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愛也好, 恨也罷,都是一個人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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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默坐在床沿邊, 兩條光潔修長的腿無力垂落,長褲褪去, 大腿搭上毛毯, 他茫然望向沈淩風,不明所以:“不做麽?”
他以為沈淩風只是來找他發洩,或許做過之後就回去了,許默雖然抗拒, 卻并未拒絕,任由沈醫生扒了他的褲子。
可是,沈淩風沒有上他,他讓許默坐在床邊, 然後問他冷不冷,許默不說話, 他兀自取來毛毯搭在他大腿上。
然後沈醫生找來小板凳在許默面前坐下,塑料小圓凳很矮, 總讓人覺得承不住男人高大身軀。
沈淩風把許默的手機交還給他:“你玩吧。”
許默怔怔地, 一臉莫名其妙,将手機接過來, 心不在焉地刷論壇。
他的全副身心幾乎都放在沈淩風一舉一動上, 神經完全被對方牽着走, 不明白他要做什麽,所以好奇、心慌意亂。
那雙滾燙的手觸及小腿皮膚,許默能感覺到,像寒冷冬天貼上暖寶寶, 熱意蔓延而上,他忍不住輕微顫栗,兩手後撐試圖退後。
“不要。”許默抗拒。
沈淩風擡頭看他一眼,埋下腦袋,認真地揉捏起來,來臨安前,他特意和院裏按摩師交流過,一有空就去看他們幫助病人複健,那時想着學會了好照顧許默,只要許默還能回到他身邊。
“……”許默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氣息顫抖,他幹脆後仰躺平,伸手搭上額頭,出神地凝視天花板,手機掉下來,砸到心口,有點疼。
“唔。”許默按住胸口,沈淩風緊張地問他:“怎麽了,疼嗎?”
“不 。”許默仍舊僵硬和抗拒:“你不要這樣。”
“怎樣?”
許默又不說話,一陣沉默不言,不安地攥緊手機,木然着臉。
沈淩風便仔細按住穴位,輕重有致地揉壓。
許默擡高眼睛望向頭頂,他頭朝向那邊是窗戶,窗子很大,也很高,極目望去,能瞥見夜空,一片濃郁的暗黃色,他知道那是因為城市燈火輝映,所以黑夜沒那麽黑。
“不要……”
沈淩風揉捏的動作愈發緩慢。
“不要對我好。”許默悶悶地。
萬籁俱寂,晚風輕敲門窗,閉上眼睛,似乎能聽見淺草窸窣,也許有蟲鳴,微弱、細小的響動,這個冬天過去,再等等,春天就要來了。
沈淩風勾起唇角,柔聲問他:“為什麽不對你好?”
“……”因為我不配。許默擡手蓋住眼睛:“不值得。”
“對我來說,值得。”沈淩風一口回絕:“你的想法不重要。”
許默緊緊閉上嘴,也是,沈醫生向來強硬。他怎麽想,對沈淩風而言,無關緊要。
大約過去了好幾分鐘,許默實在憋得心慌,沈淩風專心致志地為他按摩雙腿,壓根不開口,許默憋不住了,低聲說:“沈淩風,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一副老師回答學生的溫和語氣,好像許默真的在請教他問題似的。
“你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楚家還給你了,蔣銘軒的病也治好了,離婚書也送到你手上,我再也不能威脅強迫你…我身上,已經沒什麽好給你的。”
許默扭頭,床腳正對的櫥櫃上,擺放着細頸圓底玻璃花瓶,盛放他親手布置的滿天星,屋內燈光昏暗,照亮了床頭,卻沒能将光線送到那束滿天星身邊。
“我沒有錢了。”許默安安靜靜地說:“和外公道別後,也沒再想過回楚家。所以我不會和你…或者許雲澤搶些什麽。你懂我的意思嗎?”
回應他的是沈淩風加重力道的揉捏,五指嵌入肉裏,狠狠地捏着,看似揉捏穴位,其實恨不得撬開許默腦子,看看裏邊都裝了什麽東西,到底是恨,恨得磨牙砺齒偏偏要隐忍不言。
喜歡究竟是個折磨人的玩意兒。
從前折磨許默,現在折磨他。
“回去吧。”許默三句不離這個:“不用管我。”
沈淩風輕拍他小腿,輕響,嗓音沙啞地開口:“你就這麽想我離開你。”
“……對。”
許默受不了沈淩風的好,盡管他曾無數次希冀,有朝一日,就像對待蔣銘軒,沈淩風寸步不離地陪着他。
餓了有人做飯,冷了有人添衣,病了有人照顧,醒來時被另一人圈在懷裏,睡不着身邊有他輕拍他手臂,歲月是安寧的,偏偏安寧最難得。
楚婉君因他而死,他越安寧,就越愧疚,越不得安寧。
他可以不強求,卻并不代表他能放下。
沈淩風怎麽可以對他好,許默害死了他的親生母親。
許默答完後,沈淩風也無話可說,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沒過多久,沈淩風找來棉褲讓他套上,許默不要他抱,自己掀開被子,雙臂刨着床面,把自己塞進被窩,轉過身背對沈淩風,閉上眼睛。
“許默,我可以離開你。”身後伫立未動的人說道。
床上躺着的終于把自欺欺人閉上的眼睛睜開,沒回頭,木然凝視虛空,沈淩風的每個字他都能聽懂,連在一起,卻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們可以離婚。”
“可以不在一起。”
“但要等你好起來。”
“在這之前,凡事你都要聽我的。”
“許默。”
“聽明白了?”
“許默,說話。”
被窩下的身體挪了挪,許默示意他知道了,枕頭處的腦袋縮進被子下,點點頭。
“我的假期快結束了。”沈淩風在他身旁坐下,伸手摸許默腦袋:“院裏催我回去,你和我一起回寧北,暫時住我那裏,地方可能有點小,等我們回去,我重新租大一些的套房。”
“許默,”他俯身,隔着被子抱住他,側頰貼住許默柔軟的發絲,“楚家繼承權我沒要,你走的那天,我也回國了,我急着回來找你。現在我們都沒錢了,一起過窮日子,好不好?”
許默被他抱着,沈淩風雙臂就搭在他身上,有點重,他壓着他,似乎讓他感到沉甸甸的,生命的分量,活着的分量。
真是溫暖,令人心驚膽戰的溫暖。
沈淩風似乎怕他不願意,還在喋喋不休地唠叨:“你說過,你要償還,那麽你的身體歸我,我要看着它好起來,看着它能走路,像從前一樣,能跑能跳。這就是最好的償還。”
許默轉身,伸出雙臂,抱住沈淩風脖子,聲音顫抖:“…你最好…說話算數,等我能走了,咱倆就…分道揚镳。”
沈淩風笑起來,按着他的後腦勺,揉了揉:“好。”
從今天開始,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倒計時。
翌日,沈淩風去書房找肖崇山,他想帶許默回寧北。
肖崇山不太同意:“你工作忙,照顧不好他。”
沈淩風保證道:“醫院旁邊就是康健院,許默這樣情況的病人,大多在那裏做複健。我特意拜托了同事,他是這方面的專家,經驗豐富,會親自為許默制定複健流程。我上班不忙的時候,就能去陪他。”
肖崇山猶豫:“他聽你的?”
“嗯。”沈淩風點頭:“他答應了。”
肖崇山把肖遠叫進來商量,肖遠一拍巴掌:“這不挺好嘛。”
肖崇山皺眉,肖遠小聲在他耳邊說:“除了沈醫生,咱們誰能有辦法讓許默肯去做複健,之前他有多抗拒,你又不是沒見過。”
“……”肖崇山嘆氣,無奈答應:“行吧。”
“許默如果不滿意,我們随時接他回來。”肖遠補充道,沈淩風鄭重點頭:“好。”
他說:“謝謝。”
許默心裏尚有猶豫,雖然答應了沈淩風,但到底是一時鬼迷心竅,而且只有這樣能讓沈淩風離開的話,許默不介意暫時這麽做。
所以當沈淩風回程機票、問他什麽時候出發時,許默背對他說:“不急。”
就這樣,又拖了三天。
沈淩風沒說自己先走,也沒有催促許默,每天按時叫他起床吃飯上插花課按摩小腿,抱他去洗澡睡覺,讓本來照顧許默的曾姨無事可做。
第四天,肖崇山去公司,肖遠去朋友聚會,沈淩風去門外抱花,那都是每日按時送來給許默練習插花用的。
許默在插花室門口,修剪盆栽山茶花的枝葉。
冬天寒冷,他露在空氣中的手背凍得通紅,許默專注地剔去繁枝。
放在窗臺上的手機震動,許默不小心多剪了一片葉,頓時懊惱,循聲望去,是沈淩風的手機。許默本來不想應,奈何震動頻繁。
他推動輪椅過去,拿起手機,來電顯示行政科小張。
多半沈淩風同事。
許默想了想,接電話,沒開口,對方急匆匆地說:“沈哥?沈哥你到底啥時候回來,你的假期超了!院裏領導開會,特意提起你,很生氣,年底本來就忙…哎你快回來吧!好多病人就等挂你的號,還有學校那邊,課題也暫停了……”
“他不在。”許默打斷他。
小張一愣:“那你、你是?”
“許默。”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後,只聽一聲充滿希望的大吼:“卧槽真的嗎太好了!!”
“……”
小張仿佛親眼見到救命恩人:“許默,真是你?那太好了,院裏都知道沈哥去找你,現在找到人了,他也該回來了,真是太好了,終于找着了!你不知道那兩天他有多擔心你!”
……
挂斷電話,許默把手機放回窗臺,回頭望向那盆山茶,重瓣茶花,在凜冬依舊豔麗。
沈淩風抱着滿懷的花回來,就看見許默坐在寒風裏發呆,慌忙小跑過去,放下花束,取下挂在架子上的毛毯裹住他,關心道:“不冷麽?在想什麽?”
許默回神,搖了搖頭。
沈淩風将他推進插花室,溫暖許多,他在許默身前半蹲下,大掌包裹他雙手,揉搓暖熱。
“我們回去吧。”許默忽然說:“沈醫生,該回寧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就,其實沒有特別虐對不對!
主要是心結,心裏放不下
都會好起來的~
感覺今年寫的文都好甜,嗯…
不愧是我,甜文寫手息霜霜!
甜文選我我超甜=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