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光年距離
經歷了一場來勢洶洶的感冒聽起來不是什麽好事，但當病愈回歸的唐舟渝被朋友們熱情的噓寒問暖淹沒時，他痛并快樂着。
還有一件事不知該不該算是意外之喜。
——冷戰許久的韓司喬這回也破天荒送來了問候。
人沒有現身，不過托付劉浩洋帶來的梨湯格外貼心，彷佛有透視眼一樣，遠在一樓都能發現唐舟渝的小小後遺症。
唐舟渝覺得自己可能發現了韓司喬性格的另一面，小小的別扭以及傲嬌。之前的冷淡，或許是因為他在等待一個合适的和解時機，剛好唐舟渝的病遞上了這節臺階。
然而事情進展得并不太順利，唐舟渝以為梨湯是求和的标志，可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他還是沒能看到韓司喬的人影。
反而他每天望穿秋水的模樣，連一向遲鈍的劉浩洋都品出了幾分不對勁。可不知為何，這次一向聒噪的劉浩洋竟然三緘其口，一次也沒有開玩笑。
喝完最後一盅梨湯，唐舟渝打定主意今天無論如何也要逮到韓司喬，當面把話說清楚不可。
他已經受夠了冷戰。
他想見到韓司喬。
很想，很想。
思念有如蔓草，随時間的增長逐漸變得瘋狂，無法遏制地蔓延，直至吞噬整顆心髒。
唐舟渝絕對不是個實幹派，但拖延症患者也會有當機立斷的時刻。
高三（2）班門前，氣勢洶洶的唐舟渝已經在門口踱步了十分鐘，始終沒有走進去打聲招呼，來之前他想的是要一鼓作氣把韓司喬拉出來好好談談，來之後……
嘶，社恐發作了。
随便闖進去打擾別人自習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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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不在班級怎麽辦，我看起來會不會很兇神惡煞很像尋仇的？
總之，亂七八糟的想法很多，行動上具體表現為垂頭喪氣，徘徊不前。
比起唐舟渝更有決斷力的，是坐在靠門位置的男生，他已經“欣賞”了唐舟渝的獨角戲足足十分鐘，眼下終于開始慢條斯理地收拾着書包，光明正大地看着窗外摸魚。
直到這位仁兄終于打算回家了，他才慢悠悠地走出門外，一把搭住了唐舟渝的肩膀。
“同學，我注意你很久了。”
唐舟渝吓了一跳，轉過身看到是不認識的人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麽……了麽？”
“你來找人的吧？”男生胸有成竹地看着唐舟渝，笑着調侃道，“不過光在門口跳舞，怕不是要等到人都走光了。”
唐舟渝回過神來往教室裏一看，果然原本熱鬧的教室現在只剩小貓兩三只了。
“就當日行一善了，你找誰？湯思琪還是蔣夢晨，下次要是來告白記得瞧準時間，也就是周五下課大家都溜得快，否則你這非得被聚衆圍觀不可。”男生看着和善，沒想到竟是個話痨。
唐舟渝尴尬地搖搖頭：“不是……”
“什麽不是？”
“我找韓司喬的。”
“你找韓司喬？你找韓司喬！……哦，行吧。”意興闌珊。
本以為是一場浪漫唯美的青春校園戀歌，結果竟是這般無厘頭的結局，大感吃瓜無望的男生撇了撇嘴。
“出門右轉，他在操場上。”
男生指了路後突然轉過身，看着唐舟渝上下掃視了一眼，還是沒忍住好奇：“你找男生扭捏什麽勁？來找情敵算賬啊？”
“哈？”唐舟渝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少看點八點檔，懂？”
“……懂。”
唐舟渝順着提示來到了操場，奈何周五放學這裏簡直人山人海，各類運動社團就不說了，日常鍛煉的人也很多。
幾乎迷失在人潮中的唐舟渝靈光一閃，突然想到韓司喬雷打不動的日程表，如果他沒猜錯……
“你說什麽？”
“我說你來晚了，韓司喬已經走了啊。”說話的是平日裏和韓司喬、劉浩洋一起打球的一個男生，和唐舟渝有過幾面之緣，一眼認出了在球場邊打轉的唐舟渝。
“他已經走了？！”唐舟渝如遭雷擊。
“你要是現在去校門口，說不定還能……”
男生還沒有說完，就見眼前人已經沒了蹤影：“啧，我還沒說完呢，韓司喬帶着一個傷員走也走不快啊，急什麽？嗨，現在的人啊都太急躁喽。”
唐舟渝來到校門口，累得氣喘籲籲，也不知道他這無意義的追擊戰要怎麽落幕，想想也是有夠無趣的。
明明發信息就好了，非要搞一出日劇跑麽？
他自嘲地低下頭，按理來說，電視劇中錯過的主角在這種時候總能憑借機緣巧合重逢的。
可是……
“喂，韓司喬，對傷號能不能溫柔一點！”
唐舟渝猛地擡起頭，順着聲音的方向擡頭望去，只見兩個人影從校醫院的大門走了出來，正朝着校門口的方向走來。
不知為何人到眼前唐舟渝反而閃躲了起來，下意識蹲下來佯裝在系鞋帶。
韓司喬扶着在球場上摔倒不慎傷到腿的損友，不由搖搖頭，終究沒和傷號計較。
“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別了別了，那也太丢人了，我這一世英名啊，毀于一旦。”
“你能自己回去？”韓司喬毫不留情地松開手，損友差點栽倒在地上，吓了他一跳。
“你沒人性啊！”
唐舟渝只聽見兩人交談的聲音，沒看到兩人拉扯的動作，等他站起身來，只見兩人早已走出了校門，向另一邊的小巷走去。
而唐舟渝清楚地知道，那不是韓司喬回家的方向。
雷同的畫面在他腦海閃過，那曾是他好感的萌芽，現在卻變成了一出無聲的諷刺電影。
苦澀，失落，懷疑。
是啊，韓司喬本就是個面冷心熱的性格，這點他不是早就知道麽。不論受傷的是誰，不論生病的是誰，韓司喬都會在意，都會關心。
而他唐舟渝，不過是數個“普通朋友”的其中之一罷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
這瞬間他終于意識到，或許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在用“朋友”的詞彙麻痹自己罷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頭的悸動和竊喜。
曾經他有多少次因為韓司喬對他的與衆不同而砰然心動，現在他的心情就有多少失落。其實他所幻想的那些韓司喬的心理活動，不過是自己的臆測罷了，韓司喬并沒有因為冷戰而難過，只是回歸了正常的生活軌跡，而這軌跡裏，唐舟渝不過是個無關痛癢的普通朋友。
唐舟渝本以為他是滿足于朋友這層關系的底線的，也努力把自己的舉動克制在朋友的本份上，但是……他也真切地有一瞬間幻想過，或許韓司喬對他是另眼相待的，或許韓司喬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喜歡上他。
劉浩洋的一句戲言，唐舟渝卻放在心上了。
“老韓對你很特別啊……”
原來不過是助人為樂，古道熱腸罷了。
唐舟渝自嘲一笑，深深吐出一口氣，背過身慢慢向教室走去，來時所有的期待、幻想都破滅了，此刻只剩自作多情的難堪。
也好，清醒一些吧，不要再沉淪下去，不要再欺騙自己。
雲中月，是觸不可及的幻影。
※
高考倒計時逐漸迫人。饒是劉浩洋這種平時大大咧咧，不把成績放在心上的人，也難得陷入了一絲焦慮中。
“一次月考，不要這麽緊張，你這次就是輕敵了，作文離題下次注意。”唐舟渝回過頭看着劉浩洋，溫言安慰道。
“別安慰他了，讓他靜靜心也挺好的，前幾次考得順風順水，我看這家夥燥得都快上天了，這次降降火挺好的。”林雨薇一如既往地一陣見血。
劉浩洋趴在桌上裝死。
唐舟渝拍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個同情的笑容，卻也不敢力敵大魔王林雨薇。
“小舟，我看看你的卷子。”林雨薇湊過來說。
唐舟渝乖乖交出卷子。
林雨薇來回翻看幾遍，又對照着成績單看了一眼：“你最近的成績很穩定啊，按照這個趨勢鞏固下去，C大沒有太大的問題。”
林雨薇鐵口直斷向來有一套，對成績的判斷一直十拿九穩。
唐舟渝露出一絲笑意。
接着林雨薇就着幾道錯題開始給唐舟渝講解，音調之溫柔，與剛剛吐槽劉浩洋的口吻形成天壤之別，簡直判若兩人。
坐在背後的同桌聽着前面兩人的交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劉浩洋，只見他不知何時起滿血複活，眼神晶亮地觀察着前面兩人的互動。他不覺有些好笑，搖了搖頭專心地訂正自己的試卷。
※
關于自己和林雨薇地緋聞，唐舟渝的認知一直是相當清醒的，這個年紀的男生女生通常恪守着某種界定分明的規則，女生只和女生玩，男生只和男生玩。如果異性之間相交甚篤，那多半會招徕些非議，非議倒不全是惡言，許多甚至是抱有樂見其成的祝福态度的。
——俗稱磕CP，還是真人CP。
“這多帶勁啊，女A男O，絕了！”。
粉頭劉浩洋如是說道。
唐舟渝覺得劉浩洋的睡前讀物可能出現了什麽問題。
當然，盡管劉浩洋時不時會說起這樣的玩笑，唐舟渝從來都是不會回應的。幾個原因，首先誰家高中早戀敢頂着高壓線這麽明目張膽“秀恩愛”，講道理乾南是很開明，但你敢蹦跶到老師面前就是你的問題了。其次，當然是因為沒有人比唐舟渝更清楚林雨薇心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了。
鑒于劉浩洋每每說起這件事都像在林雨薇的雷區蹦迪，為了好友的性命安危，唐舟渝決定好好教育一下這個不争氣的“大兒子”了。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這番操作會令他得到一個出乎意料的消息。
“你說我們倆的戀情最近傳得很火？你确定不是因為你在背後推波助瀾麽？”
“當然不是啊。”劉浩洋一臉委屈，悄悄咽下了後半句話，他只不過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我是這種坑兄弟的人麽？”
理直氣壯倒是挺理直氣壯的，但唐舟渝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算了，傳就傳吧，反正也不是真的，我當雨薇的擋箭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好歹高考前讓她清靜清靜，別讓那些狂風浪蝶随便靠近她。”唐舟渝這麽想着，也就不再計較了。“反正只要不舞到老師面前就行。”
聞言劉浩洋反而皺了皺眉，有些猶豫地試探道：“那什麽，小舟，你真的對林雨薇一點想法沒有？大美女，學霸诶，高嶺之花……”
唐舟渝回頭瞪了他一眼，數優點你倒是挺來勁的，怎麽自己反而不開竅呢。
恨鐵不成鋼的唐舟渝冷哼：“沒興趣！”
被留在原地的劉浩洋撓撓頭，一臉困惑：“不對啊，不應該是這樣的，連老韓都認同我的想法，怎麽這兩人這麽不來電啊，難道是我搞錯情況了？”
劉浩洋搞沒搞錯情況唐舟渝不知道，但他知道劉浩洋大概率吃錯藥了。
從可靠情報來源得知本次風波疑雲的始作俑者正是劉浩洋後，唐舟渝簡直想揍劉浩洋一頓，把他腦袋裏的水倒幹淨。
不過冷靜下來後，他又覺得算了，畢竟劉浩洋坑隊友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還以為你會很生氣？”
“你都不生氣，我生什麽氣。”唐舟渝淡淡地回答道。
林雨薇輕笑了一聲，托着下巴道：“你不覺得這樣也挺有趣的麽？”
唐舟渝回過頭，看着林雨薇的笑容，總覺得背脊一涼，心中不由得為劉浩洋默哀兩秒。
“你這表情該不會是覺得我要找劉浩洋算賬吧？”林雨薇失笑。
“不是麽？”唐舟渝眨了眨眼。
林雨薇輕輕颔首，眼睛中流露出某種奇異的神采：“當然不，那家夥怎麽能算得上是我的對手呢？我說的，另有其人。”
“這一局，就當他技高一籌吧，我就勉強認輸了。反正……也沒有什麽壞處。”林雨薇說完定定看了唐舟渝幾秒，看得唐舟渝如芒在背才移開了視線。
“反正，來日方長，我總有機會扳回一城。”
唐舟渝抖了兩下，他不知道林雨薇言語中所指的對手究竟是何方神聖，但他清楚，神仙打架，他這種凡人還是不要摻和為妙。
“對了。”
“怎麽？”唐舟渝擡起頭。
林雨薇打量着唐舟渝：“你和韓司喬已經很久沒有出雙入對了。”
“哈？”
“吵架了？”
“沒有。”唐舟渝聽到那個名字就反射性地避開了林雨薇的眼神，而這小小的舉動沒有逃過林雨薇的法眼。
本以為林雨薇會繼續追問，她卻輕輕放過，眼神中露出幾分微妙的笑意。
“別緊張，我可不關心你和誰來往。”林雨薇突兀地轉移了話題，“比起那個我更關心你什麽時候能下定決心。”
“什麽決心？”
“學校啊。”林雨薇無語地看着唐舟渝，拿着課本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我可提醒你，高考倒計時一百天，你還是安分守己地好好學習吧，想清楚你究竟想去什麽學校，以後想做什麽。”
“你不是說我的分數上C大沒有太大問題。”
“廢話，分數線是一回事，你自己的選擇又是一回事，大家都說C大好，全中國你能讀的好學校也不止C大一所，關鍵是你自己的想法，人雲亦雲只會害了你自己！”
“我……”
林雨薇說話的口氣完全像個大家長：“我什麽我，有想法就說。”
唐舟渝看着她這番做派忍不住笑了出來，心下卻格外慰帖，他怎麽可能不明白隐藏在林雨薇的暴躁之下真切的關心呢。
“不要擔心我。”唐舟渝笑彎了一雙眼，眉目柔和，眼睛猶如星辰般明亮，“我已經有想法了。”
林雨薇聞言眼神一亮。
“什麽？”
“你說，我适合當一名建築師麽？”
“為什麽是建築？”林雨薇有些不解。
唐舟渝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冥冥之中的一種感覺吧。”
林雨薇沒有糾結于此：“不論是不是直覺，有了目标都是件好事，我支持你！”
“那麽接下來的一百天，全力以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