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今日陣雨,宜出行
岚山公園,距離乾南高中大約兩百米,沿着校門口的桂巷一路走到底,穿過遮天蔽日的大榕樹籠罩的馬路,望到底就能看到影綽的山影。
岚山不高,緩坡草地,綠樹成蔭。秋冬裏落葉如毯,暖陽襯着和風,随意鋪塊桌布席地而坐,就能暢談一個午後,春夏時節但凡風和日麗,不論是一方四角小亭還是獨木成林的古榕之下,都坐滿了納涼的旅人。
這裏,也是推理社最喜歡用來做部門活動的場地之一,另一個之一是唐舟渝他們班門口的小廣場,地處一樓,最适合周五傍晚搬着椅子到門外圍坐一圈玩狼人殺。
“怎麽樣,我的眼光不錯吧。從籌辦推理社開始,我就盯上了這塊風水寶地,你看這風景,你看這流量,不是天然的宣傳陣地麽,而且又不要門票。”推理社社長豪情萬丈地揮着手,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惹得其他社員陣陣發笑。
榮譽副社長扶了扶眼鏡,冷淡地合上手中的推理小說,很不給情面地拆臺道:“主要是因為不要門票吧。”
其他人也幫腔:“誰讓我們社員人數少,比不上動漫社那種大社每周都能借多媒體教室活動,藝術團更不用說了,人家獨占一棟樓,話劇社、模聯也都有專屬活動室,只有我們一窮二白,寄人籬下,怎一個慘字了得。”
社長在榮譽副社長極具壓迫的目光威懾下戰戰兢兢,撓撓頭道:“确實,這是主要原因,之一。”保留之一,是社長最後的倔強。
被唐舟渝拉來提前體驗推理社活動的張芸溪忍不住笑出了聲。
自覺在學妹面前丢臉的社長捂住臉,對着榮譽副社長擺擺手:“在學妹面前,就不能給我點面子麽,好歹我也是創始人兼《推理之春》總編輯啊。”
“不能。”在場社員異口同聲。
說起《推理之春》,同樣因為咕咕太久深受催更之苦的社員們紛紛吐槽:“就發行了一期還敢說自己是總編輯,下卷呢?不求一年四更,今年春節前我們看得到第二期麽?”
“這個麽……”社長求助地看向榮譽副社長,在對方別開臉後果斷甩鍋,“拖更的事情怎麽能怪編輯呢,要催你們催催這位啊,我們乾南推理社唯一的外校成員,來自敵校附中的頂級寫手韓迎大神,您什麽時候發新文啊。”
韓迎靠在亭子的柱子上淡淡搖頭:“薅羊毛也不能逮住一只薅,你們老是喊我供稿有通敵的嫌疑,難道乾南無人麽?”
言語之間滿是調侃,奈何推理社這群人早就都是老油條了,不容易受這麽簡單的激将法左右,唐舟渝玩笑道:“主要您是開山祖師爺,您不多寫幾篇讓我們學習膜拜,我們哪裏敢随便供稿呢?”
韓迎無奈地敲了下唐舟渝的手心,動作盡顯親昵:“你倒是比他們都皮,我看明年我和湯文傑畢業了,非得把社長位置留給你,好讓你磨砺磨砺。”
唐舟渝只微微挑眉,并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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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迎早就知道他性子溫吞慢熱,不争不搶,便也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費口舌,招呼着旁邊眼神亮晶晶的張芸溪道:“芸溪你是第一次來,不過既然是小舟的妹妹,我們也就直接當你是預備社員了。”
“但是,我作為社長是不會徇私舞弊的。”湯文傑伸出一只手指振振有詞,目光灼灼地看着張芸溪,“我們推理社的考核是絕對公開公正公平的,下個星期新生百團大戰,推理社入社考核你和其他人一樣都要考,通過了測試才是正式社員。”
張芸溪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那麽接下來……”湯文傑賣了個關子,扭頭看着唐舟渝笑道,“小舟,你給妹妹說過我們社的基本情況麽?”
唐舟渝點了點頭:“提過一些,但不全面。”
湯文傑看向坐在亭子對面的長發少女:“語芹,你來給妹妹介紹一下。“
長發飄飄,身材高挑的王語芹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地站起來,自然地挽起張芸溪的手說道:”推理社社長和榮譽副社長這兩位你已經認識了,主要成員不着急,等會兒玩游戲你就慢慢熟悉了。平時我們推理社的活動基本上以游戲,狼人殺、殺/人游戲這類策略游戲為主,兼具一些解謎局和密室逃脫局,目前開辦有專屬社刊《推理之春》,不過如你所見……只發了一期。”
王語芹說完,其他人也熱情地輔助說明,七嘴八舌聽的人頭暈腦脹,好在被唐舟渝及時喊停。
此時亭外陽光正好,九月天氣雖猶帶燥意,較之七八月的酷暑難耐已涼快了不少。衆人先在亭子裏聊天了一陣,等日頭下去了些便轉換陣地到陽光草坪玩狼人殺。
路上,張芸溪挽着唐舟渝的胳膊歪頭看着他詢問道:“哥,你之前不是說劉瑞洋也是推理社的麽,怎麽不見他?”
唐舟渝敏銳的小雷達滴滴作響,瞬間警惕:“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他了,你不是和你曉漁姐一樣,平時喜歡拿他開涮麽?”
“我就是好奇而已啦。”張芸溪吐了吐舌頭。
唐舟渝身上的殺氣不減,嘴上卻随口解釋道:“他今天約了人打籃球,所以沒來。不過我覺得……像這種腦子裏只有籃球的運動傻瓜,你最好離得越遠越好,畢竟你不是很讨厭流汗麽。”
張芸溪看出唐舟渝神經緊張,卻還是要試探性地在雷區蹦迪:“我知道了,像劉瑞洋那樣的不行,那韓迎學長那樣的呢?”
走在隊伍前面帶路的韓迎和奔跑在籃球場上的劉瑞洋同時打了個噴嚏。
“奇怪,是誰在念叨我?”劉瑞洋傻呵呵地站在球場中央,被對手抓住破綻斷了球,漂亮地投進了一個三分球。
隊友們無奈地看了一眼發呆的劉瑞洋:“什麽情況,大劉?”
劉瑞洋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另一邊隊伍裏的進球功臣韓司喬走到場邊擦了擦汗,随手和跑來慶祝進球的隊友擊了擊掌。
“再來一局!”
※
夏末的天氣變化莫測,原先明朗的天空,漸漸積起了烏雲。
推理社的社員們在草坪上圍成了一圈,社長湯文傑掏出了禦用狼人殺卡牌給大家發牌,張芸溪是第一次玩這個游戲,顯得有些生疏,唐舟渝在開場前迅速給她補充相關知識。
本來唐舟渝還有些擔心張芸溪緊張,但她似乎是競技型人格,不僅毫不怯場,反而興致勃勃,雖然是新手,但談吐很有邏輯,一局平民一句狼人,當平民能言之有物,當狼也演技非凡,騙過了不少老手。
兩局下來,全場刮目相看。
“本來想着妹妹是新人要放放水,沒想到你們一家都是影帝啊,當年唐舟渝是憑借他那張冰山臉蒙蔽全場,輪到你就更厲害了,簡直是戲精玩家。”受害者一號湯文傑在上一局被冷酷無情的獨狼張芸溪刀死,含恨離場。
“我覺得吧,唐舟渝這一肚子壞水的,還是別讓他拿狼,遇上和妹妹組隊的時候,那狀态神勇的啊,還視死如歸,簡直無敵。”受害者二號王語芹奄奄一息。
“我就想知道第一局這倆兄妹是怎麽互認身份的,我第一局我真的把小舟打成狼,妹妹竟然能看出這是個真守衛,絕了!我當時還說妹妹是被感情蒙蔽了雙眼,結果開牌我宛如智障。”社員哀嚎。
“總之你倆就是個BUG!”衆人一致下了結論。
唐舟渝和張芸溪相視一笑,默契地一擊掌:“你們懂什麽,這就叫兄妹同心,其利斷金。”
“好啦,玩了幾局也差不多了,明天不還要上學麽,今天就到這裏為止吧。”湯文傑是高三生,學業壓力比其他人要重得多,旁邊的韓迎不搭腔,但表情也是贊同的。
“好,下次再約。等下星期妹妹成功加入推理社了,我們再給你開個慶祝會。”大家嘻嘻哈哈地開玩笑。
韓迎無奈:“本來就有新社員迎新活動,你們也太會借花獻佛了。”
一群人打打鬧鬧走到公園門口,各自分道揚镳。
唐舟渝看了一眼手表的時間,轉頭看向旁邊的張芸溪:“現在回家麽?”
張芸溪笑眯眯地搖搖頭,對着唐舟渝擺了擺手:“我還有約哦,老哥你自己先回去吧。”
唐舟渝眯起眼睛,敲了下妹妹的額頭:“老實交代,幹什麽去?”
“和朋友逛街啦,我作業都做完了還不允許我出去玩啊。”張芸溪叉腰看着唐舟渝,“倒是你,高二作業不少吧,都做完了麽?”
“我哪兒像你磨磨蹭蹭的,周五晚上……”唐舟渝話還沒說完,腦子裏突然閃過什麽,“糟糕,忘了還有一科作業了,我卷子沒帶回家。”
“哈哈哈。”張芸溪不給唐舟渝面子,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
唐舟渝無奈,只能揉揉她的頭頂:“好吧,那你記得早點回家。”
“那你呢?”
“我回學校拿作業。”唐舟渝說到一半,又變了主意,“反正時間還早,我幹脆把作業補完再回去。”
張芸溪點了點頭,和唐舟渝道別後一路小跑到公交站旁等候朋友,唐舟渝則轉身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星期天的下午,學校裏很安靜。乾南的學習氛圍很自由,平時晚自習不強制,周末除了住宿生,學校裏為數不多的人都聚集在社團活動室或者圖書館自習室。
唐舟渝邁過幾節臺階跑進教室,在抽屜裏找到了遺落的試卷,然後打開日光燈推開窗戶通風,看了一眼時間,估計大概控制在一小時內能做完題,然後才慢悠悠拿出筆筒裏的水筆開始答卷。
夏日的日頭總是很長,将近五點天光仍舊很亮,只是天空中的雲層越積越厚。
籃球場裏的籃球小分隊見天氣陰沉,一下興致大減,于是收好東西準備早點回家。
劉瑞洋坐在場邊的椅子上擦了擦汗,掏出手機看了一下天氣預報:“雷陣雨預警啊,你們都帶傘了麽?”
幾個男生都搖搖頭。
“那咱們趕緊撤吧,還等什麽,一會兒下起來就麻煩了。”劉瑞洋招呼着兄弟們趕緊回家,韓司喬卻擰緊了礦泉水的瓶蓋站起來往反方向走去。
“你去哪兒啊老韓?”劉瑞洋在後面喊道。
韓司喬揮揮手沒有回頭:“我回教室拿個東西,你們先走吧。”
夏季的雷陣雨總是來勢洶洶,剛剛還只是陰雲密布,一會兒就開始電閃雷鳴了。天光瞬間黯淡,遮天蔽日的烏雲黑沉沉地壓迫得人心裏不太舒服。
韓司喬本想像往常一樣順着一號樓梯直接跑上四樓,卻被教學樓一樓的燈光吸引了注意力,順着燈光尋去,發現教室裏有個人影正趴在桌上安然入睡。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落下,逐漸變成瓢潑大雨,豆粒大的雨水打在檐下的走廊,把教室裏的窗戶吹的嘩啦作響。
唐舟渝做了會兒作業有些犯困,便趴在課桌上小憩了一會兒,沒想到等他醒來外面已經漆黑一片,密布的雨幕與間或的雷聲襯着肆意的狂風,将中庭摧殘得慘不忍睹。
他定定望着窗外看了一會兒,突然想到自己來的時候開窗透氣,現在恐怕靠窗的桌椅都會打濕得一塌糊塗,沒想到等唐舟渝站起身時卻發現教室裏所有的窗戶都關的緊緊的,連教室門都被帶上了。
唐舟渝心想大概是門衛經過的時候順手帶上的吧。
目前擺在面前的是另一個棘手的問題——
“雨這麽大怎麽回去呢,雖然雷陣雨來的快去的快,但就算等會兒轉小雨了,我沒有帶傘還是回不去。”唐舟渝有些頭疼,又坐回座位上,沒注意力度撞到了後面的桌椅,上面的東西滑了下去,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雨傘?”唐舟渝發現一把黑色的折疊傘掉落在地上,他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還好劉浩洋這丢三落四的把傘拉在教室裏了,否則我還真沒法回去了,不過什麽時候他買了一把這麽素的傘,他不是一直喜歡騷包的彩虹色麽……”
“算了,管他什麽顏色呢,等雨小一點,我就回去。”
雨勢漸小,一個人影順着一號樓梯走到教學樓門口,看了眼天空中的雨幕,冷靜地沖進雨裏,一路跑進車庫。
不一會兒,一個披着黑色雨衣的身影騎着自行車駛出了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