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們或許能成為朋友

唐舟渝沒有推開那扇門，韓司喬的目光卻與他不期而遇，他放下手中的小提琴，眼神定定地看了唐舟渝幾秒鐘。

站在唐舟渝身後的話劇社社員不明所以，見唐舟渝一動不動還以為出了什麽問題，下意識越過他的身體往房間裏瞟了一眼，正好看到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司喬，原來是你在這裏排練啊，我還以為你們都在報告廳呢。”

說着，話劇社社員很自然地推開了房門，用熟稔的語氣和韓司喬寒暄着。

韓司喬的語氣并不算熱絡，但看得出兩人的關系不錯，他一邊把琴收回琴盒一邊回答：“藝術節的開幕表演，我是獨奏。”

“那可真是太期待了，看來大家有耳福了。”話劇社社員走到韓司喬身旁，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他很快發現韓司喬的目光沒有放在他身上，透過他的肩膀，注視的是站在他身後的唐舟渝。

社員以為韓司喬是疑惑怎麽有不認識的同學，連忙解釋道：“啊，這是十四班的……對了同學，你叫什麽？”說着社員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詢問過唐舟渝的名字，一時有些尴尬，轉過身望向唐舟渝。

唐舟渝笑着解圍：“我是唐舟渝。”

韓司喬聽到唐舟渝的名字，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甚至讓唐舟渝産生了一種錯覺，似乎韓司喬也沒有那麽拒人于千裏之外了。

“不好意思啊，舟渝，剛剛忘記先問過你的名字了。”話劇社社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轉過頭向韓司喬解釋道，“今天話劇社演出放在體育館，但是體育館沒有椅子，我們就去一樓的班級借了，剛好碰到舟渝幫忙，他說一號排練廳的儲物室裏放着很多塑料椅，我們就過來了。”

“儲物室平時是鎖起來的，”韓司喬想了想，轉身走到某個櫃子前開始尋找什麽，“不過，這裏應該放着備用鑰匙。”

話劇社社員湊到唐舟渝身旁輕聲解釋：“舟渝你不要誤會，司喬只是性格比較慢熱又有點怕生，所以看起來很高冷，其實人很不錯的。”

唐舟渝看着韓司喬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道：“我知道。”

社員沒有聽清唐舟渝的聲音：“你說什麽？”

唐舟渝輕笑：“沒什麽。”

就在這時，韓司喬終于從某個抽屜裏找到了備用鑰匙，順手打開了旁邊的儲物間，然後率先走了進去：“我記得椅子應該都放在這個位置。”說着他掀開了一塊塑料布，果然裏面是擺放整齊的十多疊塑料凳子。

“你們需要多少椅子？”唐舟渝回頭看着社員，社員思考了一下快速回答：“大概一百五十張椅子是需要的，所以至少需要10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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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樣吧，我們倆先搬兩疊過去，然後再喊幾個男生過來幫忙吧，一次搬完恐怕有點難度。”唐舟渝稍微思考了一下，大概估計了一下距離，“從藝術樓到體育館也就三百多米，不算遠。”

社員點了點頭，不忘回頭和韓司喬道謝：“謝了啊，司喬，那我們先過去了。”

說着唐舟渝和社員各自抱了一疊凳子起來，社員還好，唐舟渝心裏暗暗叫苦，果然他還是太自信了一點，對于一個體育廢柴來說，就這麽點運動量也足以讓他吃不消了。

不過輸人不輸陣，盡管有些勉強，唐舟渝還是假裝雲淡風輕的樣子。

就在兩人準備離開之時，韓司喬默不作聲地也抱起了一疊椅子跟在他們身後。

社員有些驚訝：“你也一起幫忙麽，會不會影響你排練？”

韓司喬搖搖頭：“沒事。”回答言簡意赅，社員不再追問，只當韓司喬樂于助人。

就這樣三人抱着椅子往體育館走去。

還沒走到一百米，唐舟渝就感覺手臂有些脹痛，可能是他真的太疏于鍛煉了，抱的姿勢又不太正确，韓司喬和社員兩人走在前頭看起來很輕松的樣子，唯有他被落在後面了。

走到籃球場的時候，唐舟渝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呼喊聲。

“小舟！”然後一個毛毛躁躁的人影朝着三人沖了過來，差點把唐舟渝撞個人仰馬翻，好在對方剎車及時，社員見勢不妙連忙往旁邊一躲。

唐舟渝反應力卻沒有那麽快，畢竟抱着一大疊椅子肯定影響行動，就在他察覺自己要摔倒時，身後一個輕柔的助力護住了他的腰，待他穩穩站定後才松開了手。

唐舟渝回過頭，韓司喬的側臉映入眼簾，處在少年意氣轉向棱角分明的邊界，并不圓融甚至帶着幾分鋒利，他輕抿着嘴唇，因為少有表情變化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謝謝。”唐舟渝輕聲道。

韓司喬微微颔首。

“欸，不止小舟，竟然連老韓你也在，真是稀奇啊稀奇。”劉瑞洋看着面前這新奇的組合有些摸不着頭腦。

話劇社社員不得不再次解釋了一下來龍去脈。

“你認識……韓，韓司喬？”唐舟渝猶豫了一下，不知該如何稱呼韓司喬才不顯得冒犯。

劉瑞洋大大咧咧地笑道：“對啊，你體育課選修武術所以不知道，他們二班是四樓唯一個獨苗理科班，每次籃球課都是和我們班一起上的，這家夥籃球打得還不錯，私底下偶爾也會和我們一起約球。”

唐舟渝愣愣地點了點頭，不自覺偷偷瞟了韓司喬一眼，完全沒想到看起來文質彬彬的韓司喬，那個在他印象裏總是和音樂會聯系起來的少年，私下裏也有活力無限的模樣，和這個年級的男孩子們并沒有什麽差別麽。

韓司喬敏銳注意到了唐舟渝的視線，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唐舟渝做賊心虛地轉過頭。

“對了，幫我們喊點幫手來吧。”唐舟渝想到他們後面還有那麽多椅子要搬就犯難，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了救星可不得牢牢抓住。

格外仗義的老劉同志的振臂一呼，憑借着人脈王得天獨厚的優勢，分分鐘到籃球場喊來了一群正在打籃球的男生一起幫忙，十來疊的椅子不費吹灰之力就被運動少年們包攬了，像唐舟渝這樣的文弱書生，大致比了一下自己與其他人的身板差異，就果斷地退位讓賢，交出了手中的椅子。

劉瑞洋得意洋洋地和話劇社社員勾肩搭背：“怎麽樣，我這人脈可以吧，話劇社記得還人情哦，下次有什麽表演好歹給我們留幾張前排票啊。”

“肯定地。”話劇社社員拍着胸脯答應了，格外豪爽。

站在後面圍觀籃球隊幫忙布置現場的唐舟渝會心一笑，側過頭瞥見同樣主動來幫忙的韓司喬也被搶走活兒幹後，莫名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感，忍不住走過去和他搭話。

“看來我們倆都被排除在外了。”唐舟渝本不是那種喜歡和不熟悉的人寒暄的性格，韓司喬看起來又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但可能因為韓司喬曾經幫過他，唐舟渝莫名覺得韓司喬還挺平易近人的。

“嗯。”韓司喬看到唐舟渝走到他身旁，下意識退了一步。

唐舟渝有些尴尬，不知是否應該繼續話題，或許韓司喬早已忘了他們之前的那段緣分，自己這樣自來熟式的表達會讓對方覺得有些突兀和不适。他向來是敏感而體貼的，即使只感受到淡淡的抗拒，都會很識時務地離開。

韓司喬看出唐舟渝神色的微妙變化，大拇指摩挲着，微微皺起眉頭，突然打了一個直球：“我們見過，在音樂會上。”

唐舟渝本以為韓司喬早已忘記了一年前的事，聞言緩緩扭頭看向韓司喬，有些局促的心情突然緩和了起來：“那次要多謝你。”

韓司喬低頭注視着唐舟渝：“你拉的很好，為什麽來了乾南以後，不加入交響樂團。”

唐舟渝沒想到韓司喬會問起這個，他能讀懂他話語裏潛在的另一層意思，甚至隐隐有種被肯定的喜悅，嘴上卻只是說：“我不拉琴了，以後要專注學業了。”

話意未盡，在韓司喬認真的目光中，唐舟渝莫名吐露了真心話：“畢竟，我并不喜歡小提琴。”

本以為這句話會引起韓司喬的不滿，對他那樣喜愛小提琴的人來說，這句話似乎有些冒犯，然而韓司喬只是輕輕皺起了眉頭，片刻後又舒展開了，并沒有說什麽。

“你看起來似乎……沒有生氣？”唐舟渝仔細斟酌着語句。

韓司喬輕笑了一聲，這是唐舟渝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我為什麽要勉強你做不喜歡的事情，雖然我的确覺得你很有天賦，但畢竟對于現在的我們而言，交響樂團也好，其他的社團也罷，不過是出于個人興趣的選擇，既然你不喜歡小提琴，選擇做其他你喜歡的事，不是很正常麽？”

唐舟渝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盡管這才是他們認識的第二面，唐舟渝卻覺得……他們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不過，藝術節開幕，你會來麽？”韓司喬突然問道。

唐舟渝不解他為何突然提起這件事，只當他和自己一樣不擅長聊天，所以沒話找話，但還是略微思考了一下那時的安排：“或許吧，如果推理社沒有別的安排。”

韓司喬似乎只是随口說道，只是默默把背挺直：“來看開幕表演吧。”

唐舟渝沒有注意韓司喬一瞬間的異樣，渾然不覺地笑着看向他：“我會期待的，你的開幕獨奏表演。”

“我在那邊勞心勞力，你們倆卻在這裏談笑風生，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劉瑞洋氣喘籲籲地走了過來，擦了擦汗便随意地癱坐在地上。

唐舟渝蹲下來彈了他一個腦瓜崩，不知從哪裏變出了一瓶礦泉水：“給，那邊還有一箱，記得等下分給被你喊過來幫忙的壯勞力。”

劉瑞洋迫不及待地擰開瓶蓋灌了好幾口，然後才嬉皮笑臉地調侃道：“知道您豪氣啦周公子。”

“我只是借花獻佛，這是後勤給話劇演員準備的，多買了一箱，剛剛她們喊我去拿來分給你們。”唐舟渝無奈。

劉瑞洋笑着勾肩搭背：“不愧是傳聞中的少女殺手，可以啊小舟子。”

唐舟渝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而後站起來：“我不管你了，雨薇還在教室裏打掃衛生，總不能讓她一個女孩子自己弄完全部，我先回去了。”

劉瑞洋比了個“OK”的手勢，看着唐舟渝的背影遠去才回過頭看向韓司喬，卻撞見他正收回視線，劉瑞洋不由得納罕：“老韓，你什麽時候認識小舟的，他那麽自閉一人，除了十四班的同學和推理社那班人，在我們段裏就不和其他人打交道了，偏偏你也那麽孤僻，難道是孤僻患者的惺惺相惜？”

“關你什麽事。”韓司喬一改之前和風細雨的模樣，淡淡地瞥了一眼劉瑞洋，卻讓劉瑞洋确定了這個韓司喬果然不是被人假扮的，還是一樣冷漠，一樣毒舌，确認本人無疑了。

劉瑞洋直搖頭：“本來還想給你們倆牽線搭橋，慶祝你們走出自閉圈，看來是白費力喽。”

韓司喬聽完，眼皮微微一跳，但他只是雙手抱胸，冷冷地留下一句：“我回去練琴了。”就離開了。

不知為何，劉瑞洋微妙地覺得韓司喬的心情似乎不太愉快，但他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麽，最後只有撓撓頭，全當是自己嘴太碎惹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