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的她一時都想不起來,可不知為何,她的眼睛一下子紅了,胸口悶悶的差點就要哭起來。
她把餘廷元往翠羽手裏一放,飛也似的撲了上去,嘴裏叫道:“小舅,小舅,你終于回來了!”
“蟲娘!”俞朝清伸出手臂抱住她,抱歉道,“蟲娘,對不住,我去了那麽久,你連孩子都生了,可惜小舅不在你身邊。”
她哽咽道:“小舅回來就好了,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外祖母總是念着你,你,你還沒去看她罷?”
“原本是要去京都的,只路上聽說你們在杭州,正是順路,便先來這裏,我馬上就要回京城見母親的。”俞朝清低頭看看她,笑道,“蟲娘,你終于長高長大了啊!”
“小舅你也長大了。”她仔細凝視着他,當初的少年已經成長為了一個年輕的男子,模樣清俊,卻又透着剛毅之氣,像是雪地裏的松柏一般。
俞朝清聽到這話,皺眉道:“什麽長大,我去馬平縣時便已經很大了,好不好!”
江素梅噗嗤笑了,這樣子的俞朝清又有些那時候“毛頭小子”的味道了。
“蟲娘,這是你舅母。”俞朝清介紹身邊立着的一位年輕婦人。
江素梅剛才只顧着俞朝清,都忘了詢問他身邊的年輕婦人,連忙抱歉的道:“失禮了,舅母,還請您……”
那年輕夫人便是秦婧英了,笑道:“無甚關系,你們隔了許久才見面,要是我,也這般呢,相公本也天天念着你們。”
秦婧英長着一張小小的瓜子臉,大眼睛,笑起來有兩個酒窩,極為甜美,看樣子又是懂事大方的,難怪小舅那麽肯定的告訴外祖母,一定不會讓他們失望。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江素梅這會兒把餘廷元抱給他們看:“快來見舅祖父,舅祖母啦!”又覺好笑,“小舅那麽年輕,便是祖父了啊。”
俞朝清卻大笑:“不錯,不錯,我廷哥兒長得便是不俗,既像你又像崇禮呢!”又問,“崇禮還在衙門辦公?”
“可不是,最近又忙,非得天黑了才回,我這就叫人去傳話。”江素梅喊小厮去告訴餘文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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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婧英便看一眼俞朝清,對江素梅道:“你小舅也是這般的,我常常把凳子都坐穿了,他還沒有回來呢!”
江素梅哈哈大笑,揶揄道:“小舅,小舅母有意見啦,您以後可要注意啊!”
俞朝清臉紅了,拉一拉秦婧英的袖子:“跟蟲娘說什麽呢,你可是她舅母呀。”
“可我同她一般年紀的。”秦婧英眨一眨眼道,“蟲娘,你說是不是?我雖是你舅母,可什麽話不能說呢?”
“是啊,是啊。”江素梅立刻回答,“小舅要是欺負舅母,您一定告訴我,我再去告訴外祖母。”
俞朝清沒想到會遇到這種局面,咳嗽幾聲道:“我抱着廷元出去玩玩,反正崇禮還沒回來呢,我四處看看去。”
落荒而逃。
江素梅與秦婧英互相看一眼,歡笑起來,進內堂閑聊去了。
☆、89 回歸京城
等到餘文殊一回來,俞朝清好似看到失散多年的兄弟,別提有多高興了,江素梅心想,看來不管分離多久,俞朝清始終都是餘文殊的粉啊!
他哪裏像個小舅的樣子麽,聽餘文殊說起在稅關發生的事情,兩只眼睛裏滿是敬仰的光芒,時不時便要誇贊一下,餘文殊都不好意思,轉而問起俞朝清在馬平縣的經歷。
原來馬平縣并不是個平靜的縣城,在過去幾年來,時有盜匪入縣掠劫,滋擾百姓,而偏偏他們又很有紀律性,來一起來,退一起退,衙門苦不堪言,甚至還下了重金捉拿,可仍是一無所獲,直到俞朝清來這裏當知縣,此事才算有個了結。
衆人也才知道,盜匪為何如此厲害,究其原因,是馬平縣裏有盜匪們的細作。
這些細作常與盜匪通消息,哪家賺了大錢,官府如何布置陷阱等事情,他們都會通知,盜匪們再制定作案計劃,故而天衣無縫,當然,那些細作們自然也是能分到錢財的。
俞朝清便是從這個地方入手,才把盜匪一網打盡。
餘文殊便誇他目光敏銳,二人你誇我誇,旁邊兩位夫人差點被酸掉了大牙。
俞朝清夫婦兩個在杭州待了兩日便啓程去京城。
俞老太太終于見到兒子,抱着痛哭一場,又見兒媳婦秀美大方,嘴巴還甜,聽俞朝清說起當初嫁給他時,連彩禮都不曾要什麽,心中更是大為滿意。
這才叫真心呀,以真心換真心,總是不會太難的。
餘廷元一天天長大了,從只知道哭,只知道吃的小嬰兒,變成了一個乖巧的孩子,江素梅仍然記得他第一次喊出娘的時候,她有多激動,就好像中了天大的大獎一般,捶着餘文殊的肩膀道:“他叫我了,他叫我了,你看,他終于會喊娘親了!”
餘文殊卻很委屈,為什麽第一個喊的不是他?
可現在,餘廷元每日起來,洗漱完畢,第一件事就是過來上房,恭恭敬敬的叫着父親母親。
今日還是一樣,江素梅笑着拉他在身邊坐下:“明兒咱們就要回京城了,你要帶什麽走,自己想想好,別到時候拉掉,可就找不回來了。”
對于孩子,她并不寵溺,事實上,比起奶娘羅氏,她還更嚴肅一些,餘廷元平日裏要玩的東西,到睡覺前,她都會讓他自己收拾,并不假下人之手。
這樣的規矩,讓餘廷元小小年紀,做起事來就已經一板一眼,尤其屋裏,格外整潔,有時候,就算江素梅不說,他也很是自覺。
餘廷元點點頭:“知道了,娘親,那奶娘也跟咱們去京城麽?”
看着他期待的眼睛,江素梅想一想問:“你舍不得奶娘罷?”
“嗯。”餘廷元聽到這話就有些慌,“娘,難道奶娘不去麽?”
“奶娘也想去哩,她一樣舍不得你的,不過奶娘有孩子啊,她公公婆婆有時候也需要她照顧,若是跟咱們去京城,那他們怎麽辦呢?”
餘廷元歪着腦袋道:“那讓他們也一起去不就行了。”
“他們可是從小就生長在杭州的,京城呢,不管是天氣,還是生活習慣都與這裏很不同,他們去了,也許過得就沒有那麽舒服了,廷元,他們要是不舒服,咱們還能讓他們跟着去麽?”江素梅很有耐心的向兒子解釋。
餘廷元兩只小手握在一起,好一會兒才搖搖頭:“奶娘最近身體已經不好,常咳嗽呢,還是不去了,不過娘親,我以後能過來看她麽?”
“自然可以啦,等你長大了,有時間的話,你都可以過來。”
餘廷元的心情便又好轉:“這就好了,我去跟奶娘說,叫她不要傷心,以後我會再來杭州的。”
江素梅點點頭:“去罷,跟奶娘好好告別一下,她晚上便要走了。”
餘廷元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江素梅暗嘆一聲,到底是小孩子呀,等他長大,需得十幾年,到時候,他還真的記得羅氏麽?不過,這孩子總是有良心的,這是好事。
第二日,餘文殊也上交了知府大印,一家子收拾好行李,坐上馬車前往京都。
此刻與他們那年離開京城來到杭州,已是差不多有五年了。
物是人非。
走的時候,是兩個人,歸來時,三個。
他們也漸漸走向了成熟,都是青年了,餘文殊更是快要三十的年紀。
眼見京城越來越近,江素梅雀躍萬分,果然,這裏始終是他們的家,即便杭州風景如畫,他們終究是路人,心裏系着的,仍還是京都的親人。
最适應的,也是京都的天氣。
雖然這兒的冬天很冷!
三人下了馬車,剛到垂花門,就見餘大夫人,餘拙,餘二夫人,姜雪卉帶着餘晉元,餘希元兩個兒子,立在那裏等候。
餘二夫人迎上來,眼裏含着淚花:“總算到了!”
餘大夫人笑道:“幸好不是傍晚到的,不然你們母親可要站很久了,我叫她在裏面等,也不肯,快都進屋去罷,這雪才下完,太冷了,有陽光反而更冷呢。”
餘廷元早先得了江素梅叮囑,這會兒上來行晚輩禮,聲音很清晰的道:“廷元見過祖父,祖母,堂祖母,伯母,兩位哥哥!”
“哎喲,廷元這孩子這麽大了!”餘大夫人歡喜的拉住他的手,“性子可真好,一點不怕生呢!”
“多謝堂祖母誇獎。”餘廷元微微颔首。
餘拙已經沖上去把他抱起來,大笑道:“廷元,祖父給你騎馬好不好?來,來,騎好了,抱住祖父的脖子啊!千萬不要摔下來!”竟然把自己當馬給餘廷元騎。
餘二夫人哭笑不得。
江素梅偷笑,她這個公公不管多少年紀,都是長不大的啊,不過看起來,他真得很疼愛廷元呢!
餘晉元見到小堂弟居然比他還積極,連忙也上來見過餘文殊與江素梅,他今年十四歲,長得極像他父親,唇紅齒白,神采飛揚。
就這模樣,那是百裏挑一的。
餘希元只比餘廷元大一個多月,但明顯沒有他成熟,說起話來還不順溜,但也是讨人喜歡的孩子。
一時,長輩們紛紛拿禮物出來送與三個孩子。
衆人進屋,屋裏四處點了炭盆,溫暖如春。
餘二夫人尚好,經常抽空去杭州看他們,但餘大夫人與姜雪卉卻是五年沒有見過了,一時好多話講,姜雪卉笑道:“今日見到廷哥兒,才曉得二嬸為何常去,實在是聰明可愛,如今可學了字呢?”
“學了一些,相公常教的。”江素梅負責教他行止,餘文殊自然是負責學問了。
餘廷元這會兒其實已經識很多字,詩詞也會背上好幾首,比起同齡人來,很是超前,不過她也不覺得哪兒不對,畢竟餘文殊本人便是天才型的,想必兒子是繼承了他的良好基因。
将來,又是一個學霸!
正說話間,餘文君也來了,她現在當然已經嫁人。
嫁的是京城何家,公公現任湖廣巡撫,常不在家中,相公何原乃是大理寺左寺丞,餘家不算是書香門第,但這幾代人才輩出,都是能臣,餘文君嫁與他們家,也是餘老爺子首肯的。
不過聽說她一開始也是不甘,耐不住何原此人窮追猛打,最後倒是願意了。
江素梅對其中細節知道的并不清楚,但今日看到何原,卻是一個皮膚略黑,雙眼如鷹般銳利的年輕人,便猜這人定是有雷霆手段的,餘文君嫁給他,倒也合适。
這姑娘,就是得要壓得住她的人才行呢。
餘文殊也認識何原,只是當初卻沒想過會成為他的妹夫,二人之間不算熟稔,今日便需慢慢培養感情了,兩個男人很快就說到政治上,自去一處。
江素梅打趣:“這相公現在可算得你意?我見他走時,還忘不了看你幾眼。”
餘文君撇撇嘴:“煩得很,除了辦公,便是纏着我,現在你回來,我可常來看你,省得與他相對。”
江素梅哈哈笑起來,這是隐蔽性的炫耀啊!
也就是說何原把她當個寶呢,成婚兩年多,還跟新婚一般。
“我可不敢,省得被妹夫曉得,心裏恨上我,搶了他娘子呢。你覺得閑,其實是少個孩子,等生下來了,你就知道厲害,頭一兩年,時刻都離不了的。”
餘文君臉紅一紅,不由自主摸了摸肚子。
“已經有了?”江素梅一喜。
“誰知道呢,我看不是的。”她不承認,其實小日子一個月沒來,應是有了,可她還不想告知何原,不然那人肯定高興的跟瘋子似的,她才不說呢。
江素梅卻已經叫了餘二夫人。
餘二夫人得知,狠狠罵了餘文君一通:“這事兒還能瞞着?你這孩子越發不成樣了,也只有姑爺受得了你,我現在就去請大夫來看!”
餘文君看着門口,咬了咬嘴唇。
她對何原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當初實在是年紀不小,才猶猶豫豫,可何原竟好似瞧得出來,竟然無甚規矩的偷偷見面,不管不問的吻她,還說她也只能嫁給他了,不然就把此事宣揚出去。
說起來,她算是被威脅成婚的。
當時他不像是說假話,還拿得出證據來,她個性雖然也烈,可也知道這種事情一旦被人知道,并且相信,她這輩子便完了,母親也許會氣得生病,只得答應下來。
成親後,她對何原一直抱有怨念,誰想到,他卻細致周到,萬分的寵愛她,即便婆婆有所微言,他也不曾收斂過半分,這兩年多,她像是掉在蜜罐子裏,不知不覺,對何原便沒有那麽生氣了。
大夫過來看脈,果然是新脈,餘二夫人欣喜萬分,餘拙也很高興,連忙讓他們小心回去,告知親家太太。
何原自然是喜的嘴巴都合不攏,要不是有人在旁,他大概會把餘文君抱起來轉幾圈,才能平息掉狂湧而出的激動與幸福,這個娘子,他是一見鐘情啊,這輩子,大概也不會有誰會讓他如此動心了!
餘文君斜睨他一眼,暗想他果然高興死了,可不知為何,卻也并不讨厭他這樣的表現。
她已經嫁給他,妻子是當定了,孩子都有了,只要他仍像以往這般待她,她就勉強把妻子的角色繼續做下去罷。
“相公,又下雪了。”她立在門口。
何原忙不及就撐了一把傘沖過來:“我扶着你,你千萬小心,要不,我背着你走?路上很滑的!”
“不用,我自己走,你好好扶着。”
“好,好,你抓好我的手就行。”何原一握住她的手,又道,“怎麽這麽冷,碧螺,你怎麽服侍的,還不把你的衣服脫下來給夫人穿!”
那碧螺吓得差點哭了,夫人已經穿了大氅了啊,怎麽還能在外面穿棉襖呢?
餘文君道:“我不冷,這天氣,手涼不是正常的麽,進屋就好了,再說,我本來拿着暖爐的,這會兒沒法拿而已。”
“是這樣啊,那好,我給你捂着,你小心點。”
餘文殊在旁邊聽到,臉皮子抽了抽。
印象裏,何原是個極其冷漠的人,故而他一開始也沒有把他列為妹夫的人選,原來在妹妹面前,他是這幅樣子的,想着他又覺滑稽,手掩住唇,忍不住便輕笑起來。
江素梅戳一戳他的腰:“相公,咱們也要回去了。”一直都在上房,他們得回自己的住處了。
闊別五年,又回到了原點。
餘文殊便彎腰抱起餘廷元,右手撐起一把傘,回眸笑道:“走,為夫給你撐傘。”
江素梅嘻嘻一笑:“好。”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三人慢慢融入了雪中。
第二日,餘文殊便去早朝了。
這一趟回來,他被調任都察院,當了巡城禦史,這巡城禦史是管理京城治安的,也是五城兵馬司的堂官,責任頗重,江素梅對此很是不滿。
皇帝這是不讓人消停啊!
怎麽盡是這種職務?
不過若真派了一個清閑的位置,只怕她又會不滿,那是浪費人才呢。
于是,餘文殊又開始忙碌了。
歷經五年,不止他們幾家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職務都有所升遷,便是宮裏,也是變動的,如今太子已是十四歲的年紀,聽說為人極為寬厚,深得衆人喜歡,只是皇帝卻有些嫌他懦弱,這日又招來程順,問詢太子的情況。
程順當太子的夫子已經有六個年頭了,一路官員也是亨通,去年入閣當了閣臣,很為皇帝倚重。
他想了一想道:“太子好學聰敏,昨日專學了論語三篇,已是熟悉。”
“光是會念書又有甚麽用?”皇帝皺眉道,“我聽說他宮裏有人偷了玉帶,他竟也不罰,還拿出錢財補貼此人,這不是縱容下人麽?何來威信可言?”
程順額頭上出了一點汗。
太子做不好事,他就要受牽累,且皇帝還年輕,太子又長大了,他與皇帝的關系也會漸漸變得微妙,現在足以安慰的是,皇後只生有一女,真正的危機還未到來。
“太子仁慈,乃是性格所在,”程順小心回答,“太子常與微臣道,皇上的英姿,不是他能學會的,太子能做的,便是刻苦念書,不讓皇上您失望。”
皇帝聽了沉吟片刻:“叫他不要妄自菲薄,咱們是父子,什麽學得會學不會,天生血脈相連,他自然應該像我才對。”
程順松了一口氣:“微臣會告知太子。”
皇帝嗯一聲,緩和了臉色:“你上回訓練的蹴鞠舞隊,很不錯,今兒再叫上來演練一番罷。”
程順笑道:“微臣遵旨。”
這蹴鞠舞隊乃是女子組合而成,個個都是絕色美女,還貴在會玩蹴鞠,皇帝見過一次,極為喜歡,他天生就愛蹴鞠,但卻沒有見過女子精通此道的,便與她們玩了一回,這次想到,心情又未免激蕩起來。
程順順勢提議:“不如就把這隊伍留在宮裏好了,微臣府上也還有呢。”
皇帝笑納。
程順看目的達成,也是滿心歡喜。
趙桂暗地裏皺眉,這程順看着越來越有得寵的趨勢啊,竟然還搞出一支女子蹴鞠隊來讨皇上歡心,他那日可是伺候在旁的,到最後,那絕對不是單純的玩蹴鞠了。
那些女子個個都美豔至極,踢起蹴鞠來衣裙飄飛,場面實在是香豔,皇上平日裏哪裏見過這種陣勢的,自然魂都要被勾去了,眼下還把隊伍留在宮裏,如何是好?
可他并不敢提出反對意見,只對程順越是看不順眼了。
堂堂吏部侍郎,竟然搞這些花頭!
偏偏皇帝還看得上眼呢。
餘文殊上任沒幾日,就接到一項任務,皇後娘娘要去同泰寺敬香還願,他作為巡城禦史,自然是要負責好全程安全,是以,幾日前便已經召集下屬交代,務必把街道清理幹淨,不安分的地痞流氓一概關押,巡夜的官兵增加,還要預演下突發事件,所以最近又忙得顧不上回家了。
就是到了晚上,他不放心,也得親自去巡街一趟。
畢竟是皇後啊,若是出點差錯,別說他這個官職了,就是腦袋也保不住。
江素梅自然理解,故而盡力做好內助工作,帶好孩子,不給他添一絲麻煩,以期望皇後此行可以順順利利,那麽就皆大歡喜了!
餘文殊這日又去巡查,又是晚上。
一般這種情況,官兵都容易偷懶,但是他不是放松的人,這會兒便來到一處屋舍。
京都的治安人員加起來共有幾百個,因為京都的地方是很大的,所以不可能只巡查一處,那麽,為給官兵休息,都要在各處設下屋舍,作為他們的落腳點,在京都,這樣的屋舍有二十處,沒個屋舍配有二三十來個官兵,平日裏都是井然有序的。
餘文殊這日突然到來,這處位于小羊街的屋舍裏遠遠就傳來慘叫聲,他疾步走過去,只見有兩個兵士竟然在毆打一個老人。
“什麽事?”他喝問。
兩個兵士吓一跳,回頭一看,發現是餘文殊,差點腿都軟了,因小羊街比較偏僻,一般是不會有人來巡查的,沒想到他們的上司那麽勤勞,其中一個稍微膽子大一點的回道:“回大人,這老頭兒亂闖此處,下人正是想把他趕出去呢!”
“大人,大人!”老人發現餘文殊是頭頭兒,連忙撲過來跪下來,大叫道,“大人,您幫幫小人啊,大人,小老兒不過是做羊肉餅的,家中也沒幾個錢,全靠買羊肉餅掙點吃的,可他們三天兩頭的白吃白拿,一下子就是幾十個,小人可怎麽辦呢?小人兒子最近又得了病,正缺錢,故而來讨錢的……”
“你給我閉嘴!”那膽大的一腳踢上去,“誰白吃白拿了,哪天不是給你錢的,你膽子不小啊,竟然敢來這裏騙錢了,大人,您千萬不要相信他!”
餘文殊看那老人穿着半舊的棉襖,一張臉又黑又幹,手上的皮也都皺了,一看就是辛苦勞作的,這樣的人,會來找官兵訛錢,這是嫌自己命長?
“你起來。”餘文殊命那老人,“好好說話。”
兩個兵士急了:“大人,他是瘋的,您不能信他啊!”
“給我閉嘴,旁邊站好!”餘文殊一聲大喝。
兩個兵士只得住口,互相看一看,都緊張的不得了。
那老人當然說的是真得了,他開的羊肉餅生意原本不錯的,做的也好吃,所以才吸引很多人去買,他們便是其中兩個,一開始也是花錢買的,後來發現老人好欺負,便仗着自己巡城兵士的身份,常常吃霸王餅不給錢,只說記在賬上,問題是,賬本在哪兒呢,自然在他們心裏了!
老人沒法子,總不能因為他們欠賬就不做聲音了,仍然繼續做下去,可這兩個人越來越不像話,後來不止自己吃,還拿了幾十個請別人吃,這羊肉可不便宜,老人慢慢的就要虧欠了,他們一家也等着吃飯的,好幾日晚上,老人都睡不着覺,心一橫,就跑來這裏讨錢,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幸好今日遇到了餘文殊,不然他投訴無門。
不過是羊肉餅子,又沒有證據在手,一般衙門都不會受理的。
餘文殊聽完,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巡城兵士的俸祿也不算太差,不至于吃餅子還得賒賬,很明顯他們是故意的,就是不願意給錢呢。
兩個兵士給他一看,臉色發白的跪下來。
“你們叫什麽?”餘文殊發問。
“小人叫薛正。”
“小人叫王志和。”
此刻,又有幾個巡城兵士回來換人了,見到餘文殊都上來行禮。
“把名冊給我。”餘文殊道。
薛正一聽,差點沒暈過去。
餘文殊翻開名冊一看,臉色豁然大變,對左右兵士吩咐道:“把薛正拉下去,給我狠狠的打!”
☆、90 頂替
每個屋舍都備有巡兵的點名冊,好方便上司考察,可這本名冊上卻沒有薛正的名字,在他管轄之下,竟然有冒名頂替的巡兵,他豈能不震驚?
這也太大膽了!
眼見餘文殊要對他下刑罰,薛正知道兵馬司的棍杖是有多厲害,打下去,自己不死也得殘廢,連忙說道:“大人手下留情,小人剛才報錯名字了,小人其實叫黃起高,剛才被大人威嚴所鎮,小人害怕,一害怕就有胡說的毛病,小人真的叫黃起高啊!”
這話別說餘文殊不信了,就是旁邊的巡兵都想笑。
哪裏會有人把自己的名字說錯的?還連名帶姓一個字不差的說錯?
餘文殊看一下名冊,果然見裏面有黃起高,那麽,這薛正應是頂替黃起高的,他淡淡道:“不打你也可以,一會兒我問什麽,你需得老老實實回答。”
“謝謝大人,小人知道什麽,一定說什麽!”薛正信誓旦旦。
“你父親叫什麽名字?”
薛正一愣,結巴道:“叫,叫,叫薛,啊不,叫黃大!”
周圍巡兵終于憋不住發出了笑聲。
餘文殊又問:“你家住哪兒?”
這下薛正裝不下去了,他還能随便說個自己住的地兒呢?可要說真的住址,一查便知他的真實身份,薛正腦門上的汗“啪嗒啪嗒”的滴落下來。
他意識到餘文殊是認真的了,他肯定逃不過去。
薛正再三思考,決定坦白,總比自己被打一頓來得好,便伏下身子道:“求大人饒命,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原本只是想來尋一個差事,正巧就遇到可以頂替黃起高的好事兒,小人豈有不肯的,可這不是小人的主意啊!”
餘文殊沉吟片刻,又擡眼四處一看,只見原本圍着的十幾個巡兵少了幾個,他點點頭:“那是誰所為?你說出來,我可以少打你幾板子。”
薛正臉色發白,嗫嚅道:“大人,您查一查不就知道了麽?”
餘文殊明白他是怕說出來遭受報複,想一想叫同他一起的那個王志和過來:“把你們身上錢都拿出來。”
薛正已經被吓破了膽子,當然不敢再否認此事,急忙忙往外掏銀子,同夥都承認了,王志和也只得跟從。
二人一共帶了十幾兩的碎銀,餘文殊問那老人:“可夠了?”
老人猶豫。
王志和喝道:“咱們就吃了你一點羊肉餅,能有幾個錢啊!”
老人渾身一抖,忙道:“夠了,夠了。”
在上司面前,王志和還敢發話,餘文殊這回饒不了他了,命人立刻把王志和拖下去執行杖刑。
很快,王志和的慘叫聲便傳遍了整個屋舍。
薛正跪下來磕頭,顫着聲音道:“小人身上實在就這些了,明兒一定會全數補上,還請大人饒命啊!”
“你記得便好,只頂替之名無可饒恕,你領十板子回家去罷!”這是驅除出五城兵馬司的意思。
不過十板子還算輕的,養好了應該不至于殘廢,此乃不幸中大幸了,薛正苦着臉道謝。
剩下的巡兵見餘文殊走後,不免竊竊私語。
這些頂替的事情他們司空見慣,像這幾個屋舍都是百戶周霖統領的,剛才那薛正自然便是他安插進來的了,只他們揭發出來,對自己一點好處皆無,還可能會招來不妄之災,故而都當做沒有看見。
今日餘文殊既然發現了,他們本以為會借題發揮,把周霖找來算賬呢,結果這位巡城禦史竟然拍拍屁股走人了,算是令他們頗為失望。
一場好戲看不到了啊!
其實同時間,周霖也知道了此事。
他管理一百來個巡兵,自然是有自己的耳目的,剛才聽聞薛正這個蠢貨不小心在餘文殊面前暴露了身份,當時真恨不得沖過去把薛正給宰了。
真是豬腦袋啊,早知道不該要了這個蠢蛋,那黃起高死了,名額給誰頂不好,怎麽就選了這個人?居然連名字都能給報錯!
蠢歸蠢,運氣還不好,非得這時候惹到那老頭兒上門讨債,不然豈能被餘文殊撞見?
周霖煩悶不已,絞盡腦汁思考該怎麽應付。
“大人,禦史大人走了!”又有耳目來報。
“走了?”周霖懷疑自己聽錯了,“回家了,還是來這兒了?”
“反正沒有再去各處屋舍,他甚至都沒有問黃起高的事情呢,以小人來看,像是不會追究的意思,大人盡可放心。”
周霖皺起了眉頭。
奇怪啊,這餘文殊自從當了巡稅禦史,又做了杭州知府,政績斐然,所向披靡,傳聞此人手段高超,還油鹽不進,怎麽會就此收手,沒有來審問他呢?
周霖想不明白,他這人乃是武将,彎彎繞繞的事情猜不出來的,他自己也知道,當下披了外衣便出了去。
此時,餘文殊其實并沒有回去,卻是去了江家。
江兆敏剛要準備睡覺呢,聽說他來,忙派人領入書房。
“怎麽這個時辰過來?”
江兆敏倒上兩盞茶,兩人喝了提提神。
餘文殊謝過,說道:“今日去巡查,發現竟有人頂替別人名號當巡兵。”
“嗯。”江兆敏并不驚訝,事實上,這事不管哪個朝代都有,只看為官的管不管罷了,他點點頭,“你準備如何?”
“我想問下您,您兼為巡城禦史時,可有發現此事?”
“既是兼職,自然力有不逮。”江兆敏坦言。
原來他也是知道的。
餘文殊暗暗心驚,又有些不滿,但一想到當時的情況,江家餘家正處于危機之中,江兆敏定是不敢節外生枝,随後便有新任禦史上任,他又管不了了。
“我知你做事果決,今日來此,定是猶豫。”江兆敏目光何其敏銳,“你是怕皇後出行一事有意外罷?”
“是。”餘文殊道,“若我在此刻調查,定有不服的,萬一惹事,後果不堪設想。”
他不能因為一時貪功,把自己陷入萬劫不複之地,也是投鼠忌器。
這些人雖不過是百戶,是巡兵,可若整理不當,卻是危險萬分的,他負責的乃是皇後的安全,豈能冒險?
江兆敏微微一笑:“原來如此,那你是想我替你監察那幾個百戶的動向?”
他如今升任為都察院左副都禦使,乃是三品官,權限自然是極大的,不過察看幾個百戶的舉動,輕而易舉。
“伯父英明。”餘文殊站起來行一禮,“晚輩這裏謝過了。”
“跟我客氣什麽,咱們同朝為官,自是以社稷為重。”江兆敏撫一撫颌下烏須,“也算彌補我當日疏漏!”
二人算是達成了一致。
這時候,周霖也敲響了程順的大門。
事實上,周霖乃是程順的外甥。
程順坐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身邊的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一些好處。
比如周霖,他便做了兵馬司的百戶。
程順是個勤奮的人,這會兒也還沒有要歇息呢,正當在看書,聽說他來,便有些不耐煩,見了見道:“你來幹什麽?這當兒不好好的巡城,還四處亂跑?馬上皇後娘娘就要來同泰寺的,你事情給我辦辦好才行!”
周霖忙道:“舅父,您要幫幫我啊!”
“你惹事了?”程順的眼睛瞪了起來。
“也,也不是什麽大事。”周霖有些結巴,他是很怕程順的,程順不過才四十出頭便已經是閣臣了,又是吏部侍郎,這吏部尚書的位置也是指日可待,當真是位高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