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喜歡你時
這世界上有三種東西隐藏不了：貧窮，咳嗽，以及愛意。
暗戀是一個人的心事，相戀才是兩個人的故事。
即使唐舟渝從未設想過韓司喬有一天會喜歡上他，甚至有一天他們會成為戀人。但是人類的本能是不可抗拒的，他控制不住，想靠近喜歡的人的那份心情。
所以當輪值班長站在講臺上詢問誰打算主動參與藝術樓的大掃除時，唐舟渝舉手了。
“你不是最讨厭麻煩了麽，怎麽還主動攬活？”劉浩洋拍了拍唐舟渝的肩膀小聲詢問。
唐舟渝挂着燦爛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自然的明亮光彩，那裏有劉浩洋讀不懂的故事，他有一件事想要完成，只是不能告訴其他人。
“可能，在藝術樓排練出感情了。”模糊賓語是作文優等選手的天賦。
唐舟渝背上書包興高采烈地往門外走去，劉浩洋看着他的背影連連搖頭，小聲地自言自語：“不應該啊，打掃衛生怎麽好像中彩票一樣的？”
站在旁邊的林雨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唐舟渝的背影。
※
藝術樓門前，負責打掃的同學全員集合，除了各班委派的“志願者”，本身從屬藝術團的同學更需要全員報道。
唐舟渝走進隊列時，韓司喬就已經注意到他的到來，穿越人群将他拉入自己的小組。
“我們一組。”在韓司喬主動和老師提起分工後，沒有遇到任何阻力，老師只是囑咐分好組的同學可以先行開始打掃。
“我們負責的是哪一間教室？”唐舟渝這麽說着，心神卻完全沒有集中在掃除，反而被韓司喬的手掌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在韓司喬握住他的手臂帶着他往前走時，唐舟渝聚精會神地觀察着那雙手。
長期練琴的手，自然不會像外人幻想的那樣纖長白皙。相反，長期練琴留下的琴繭使整雙手變得粗粝，指節厚而有力，這是小提琴手常有的特征。
從各種意義上看，這都是一雙平平無奇的手，或許比常人更寬大一些，但也僅此而已了。
Advertisement
然而在韓司喬握住唐舟渝的手時，從另一端傳來的溫度卻推翻了這樣的結論。
韓司喬的手，是溫暖的，在十指相扣時能夠清晰感受到手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道傷痕，每一處老繭，每一點都是韓司喬獨有的特征。
“怎麽發呆了？”韓司喬輕輕敲了敲唐舟渝的額頭，将他從幻想中拉回現實。
唐舟渝的臉瞬間發燙了起來，他咳嗽了兩聲掩飾自己的手足無措，但游移的眼神完全出賣了他的狀态。
韓司喬卻只是笑，把放在牆邊的掃把遞給他：“我們開始吧，我負責打掃高處，你掃地，等你掃完我再用拖把拖幹淨。”
“好。”韓司喬連分配掃除工作都是有條不紊的，唐舟渝這麽想着。
他甩掉腦中多餘的想法，專心于面前的掃除，只是手指忍不住摸了摸口袋，像是在确認裏面的東西是否安好。
韓司喬提着一桶水走了進來，端正地擺好後開始擦洗窗戶，打掃時他依舊全神貫注，一絲不茍，沒有任何疏漏。
兩人靜默無聲地各做各的，即使沒有交流也并不覺得尴尬。
唐舟渝發覺，即使是這樣無言的時光也會令他感到歡愉，目光不可控制地被那個人的身影所吸引。
愛意是無法隐藏的。
喜歡一個人時，輕吻春風的滋味是甜蜜的，四肢百骸湧動着用之不盡的能量，心下的雀躍無法停止。
想要靠近一些，想要，讓對方的眼神停駐久一些。
當唐舟渝的腦中突然蹦出這樣的念頭，他被自己都吓了一跳，并瞬間變得警惕了起來。
韓司喬輕盈地從床沿上跳了下來，正想把拖把拿去清洗，卻發現站在一旁的唐舟渝早就替他完成了準備工作。
“我去擦桌子。”唐舟渝從韓司喬手中接過抹布。
韓司喬會心一笑。
打掃完畢，積灰已久的空排練教室煥然一新。
唐舟渝環視四周小有成就感，旁邊的韓司喬看着他不自覺露出了幾分笑意。
唐舟渝不解：“你在笑什麽？”
韓司喬似乎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咳嗽了兩聲沒有回答，轉身拿起兩人的書包錯開話題：“打掃完畢了，我們走吧。”
唐舟渝遲疑了一下，站在原地沒有動，手深入口袋攥住了某樣東西。
“怎麽了？”韓司喬關心地走上前，順手搭住唐舟渝的肩膀。
唐舟渝微低着頭，直到完成了最終的心理建設，才深吸一口氣從口袋中掏出某樣東西，仰起頭露出一個自以為自然的笑容。
“韓司喬，這周去看電影麽，前兩天收到兩張電影贈票，據說是最近上映的電影非常好看，你有興趣麽？講的是……”
“好。”韓司喬擋住了即将滔滔不絕的唐舟渝。
唐舟渝咽下了剩下的話，訝異地看着他：“诶？你不聽一下是什麽電影麽……”
韓司喬自然地從有些發懵的唐舟渝手中抽出一張電影票仔細記住時間：“周六下午，我記住了。”
“怎麽，不走麽？”韓司喬向前走了幾步發現唐舟渝沒有動，不由得轉過頭。
唐舟渝連忙跟上他的步伐，心情驀地變得輕快起來。
“來了！”
※
人類的情感本是無法控制，也無法掌握的存在。
即使克制不讓自己淪陷，愛意也會從眼神中，從行為中透露出暗號。
所以，林雨薇從來不覺得劉浩洋如同外表那樣憨直，根本沒有察覺她的少女心事，她甚至覺得，劉浩洋所說的那些話本就是一場醞釀已久的獨幕劇。
只為了，體面地令她死心。
也因此，當她從另一個人身上看到同自己那時一樣危險的訊號時，身為朋友的警鐘不斷作響，警告着她是時候采取行動了。
在旁人看來，唐舟渝或許沒什麽變化，但一切瞞不過與他朝夕相對的林雨薇。不論是那個人游學時失魂落魄的唐舟渝，還是現在這個每日喜上眉梢的唐舟渝，一切線索無一不在說明，他喜歡上了某人。
恰巧，林雨薇也知道了那個人的身份。
每當韓司喬經過窗前時，唐舟渝的眼神是那麽明亮，林雨薇從來沒從他臉上看到過那樣燦爛的笑容。
不僅如此，這些日子裏唐舟渝情緒的起伏沒有一件事與韓司喬無關。
那麽答案還不顯而易見麽。
解題高手林雨薇輕易在獲取所有已知條件後得出了正确答案。
但……這也讓她升起了一種更深的恐慌和擔憂，尤其當每次旁敲側擊時唐舟渝表現出來的那種态度格外令她難受。
林雨薇明白了，唐舟渝即使喜歡韓司喬，也從來沒有打算讓對方接受自己的愛意。
恨鐵不成鋼是她的第一反應，她從來沒有考慮過唐舟渝喜歡的是個男孩有什麽不對，她只是惱火于唐舟渝這種不争不搶的性格即使面對感情也沒有變化，還是一樣瞻前顧後，從來不為自己考慮。
那麽最後受傷的，只會是他。
“唐舟渝，我不能眼看你受傷。”林雨薇這樣說時，完全不知道她勘破自己秘密的唐舟渝完全摸不着頭腦。
“怎麽突然叫我全名？”
“你的關注點就是這個？！”林雨薇要氣死了，能牽動她心緒了除了劉浩洋那個混蛋，也只有面前這個白癡了，偏偏這兩人還是好朋友，簡直是孽緣。
林雨薇選擇放棄從唐舟渝這裏下手，她想，要規避唐舟渝受傷，有更好的方法。
坐在一旁的唐舟渝不知林雨薇腦中已經閃過千百個念頭，他的心思完全飛到周末的電影去了。
約會的時間如期而至。
唐舟渝在影院門口等待了不到兩分鐘，韓司喬就準點到達了。
“冷麽？”韓司喬見面第一件事是伸出手探了一下唐舟渝的溫度，在感受對方有些冰涼的手心後，他不由分說地就把唐舟渝拉進大廳。
“怎麽不在裏面等？”韓司喬皺着眉頭把手上的手套脫下，碎碎念道，“現在才三月份，還遠遠沒到你可以随便任性的時間。”
韓司喬說到一半，唐舟渝就打了個噴嚏。
場面瞬間尴尬了起來。
唐舟渝低下頭，聽見韓司喬有些無奈的嘆息聲，而後就是某個溫暖的東西套在自己手上——是韓司喬的手套。
已經被捂熱的手套還帶着主人的體溫，唐舟渝克制不住自己糟糕的想法。
韓司喬拉起帶着自己手套的唐舟渝，掏出口袋裏的門票，熟稔地找到了對應的影廳。
兩人在漆黑一片的電影院裏循着座位號找到了座位，好不容易坐下，唐舟渝環視四周發現了一個尴尬的現狀。
齊曉漁這家夥送給他的電影票，貌似選在了情侶座專場，要不是确定青梅對他絕對沒有興趣，唐舟渝都要誤以為這是她欲擒故縱的把戲了。
在親密的情侶環繞中觀影是種什麽體驗？
唐舟渝冷漠地踢翻狗糧，別問，你會害怕。
感受着前後左右情侶時不時親昵的“互動”造成的細細簌簌的動靜，唐舟渝尴尬得臉色通紅，抱着一種審視的心态看向旁邊的韓司喬，卻見對方不動如山，全程坐得筆直，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周圍的狗糧暴擊。
唐舟渝心下由衷感到了欽佩，不由得同樣坐直了身體。
被唐舟渝完美忽略的，是韓司喬攥緊的拳頭，以及被黑暗掩護的泛紅臉色。
兩個坐在正中位置的男生，一個賽一個坐得端正，以一種觀看學術講座的态度全程專注地觀賞電影，由于過于自然反而令旁邊的情侶們紛紛感受到了不适，有一種回到課堂上被優等生碾壓的錯覺，這狗糧是撒不出去了，并且有種食不下咽的感覺，爆米花也不香了。
當然女朋友/男朋友，那還是很甜的。
想到這裏，情侶們總算找到了一絲優越感，看着旁邊兩個面容俊秀的男生，露出了對單身狗微妙的同情。
唐舟渝專注地看着屏幕，雖然目光固定在屏幕上，實際上根本沒有看進去劇情，他的心思完全飄到身旁的韓司喬身上。
影院座位很窄，兩人總是能不經意地發生肢體接觸，在電影進入高/潮，渲染緊張氣氛時，全場的人都提心吊膽地關注着男女主的安危，只有唐舟渝在看旁邊的韓司喬。
這麽近的距離，唐舟渝覺得自己甚至能感受到韓司喬的心跳、呼吸……
唐舟渝知道自己的行為與飲鸩止渴無異，如果真的沒有任何期待，他應該理智地與韓司喬保持距離，但現實是，他在一步步的靠近韓司喬，一步步淪陷，一步步沉淪……
※
歷時兩個小時二十四分鐘，這場“據說很好看”的電影終于散場了。
唐舟渝故作鎮定地調整了一下坐姿，趁韓司喬不注意揉了揉酸痛的腰。
韓司喬站了起來，扶了一把唐舟渝，顯然唐舟渝的不适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唐舟渝深吸了一口氣，握住韓司喬的手站了起來。
兩人順着人流往門口走去。
“這電影真的不錯。”
“我覺得XXX演得很不錯诶……”
時不時能聽到從旁邊傳來的影評讨論，唐舟渝下意識看向韓司喬：“電影好看麽？”原諒他全程正襟危坐，為數不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韓司喬身上了，至于大熒幕在演什麽？
重要麽？
不會有人來電影院約會真的只關注電影吧？
“七分三十秒左右，有個鏡頭穿幫了，那個男主的演技有點僵硬，一下子就看到破綻了……十二分四十秒的時候，女主笑的鏡頭我覺得那是她全劇表演得最好的一個鏡頭……”韓司喬絲毫沒有遲疑，滔滔不絕地開始發表他的影評。
內容之精彩，評論之細膩令唐舟渝瞠目結舌。
這就是學霸看電影的姿勢麽？反正剛剛看的電影講的是什麽他完全沒有印象了，韓司喬倒是看得很認真啊。
對比兩人的心态，唐舟渝有些淡淡失落。
此時韓司喬悄悄松了一口氣，快速将口袋裏的手機屏幕按滅，如果此時有人看到屏幕顯示的內容，就會發現韓司喬剛剛所念的那些精确到幾分幾秒的長篇影評與屏幕顯示的電影論壇某篇置頂影評如出一轍。
思維盲區，指的是因為某些思維定勢忽略了觸手可及的真相。
如果唐舟渝此刻提問韓司喬“這部電影的完整劇情”，他就會發現一個他完全沒有發現的小秘密。
當然，他做不到，因為唐舟渝完全不想暴露自己根本沒有在看電影的真相。
兩人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慶幸對方都沒有在電影內容上過多糾纏。
電影散場，時間尚早，唐舟渝努力拖慢步伐，兩人還是慢慢走到了公交站臺。
就在這裏分別麽？唐舟渝有些不甘心。
“我覺得……”兩人的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
唐舟渝有些驚訝地看了旁邊的韓司喬一眼，在對方謙讓他先講時，唐舟渝咳嗽了兩聲權當潤喉。
“你想去其他地方走走麽？”
聽到唐舟渝這麽說，韓司喬繃緊的神經突然放松，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終于露出笑容：“你請我看電影，禮尚往來我帶你去一個我很喜歡的地方吧。”
“好啊。”唐舟渝心下慶幸。
步行數分鐘來到韓司喬所說的地點，唐舟渝擡頭發現是一家音像店，不由得點了點頭，他大概知道韓司喬的取向了，估計這就是他平時淘古典樂唱片的地方。
走進這家古樸的小店，唐舟渝再度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迎面擺着許多試聽耳機，正中心都是一些古典樂大師的作品，角落甚至還有黑膠唱片。
出乎意料的是，韓司喬帶着唐舟渝徑直穿越了古典樂的區域，繞着貨架曲折地轉了幾個彎才來到了目的地。
“這才是我經常來的區域。”
“搖，搖滾樂？！”唐舟渝大跌眼鏡。
韓司喬點了點頭，如數家珍地和唐舟渝介紹起貨架上擺放的專輯，說起自己鐘愛的樂隊時，他看起來眉飛色舞，少了些平日的沉穩淡定，卻更有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了。
唐舟渝聽的音樂很雜，搖滾樂多少有些涉獵，因此聽到韓司喬說的內容并不覺得吃力，反而有種志同道合的感覺。
韓司喬摘下其中的某張唱片：“這些唱片大部分都不是新發行的，老板很任性，店裏只賣自己喜歡的，不過他也很慷慨，我們可以去那裏試聽。”
韓司喬指着最前方擺着的試聽耳機，領着唐舟渝走了過去，然後他熟練地操作起面前的機器，放入碟片，試探性的看了唐舟渝一眼，在對方發懵的神情中露出一個笑臉，自然地摘下耳機呆在唐舟渝的頭上。
按下開關，音樂聲自然地流淌出來。
唐舟渝下意識閉上眼睛。
也因此錯過了，此時韓司喬注視他的眼神，多麽柔和。
音樂停止後，唐舟渝逐漸找到了這家店的樂趣，他像是尋寶一樣，開始沉浸在探索未知唱片的樂趣，漸漸竟然忘了身後的韓司喬。
韓司喬沒有因為唐舟渝忽視而感到不滿，反而有種分享的東西得到認可後的喜悅，原先因為緊張攥起的拳頭松開了，惴惴不安的心放松了起來。
“竟然還有這張唱片！”淘到寶的唐舟渝興致沖沖地把自己最喜歡的日本歌手出的專輯拿到韓司喬面前，“你一定要聽聽這個，小田和正的聲音真的太溫暖了！”
說到興高采烈之時，唐舟渝直接牽起韓司喬的手把他拉到試聽區。
清亮的男聲在耳邊響起，韓司喬沒有閉上眼睛，反而下意識看向一臉期待的唐舟渝，此刻唐舟渝完全忘乎所以，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濕漉漉的眼神多麽令人心猿意馬……
唱片店之旅進入末尾，唐舟渝和韓司喬結賬完結伴往外走，離開前唐舟渝仍不舍地回過頭看向這家店，像是要把它的名字牢牢記住。
韓司喬卻說：“下次，你想來的時候告訴我吧，我帶你來。”
“可是……”
“這裏不太好找。”韓司喬體貼解釋道，沒有給唐舟渝拒絕的機會。
唐舟渝望着他認真的神情，明明心情就快要飛起來了，卻還是努力按捺住，避免自己喜形于色。
“謝了。”唐舟渝努力維持微笑的假面，只是說完立馬別過了臉。
韓司喬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一般，繼續說道：“那現在回家吧。”
“好，回家。”
夕陽之下，兩人的身影被拖得很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