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尊嚴
“發什麽呆呢?”
眼前有陰影揮動,是顧寒的手。白可原本定住的眼瞳顫動,回過神來。
顧寒的臉就在眼前。
屋子裏雖然開了燈,但是老式房子的燈并不是現在所用的白熾燈,看的人晃眼。顧寒還背着光,就算靠的很近,白可也有些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只覺得陰影下,他的眼睛特別的亮。
白可連續眨了好幾下眼,眼裏的酸澀感才褪去。他小退了一步,說:“我在想,我們今晚在這,那個鬼會來麽?”
顧寒篤定:“會。”
見白可恢複正常,他也繼續走回布了一半的陣旁:“我在,他一定會來。”
“為什麽?”
“因為他沒辦法抗拒我在符篆上下達的命令。”顧寒回頭對他一笑,臉上滿滿的全是一貫的自信神色。
比燈光還晃眼。
白可吸了口氣,仰頭看着顧寒快速在牆上貼滿符篆,手法娴熟動作老道。其實這種貼符方法他也會,精怪論壇上也有不同的視頻,但是沒一個人貼的像顧寒這麽幹脆。
利落的沒有任何多餘動作,卻讓人移不開眼。
白可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對着一個背影發癡,果斷低下頭,開始玩手機。老宅子裏信號不好,網頁刷不開,更別提游戲了,完全連不上。
他又站了會,心想不能只顧寒在忙,他也得出點力,不如就下去找那個老婦人聊天多了解一些情況好了。
因為精怪部門的特殊性,大部分案子委托書上并不會有詳細的任務詳情,因為在絕對能力的面前,普通的靈異事件根本不是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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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可整理之前的案子檔案時就發現了,雖然資料上寫的複雜,但其實大家都是到達任務地點,用妖力貼符布陣,扼殺鬼怪,然後任務就完成了。
簡單幹脆。
還很暴力……
白可下了樓,老婦人正坐在客廳裏,看到他很高興,興沖沖地給他泡了一杯茶。
老婦人絮絮叨叨和白可說着往事。
原來這座老宅子沒鬧鬼之前,是很熱鬧的,連帶着周邊也都住了不少人。白可記得一路開車過來的時候,老宅周圍坐落了不少的同樣歐風的老建築。
白可喝了口茶,入舌的澀味讓他很不舒服。他沒怎麽出過門,又不愛吃,對食物沒有很強烈的欲望,平日裏除了基本的那幾樣,很少嘗試新的。
猛地一口喝進去,喉嚨口都透着一股子幹澀,只得不住吞咽着口水來稀釋這種糟糕的感覺。
“現在啊,除了我們這群老頭子老太婆,年輕人很少會住這裏了。”老婦人的神情有些落寞。
白可放下茶杯,安慰她:“也許,年輕人只是單純更喜歡熱鬧的城市裏。”
老婦人搖了搖頭,慈善的面容抖動,聲音惶恐地說:“是、是那個東西,他……只喜歡年輕人。”
白可疑惑道:“那現在年輕人都不住這裏了,那東西不還是在騷擾着大家嗎?”
老婦人突然笑了起來:“誰說沒有年輕人?”
白可擡起眼,對上老婦人的眼睛。
要不是他剛才與老婦人握過手,他甚至會懷疑這老婦人是鬼幻化成的。這種懷疑的想法很快被他壓了下去,若老婦是鬼,顧寒不可能沒有察覺的。
老婦人的眼睛透着冷光,但尚有活人光澤,白可很确定,這是個活人。
他冷靜地問:“年輕人在哪裏?”
老婦眯起眼:“不就在這裏嗎?”
下一秒,白可只覺一陣地動山搖,眼前有形的狂風呼嘯,整個身體墜入一種一個無盡頭的黑洞中,不斷下墜。風如刀子似的,眼睛被刺的酸疼,白可只得閉眼。
等他雙腳再次踏上地面後,白可緩緩睜開眼。
風聲依舊,卻不再刺人,旋轉着,他為中心,慢慢圈出一個十來米直徑的圓。
這地方光線微弱,但白可還是看清楚了,這風圈裏不止他一個人。
在他的對面,坐着一個女人。那女人背對着他,長發及腰身形窈窕,光看背影,應該是很年輕的女孩子。
白可又看了眼身邊有形的風圈,曾經在書上看到過的場景躍進腦子裏。
這很像是——時間圈。
傳聞有一種鬼的法術,可以迫使旁人進入時間縫隙裏,威脅對方幫自己完成心願。若是心願不解除,那個人會永遠被困在時間縫隙裏,永遠出不來。
白可疑惑,自己是如何被帶入這時間縫隙裏的?
對了,那杯茶!
那個老婦人是人,那麽問題只能出在他喝的那杯茶裏。怪不得剛才喝的時候覺得味道怪怪的,原來是另有蹊跷。一想起那茶是被鬼經手過的,白可就覺得渾身難受起來。
“你來了。”
坐在對面的女孩緩緩轉過頭來。
那是很年輕的一張面容,看起來還和那老婦人有些相像。
女鬼抿嘴:“別覺得奇怪,剛才是我上了姐姐的身。”
……姐姐。
白可瞬間明白了,怪不得察覺不到老婦人身上別的氣息,是因為這個鬼和那個老婦人是姐妹,她們的氣息非常相似,相似到顧寒都未察覺到。
但是鬼上人類的身體的時間非常短暫,基本上維持不了一個時辰。她們是親姐妹,所以這個女鬼在老婦人的身上才可以待那麽久。
“我請你來,只是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白可手藏在衣袖裏,半側過身體,在女鬼看不到的角落裏緩緩展開一張符篆。他問:“什麽忙?”
“給我一個身體。”
白可眼皮一跳。
人死後,魂魄化鬼,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鬼存在在這世間,和人類存在的時間一樣久遠,雖然大部分鬼都會受不住人間的陽氣,以及鬼差的追捕,早早去地府投胎輪回。
但還是有一些鬼,不甘于就這麽進入輪回,失去生前的一切,他們會用盡一切辦法停留在這個世界上。慢慢地,也真的被他們鼓搗出了一些特別的法術以及辦法。
剛才那個時間圈,就是隸屬于鬼的一種法術。
留在世上的辦法很多,剛才那個女鬼所說的,給她一個身體,就是其中的一種。
人類常說的“鬼上身”就是被鬼強制借用了身體,但是并不是每個身體都适合鬼使用,大部分時候,原身帶有的陽氣會給鬼造成反噬。
但妖就不一樣了。
妖的身體是化形出來的,本身不占有凡間的陽氣,尤其是白可這種後天化妖的。
女鬼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貪婪的神色:“你一進來,我就聞到了你身上的味道。”
白可有些不理解:“你是故意讓你姐姐求助到特別工作組,引我們來的麽?可你怎麽知道,我會來?”萬一是別的能力強大或者經驗豐富的工作人員過來,一下就把她打的魂飛魄散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那自然,是有人告訴我,你會來……”
“誰告訴你的?”
“不,”女鬼咯咯笑,“我不會告訴你的,你只需要借我身體,就可以了。”
“那我也不會把身體借給你!”白可瞬息間咬破手指,已血為引,将手中的符篆丢過去。
女鬼臉上的笑容更是明豔:“沒用的,小兔子,你在我創造的時間圈裏,什麽妖術都施展不出來的。你要麽乖乖主動把身體讓給我,這樣我會放你的妖魂一條生路,你再修煉個百年說不定還會重新修一個新的身體出來。不然的話——”她聲音驟然轉冷,“你就永遠離不開這裏了。”
白可的心涼了個徹底。
女鬼并不是在開玩笑,他如果不滿足她,确實會被禁锢在這裏,永遠出不去了。
也就見不到父母親友,還有……
某個名字突然跳了出來,一蹦一跳地呈現在所有人的前方,占據了最重要的位置。
白可呼吸急促起來。
對面的女鬼突然揚手,對着他輕輕一揮。
剛才遍布白可腦中的雜亂念頭紛紛遠去。
“你過來,握着我的手,”女鬼蠱惑着白可,“你可以的,只要你願意把你的軀殼借給我,我會助你修煉,很快你就能擁有一個全新的身體了,你幫助了我,我一定會銘記在心的……”
女鬼面貌非常漂亮,聲音柔軟又親切,白可眉頭緊緊擰起,覺得自己被眼前這聲音和面容推着往前,他緩緩的提起腿,想往前走。
“不管你在想什麽,都停止。”身後冷酷的聲音突然想起,打斷了白可的思緒。
跨出的腳步也跟着停了下來。
對面年輕貌美的女鬼面容剎那間猙獰起來。
白可緩緩回頭,身後,顧寒靜靜站在,時間圈似乎并不歡迎這個突然而至的客人,驟然肆虐起來,繞着他不停打轉,卻怎麽也刮不到他的身上。
“你別中了他的迷魂術。”
顧寒向前幾步,攥緊白可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前,對女鬼說:“人類犯的錯,可以求助妖,借助妖的能力去獲得拯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妖因為人類的過錯而遭遇危險的時候,又可以去求助誰的力量呢?”
“我又沒求你!”女鬼幾乎目眦盡裂。
顧寒沒理她,轉向白可,微微俯首說:“這是一道無解的題,所以,保護好自己。”
他目光漸漸往下,白可的脖頸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顧寒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別過頭去,說:“也是我的錯,沒想到這小鬼會怕我怕到直接鑽空子拿你開刀!”
這一席話說的白可有些悶,他心裏清楚顧寒說的沒錯,但是這種被認為是“弱雞”的感覺真的讓人太不爽了!
不過眼下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時空縫隙一旦被打開,除非完成打開這道縫隙的鬼的心願,不然的話——
“那、那現在怎麽辦?”白可問顧寒,“她的心願就是要我的……”身體。
“你不知道麽,除了助她完成心願外,還有一種辦法可以脫身。”顧寒冷冷掃視了一眼那女鬼,勾唇,“就是讓她魂飛魄散!”
“等一下不太好看,我怕你以後面對鬼魂有心理陰影,還是別看的好。“他說完,不管白可的意願,強制把白可的頭壓到他肩膀上。
白可掙紮了下,沒掙脫開。
——吱嘎!
突然,毛骨悚然地骨頭斷裂聲層層湧來,很快被女鬼響徹雲霄的尖叫聲覆蓋。
白可身體顫了顫,不敢再亂動,怕影響顧寒的發揮。他腦袋緊緊貼着顧寒的肩膀,感受着他身上的溫熱,從進入這個時間縫隙後的驚慌與恐懼剎那間煙消雲散了。
女鬼的尖叫聲在這時間圈裏徘徊了許久,才慢慢消散。
“好了。”
白可直起腦袋,扭頭望向原先女鬼所在的地方。
那凳子上,只剩一堆散落的白骨碎片。
白可高興回頭,卻見顧寒臉色慘白,眉頭緊緊鎖在一起,盯着自己垂落的手看。他順着看過去——
“你的手!”白可眼睛布滿血絲,“你的手在流血!”他伸手去抓顧寒的手臂,卻只抓到一坨軟軟的肉。
……裏面的骨頭已全數碎裂了。
他以為剛才那是對面那具骸骨碎裂化灰的聲音,原來是顧寒的手……
“沒事,骨頭碎了,小事。”他說話的口吻還算鎮定,但面色極白,雙唇顫動,明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放開白可,用完好的手臂指了指對面散落的白骨:“找個壇子,把那些骸骨收起來,用符篆封上,讓她永遠出不來。這種內心邪惡的鬼,我認為無須給她機會讓她重新投胎了。這個縫隙馬上會被關閉,我們必須在關閉前回去。”
“那你的手怎麽辦?”雖血流的不多,但是露在外面的手掌已迅速充血至發紅發腫,而且有越來越腫的趨勢。
顧寒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維持不了多久的人形,等下就會變成原型,你……”他似乎覺得接下來的話難以啓齒,但又不得不說,只得閉起眼,輕聲,“你能不能把我抱回去?”
“啊?”白可徹底懵了,“為什麽?”維持不了人形就變狐貍嘛,又不是不能走,幹嘛要抱。
顧寒悶聲:“我不想被托運回去。”他眼睛裏突然蒙起了一層水霧,沒有血色的臉龐也因此多了些委屈的意味。
白可第一次看到顧寒這種柔軟的示弱模樣,心頭一軟,正欲答應,只聽顧寒又補充了一句。
“待籠子裏,太沒尊嚴了。”
白可:“……”神他媽的沒有尊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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