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衛絮幾将衛簡留與她的書籍圖冊翻了個遍,縣志、雜記、輿圖、怪談俗事篩揀彙總, 另畫了一幅風俗輿圖來。
執書小聲問道:“小娘子, 這圖是不是犯忌諱?”
“又無布防怎會犯忌諱。”衛絮擱下筆, 細細看了看,嘆道,“也只能這樣罷, 不過看着像回事 。到底是閉門造車不盡人意,再兼好些風土人情有以訛傳訛之嫌, 未必是真。眼見方回實, 我在閨閣之中不能親見, 糊塗賬也當真賬記了。”
執書咂舌:“小娘子自謙,就這一幅圖, 費了多少心血, 還熬了夜。”
衛絮失笑:“這算得什麽?你想輿圖又不是天生地長, 最早也是人手所畫,山川河流、縣、集廟宇, 雙足不知踏過多少大道險途 這國國才能将地形繪于紙上。我不過依瓢畫葫蘆,哪有臉說辛苦心血?”
執書笑道:“就算如此,小娘子也是用了好些心思, 二娘子肯定歡喜。”
衛絮道:“都說送禮要投其所好, 慚愧,我送的卻是我所能的。”
執書撅撅嘴:“這還不好?奴婢倒覺得比金銀珠寶什麽的,好出百倍去。”
衛絮笑回眸:“那我問你,給你一張輿圖或給你百金, 你挑哪樣?”
執書抿抿唇,捧着臉,小聲道:“奴婢又不是官夫人,輿圖無用,自是選百金。”
衛絮一攤手:“可見投其所好才是正理,你家娘子我,便屬不會送禮之人。”
執書湊過去又看了眼輿圖,再看看另一冊密密麻麻的注釋,頭皮都有些發麻,輕聲道:“二娘子的親事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說不好吧,門第品貌都是千裏挑一的,要說好吧,卻要遠離千裏到貧地去。”
衛絮最厭惡嚼舌道是非的,不由皺眉:“你怎也說長道短起來。”
執書懊悔不已,又道:“奴婢聽多耳朵,也跟着嘴碎起來。”
“仆役私下在議論二妹妹的親事?”
執書點點頭:“府中這麽多人手,人一多嘴就雜,私下哪有不說閑話的。”吱唔道,“她們有些嘴尖,還扯到二娘子命好命歹。”言語裏頭還拐帶上了衛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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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絮冰雪聰明,雙目在執書臉上一掃便知她的未盡之語,冷下臉:“別處我管不着,也管不了,咱們院中卻不許說這般說三道四的。執書,你去說一聲去,我不知道便罷,要叫我知道了,我是不留人的。”
執書吐吐舌,衛絮這性子有些獨,又言出必行,她說不要的仆役,被攆出院都是輕的,怕是連衛府都待不下去。将衛絮的話吩咐下去,果然院中大小侍婢都噤若寒蟬,縮起脖子做活。
衛絮的奶娘見此,又是高興又是擔憂,喜得是衛絮有威性,不至于受下仆拿捏;憂的是她一個小娘子,未免失了軟和,過于孤冷。
“本想着你們姊妹一道,互取所長,不曾料離得這般快。”奶娘大為遺憾,她着實喜歡衛繁的脾性,百愁不存心間,天天樂樂呵呵的,相比之下,衛絮的性子确有不足,能沾得衛繁的一二分,于衛絮大有益處。
衛絮則道:“三歲看老,本性難移。長處豈是這般易學的。”
奶娘笑起來:“小娘子才多大,說得這般老所橫秋的話,人經事多了,性子也有改的,有些少時尖銳,老了倒平緩了。”
衛絮拈去筆尖的一根毛刺,道:“這話有理,細思卻不得滋味,圓滑平潤實乃磨砺所成 。”
奶娘等得輿圖墨幹小心收好:“我說不過小娘子,只是你們姊妹聚一日少一日,這次小娘子回來臉上笑也多,話也多,可見多在一處還是好的。”
衛絮倚那那半晌,悶悶垂了眸,自己到底是不舍的,又恍惚想:自己莫不是真沒什麽親緣?剛重拾姊妹情,又要離分?托腮看着院中新葉抽發,黃花垂挂,春意濃濃,一片熱鬧中反襯自己心境一片荒涼。
又聽奶娘唠叨:“你一慣不喜與人睡一床,四姊妹一道過夜,千年百年頭一回,也是稀奇事。”她奶大了衛絮,仍拿她當幾歲幼子叮咛,不放心道,“你堂妹妹都還小呢,除卻你三妹妹,你二妹妹與四妹妹都是話多的,可不許嫌呱噪。”
衛絮又是一聲輕嘆,還小,卻要許人遠嫁。
衛絮難掩離情,衛素卻是又傷心又為難,一為着姐妹情意,二卻是為着添妝之事。
依禮,她是未嫁女,實不必添妝,只是京中貴家一慣姐妹之間添些精巧首飾、針線,以表姐妹情深。
衛繁被賜婚時,衛素便想着幫自家阿姊繡條透紗繁花穿蝶披帛,她工細手卻不快,本來盤算着定親到成親,少說也是一年兩載,她慢慢、細細地繡,少則幾月、長則半年,總能繡得。
哪裏知道衛繁的婚事急慌成這樣,跟火燒了屁股似得,月前賜婚月後就要完婚。
衛素急得都快要哭了,這般緊,哪有功夫容她繡披帛,至多繡塊手帕,可這未免拿不出手來。
她是庶出之女,生母甄氏不過許氏的婢女,體己裏的貴重物品都是許氏所賞。
衛素自己的金銀首飾、珍貴器玩,除卻家裏四季過節打的戴的,要麽是衛老太太賞下來的,要麽是許氏送來的,再有則是衛繁送的,逢節還有許大舅遣人捎與兩個外甥女的禮。
國夫人對幾個花朵兒一樣的小孫女兒,貴重的飾玩從來不會厚此薄彼,慣來差不離的四份,也只細處略有出入。從這裏頭挑出一份來送與衛繁,也是無趣。倒是平素得的精巧小件,五花八門各不相同,或她有,或她無,百寶匣裏細細一翻,能揀出好多。好是好,巧也是巧,拿來添妝,卻嫌小氣。
再看嫡母許氏送與她的,燦燦生輝,累金絲的,金嵌玉的,珊瑚的,軟玉的……只是,許氏與她,她再拿去送與衛繁,竟好似左手倒右手。
白墨也跟着着急,主仆對着冊子翻着箱籠,東西不少,合意的能拿來作添妝的,竟是挑揀不起來。
“要不……大郎君?”白墨嗑絆說道。
衛素一呆之下,忙搖頭,經謝家禮這一事後,衛素深知兄長做事由心大而化之,不……怎麽……靠得住。近來衛放重拾起衛家老祖宗的愛好,養起蛐蛐來,萬一給她弄個精雕細琢的蟲籠來……
“兄……長忙得狠,幾不着家,還是算了罷。”
“那……”白墨絞盡腦汁,總算想到,“那不如我出去一趟托手巧的金匠另打一對釵來如何?前兩年還時興樓紋,累絲镂空的寶樓又細致又華貴,舊年起又時興起人紋 ,王母、采藥人,生動好看。”
“你可知道哪家金鋪有好巧匠?”衛素忙問。
白墨搖搖頭,不待衛素失望:“上次大娘子托了個巧匠雕了個玉球給二娘子,手藝了得,不如問問去?”
衛素捏着手帕,咬咬紅唇,微縮了縮肩:“我真有些怕大姐姐。”衛絮将臉一沉,比許氏都吓人。
白墨也怕,強撐着道:“不……過問問。”
衛素紅着臉,畏自家姐姐如虎實在是令人羞于提及,坐那等着臉上紅潮褪下,這才帶着白墨去找衛絮。
衛絮詫異,衛素溫溫吞吞,膽又小,話又少,鮮少獨自來尋她說話。問明來意後,道:“這是娘親留與我的鋪子,你去便是。”
衛素也不敢細問,大松一口氣,見衛絮收拾了衣妝,大着膽子道:“大姐姐可是要去二姐姐那,不……如一道?”
衛絮點了下頭:“也好。”
衛素一喜,小心地跟在衛絮身邊,她二人性不相投,都不叽喳的,一路行去,悄悄然,全無話語聲。她們不說話,伺侯的大小丫環也不敢吱聲,執書與白墨對視一眼,勉強一笑,一時間倒起相惜之心。
衛素揣着一口氣,見着衛繁院門笑容可掬的婆子這才暗暗松開勁,她從不知家中園子竟這般大,走了半天都沒走到,腳都走得生疼。
衛紫早早就來了衛繁這,攆着肥肥滿院跑,沒一會就跑得鼻尖上全是汗。好不容易追上了,肥肥識趣地往她腳邊一躺,四腳朝天地露出肚皮讨好。衛紫摸了摸,有些歡喜,求道:“二姐姐,肥肥生了小狗,送我一只。”
衛繁哪當回事,一口應下:“定挑個肥胖的留與你。”
旁邊的婆子不由笑彎了腰:“兩位小娘子又說傻了話,它是公的,哪裏生得小狗?”
衛繁還有些羞臊,衛紫撇嘴:“它生得蓬軟的長毛,我還當是母狗呢。”
婆子大笑:“哪裏這般分公母的?”
衛紫可惜:“唉,還當能得一只小狗養着玩。”
“這無妨,到時我遣人找只更好的來。”衛繁大包大攬道,“黑的、白的、黃的、花毛的,大的小的的,四妹妹你說,我保管替你尋來。”
衛紫喜得直拍手,道:“二姐姐替我尋只兇猛的來,越兇越好,有不服的,我就放狗去咬。”
她說得兇惡,把滿院笑哈哈的仆婦吓一跳,肚裏直嘀咕:難保這小祖宗幹不出這等事來。
衛絮聽她說得跋扈,略有不喜,她與人不親,便不願多費口舌。
衛繁笑拉了衛絮和衛素進來,不忘與衛紫說話:“那可不成,萬一出人命可怎生好?你嘴上說得兇,真看了,指不定要做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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