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衛繁蹲在地上,專心地看一個斷腿的老頭做着孔明燈。
賈先生撥撥羊須, 道:“小郎君今歲運道欠佳啊, 年初竟遭囚,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啊,說不得一年都背晦,還是請個巫拜個佛求個仙去去黴運才是。”
俞子離翻揀着衛繁準備得一籃子吃食, 熏肉胙魚美酒,心裏冷哼:這小子囚禁還能大魚大肉, 簡直是豈有此理。看得他想混一把瀉藥進去送姓樓的長居茅廁。
“賈先生這求神拜佛倒是周全, 各種仙神一個不落的。”
賈先生笑道:“不怕縣官就怕現管, 小的凡夫子,也不識得真仙, 也不知落哪位真神手裏, 不如一燒遍高香, 哪個都讨好供奉一番。禮多人不怪,香多神也歡。小的一紙契書簽給了小郎君, 那便是主仆同憂,小的總要貼心思慮。”
俞子離看幾眼做孔明燈的斷腿老頭:“賈先生倒識得不少奇人異士。”
“不敢不敢,不過一鍋爛魚臭蝦, 手藝人, 勉強混口飯吃。關老巴斷了兩腿,又不會說話,手藝雖好勉強溫飽。”賈先生微彎着腰,笑如竊鼠, “小娘子大方人,給了好些銀錢,關老巴這小半年不愁衣食,大善大善。”
俞子離可惜道:“如此手藝,竟衣食困頓。”
賈先生不以為意:“非士非讀,天下百工操持的都是卑賤之業,雖手握傳家絕技,吃得卻是讨家飯,貴人大多輕賤。”又笑道,“不過,小郎君卻無輕視之心,他先前在街集無事消閑時,便與我等混在一處,不輕賤不嫌殘,從來等閑視之。”
俞子離笑起來:“他全身上下也就只抖摟出這一樣好處。”樓淮祀從小就有些怪,長于顯貴之家,卻無多少門戶之見,販夫走卒、乞兒騙子一律都能厮混到一處,他自己禀性不正,一些小奸小惡自也視之尋常,好奇又盛,三教九流各種牛鬼蛇神,他都能攀扯幾句。
賈先生眼裏透露出一點真笑意:“小人身處其中,更解其中滋味。小郎君的這點好處,于他人再微弱,于我等卻如濃夜螢光,令人心生向往啊。”他看了看衛繁,又笑,“小貴女也是這般心性。”
俞子離嘆氣:“這個也是呆傻的。”
賈先生大笑:“小娘子璞玉一般,世間少有,小郎君好眼光。”還小呢,就起心思,真是個酒怕遲,飯怕晚的。
衛繁輕聲叮囑道:“關叔幫我多做幾個孔明燈,我隔個一天送一次,也不知樓家哥哥要關多久。可惜,關叔紮的燈送出去了,回不來,不然倒能省些事。”
俞子離笑:“你倒撥得如意算盤,能将吃食送進去,已經是慎王府守衛睜只眼閉只眼,還能容你蹿門似得來去自如。”他邊說邊撈走了籃子裏的酒。
衛繁各樣吃食都備倆份,頭次她只挂念着樓淮祀,全然沒想起王府中還關着一個姬冶,好不容易送進了吃的,跑衛絮那念叨,憂心忡忡生怕吃食不合口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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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衛絮多嘴,邊翻着書邊道:“樓家小郎君既是與三皇子關在一處,不合口的,大可推讓給另一人。”
衛繁一個呆愣醒悟過來,轉而備起雙份的吃食,衛絮笑:“妹妹這是不忍?”
衛繁吃驚:“哪裏,我是怕三皇子分薄了樓哥哥的那一份。”
衛絮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姬冶……不過是捎帶腳,心中莫名就有些舒暢,想了想,尋出一對繁複的巧環給衛繁,“那我也湊個趣,捎進去與他們解悶吧。”
衛繁拎起來看了看,笑道:“也不知道樓哥哥喜不喜玩。”
衛絮略略有些不自在,道:“閑則玩,不閑就棄一邊,又不是非解不可。”
衛繁想了想,果然有理。蹦蹦跳跳地收拾了兩籃子吃的玩的打算再送進慎王府。衛詢還湊了個趣,把國夫人小佛堂裏的一尊小玉佛放了進去,衛筝見後順勢放了個香爐,衛放撓了半天的頭,他再添把香?大不妥啊,他樓兄弟定以為他是消遣打趣他,不可為不可為。
于是,衛放擱了一塊雪雪白白的銀錠,對着妹妹疑惑不解的目光,道:“留着将後再買可心的。”
衛繁欲言又止,好似也沒什麽不妥處,帶着仆役丫環與衛放一道,遠遠頂着守衛虎視耽耽的目光放孔明燈。
樓淮祀翹首以盼,時不時就在院中打轉,只盼哪個角落升起一盞孔明燈,捎來他家胖丫頭的心意,只差在院中立成一塊望妻石。
好不容易盼得孔明燈飛起,歡天喜地飛奔過去,守衛也不客氣,又是一箭射下,氣得樓淮祀直跳着腳卻又莫可奈何。
姬冶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份,笑道:“倒占了你的光。”
樓淮祀那臉皮,當即得意應下:“記下這筆就好。”只是,越翻揀越覺得胖丫頭送來的這一籃頗為匪夷所思,一尊玉佛,一只香爐,一塊……銀錠?再扒拉扒拉,扒出一對巧環。
“玉佛九成是老國公的,香爐許是衛侯的。”樓淮祀颠了颠銀錠,“這九成便是我舅兄的。”餘的那對巧環就蹊跷,這絕非衛繁的主意,國夫人一把年紀了也不會這般逗趣。
姬冶掩去眸光,伸手道:“給我解。”
樓淮祀依言給他:“小兒玩意,你閉着雙目都能解出來,如今囚在府中,倒又重拾起來?”
姬冶不理,看着落地後被火焚壞的孔明燈,問道:“可有法子往外遞消息?”
樓淮祀歪着嘴:“怎麽遞怎麽遞?守得跟鐵桶似得,連張弓都沒有。”
姬冶揚眉:“你偷偷留了孔明燈的骨架,難道沒有計算?”
樓淮祀哼了哼,不語。
姬冶笑了笑,道:“你我難兄難弟,我看一時半回我們是出不去這慎王府,佛經我也抄膩了。你家胖丫頭光明正大地遞進吃食,顯是阿爹也默許,想來往外遞些消息,也不會惹得他大怒。”看眼樓淮祀鄙夷道,“他們近不得王府,你這三腳貓功夫又射不得箭,不如互搭一手?”
樓淮祀解開油紙,撕下一條雞腿,上上下下審視着姬冶:“表兄,是奸是盜說清楚些。我還當你佛經抄多了抄出佛性來了,看了對巧環又故态複萌?”他連哼幾聲,“表兄,那對巧環許得衛絮的手筆,你要是無心求娶,還是別逗弄她為妙,再說了,衛侯府可不想把女兒許給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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