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網文圈

走出針管男尋死的大樓，談冀飛一直繃着的後脊猛地松懈下來，整個人彎成夜色裏的一只大蝦，脫口就是一句：“哎呀嘛，可把我吓壞了。”

林周愣了一瞬，“噗”地笑出聲。

談冀飛又回頭對她道：“這可得多虧我夠重啊。回頭我要跟你們談嫂報備，別再克扣我飯量了。到時候小林你給我作證啊。”

“……好。”林周捧腹，總算從之前的緊張驚懼裏恢複過來。兩人說笑一陣便下了地鐵口。

林周這個月中旬的排班是零點到八點，下旬上白班，又接了兩場線上宣講，面對群體是新聞行業。

夜晚，在中心熱線部等交接班的間歇，她滑着ipad看上頭陸續整理的行業資料。

忽聽新媒體支線的張岩問她：“小林，看網文嗎？”

她擡頭：“不太看呢岩哥。”

在林周的固有印象裏，網文多半都是言情故事，她的确不太看。

“哦……”張岩随口應了聲，又和旁邊的談冀飛抵頭讨論了起來。

牆上挂鐘指向23點56分的時候，林周坐倒在工作臺前，戴上耳麥，目光對着迎面鏡中自己的臉。

——中心的熱線臺前有一面大鏡子，接線員和輔助同事能夠随時看到裏頭的面部變化，掌握他們的情緒波動頻率。

此刻，她也神色平靜，內心從容，一如以前無數個夜晚表現得那樣。

……

工作時間結束，林周拔下耳麥，從座椅上起身。

自來到中心實習那天開始，她只出現過一次幾乎失控的嚴重“共情”，就是接聽紀遠舟求助的那次。

前幾日的中心小組會議上，她聽童桦反饋了跟蹤案例，得知對方如今閉門做項目，心無外物，安定平和。林周和同事們一樣頗感欣慰。

——也許，兩人分開是正确的選擇。

走出中心辦公樓後，驟然冒出的念頭令她有些心驚。她緩步邁下臺階，低頭默默整理思緒：刨除那顆深埋的種子，刨除自己粉絲歌迷的身份，以一個專業的心理工作者角度思考陳佑舟和紀遠舟的案例。

幾分鐘後，她得出結論：的确，至少對于現在的二人來說，分開是最好的。

——重聚，應該在彼此都徹底釋懷之後。

朝陽豔豔，照在她微彎的唇角。她的步幅漸漸加快。

身側的車棚傳來一句：“小林啊，我帶你一程？”

談冀飛坐在他的“小電驢”上，笑着對她招呼道。

一路往12號線地鐵站駛去。

等紅燈的時候，談冀飛扭臉問她：“小林，你知道一個網文作者叫明落的嗎？”

林周茫然搖頭。

他有點失望：“哎，你們年輕人也不知道啊。”

她笑：“談哥也不老啊。”

想想又補充：“我回了學校問問室友和同學吧。他們當中應該有人愛看網絡小說。”

京郊溪歸別墅區，有琴飲水飽。

「玩樂」成員最近的工作重點是為“《玩樂時代》巡演海都最終站”排練。

大家合旋律的間歇，樂隊總助柏小毛為他們分水，順手打開微博收取官微消息。

“咦？”看到熱搜推送的時候，她忍不住叫出聲，扯扯一旁正在看譜的陳佑舟衣角。

“這事件，好像跟你被全網黑的那次，很像啊。”

她說的是陳佑舟救助他真人秀結對嘉賓金金的那次。因為金金跳樓的圍觀現場有直播平臺在拍攝，他粗暴地踹壞了對方的設備，斷了人家流量變現的財路，被他們以#攜未成年過夜#的話題送上熱搜，買水軍全網黑了幾天幾夜。

“又是他們？”陳佑舟視線投向她手機上的小視頻。

“不不，不确定。但也是有人要自殺，圍觀者裏做直播的被人阻止……”

“……”陳佑舟驀地撈過她掌心的手機，蹙眉直盯着上頭馬賽克化了的人。

視頻裏的聲音斷續模糊，但仍能分辨出是一個憤怒的女聲喊着：“你們有沒有人性？”

——連斥責對方的話語，都和那次他說的，一模一樣。

他凝眸片刻，微微勾起嘴角。

雖然新聞視頻裏馬賽克了女孩子的臉，但他熟悉的身高身形，還有他見過的“告別南島限量版”白色長袖T恤，加上涉及的是“自殺救助事件”，這個女孩，顯然是林周無疑。

他把手機遞還給柏小毛。對方一臉詫異地打量他：“陳佑舟你幹嘛？表情很古怪欸。”

她實在不明白這樣的事件怎麽會引發這位同病相憐者露出“魅惑狂狷”的笑容。

陳佑舟聳聳肩，拈過桌上自己的手機，看似不經意地滑着：“沒什麽，看到正義路人多過沒人性的冷血動物，心裏很安慰。”

“你那是安慰的表情嗎？”

“我這是什麽表情？”暗下來的屏幕上，他嘴角的笑弧仿佛要掉下來。

朋友圈裏，林Jojo發自10分鐘前：

“萬能的票圈，有人了解網文界嗎？男作者那塊噠。如果有的話，麻煩留言或私聊我哈。[祈禱]”

——前一陣子「玩樂」接受采訪的時候被問到過拒絕IP劇邀歌原因時，他代表樂隊作了回答，那部作品剛好就是網文。

不過，他對網文圈說不上了解，也并沒有興趣在這類訊息上為她答疑解惑。

他翻出非易文娛公衆號，刻意把最新的、上載了「玩樂」制作中的演唱會電影半成品片段的推文分享到了JoeChan這個號的朋友圈。

他想，那頭剛發了求助消息的人，一定會頻繁刷手機吧。

果然沒多久，他這個只加了幾十人的私人號就收到了第一個點贊。

林Jojo的卡通小鳥頭像出現在那條未帶只言片語的單純分享鏈接下，突兀獨立，顯眼分明。

他彎唇輕笑，丢開手機，邁入繼續放音排練的樂隊夥伴中。

……

這是林周加了陳佑舟為微信好友後，第一次看到他在朋友圈發布動态，推文內容是非易公衆號官方推送的演唱會電影片段，來自他們去年十一月底的南島站，是陳佑舟回歸的那一刻，唱起《玩樂時代＋夜半孤嶼》的場景——

“無意的碰撞 青睐的眼光

謝謝你共我來人間搖晃

彈指撥清響 笑容任飛揚

謝謝你與我一同大聲唱

那麽就放肆愛使勁瘋活出你要的模樣

反正這個時代快樂也應該共享

就算清零過往 白紙一張

用心走過就能現出斑斓詩行

熱情的手掌 飛舞的熒光

謝謝你莅臨這一夜現場

此生再奔忙 初心不退讓

謝謝你為我把前路照亮

那麽就放肆愛使勁瘋活出我們要的模樣

反正這個時代随手就能種下希望

看過山巒巍峨 江河浩蕩

多幸運我有你們始終在身旁

潮起時做自己的王

等下一次落潮 把前路點亮

看山巒巍峨 江河浩蕩

看新生宛如風暴

與傷痕擁抱 與回憶知交

共我搖晃 共我大聲唱

啦啦啦啦~大聲唱……”

這段糅雜了兩首歌的live版演出，和着臺下因為他的回歸而驚喜萬狀的歌迷大合唱，分外震撼人心。

林周看完視頻，撫了撫激動難抑的胸口，擡手給這條分享點了贊，開始回複自己狀态下其他朋友對于“網文圈”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