲澤這個人,不擇手段,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許默要是落在他手上,多半兇多吉少。”鄭明凱對當年那件事印象深刻,那對他的從醫生涯産生巨大影響。

鄭明凱本來想畢業後留校,也因此,決定走出校園,做一名執業醫師。

“欸,你說你見過許雲澤,你看許家兩兄弟,看上去像關系好嗎?”

沈淩風沉默,他沒有留心注意,但許默無緣無故消失一周,肯定和許雲澤脫不了幹系,消失七天後的許默再出現,卻被送進急診室。

樁樁件件看起來,壓根沒有豪門兄友弟恭的意思。

一件小事驟然浮上心頭,連沈淩風都驚訝自己竟然還記得。

那是在美國,車禍後,許默醒來那段時間,坐在窗前發呆,從早坐到晚。

許雲澤來見過他一面,和許默說話,但許默不開口,眼睛直直盯着窗外。

許雲澤似乎很忙,沒有多做停留,交代了醫生兩句,在保镖護送下離開。

那時沈淩風只覺得,比起排場,許雲澤才是許家正兒八經的少爺,至于許默,無人問津,乏善可陳。

許雲澤走後,許默指尖動了動,沈淩風聽見他小聲呓語:“我讨厭這個人。”

沈淩風順着他的視線望去,花園裏,許雲澤手接電話,大步流星離去。

許雲澤為什麽又找上許默?

——“離婚。”

許雲澤想讓他和許默離婚,他已經在協議書上簽了字,但沈淩風比誰都清楚,許默不會簽,所以他簽的時候沒有絲毫心理障礙,龍飛鳳舞地簽上了自己名字。

假如許默不簽,許雲澤會用什麽手段對付他?

當初許雲澤能以藥物控制許默,現在呢?

摔傷腦淤血進急診開刀,剛醒來就大吵一架……許默身體不好,這樣三番兩次的折騰下去——

沈淩風打開手機,頓時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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