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們拉鈎
親友互助小組的活動結束後，林周與顏佳奇結伴返校。
他們與楊柳依在路口告別，一南一北奔着各自的方向走。
顏佳奇很快開啓了聒噪模式：“Jojo姐，你每晚都來中心嗎？”
“工作日晚上來。”
“那太晚下班不會不安全嗎？”
自那次晚間遇險後，林周申請了中心的宿舍，之後有拖班的情況可以留宿在裏頭。
她如此解釋了一通。
顏佳奇仍沒消停，繼續說：“我還是覺得女孩子上晚班太辛苦了。”
林周扯扯嘴角：“所以你畢業後來換我吧，我就專注上白班。”
男孩一愣，很快莫名興奮起來：“這個……是約定嗎？”
她笑：“如果你肯來。”
心裏并沒有抱什麽希望。對于心理學專業的學生來說，考研後做高校輔導員的擇業方向占了大頭，然後便是心理咨詢師、各種培訓機構的講師之類。對于幹預中心熱線小組這種一線的活兒，不是一般人願意做又能堅持下來的。
“肯啊，為什麽不肯。”顏佳奇跟着她過了地鐵閘機口，聲音洪亮地應道。
“我們拉鈎。”他拍拍林周肩膀示意她站定，伸出小指，“等着我去中心接你的晚班。”
“……”林周扶額，被迫與他訂下“契約”。
“Jojo姐，”上了地鐵後顏佳奇依然說個不停，“上次我發你的微信消息你怎麽沒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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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周晃晃腦袋，壓根想不起他發了什麽過來。
二十歲的男孩真是精力充沛啊。結束了一天服務工作的林周渾身乏力地想着，全然忘記自己也剛度過二十一歲生日。
她扶着欄杆，額頭抵上去，在擁擠的車廂中昏昏欲睡。
顏佳奇依然喋喋不休：“就是問你周日有沒有空啊，我想……”他剎住話頭。
女孩子半垂的臉輕輕埋在手背上，漆黑的發絲從她白皙的額角滑落，搭上他靠着欄杆的手。從他的角度看去，她假寐的姿态宛如古畫中靜好的仕女。
周圍喧嚣無比，她卻沉靜得令他不由自主壓住呼吸。
靜女其姝。
這一刻，顏佳奇終于意識到自己之前持續的聒噪是多麽不合時宜。
地鐵到站。
林周迷迷瞪瞪地看了輕拍她的顏佳奇一眼，反應過來該下車了。
一路沉默着往地上走。顏佳奇還是沒忍住，找了個“适合”的話題：“Jojo姐，你課題研究開始了嗎？”
林周收住沒打完的呵欠，他一語道破她的心病。
巧遇陳佑舟的那晚，她原本想觑空和他們商量一下自己的畢業課題的，但被陳佑舟的“南島追思”一岔打斷。
“方向定了，還沒開始準備。”她誠實地回複同專業的學弟。
她的聲音輕柔悅耳，是很适合接熱線的音色，帶有慰藉的力量。
顏佳奇特別喜歡聽她說話。
“什麽方向？可以說出來讓我也參考一下嗎？”
林周抿抿唇：“大致是音樂對心理創傷的作用。”
具體的內容因為欠缺研究對象，她還沒有捋順暢。
似是看出她在做課題上有困難，顏佳奇試探問：“這個應該不難寫吧？找幾個音樂系的同學多了解一下？”
“我想寫特定的音樂分類。”
對方不解。
林周直截了當回複他：“搖滾。”
“……”顏佳奇在學校門口頓住腳，上上下下打量身旁白襯衫配碎花亞麻長裙、外頭搭紅色開衫的學姐，很難把這樣的她與“搖滾”聯系起來。
林周也沒有不耐煩，對于他的困惑，認真解釋道：“你知道搖滾樂手裏有多少人死于自殺嗎？”
不等他回答，她低頭掰起手指：“涅槃的Kurt Cobain，滾石的Brian Jones，搖滾女王Janis Joplin，還有林肯公園的Chester Bennington，卡百利的Dolores Mary Eileen O’Riordan……國外甚至有27歲俱樂部這樣的存在，就是為了紀念英年早逝的樂手和歌者，他們大部分，選擇在27歲結束生命。”
顏佳奇咋舌：“所以Jojo姐你是想研究這類音樂對于自殺沖動的推動性？”
“不，你完全說反了。”他們踏上京大的梧蔭路，幾片黃葉落在腳邊。
“音樂絕對是有治療作用的。我想研究的是：這些選擇了搖滾樂做出口的樂手，他們的心理動機、童年創傷、和想通過搖滾樂進行的話語傳遞。我想做的是，讓更多的樂手不再于音樂裏絕望，應該說，找出讓他們不至于絕望的突破口……”
林周反應過來自己說多了，趕忙收住話頭。
顏佳奇卻聽得入迷了，自覺切換到學習模式：“也就是說，你覺得，是童年心理創傷讓他們選擇了搖滾樂，但最後仍沒有被這種音樂救贖？”
“大致是這個意思吧。”
“那要怎麽進行呢？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學姐盡管吩咐啊。”
眼看已經走到女生宿舍樓區，顏佳奇抓緊時間表忠心。
“謝謝啊。”林周客氣地回道。她是很想從一支現存的搖滾樂隊開始觀察的，最好能滲透進他們的生活之中……不過現在看來，很困難。但是，若只從大衆視角中的數據和實例來分析撰寫，估計是寫不出有效的可行性“突破口”方案了。
她在心底輕嘆一聲，拐進往3號宿舍樓的小路。
“對了！”顏佳奇拍着腦袋在她身後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Jojo姐！Jojo姐！”
不時經過的路人好奇端詳着這個面容清俊的男孩。此刻，他毫無形象地立在女生宿舍樓下，直着嗓門大喊大叫，很快引起了宿管的注意。四十多歲的阿姨從樓洞裏探出腦袋。
林周歉然對梁姨解釋：“是找我的。”
因為怕打擾到其他宿友，她想盡快讓顏佳奇收聲，急着步子小跑了過去，在他站立的碎石子路上趔趄了一下。
顏佳奇及時扶住她。她的手腕輕輕從他的掌心滑走，柔膩的觸感令他心猿意馬。
林周細汗微微的臉上籠着層熱出來的薄紅，小聲問：“還有什麽事嗎？”
一雙清透的眸子捉住他無處投放的視線。
片刻後，顏佳奇鎮定下來，清清喉嚨：“我想起來，我小姨是一支搖滾樂隊的經紀人。如果有需要……”
他頓住，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突然變臉如變天。
林周瞪大眼睛：“真的嗎？是哪支樂隊？我發誓絕對不會逾矩，有空的話你幫我引薦一下可以嗎？”
一疊連聲的興奮發問聽得顏佳奇只恨沒早點祭出這招“追妹（姐？）神器”。
聽到顏佳奇口中冒出的名字，林周的心情變得很微妙，在“踏破鐵鞋無覓處”與“要不重新下功夫”中搖擺。
她的确沒想到這個學弟是「玩樂」那個看起來“很不好惹”的經紀人的外甥。
顏佳奇自認找對了點兒，開始誇誇其談：“我小姨很好說話的，因為不婚的關系拿我當親兒子養，如果Jojo你有需要，那就是我一句話的事情！”
神不知鬼不覺中，他把那個“姐”字省略了。
林周想，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不是可以形容作“近鄉情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