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真是個沒良心的丫頭片子。”朱袍男子冷哼一聲。
衛絮不語,心中卻想:不變應萬變, 不管他說什麽, 我只不理會便是。他自己一個人說得無趣了, 自然就住了嘴。
朱袍男見她悶頭走路,半聲不響,回過頭, 淩厲的目光從陰森森的面具後不善地掃了她一眼:“哦?莫非是怪我羞辱了你的外家?”
這話衛絮再不好不接,她也有些着惱, 謝家是她外祖母家, 眼前之人踹了一腳不算, 還來回地碾,她怎會高興?道:“骨肉親戚, 總是與衆不同?将心比心, 若是有人辱及郎君的外家, 郎君當如何?”
朱袍男子涼嗖嗖道:“我定交手稱贊一番。”
衛絮再機敏都倒噎一口氣,被堵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外家一心想給我爹爹送小老婆, 我家小姨趁着我娘親有孕,明為照顧阿姊,實則一心勾搭姊夫……”
“你……你……污言穢語。”衛絮長在深閨, 幾曾聽過這等放肆露骨之語, 面含薄怒,只恨不能拿手掩耳。
朱袍男子背着手,心情極佳,笑着道:“浮萍偶遇?小娘子得了我的相幫, 卻又怕沾上麻煩,一心想撇清幹系。事不遂人願,你一不小心就知了皇家私密,這可如何是好?”
衛絮直驚得目瞪口呆:“你……”
“我小姨對外說是染疾病殁,實則被賜三尺白绫,屍骨連祖墳都沒進。”她不願聽,朱袍男子卻非要說,直把衛絮氣得豎起秀眉,立起妙目,惱怒地瞪着眼前之人。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巾帕,心知她越生氣越是着了道,屏着氣半晌才靜下來,道:“眼下無人,我只當郎君不曾說,我也不曾聽便是。”
朱袍男子點頭:“也是,自欺不失為上選。”他想了想,拉長聲道。“不過……”
“不過如何?”
“不過,要是隔幾日滿城盡飛國丈家的流言,徹查之下,你說會不會與你扯上幹系。”
衛絮強撐道:“你為恐吓我,将自家私密之事散于人前,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又有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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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袍男子滿不在乎道:“又不是我做下見不得人的事,他們有沒有臉面,咎由自取,于我哪來得自損八百?”
“總是皇家事。”衛絮道,“聖上想必也不會許你胡作非為。”
朱袍男子笑着道:“大不了讨頓責罰,難道還能讓宗正寺剔我出皇家族譜?說起來你祖父做過宗正寺卿,不如你去問問?”
衛絮滿心疲累,秀才遇到兵,有禮說不清,索性閉耳不聽,加快腳步往驅傩處走去,朱袍男子被她逗笑,暢快的笑聲絲緞似得繞過她的耳畔,衛絮更添羞惱。他二人一人笑,一人氣,正僵持間,斜刺裏殺出一個白面鬼,張牙舞爪地來吓衛絮,衛絮心神不寧之下,還當是哪個扮鬼的童男女捉弄于她,正要側身避過,白面鬼卻不依不饒地來抓她的衣袖。
“怎這般頑皮。” 衛絮躲過手,輕聲斥道。
那只白面鬼嘻嘻一笑,将臉上面具一推,露出一張俏生生的臉,不是衛紫又是哪個:“哼!大姐姐可有吓到?”
衛絮驚見堂妹,心下一喜,只感逃過一劫,一把握住衛紫的手,問道:“大郎和二妹妹他們在哪處?你怎一人亂跑?”
她們堂姐妹感情平平,先前處不到一塊,現在也不怎麽親近,衛紫遠遠見了衛絮,存了壞心思,故意吓她一吓。誰知衛絮不知是撞了邪還是吃錯了藥,驀得親近起來,害得衛紫愣怔在那:她這個大姐姐是轉了性子?冰山雪成了春江水?
朱袍男子看這姐妹二人的神色,便知倆人不慣親密,衛絮聽得他笑聲中帶着譏諷,整張臉成了血色。
衛紫還在那怔忡別扭,她大姐姐怎麽還抓着自己的手裏?抓得她心裏毛毛的,正想掙開,一擡眼又見衛絮的紅紅臉,吃驚道:“大姐姐,你的臉怎得紅了?”
朱袍男子頓時大笑出聲。
衛絮惱得丢開了糟心堂妹的手。
衛紫見衛絮反反複複,一時好,一時歹的,大為不滿,想要生氣卻又神奇地安了心。她就說嘛,她大姐姐就是晨間薄霧,涼絲絲的,通常站得離人一丈遠,忽然間與她親親密密的手握手,害得她以為大姐姐中了邪。還是這個拿腔作勢動不動就甩臉子的大姐姐親切些。她一想開,消了氣,沖着衛絮扮了一個鬼臉,再将白面鬼的面具往下一拉,再伸手一指:“喏,長兄和二姐姐他們在那邊呢,你怎沒瞧見?”
衛絮大為無奈,道:“你們都戴着面具,我也只能看衣識人,哪裏一眼就能認清?”
衛紫讪笑一下:“那……大姐姐随我來。”走了幾步,又覺不對,回過身看着朱袍男子,喝問道:“你這個疫鬼怎跟着我們?”
衛絮大急,顧不得往日嫌隙,拉住衛紫,低聲道:“是這位郎君好心送我過來尋你們的。”
衛紫噘着嘴,道:“可他鬼鬼祟祟的。”
朱袍男子倒沒生氣:“我從來光明正大。”他說罷,先行幾步,對着不遠處拿衛放當樁子,與衛繁追逐笑鬧的樓淮祀就是一腳。
樓淮祀挨慣了他爹的打,下意識往旁邊一躲,朱袍男子這一腳踹在了衛放腿上,衛放一聲“唉喲”抱着腳金雞獨立着直蹦達。
朱袍男子踹錯了人,一時也有些過意不去,只他極好臉面,站那左右四顧,就是不肯上前致歉。
樓淮祀沖過來一把揭了朱袍男子的面具,怒道:“姬冶,你好端端打人,我要告訴舅舅去。”
姬冶一把奪回面具,道:“你是垂髫小兒不成?一天到晚只知告狀,就這般還想娶婦?我都替你羞臊。”
衛絮偷瞄了他一眼,見他眉飛目揚,鼻挺唇薄,心想:這人相貌生得張狂,行事也是無所忌憚,倒是相得益彰。她心下忌憚,就往旁邊移開幾步,離姬冶又遠了些。姬冶察覺後,一挑劍眉,暗罵:不識好歹的臭丫頭。
衛放抱着腳跳了好一會,動彈幾下,“咦”了一聲,完好無缺,疼痛都消了大半,僥幸僥幸,害得他以為自己腿斷了。
衛繁取下傩婆的面具,挽住衛絮的胳膊,笑道:“大姐姐可算和謝家表姐說完了話,那邊朱衣人人的長鞭好生厲害,幾丈外能擊破巴掌大的薄紙,半點都不傷人。”她邊說邊摸出一面指長的金箔春幡,踮腳插衛絮鬓邊,又在她耳邊輕聲道,“樓哥哥拿了好幾面小春幡,我們姊妹一人一面,大姐姐這面春分幡,上頭的暗紋是冬梅。”
衛絮看了眼衛繁髻邊果然也插着一支小春幡,不由盈盈一笑:“多謝妹妹記挂。”
“自家姐妹應當的。”衛繁跟着她笑。
樓淮祀拉了姬冶過來,與衛家兄妹道:“這是我表兄,姓姬,行三,單名一個冶字。”
幾人兩下一見禮,衛放揉着小腿肚彈着舌:還想教訓一下這個亂伸腳的,姓姬?豈不是皇子?那還算屁個帳,好在踹得不輕,嘿嘿,不然有冤都無處伸去,這一進一出,他好似還賺了。
姬冶想了想,終是道:“衛兄見諒,我這一腳是沖阿祀去的,誤傷了你,是我之過,要不請個醫師來看看?”
衛放連忙原地蹦了幾記,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四肢齊全,能跑能跳。”
姬冶掃了衛放一眼 ,拿胳膊肘輕捅一下樓淮祀:衛大郎好似有些不大正常,他的妹子別是有隐疾?
樓淮祀不及他高,搭着他的肩,道:“胡說,我舅兄最好相處不過,不像你,還是為人兄長的,上來就暗算我。算了,念你有功,就當将功折過。”
姬冶不解:“何功?”
樓淮祀溜了一眼衛絮,笑着在他耳邊道:“國夫人有心結親福王府,本想讓他們相個面,無不妥處就可将親事定下。誰知先才出了岔子,謝家将我大姨子拉走了,我還以為這趟不得成行,沒想到,你倒把人帶了來。”
姬冶這才注意到姬涼也在,有些不可思議道:“國夫人竟喜愛姬涼這般的孫女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細聲細氣,有如小娘子。國夫人別是不喜大孫女兒,胡亂揀個人家塞她過去?”
樓淮祀笑道:“阿涼哪裏不好?福王府鐵帽子王,只要不惹事,盡享富貴清閑,可謂與國同休。你也不去禹京打聽打聽,不知多少貴女願許涼郎,比你這無封的皇子還要搶手。他一個福王世子,手無縛雞之力又有何妨?王府親衛養着幹吃白飯的?要不是衛侯府與福王府有舊交,姬涼這樣的金龜婿哪輪得到衛絮?”
姬冶磨牙,哼聲道:“你自己也是手殘腳弱,這才與他惺惺相惜,男子漢大丈夫,長于婦人之手,嬌慣文弱,能頂什麽用?”
樓淮祀冷笑:“左右是你堂弟,你愛貶低自是随你,反正我是不痛不癢。”
姬冶揚眉也冷笑了一聲。福王府與皇家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元祖之時修皇家族譜,衛老國公從犄角旮旯裏找出一個姬平,填好了皇家滿是窟窿的祖宗牌位,姬平更撈得個百世富貴。福王府自知出身不正,底氣不足,老老實實做閑王,不敢生出絲毫的張狂。王府子孫不知是天資有限還是有心為之,大都平庸無能。
姬涼還算好的,除了性子文弱了些,不酗酒,不修仙,不好漁色,唯好詩書字畫,脾氣又好,偶有冒犯,他也是一笑置之,不予計較。就是有些呆性,給他本書,他能晨起坐到晚涼,茶飯不思,且有些反祖跡象。
老福王姬平是被老國公從田埂間帶走的,兩腿還沾着田泥呢,做了福王後,用不着他種田了,姬平閑得在家摳着腳丫打着轉,實在找不到可消遣的,只好在府中辟出一塊地,種棚葫蘆絲瓜,引為樂事。臨死都還惦着自己的地,深憾子孫裏沒一個能知自己平生所好的。
姬平一故去,秋涼藤枯架倒,異歲就改種了奇花異草。
等到了姬涼這輩,金湯匙含多了,重又念起泥土芬芳。姬涼除卻詩書,也好伺弄伺弄花草,親自施肥澆水捉蟲,好好一個白淨貴公子,灰頭土臉一身的泥。害得老王妃以為老祖宗在地下寂寞,上了孫子的身,連灌了姬涼好幾盅符灰水。
姬冶盯着好生好氣跟衛紫說話的姬涼,直盯着姬涼汗毛直立,雞皮疙瘩掉了又爬上胳膊肘,爬了又掉,只好忐忑問道:“堂兄,我臉上沾了泥塵?”
姬冶硬梆梆道:“不曾。”
衛紫冷眼相看,暗想這個三皇子真是個讨厭鬼,和她大姐姐一樣不招人喜愛,同是姓姬,姬涼話音柔軟,給她面具不算,還給她吃荷囊裏收着的乳酥糖,比這三皇子強多了。見姬冶對姬涼惡聲惡氣的,往兩人中間一跳,舉着面具道:“世子,你說這個是什麽鬼?”
姬涼被她這一打岔,收回心神,笑着給衛紫說起白面鬼的詭說奇聞來。
姬冶翻個白眼,又冷哼了一聲,哼得樓淮祀都懷疑自己表兄是不是得了風疾,以至鼻塞不通,有事沒事哼哼個沒完,也不怕哼出不雅物來。還有衛紫,小丫頭一點眼力界都沒有,纏着姬涼嘟囔着有的沒的,耽誤了你大姐姐的終身大事其罪非小。
樓淮祀自封月老,不容眼皮子底下的鴛鴦飛了,揚聲道:“涼表哥,衛家大娘子還沒有面具呢,我們人人都有,只她沒有,未免無趣。 ”
姬涼呆了呆,仿佛有理,遂打發小厮去取。姬冶看姬涼不順眼,兇巴巴道:“多此一舉。”将手中的疫鬼面具往衛絮那一遞:“拿着。”
衛絮避之不及,哪裏肯接,撇頭移開目光:“我不要它。”
姬冶佯怒:“你敢不要?”
衛絮紅着臉緊抿了一下唇,急道:“這是你私物,我才不要。”這面具是姬冶從自己臉上取下的,戴過用過,她怎能受之。
姬冶本要生氣,看衛絮耳尖血紅,這才省悟過來,不以為然嘀咕:“還是個古板的小丫頭。”
衛絮氣道:“強詞奪理,本就是你無禮在先。”
樓淮祀這邊看看,那邊看看,一顆心沉沉往下墜:大事不妙啊,諸行不順,他這個月老莫不是要迎頭就撞烏龍陣?
衛繁盯着樓淮祀陰晴圓缺的臉,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輕喚:“樓哥哥?”
樓淮祀一本正經問道:“衛妹妹,你看姬涼和姬冶哪個好?哪個有趣?”
衛繁不知究底,瞎琢磨一通,也沒比出個好歹,最後悄悄道:“我對他們知之甚少,不知哪個好。有趣得話,還是肥肥有趣。”小肥狗圓乎乎的才有趣,什麽姬涼姬冶的,哪及得半分。
樓淮祀笑得差點背過氣去,好不容易緩過來,豎起一指在唇邊道:“噓,我們說過就算,省得我三表兄聽到翻臉,他是屬炮仗的,一點就冒火星,炸後蹿得半天高。”
衛繁連連點頭,掩唇偷笑。
日墜西,夜将至,宮中燈火通明酒宴正酣,京中人家吃罷年夜飯,趁夜色四起在庭中架起燃庭燎,燒舊迎新。
俞子離雅人一個,親自拾薪架火,在院中升起一叢篝火。他算是侯府貴客,雖家中主人都去赴宴,管事卻絲毫不敢怠慢,治下豐盛的酒菜。
歲盡,天不寒,俞子離便讓小厮婢女将酒宴擺在院中,伴着庭燎以消殘年。又嫌冷清,将謝罪捎帶了上。
“還是你好,不知天增歲人增壽,更不知這增也是減,減也是增,世盡又輪回啊。” 俞子離為了謝罪倒了一杯蜜酒,塞進他手裏,“男兒郎豈能不飲酒,無酒怎以銷愁?快嘗嘗,飲酒之事,不學即會。”
謝罪灰紅色的雙眸在火光掩映下,流光溢彩,一汪死水般的面目都好似活了過來,不細看他,少不得要贊一聲人間尤物,細打量,只能嘆一聲可惜。謝罪是給吃就吃,給喝就喝,不知酒、水差別,拿起酒杯将杯中物一飲而盡,一時被嗆得直咳嗽。
俞子離哈哈大笑,看着謝罪狼狽樣,忽憶起自己少時胡鬧的時光。那時他父親尚在人世,深山冷清寂寥,只有鳥雀為伴,好不容易來了個樓長危,他一面憤懑此人分走阿父的心神,一面又為有了玩伴欣喜。
哪知,這個玩伴只知練武看兵書,板着張臉,比他爹還像個糟老頭。害得他不得不搜腸刮肚捉弄他博己一樂。
“我師兄面上和氣,怎麽捉弄也不生氣,實則是個心狠的,逗急了,趁我阿爹下山引我爬到屋頂,撤了梯子逼我讨饒。”俞子離笑與謝罪道,“我早就該知他是鐵石心腸之人,将一個五六歲數稚童丢到屋頂的,又豈是良善之輩。”
謝罪拿筷子夾了一枚糖霜榛仁,咬得喀吱做響,他樣貌雖奇,牙口卻生得極好。俞子離說得歡,他吃得歡,釀蟹的蟹殼嚼了嚼,也咽進了肚中。
俞子離自找麻煩打發走了丫環婆子,左右沒有伺侯的人,又擔心謝罪吃出毛病,只得移過釀蟹幫他剔肉。謝罪以為他要奪食,伸手就擋,兇狠地瞪着俞子離,銀發上跳躍的火光都透着憤怒。
“當我自找苦吃。”俞子離哀嘆,松開手,剝了自己的那份釀蟹,剔出一碗淨肉給謝罪,“從來都是旁人服侍我,幾時我侍侯過旁人。你便是有呆症,也得承我的情。”
“那小人代阿罪承郎君的情。”賈先生穿得一身簇新,弓着背站在院門口笑着道。
俞子離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一個半朽老頭能承得什麽情?”笑了笑,邀道,“同是孤家寡人,賈先生坐下一道吃年夜飯。”
賈先生忙道:“不敢不敢,小人什麽身份,哪敢承郎君的先生之稱。”
俞子離将桌案一副空置的杯箸移給賈先生:“衛侯喚你先生,我看你應得心安理得,無半分不安。”
賈先生笑道:“丘聲先生曠世奇才,小人這等雞鳴狗盜之徒哪有臉敢在其子面前自封先生老師。”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随口問道,“郎君多留一副碗筷,可還有客至?小人在這,會不會多有打擾?”
俞子離擺擺手:“無客,這杯箸是我為你口中的丘聲先生留的。”
賈先生一杯酒在口中,真是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心道:你為死人留着座,也不說一聲。我這不是與死去的丘聲先生争食?萬一他老人家不高興,半夜找我的麻煩,我這把快要進棺材的老骨頭,怕是連新年的晨光都見不到。
俞子離道:“我是百無楚忌之人,人死化土,還指望我爹化鬼陪我過年?不過添個念想,少些冷清。”
賈先生勉強一笑,道:“這這這……久客不至,不是更添廖落?”
俞子離随口道:“不是等了你這客到。”
賈先生聽後哈哈大笑:“不速之客亦為客,有理有理。”謝罪半點沒被他們呱呱的笑聲所擾,一心一意吃着蟹肉,賈先生看他喜歡,挽了衣袖動手幫他剝殼。
俞子離留意了一下,這回謝罪竟是乖巧坐那,沒有露出半點兇相,便道:“都道他有呆症,不與外通,我看他還是幾分明白。”
賈先生嘆道:“孤狼養熟了還知嘴下留情,何況人乎?”
俞子離點頭:“言之有理。”與賈先生對飲了一杯酒,“阿罪身世多苦難,有這呆症,未必不是好事一樁。餓時吃,困時睡,人之至簡乃是大道。”
賈先生搖頭:“诶……郎君此言差矣啊!肉體凡胎本無大道,何來至簡?人活在世,圖一存,圖一樂!無知無覺,何幸?”
俞子離笑起來,拿筷子敲桌道:“是你對,是你有理。”
“唉! 只人世坎坷,難得一樂啊。”賈先生笑着舉杯。
俞子離回了一杯,道:“不盡然,今歲冷清,我還是得此一樂。”
賈先生揪着胡須跟着笑,笑罷,摸了摸仍在苦吃的謝罪,心道:幾時你也能得一樂,不枉為人紅塵死生一趟。
“我聽賈先生似有鄉音,不知故籍何地?”俞子離問道。
“栖州。”賈先生眯起眼。
“雲栖啊……”俞子離停下執箸的手,取杯飲了一口酒。
“雲栖之地,其州地平天高,遍布水澤,多生草木,春生氤氲,冬起涼霧。”賈先生嘬了口酒,似有懷念,“極美之地,極惡之在啊!”
作者有話要說:就問粗長不?
感謝在2020-01-16 23:50:58~2020-01-17 20:42: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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