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成為大神

京大506寝室桌旁電腦前，林周對比着“梵明落”微博上的所謂抄襲調色盤。

兩個故事場設接近：發生在小鎮；

題材相似：公路冒險。

主角性格相像：正直，莽撞，天真。

然而她也不甚确定這就是抄襲侵權。

梵明落的故事裏，主角有三個夥伴一個青梅竹馬的女友，停靠了三個地點，遇到了三批有故事的路人。那位“大神”的主角有四個夥伴，一個破鏡重圓的女友，只去了一個旅游地，遇到了兩批性格鮮明的人。

她返回微信界面，翻看其他朋友的回複。

大部分在看到她問【網文圈裏的抄襲事件你們了解嗎】後，都舉了xx大神因為被借梗官司打了一年多還沒勝訴的例子，補充說明的意思大差不差——【聽說過一些，維權挺難的。】

還為她科普“抄襲”、“借梗”、“融梗”的區別，以及各種侵權程度的判定。

林周明白為什麽談冀飛覺得“維權無望”了。

她又問朋友們知不知道作者“謎之懶懶”，回複裏有幾個驚喜聲稱自己是“謎大書粉”，還報了一大串書名向她安利，末了說【最近有個小透明碰瓷他抄襲，啧，果然人紅是非多。】

“……”

林周失語了片刻，整理了朋友們的回複發給談冀飛。

無論“小透明”是否碰瓷，他們的工作職責，就是在對方咨詢求助的時候竭盡所能進行疏導勸服。

過了一會兒，那頭發來消息：【辛苦了，好好休息吧，這案子我來跟。】

看看時間已近中午，室友們各自有事都不在，林周揣起飯卡下樓覓食。

她獨自坐在還沒上客的食堂一角靜靜吃飯。

沒過一會兒，手機微博彈出消息：《「玩樂」拒大IP邀歌，稱目前集中精力辦巡回》。

通稿裏先是閉眼吹了一番樂隊“《玩樂時代》巡回演唱會 ”的舞臺效果，褒揚他們是“樂團之光”，最後帶出某部即将改編的IP劇曾向他們邀約主題曲創作被婉拒。

“主唱陳佑舟表示，對原著作品還不熟悉就為改編劇寫歌不太負責任。但樂隊成員近期行程緊張，實在難以分身閱讀原著，并對劇組美意表示再三感謝。”

那部IP劇的原著，就是謎之懶懶涉嫌“融梗”的小說。

是實話實說，還是愛惜羽毛的托詞？

林周心情複雜地收起手機。

“明天熱線”。

明落在維動搜索引擎裏敲下這四個字。

首先跳出來的是大寫加粗的“心理危機幹預熱線”和他在私信裏看到的號碼。

接着，天藍為底的背景上，“這個世界遺憾多多，但我們仍可治愈自我”的話語沖擊着明落的眼睛。

他扒拉了兩口冷掉的晚餐泡面，關掉維動，調亮電腦旁的臺燈，繼續碼字。

今天的手感很順，從下午起床到晚上八點，他已經碼了兩萬多。

他手頭正在更新的文是洪荒題材，升級流，男主角一路打怪，走上巅峰。

評論裏，不少讀者催促着更新，對于文的內容，多半都是簡單一兩句表達“好好好，爽爽爽”。

然而這部爽文，寫得他身心俱疲。

明落偶爾會懷念自己發表第一篇網絡小說的情景：睜大眼睛對着電腦屏幕小心翼翼檢查文裏有無錯字、語句是否通順，再忐忑不安地點擊“發表文章”的按鈕。接着躺倒在床上，捂住怦怦跳動的心口，等待審核、顯示，和之後的讀者反饋。

那時心境，如今憶起依然分明。

那篇5萬字的故事評論寥寥，但當時的網站主編親自上陣，為他指點了文裏的些許不足，大力鼓勵他繼續寫下去。他加入了那時網站的一個作者群，切磋寫文技巧，互看文案，互提建議，其樂融融。

後來，網站改版再改版，主編也換了一撥又一撥。

明落手頭更新的文就在首頁五顏六色的圖推榜單正中間的位置，冠以“潛力佳推”的名義，據說是網站第二好的榜單，因此，也招來了很多莫名的負分和差評。甚至，有些一看就出自同站作者。

現在，明落微信群裏的文友都是與他相交多年、知根知底，默契十足的兄弟。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明落碼完今天的更新，粗略地掃視了一遍，便提交了發表。

他把電腦界面切到微信群，發現不久前有人@他，詢問維權進展。

【今天也安定地承受着毫無動靜。】

他想了想，回了這麽一句過去。

謎之懶懶那邊始終不曾就被質疑“融梗”事件發聲，明落越發覺得自己與攻擊他的“謎大”書粉說的并無二致：宛如跳梁小醜。

本想讨還公道的重拳，軟綿綿地，揮進空氣裏。

文友籃子回他：【其實真不一定是大神融梗，也許是他下頭工作室的哪個誰把你的故事搬過來修修改改。所以大神看到你的@，估計也很懵，可能正在自己手下追查呢。】

明落不解發問：【工作室？】

籃子：【是啊，有的大神并不完全是自己創作，會把大綱分下去由其他人完成。】

明落眼皮一跳，立刻回過去：【我不信，那可是時速8000著作等身的大神啊。】

籃子：【我只是提供一個猜測哦。當然不是說一定就是這種情況。】

……

明落難得在零點之前就躺在了床上。

陰天的深夜，天窗像被貼上了暗藍色的牆紙，一絲光都透不進來。沒有星，沒有月。

籃子的話在他心上反複回響，他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大神真好，寫什麽題材随心所欲。

無數個日夜，他在word裏敲下一行行自視無趣的故事時，這個念頭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大神的讀者忠誠熱情，用各種方式為他們打call，甚至有的因為某個大神寫了失學孩子的故事，便成立了助學志願者服務小組，每隔一段時間就以那位大神讀者會的名義為貧困地區的孩子捐書捐衣捐物。

——明落一直有個不曾對任何人言說的心願：寫熱文，爆更，賺錢，成為大神，然後随心所欲地寫自己熱愛的故事。

他想描繪自己闊別多年的家鄉離陽，展現那裏的風土人情，探索每個善良有趣的人背後的生命軌跡，訴說他們的苦難，哀愁，與歡愉。

正因如此，他更不能原諒謎之懶懶那篇“ip巨作”裏，把改作“貍陽”的故事發生地裏的人，描繪成粗鄙不堪、充滿心機和算計的醜陋鄉民。

他也很難想象，這些可以随心所欲進行創作的“大神”們，有的不過是請他人代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