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番外一：我的小宇宙
韓司喬從小就明白一個道理，人有親疏遠近，所以考慮事情時總有優先級。
比如他的父母，一對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人。
小時候，韓司喬總會扒着門乖巧地等待着父母回家，等待着他們履行自己的承諾，帶他去游樂園，帶他去野營，帶他……去參加親子運動會。
但是，那些期待的時光終究都落空了。
哥哥說，你要理解身為大人總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長大後你就會明白，做事分優先級，因為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們偶爾會爽約，偶爾會疏于關心。
從此，韓司喬明白了兩個道理，第一件事，永遠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第二件事，如果有人願意花費時間在一個人身上，一定說明這個人對他來說很重要。
然而這個被他封為金科玉律的信條卻被打破了。
那是在某次結束小提琴課後，他準備離開琴行回家，卻沒想到突然下起了大雨。沒帶傘的他只好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屋檐下等待雨停，那時他并不擔心，因為他知道今天媽媽會來接他。
來往的行人匆匆，沒有人停留。韓司喬看着屋角串聯的雨簾，始終沒有等到家人，他的心情有些煩躁，但他并不責怪母親，他只是懊惱自己為什麽不能準備得在充分一些，如果他記得出門前帶上一把傘，至少，他不會被困在這裏。
就在這時，他的頂上出現了一把黑傘。
“你是沒帶傘困在這裏了麽，我送你吧。”一個清亮的聲音驚醒了陷入沉思的韓司喬。
那是個笑容很美好的少年。
韓司喬沒有麻煩對方送自己回家，只是讓他送自己到公交站。
“謝謝。”
少年性格開朗，盡管韓司喬并不想過多麻煩他，他卻還是主動留下來了，韓司喬一邊希望媽媽早些到來，一邊又有些愧疚，他向來是畏懼麻煩別人的，即使對方并不放在心上。
可是那天，直到天黑了，母親也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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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司喬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知道，母親是再一次爽約了，或許她是被工作耽誤了時間，或許她甚至忘記了今天要來接送這件事。
總之，等電話鈴響起，母親一邊道歉一邊詢問他能不能自己回家時，韓司喬生平第一次沉默了，久久，他才應了一句：“好。”
少年聽出了些許端倪，他樂天派地拍拍韓司喬的肩膀，笑着說道：“你媽媽不來接你了麽，沒關系，我媽媽也不來接我。”
韓司喬垂下頭，神情沮喪。
這時少年牽起了他的手，笑眯眯地說道：“你知道回家坐幾路公交麽，我覺得雨天坐公交最有意思了，我們走吧。”
就是這句話輕而易舉撬開了韓司喬的心房。
他自覺自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可有人竟可以為一個素不相識的陌路人付出這樣多的關愛。
人是有親疏遠近的，所以做事永遠需要考慮優先級。
那天韓司喬永遠記住了那張燦如星辰的眼眸和離別時他揮手的樣子，只是那天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少年了。
人世間的緣分本是不可揣摩的。
他試圖尋找過那個少年，只是在茫茫人海中偶然的邂逅總是不容易留下影蹤。
韓司喬将這段回憶收藏進內心最隐秘的角落，沒有預料重逢會在幾年之後的一場音樂會上，那是他決心專注學業暫時放棄小提琴的時候。
在中學的最後一場獨奏表演上，他再次見到了那個少年。
——他叫唐舟渝。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他們之間的距離那麽近，他們曾在一個琴行一起學琴，只是從來沒有在同一個時段見過面，
那顆莽撞闖進他世界的璀璨星辰，從此在他的宇宙留下了不可偏離的痕跡。
韓司喬久久注視着舞臺上光芒萬丈的那個少年，像是要把那抹身影深深烙印進自己的腦海一般，這一次他決心要進入對方的世界。
哪怕只能分得幾縷星光，他也希望能被記住。
計劃進行得并不順利，獨奏會結束後被老師留下的韓司喬錯過了找到唐舟渝的機會，這件事他懊惱了兩年，直到進入乾南。
當那扇排練室大門被打開時，韓司喬想，或許這就是上天賜給他的最佳時機吧。
他是期待的，卻也是恐懼的。
韓司喬不知道他應當如何與唐舟渝建立聯系，他害怕試圖把兩個軌跡平行的人拉到同一條直線上的舉動會是魯莽的選擇。
在那個唐舟渝忘記帶傘被困在教室的傍晚，韓司喬偶然發現了他。
經過窗前時韓司喬猶豫了很久，他已經不像孩童時那樣沒有準備，此時他的包裏靜靜地躺着和那時相同的黑傘，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将傘留下的舉動會被唐舟渝解讀成善舉還是莫名其妙。
但是，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韓司喬也不希望唐舟渝會被雨淋濕。
因為不想驚擾唐舟渝的酣眠，他在劉浩洋的桌上留下了一把黑傘，臨走前貼心地關上了門窗。
靠在門邊時韓司喬深深呼出一口氣，這是一次博弈，但誰能肯定不會變成一場奇遇呢。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韓司喬猜到了開頭，沒有猜到結局。
當笑得憨厚的劉浩洋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稱頌着自己的眼力非凡，一眼發現了黑傘的所屬時，韓司喬除了苦笑無法作出其他的反應。
嘆了口氣，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韓司喬不否認，他曾經有一瞬間想象過，或許，唐舟渝會自己發現那個好心的“過客”，按照他善良的性格，他或許會親自道謝。
只可惜……那不過都是設想罷了。
但無論如何，通過這次事件韓司喬意識到，其實他們并不是兩個全不相幹的陌生人，他們之間的連接點有很多。
而轉折點很快到來了。
校慶表演，一場偶遇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從陌路人發展成一起自習的“普通朋友”，韓司喬花了一個月時間。
那麽從普通朋友發展成摯友需要多少時間呢？
韓司喬心中有清晰的規劃，他是個擅長計劃的人，不做任何不在日程安排之內的多餘事務，不浪費任何時間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他要讓所有籌劃都水到渠成。
唐舟渝的受傷是個意外，這個超出計劃的情節令韓司喬感到擔憂。他不否認這個意外恰到好處地推動了他們關系的轉化，可在意識深處，他寧願唐舟渝不會受傷。
即使要花費更多時間才能走進他的心門也所謂。
韓司喬很有耐心。
因為擔心，韓司喬寧願違背自己的準則多花兩分鐘時間繞路從二號樓梯上樓，也要從唐舟渝的窗前經過。一切不過是為了恰到好處地經過唐舟渝的窗前，看看他的傷勢如何。
韓司喬擔心唐舟渝，可是他是個膽小鬼，連直率的關心都做不到。
還好，唐舟渝心思純澈，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些舉動背後的心機。
不過，另一個人應該發現了吧。
後來韓司喬回想起當時在奶茶店時林雨薇的眼神，才突然意識到原來那麽早他的心思就已經無所遁形地暴露在另一個人的面前。
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
他知道自己在奶茶店抽走劉浩洋車鑰匙的舉動很反常态，但他本就是這種性情古怪的人，即使察覺了異常，也沒有人敢于向他求證。
能和唐舟渝一起上下學，是韓司喬設想過的情節，不過在他的規劃中，或許不該來的這麽早。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從後視鏡裏看到唐舟渝燦爛的笑容，感受到他靠在自己後背的溫熱體溫。
韓司喬知道，自己是真的栽了。
當你喜歡一個人時，你的目光裏已經容不下其他的存在了。
這份心情，肆無忌憚地生長着。
韓司喬卻沒有絲毫控制的想法。
時間就這麽不急不緩地推移着，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依舊平淡，沒有發生太多變化。韓司喬期待在唐舟渝的心頭種下一粒種子，靜待花開。
沒有關系，在他的優先級裏，這些等待的時間都是值得被唐舟渝支配的。
人分親疏遠近，所以永遠要為優先級讓步，不是麽？
跨年夜的晚上，風塵仆仆趕回家準備和家人一起過年的哥哥和韓司喬一起再次被父母爽約了，原因沒什麽特別的，仍舊是工作。
韓司喬并不責怪他們，或許是因為習以為常，沒有期待的時候，就不再會失望了。韓司喬永遠不會責怪其他人，即使他也有不滿，也有沮喪，但最終只會消化成對自己的怨怼。
因為這一切，本就是理所當然的，憑什麽讓別人無條件為你妥協和付出呢？
可韓司喬沒有想到，就算他已不在意這個冷清的跨年夜，還是有人把他放在心上。
從話筒裏聽到煙花聲時，韓司喬的心髒發出了劇烈的“砰砰”聲，他坐在漆黑的房間裏，看着窗外同時綻放的璀璨的煙火，聽着話筒那頭傳來唐舟渝明亮的笑聲和飽含感情的“新年快樂”。
韓司喬的嘴角一點點上揚起來，他揚起頭用手蓋住自己的眼睛。
完蛋了，他已經完全被俘虜了。
輸得一敗塗地。
可是那又如何呢——
“新年快樂，韓司喬！”
“我喜歡你，唐舟渝！”
同步響起的煙花聲淹沒了兩人的聲音，唐舟渝以為那是一句普通的新年祝福，卻不知那是韓司喬虔誠的告白。
喜歡上一個人時，他的手指，他的氣味，他的體溫，他的微笑，乃至他的心跳……都能讓人砰然心動。
電影院裏，韓司喬根本沒有心思關注正在上映的電影，所有聲音只是機械地進入他的耳朵，卻沒有留下任何聲音。
他在注視着唐舟渝，或者用觀察更為準确。
這是個有趣的課題，比起眼前生動的畫面，坐在身旁的唐舟渝對韓司喬而言更加奇妙。
緊張時唐舟渝會皺皺鼻子，攥着食指不放松。就連這些小動作都讓韓司喬覺得不可思議地可愛，有時他會帶着小小的壞心眼湊近對方，佯裝無辜，實則關注他的反應，當注意到唐舟渝的呼吸聲瞬間停滞時，韓司喬不由悄悄翹起了嘴角。
他确信，唐舟渝也是喜歡他的。
當然，走神的代價必須要支付。走出影院的一瞬間，韓司喬就敏銳覺察到後面會發生的故事，于是他搶先一步掏出手機，表面是在回複信息，實則是在搜索影評。
果然他的萬全準備沒有落空。
只是不知為何，唐舟渝聽到他流暢的答案後反而流露出幾分失落……
如果故事就這麽發展下去，韓司喬完全确信他和唐舟渝一定能水到渠成地走到一起。
但戀愛故事總要有幾番波折，沒有橫刀奪愛的情敵，可能就會遇上邏輯缜密的“棒打鴛鴦”。
韓司喬不得不承認，在他過去十幾年裏遇到的所有挫折，都不如林雨薇這位頭號宿敵來得可怕。
林雨薇沒有歇斯底裏指責韓司喬，同性之間的戀情或許會被某些人指責為荒誕，可她根本不在意這些無意義的标簽。
她關注的是其他問題。
于是她輕描淡寫地說：“我看出來了，你喜歡小舟。”
聽到這句話時，韓司喬心跳漏了一拍，可瞬間他又覺得他不該害怕，他的喜歡坦坦蕩蕩，他的偏愛不需要掩飾。
韓司喬的确現在正在以及未來，都喜歡唐舟渝。
“可是，你們現在不能在一起。”
“為什麽？”
“因為時機不對。如果你真的喜歡他，不要讓他在人生最關鍵的路口之一走偏，他是一個連自己的未來都沒有考慮清楚，更不知道如何承擔責任的人。”
林雨薇說：“他如果喜歡你，會不計後果。但是現在的你們，有資格随心所欲地相愛麽？”
“的确，他很善良，他會不惜一切地保護他喜歡的人。但我通常把這種不計後果的莽撞稱之為，愚蠢。”
“你比他要理智，我覺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聽到林雨薇的一番話後，韓司喬的大腦瞬間冷靜了，他不是那種會全然聽從別人判斷的人，比起林雨薇，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所以他試探了唐舟渝。
然後親眼看到了他的迷茫，他的懵懂。
這不是一個最好的時機，韓司喬真正理解了林雨薇的這句話。他喜歡唐舟渝，所以他絕不能以影響唐舟渝未來的方式強勢地進入他的生活。
愛是克制。
他永遠不會是父母的優先級，可是唐舟渝在他這裏，就是優先級。
在他沒有能力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前，他不會一意孤行地喜歡唐舟渝。相戀很容易，也很純粹，但就算最親密的朋友都能支持他們的戀愛。
這份戀情，也注定有許多不被理解的部分。
父母的認可，世俗的偏見……
有太多肉眼可見的障礙，而這些注定不是還不能決定自己未來的他們能夠在此時此刻面對甚至挑戰的。
韓司喬不想讓唐舟渝難過，于是他一點點抽離自己在唐舟渝世界的痕跡。
這是個殘忍的過程，對他們倆而言都是如此。
韓司喬有過片刻動搖，或許他不該獨斷專行，或許他應該聽聽唐舟渝自己的想法，讓他自己做決定，可是每當他回想起林雨薇那句話，他就會清醒地意識到……
唐舟渝的天真無邪，注定了他無法經受太多磨砺，也許他會憑借一時莽撞一意孤行，可那又如何呢？
他連自己的人生都找不到方向，再讓他背負一個人的未來，太沉重了。
韓司喬給自己劃定一個期限，等到他做好所有的準備，他會消除一切障礙，那時，他才能坦蕩地訴說自己的愛意。
高考的那天，看到手機裏傳來唐舟渝的訊息，韓司喬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在心中默許了一個心願。
“高考加油！”
彼時他們都把最真誠的祝福留給了對方，只是那時他們對此一無所知。
畢業晚會的那天，韓司喬闊別許久第一次主動找到了唐舟渝，他有自己的小小私心。
劉浩洋說過，喜歡的人就把襯衫右口袋的位置留給她。
所以，他留給了唐舟渝。
那天唐舟渝的情緒始終很低落，韓司喬不知道最後的那個擁抱訴說了怎樣決絕的心事。他的心情完全慌亂，他在拼命思考着，如果唐舟渝突破他的預設在此時此地就向他告白，他是否能夠拒絕。
答案是否。
韓司喬完全沒有辦法違背自己的真心。
在唐舟渝轉身的那一刻，他單方面決絕斬斷了這段無望的單戀。
而他不知道的是，站在他身後的韓司喬早已握緊了拳頭，做好了迎接他擁抱的準備。
那時起，韓司喬下定決心。
他再也不會推開唐舟渝了。
他喜歡唐舟渝，坦坦蕩蕩，他的真心，不需要掩飾。
韓司喬醞釀着一場盛大的告白。
他曾以為他和唐舟渝的故事展開只有反複的錯過，卻未曾設想，上天早已為他們悄悄設下了最合适的契機。
這一次，他需要掃平一切障礙。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到這裏其實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在原本的大綱裏小喬和舟渝的故事包括相識、相知、相愛、分離和重逢的過程，在人生和愛情中都逐漸成長、成熟，對應的也是三個人生階段：高中篇、大學篇和畢業篇。
到此為止，高中篇已經告一段落。這部分是比較平淡的日常，在寫作的過程中我意識到了這樣平靜的日常需要更細膩的文筆，很可惜以我現在的筆力寫出來的內容會比較無趣。
很感謝一路支持本文的小夥伴，你們的每個點擊、收藏和評論都是對我莫大的鼓勵。
或許有一天我會把這個并不完美的故事完成，但我想故事結束在這裏，也是一個美好的ending，你們可以有無限美好的想象，他們也一定會有無限美好的未來！
祝願大家生活中也能如願遇到美好的愛情！
最後，謹以此文獻給我的高中時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