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花葉相生
“小林，回學校？我帶你一程！”
剛走出辦公樓，林周就聽到談冀飛招呼她。
路燈下，他與往常一樣松垮垮坐在小電驢上，對她揚起燦爛的笑容。
“不了談哥，我今晚下夜班，去食堂吃飯的。”林周也笑着回答他。
“咳！”談冀飛反應了一下，“我都忘了。往常我可是把你們的排班記得最熟的。”
林周忍不住半開玩笑：“果然高升了，成忘事的貴人了。”
“喲呵！敢擠兌你談哥了！果然是不在一塊兒共事了！”
樹影晃動，沙沙作響，風裏吹送着暮春時分的月季芬芳。
談笑了一會兒，林周正色問他：“談哥，真的非走不可嗎？”
談冀飛也斂了笑容，緩聲開口：“那小夥子，太可惜了啊。”
“你談哥在熱線部六年，經手的案例裏，沒有真走掉的人啊。”
他長嘆一聲。
林周心裏很不是滋味：“談哥，你不要自責。他朋友也說了，主要還是因為生病。”
“我知道。”談冀飛低頭，“就是覺得可惜，心裏頭堵得慌。天不假年啊，那是個有才華的好小夥，心地又單純。”
在接手案例以後，他讀了明落的大部分現實向中短篇作品，也一一浏覽了他的微博。
他凝眸望向被路燈光照得泛出橙紅色的夜空：“休假的時候，我去了離陽。他的人生真的不該只是這樣的結局。”
林周靜靜聽他說。
談冀飛卻到此打住了，扯起嘴角岔開話題：“小林不去吃飯了？”
伴着這句話響起的，是一聲略顯尴尬的“咕～”。林周不好意思道：“我還真有點餓了。下回再說，談哥也早點回家吧。”
她往談冀飛相反的北邊走了兩步，又問他：“那談哥以後還會來參加小組活動嗎？”
談冀飛“騰騰”的馬達聲熄了幾秒，回頭挑眉，用爽朗松快又理所當然的語氣揚聲回她：“去啊！尤其是咱們那聚會。你還欠我三個花臉呢！”
他說的是上次內部疏導小組聚會上的游戲，輸的人要被畫花臉。
“咱們。”聽到這樣的稱謂，林周原本壓抑得緊巴巴的胸口輕輕蕩起了暖流。她響亮地應聲：“好啊好啊。不過，下回我可不一定會輸給你！”
林周向他揮着手，在他“切，小黃毛丫頭倒挺自信”的不屑語聲中邁開腳，大步往另一頭充滿光的方向走去。
……
日子進入五月，林周的幾個室友都在卯足勁磨論文終稿，她也偶爾向中心調班，參加導師主持的論文小組全體會議。
這天晚上，506的“四朵金花”難得齊聚。
大家手頭都無事，各自沖了澡後躺在床鋪上“咔嗒咔嗒”搗手機。一時只聞各種信息提示音交響。
安芸芸第一個受不了，掀開遮光簾探頭出來：“喂我說，我們來開卧談會吧！”
馬妤曦在她上頭懶懶應聲：“談什麽？”
“……人生理想哲學啊，七姑八姨表叔二大爺啊，小鮮肉老臘肉蘿莉禦姐啊，都成。”
林周放下手中的《自殺心理研究》，關掉一旁的小臺燈，也掀了簾子附和：“好啊，好久沒開卧談會了。”
“啊……”馬妤曦突然插話，“我來說說我代課的時候遇到的好玩的孩子吧。”
她铿锵頓挫的嗓音響徹寝室，真的頗有教師的風範。
“然後我就對他說學好英語呢就是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打好我們的國産牌，不能讓老外覺得我們的核心技術都靠他們。我本來以為這樣說挫傷他的自信心，有點過了，心裏正在懊惱。結果你們知道那孩子說什麽？他說，也不是啊，我們現在也有很多技術外國人是學不到的。比如蒸包子啊，制作老幹媽啊，還有螺蛳粉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安芸芸一個沒忍住，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狂笑，“哎喲我的天，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林周也忍俊不禁，肩膀輕抖，床鋪顫動。
她笑了一會兒，覺察上鋪毫無反應，趕忙指了指，壓低聲音對安芸芸示意：“睡着了？”
——自從上次的争執之後，她與尤佳已經很久沒說話了。
安芸芸側身仰頭看了眼她的上鋪，黑漆漆的遮光簾了無生氣地垂着，看不出裏頭的動靜。她攤手聳肩：“大概吧。”
林周說：“那我們小聲點。”
三位姑娘又胡侃了一通，話題轉到互贈畢業禮物上頭，商定彼此要用特別的禮物為三四年的相處時光畫上圓滿的句號。
林周心思一動：她還想借互贈禮物，修補與尤佳之間的裂痕。
除了南島口味的零食以外，她知道尤佳還喜歡耳墜手鏈之類的飾品。
入夜，結束卧談會，她重新滑開手機，查看賬戶餘額，再點進某個著名首飾品牌的官網。
林周大一放寒假前和尤佳一起打了耳洞，但與隔三差五按衣服搭配不同耳飾的尤佳不同，她只用最簡單的銀耳針保持着耳洞。
她在那家以精致水鑽出名的飾品官網上挑選了兩副耳墜，一副是粉金色的花，一副是淡綠色的葉。
等耳墜到貨，林周打算拆開搭配，和尤佳各自保管一副花葉。
花葉相生，花葉永相見。
按完支付密碼後，林周一哂：這真是她身為理科生難得的浪漫了。
次日林周輪白班，五點半就爬起來洗漱完畢，去趕六點的早班地鐵。
她剛出了“清之潭”站，握住上行電梯的扶手，胸前挂着的手機凄厲地響了起來。
安芸芸在那頭啞着嗓門喊：“Jojo你有空回來一趟嗎？尤佳出事了！”
挂掉電話，林周在地鐵出站口茫然四顧，昔日熟悉的ABCD指示牌白瑩瑩地在視野裏搖晃。
喉嚨費力地吞咽，壓下急湧上來的驚懼，她低頭點開幹預中心的辦公號碼。
……
尤佳在清晨的寝室陽臺割腕自殺，鮮血染紅了506那張标志性的藤椅。
七點多早高峰的湍急車流裏，林周倉惶如一頭迷途上的鹿，纖細的手腕不停地揮動，卻招不來一輛空的出租。
“小心啊！”
伴着路人嗓音尖銳的提醒，一輛白色Polo緊急剎停在跌坐地上的林周身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