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人
“你……你、你、你！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就在尹阡陌恍然失神之際，月牙兒已然猛地回過神來，伸手指着臉頰泛紅的小夥子，磕磕巴巴地呵斥道。
這一吼，吼得大夥兒都如夢初醒。
被一語揭穿了心思的年輕人，更是羞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他也明白以自身卑微之軀，是決計高攀不起的……國師大人府上的千金，是多麽的尊貴啊！他一介草民，無權無勢無才無德，怎麽可能……
“月牙！”就在男子既是窘迫又是失落的時候，話題的中心人物突然啓唇輕斥了她的侍女，令後者驀地收斂了氣勢，蔫蔫地退到了一邊。
小姐……似乎有些生氣了……
“這位小兄弟，這丫頭被我慣壞了，你別放在心上。”尹阡陌定了定心神，将誠懇的目光投向了垂眸不語的男子，随即又令眸光流轉，得以來回注目于另外三人，“請諸位也莫要介懷，她并無惡意。”
衆人聞言，趕緊點着頭連連稱是。
尹阡陌見狀，抿起朱唇清淺一笑，随後就不緊不慢地轉過了身子。
在轉身的過程中，她特意瞥了少女一眼，這才施施然邁出了步子。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布施完畢的一主一仆業已走在了回府的路上。
“小姐……”知道自個兒做錯了事的月牙兒忍了許久，終是禁不住試探着喚了一聲。
可惜轎中人并無回應。
“小姐……”月牙兒擡高了嗓門，锲而不舍地再喚一聲。
轎中人依舊無意接話。
“小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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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是這麽沖動。”孰料就在少女将要不滿足于光是呼喚主子的這一刻，坐在轎子裏的尹阡陌猝不及防地開了口。
對方一語中的，少女只得噤聲。
可是……
她在心裏嘀咕着。
“不過這怪不得你……說來說去，都是我給帶出來的。”
誰知沒等她展開更多的心理活動，轎中的女子卻先一步道出了她的心聲。
少女霎時無言。
的确，八歲那年——也就是她剛進國師府的時候，她還是個只敢縮在角落裏偷偷打量四周的小丫頭。
但自從跟了她家小姐之後，尹阡陌曾經明媚動人的笑容和活潑開朗的性子就漸漸地感染了她。
彼時誰人能料，十年後她變得愛憎分明、有話直說，但那個用自身的一言一行去影響她的女子，卻已被歲月磨平了棱角。
這般沉寂如水的小姐，月牙兒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可惜，她能為小姐做的，也只有仗義執言，不讓小姐被人欺負了去。
唉……小時候，都是小姐護着她來着，誰能預見有朝一日，竟也有了她替小姐出頭的時候——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進行着可有可無的喟嘆，月牙兒側首瞧着身邊有些陳舊的轎辇，冷不丁提議道：“小姐，下回出府，咱們換頂新的轎子吧？”
“為什麽？”
“因為……”
啊呀……小姐能不能別明知故問？
認定了女子知曉她內心的想法，月牙兒苦着臉張了張嘴。
“有換轎子的銀子，不如多接濟些窮人。”
所幸尹阡陌并未令她為難太久，這就替她洩露了她的心思。
只是女子給出的回答，卻是少女所不願聽到的。
小姐真是要把嫁妝都貼給那些同她非親非故的人哪？！
少女自然不答應，随即滔滔不絕地念叨起來，企圖說服她家小姐換頂轎子換個心情，也好別再叫那些喜歡議論是非的大叔大嬸輕易地認出她們來。
奈何她一路說到國師府附近，轎子裏的人兒卻依舊雷打不動。
月牙兒無奈了，只得抿了抿發幹的嘴唇——先歇一會兒。
正微撅着嘴表達心中不滿，她就遠遠地望見了國師府外圍着的一小撥人。
“小姐，怎麽有一群人圍在咱們國師府門口啊？”月牙兒伸長了脖子張望着，口中已然忍不住吐露了心下的疑惑。
本已閉目養神的尹阡陌聽得此言，不由得睜開了眼，擡手掀開了面前的簾子。
果不其然，家門外真的堵着十餘個正在竊竊私語的百姓。
家裏頭興許出了事，身為家中唯一的子女，尹阡陌當然不能袖手旁觀，立馬吩咐轎夫加快行進的速度。
不一會兒，她所乘坐的轎辇就停在了國師府的大門外。
圍觀的人群見是主人家的千金回來了，個個都閉上了嘴巴讓開了道，只剩雙雙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來人的臉上瞟。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在月牙兒的攙扶下，不明就裏卻不免擔憂的尹阡陌疾步跨過了大門門檻。
急急步入廳堂，在目睹一道背影的那一刻，她卻情不自禁地頓住了腳步。
不……不可能……
“小……小、小姐……”與此同時，同樣注意到那個身影的月牙兒也無意識地張大了嘴，她難以置信地抽出一只手來，指着那赫然現身于府上的男子。
話音落下，令兩人皆是瞠目結舌的男子似是聽聞了背後的聲響，忽然不慌不忙地轉過身來。
四目相接，電光石火。
只一瞬間，往昔種種，便如潮水般洶湧而出。
這一雙比女子還要生得美豔的杏眼，以及這眼中無時無刻不透着的沉靜與從容，早已成了她尹阡陌這輩子想忘卻至今揮之不去的烙印。
此刻，它們就這樣直截了當地闖入她原已趨于平靜的生活——伴随着這張曾将她高高捧入雲端後又狠狠踩進泥裏的面容，清晰無誤地展現在她的眼前。
一方天地轉瞬蒼白如雪，尹阡陌僵直了身子，紋絲不動地注視着近在咫尺的容顏，一時間失了言語。
“阡陌……姑娘……”直到來人毫無預兆地喚了她的閨名，卻又斟酌着在後面加上了“姑娘”二字，才促使她猝然還魂。
她神志不清地移開了視線，冷不防左顧右盼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在尋些什麽。
而這個時候，跟着緩過勁來的月牙兒已然搶先瞄準了躺在院子裏的一把掃帚。
她突然松開了扶着自家主子的手，一口氣跑到了掃把的旁邊，抄起家夥就瘋了似的沖向了前廳裏宛如遺世獨立的男子。
“好你個狼心狗肺的家夥！居然還有臉出現在小姐的面前！？”少女橫眉怒目地舉着掃帚，一出口就是惡狠狠的罵聲，“你給我出去！滾出去！！！”
語畢，她真就不由分說地将髒兮兮的笤帚砸向了男子那一身素淨的錦衣。
說時遲那時快，眉心微蹙的男子登時一個閃身避開了少女的襲擊，随後輕巧地穩住了腳跟，站定于距離少女兩米開外的地方。
“月牙兒！不得無禮！”同一時刻，因男子的避讓而得以現身的天權國國師及時發出了喝止。
素來慈眉善目的當家人難得顯出幾分厲色，在國師府上為奴為婢的少女自然不可能對其視若無睹，可她委實咽不下這口氣，故而依然緊緊地攥着“武器”不放。
“老爺！”她義憤填膺地喊着，胸口也因憤怒而産生了顯而易見的起伏。
“把掃帚放下！咳——咳咳……”繼續嚴肅下令的天權國師——尹攸已經年過半百，氣急之下，他止不住掩唇咳嗽起來，這才令氣頭上的少女稍稍冷靜了一些。
“老爺！老爺！”短暫的愣怔過後，她驀地扔下了掃把，擡腳跑了過去。
“爹……爹！”怔怔地在院中伫立良久的女子也猛地回過神來，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了父親的身邊。
一左一右扶着咳得幾近面紅耳赤的尹攸，兩人不住地用手撫着他的背脊，試圖替他順氣。
立在一旁未敢上前的不速之客則微不可察地斂着雙眉，面沉如水地注視着跟前的這一幕。
直至尹阡陌不知不覺中咬緊的玉唇倏地松開，一雙美目猝不及防地向他投來帶着愠怒的目光。
“慕容公子來我府上，究竟有何貴幹？！”女子不自覺地睜圓了雙目，一聲質問脫口而出。
然而，未等面色似顯凝重的男子給出回答，她就無意間瞥見了廳堂內擺着的四只木箱。
适才初見故人，心下震驚萬分，是以未能察覺這些異物的存在；如今心神略定，理智回籠，令她得以留意到了這叫人登時血流上湧的物品。
四年前，也是在類似的時節，在類似的地點，堆砌着類似的物件。
當時，她尚言笑晏晏、嬌羞無邪，口中輕聲喚着的，絕非眼下這疏離有禮的“慕容公子”，而是她心心念念的——無卿。
如是場景，如此眼熟，如何能忘。
慕容無卿……慕容無卿……
“你這是何意！？”剎那間看懂了男子的來意，尹阡陌只覺整具身軀都随之微微顫抖起來。
“如你所見……”目睹了女子眸中霎時迸出的不可思議之色，來人就知道她已頓悟，他面不改色地壓低了下巴，直言不諱地肯定了對方心中的猜測，“慕容……是來向府上提親的。”
一語畢，一室寂。
尹阡陌只感到心口猛地一陣抽疼，旋即情不自禁地撫上了痙攣着的心尖。
提親……提親……他竟然……竟然……竟然當着她的面，說出了這兩個生生割裂了昔日情分的字眼。
四年前的事，難道他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因為某些原因，跟家人促膝長談了約莫一個時辰——擡頭才猛然發現“哎媽呀錯過更新時間了要”……雖然大概不會被在意，但作者還是再次表示歉意。
另外，《妃常道之禍起蕭王》第47章也已更新，歡迎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