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樓淮祀跟衛放一同經了謝夫人案,兩人愈加親近, 他這個寄住客, 成了座上賓, 簡直是樂不思蜀。

他這一日日過得無比惬意。但凡衛繁去看謝罪,他後腳跟就溜了過去,二人立一處, 叽咕幾句話,再依依不舍分開;無聊了就騷擾騷擾俞子離, 在他院中一通翻箱倒櫃, 見了好的就塞懷裏揚長而去;再時不時與老丈人、舅兄湊湊趣, 衛詢有時還摸過來一道吃個酒,一同诽謗诽謗和尚道士。

衛詢可不比衛筝衛放父子好糊弄, 幾眼就看穿了樓淮祀的司馬昭之心, 樂呵呵地看樓淮祀在那大獻殷勤, 暗忖:這壞小子不安好心,臉皮厚又奸滑, 耍得他兒子孫子滴溜溜轉,一個賽一個地待他好得掏心掏肺,全不知這壞小子甩着狼尾巴肖想衛家女。

不過, 這壞子要真能求來皇帝的賜婚, 未常不是一樁好親事,真要算起來,還是他們衛家占了老大一個便宜。

國夫人是沒見過樓淮祀的,耳聽孫子念完, 兒子念,兒子念完,連丈夫都跟着念,她不好奇都難。再者因謝夫人案,樓淮祀和衛放一塊前後奔忙。老太太誤以為樓小祖宗跟孫兒一般,是個心地良善的,說什麽也要把人叫過來見見。

樓淮祀這些時日把衛家裏外摸了個透,侯府裏衛筝與許氏是擺着好看的,小蝦小米,當家做主的仍舊是衛詢與國夫人,衛詢主大事,國夫人主瑣事,基于衛家無有大事,因此,國夫人坐得才是頭一把交椅。

見了她老人家,才算是實打實的自己人。

樓淮祀哄老太太一向得心應手,特地穿了一身的紅,收拾得渾身上下洋溢着喜慶讨巧富貴。果然國夫人一見他,頓時眼前一亮,進來的俏郎君面如冠玉、唇如朱染、未語先笑,別提多招人喜歡。

“唉喲,早聽聞樓家二子生得好,百聞不如一見,真是俊俏非凡啊。”國夫人忙叫人攙起樓淮祀,又嗔怪,“說起來,你洗三時我就見過你,還在你澡盆子裏頭扔過銀錠子,你倒好裝個小乞兒來家,也不知來見見我這個老婆子,該打。”

樓淮祀連忙長揖到底讨饒,半點不見外地膩了過去:“那不是扯了謊,沒臉拜見老夫人。老夫人早早見過我,我也早早就聽說過老夫人。”

國夫人大樂,笑道:“這是抹蜜的話,我不信長公主沒事跟你說我這個老婆子。”樓衛兩家可沒什麽交情,樓淮祀洗三,那是長公主二嫁生子,大喜之下廣宴群客,別說京中權貴,連街上讨飯的都能去蹭把洗三錢。衛家上門赴宴,全然做不得數。

樓淮祀笑道:“我可不是聽我娘親說的,我是聽我外祖父說的。”

坐一邊看熱鬧的衛詢差點沒把手裏的酒杯給扔出去,這是什麽話?他衛詢的妻子,由上皇嘴裏說出去?聽得他都快疑心自己帽有異色。

國夫人也是一呆,笑斥:“胡說。”

樓淮祀捂嘴偷樂,道:“真沒胡說。”他溜一眼衛詢,喲!老頭臉都變色了。賊兮兮地附到國夫人耳邊,壓低聲,“我外祖父私下道:諸天神佛也是欺善怕惡的,這衛詢得罪了全天下的和尚道士,竟還是結了一門好親,娶了一個才貌雙全的妻子,真是便宜他了。”

國夫人被哄得如吃了幾斤石蜜,眉開眼笑,大樂不止,再見丈夫時不時抛來眼風,更是笑開了花。索性将丈夫丢後腦勺,全當不見,拉着樓淮祀問東問西,末了還道:“當自己家住,千萬別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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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淮祀打蛇纏上棍:“老夫人可別哄我,我是實心眼,要當真的。”

“當真才好,當真才好。”國夫人喜得直拍他的手,又笑着道,“我看你可不是什麽實心眼,比我家大郎機靈,以後你們兄弟一處,你提點些他,省得他幾時惹了禍都不知道。”

“老夫人放一百個心。”樓淮祀大包大攬,“我倆親如手足,不分彼此。”

國夫人更加高興了,又問:“丫頭婆子可有怠慢你?他們要是不盡心,你只管喝斥,不必見外。”

“全沒這等事,我住得可舒心了,都不想走。”

“長住使得,不想走可不行。”國夫人笑道,“這将過年的,別說你家不肯放你不管,怕是連宮裏都要來要人。”

樓淮祀眼珠一轉,立馬問道:“除夕宮裏驅傩,老夫人可要攜家小一道觀禮去?”

國夫人道:“自是要去,年尾難得一次的熱鬧,再有歡慶的就要等年頭了,全頭全尾才好。”

“那到時我來找老夫人作伴湊趣。”樓淮祀興致勃勃。

國夫人笑不可抑:“屆時你們自玩去,陪我一個糟老婆子算怎麽回事?早鬧哄哄一塊去放炮仗了。”

樓淮祀笑着道:“老夫人不信,擊掌為誓。我要是不來,罰我扮作疫鬼,赤腳染面,由人驅逐打罵。”

國夫人忙道:“不好不好,你生得俊,染了面白白糟賤了好相貌,老婆子可舍不得。”

“那可算與老夫人說定了?”

“好好好,說定了說定了,你不嫌無趣,只管來找我一塊看驅傩大戲。”國夫人笑點頭,“我屆時把大郎他們拘身邊,等你來一塊玩可好?”

“那自然好。”樓淮祀吃着碗裏又想鍋裏,道,“還有燈節呢,先跟老夫人報個備,燈節許我和大郎他們看燈。”

國夫人樂道:“還是小孩兒家,年沒過連燈節都惦上了。也好,你們只管去看,不過,大郎要帶他姐姐妹妹一道去,不能陪你随性胡逛,我怕你撒不開腿。”

“無妨,那日人多,我幫衛兄一道照顧着。”樓淮祀立接到。

“哪裏去找這般知禮懂事的小郎君去?”

衛詢眼見一頓飯不到的功夫,自家老婆子就被姓樓的壞小子哄得喜笑顏開的,暗暗納罕:樓長危這殺神,怎養得花花嘴兒子?嘴上巴巴,一套一套不帶停的,死人都能讓他說得坐起身來。上皇猶為喜歡這個外孫子,莫不是就因他話多?想想上皇的性子,還真說不準。只是,冷清冷面的當今寵愛這個外甥,又是為得哪般?也愛他話密?細想不得,一細想,令人毛骨悚然。

衛繁好奇地看着大為不自在的衛絮,見她玉頰染着一層緋色,還以為她受了風邪,伸出軟乎乎的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大姐姐,你怎麽了?”

衛絮捉住她的手,将一只錦盒塞到她手裏,道:“你去我外祖母家裏做客,丢了玉球,實是無妄之災,我心下過意不去。這是我托玉匠另行雕琢的,玉質也好、精細也罷,都不及你原有的,你拿着權當一個消遣。”

衛繁打開錦盒,裏頭果然裝了一個軟玉球,粗看還以為是自己丢的那個,細看便知紋樣玉色都有不對處:“大姐姐,又不是你弄丢的,你全不必特地尋一個縷雕玉球來賠罪。不過……要是大姐姐給我的禮,我這個做妹妹的定理所當然收下。”

衛絮的丫環執書搶道:“小娘子回府後心裏就一直沒緩勁,特地問了丫頭玉球的模樣,自己畫了樣子,找了好玉料,托巧匠細細縷刻出來的,費了好些功夫,昨日才到小娘子的手中。”

衛絮道:“贗品總歸是贗品,不能替換二妹妹心頭所愛,我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心安。”

衛繁翻看着玉球,驚嘆道:“大姐姐好生了得,光聽人說就能畫出樣子來,要是換了我,放眼前都描不下來。”她笑道,“暖玉球是暖玉球,大姐姐送的歸大姐姐送的,這個我也喜歡。大姐姐不要再記着這事了,全不與大姐姐相幹,再不要攬到自己身上。”

衛絮苦笑:“總歸是在我外祖母家丢的。”

衛繁道:“意外之事,哪能預料?我那個暖玉球得來時稀裏糊塗的,丢的也是糊裏糊塗的,許是與我無緣。俞先生跟我說過一個怪譚奇事,說一個無意撿了幾個用紅繩系着銀錠,愛不釋手,妥帖收在匣中,誰知有一晚,夢見幾個身着白衣,腰系紅綢的青年郎君與他道別,道是與君無緣。隔日,那人一開匣子,那幾枚銀錠竟是不翼而飛。”她說罷,郁郁道,“我看我也只少這麽一場夢。”

衛絮不擅安慰之語,幹巴巴道:“既沒夢,許還有緣?”

衛繁笑起來,攔腰将衛絮摟住,摟得衛絮整個人僵硬在那,動都不敢動。

“大姐姐,那只不過奇說異聞,當不得真。”

衛絮俏臉微凝,似籠清寒,掙開衛繁的胳膊,道:“行是行,坐是坐,不許再這般無禮。”

衛繁噘噘嘴:“大姐姐偏心眼,陳思薇就老賴你懷裏。”

衛絮臉上一紅,道:“還說呢,表妹來者是客,四妹妹老與她吵嘴,她明日家來,她們二人又可以喜鵲鬥八哥了,吵得人耳仁疼。 ”

衛繁轉了轉眼珠子,心下好奇得要死,陳思薇也不知怎回事,自己外祖母家不去,三天兩頭往自家來。她張口要問,衛絮先她一步看穿她心思,搪塞一個借口,落荒而逃。

還是內外都有耳目的綠萼偷偷道:“謝家三娘子前先時日不是借着謝夫人案辦花宴說女德之事……”

“謝三覺得丢了人?”衛繁問。謝家定案時,聖谕都道其情可憫,免了謝夫人的告夫罪,謝令儀八成覺得沒臉。

“小娘子這就料錯了。”綠萼笑道,“謝家三娘子非但不覺自己有錯,反道閨閣女子更應反思。奴婢看陳小娘子,走路都是連蹦帶跳的,哪裏願聽她表姐口口聲聲的貞靜得體。她沒去處,又與大娘子交好,這才時不時來家中做客。”

“我看也是,陳思薇與四妹妹吵得可開心了。”衛繁趴在窗前案幾上,取出衛絮送的玉球放在眼前,拿手指左右互推,看玉球滾過來又滾過去,心裏空落落,悶聲道,“綠萼綠俏,你們說我是不是一個小心眼?我現在還難過着呢。”

綠萼道:“怎會,那暖玉球陪小娘子好些年,丢了自然舍不得。”

“可也不過身外物而已。”衛繁嘆口氣,“屋裏打碎的都有好些。”

綠俏逗她:“小廚房仿着衛絲酥做了酥糖,小娘子要不要嘗嘗?”

衛繁目光幽幽長長,夾着絲絲委屈:“廚娘仿的,萬絲酥一半精髓都不曾有。”

綠俏暗悔不已,自己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綠萼一咬牙,跑出去抱回一個匣子,不甘不願道:“喏,樓家小郎君叫小厮送來的,奴婢本想着這是私相授受要拒的,可後來又一想,他送得光明正大,好似算不得私相。”

衛繁面上一喜,騰得坐直身:“這般大的匣子,是什麽?”

綠萼沒好聲氣:“奴婢哪敢私自打開。”

衛繁一掃先前頹然模樣,嗒地打開匣子,驚得兩只眼都圓了:“這這……樓哥哥送我這個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一直聽周深和李克勤的《天下有情人》,聽得腦補許多虐戀情深的千年愛戀,生怕筆一歪,把文都給寫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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