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九九五年深秋,趙學文參加了一次軍事演習。當時部隊臨時醫院的帳篷就搭在與附近的小村莊接壤公路邊上,白天部隊組織當地老百姓來看看病做做活動。晚上沒事的時候,趙學文就會替下老同志的班,存點好人緣。
那天晚上,趙學文記得很清楚,他抱着一本資料正在給自己加餐。大約半夜三點多的時候,當地老鄉擡着三個血糊糊的人進了帳篷。
演習那地兒在大山區中央,這邊的路況七扭八拐的地勢十分險峻。這幾個被擡進來的年輕人,不知道怎麽的将車子開進了演習區,大半夜的說來也是倒黴,正巧趕上薄霧天,幾個倒黴孩子直接把車開到溝裏了。也算他們沒倒黴到頂,山裏的老鄉正巧從那裏經過,正巧部隊野戰醫院的帳篷也不遠,老鄉們就把他們送到這邊了。
這晚,負責的人都不在,去總部開會了。趙學文只是一個參加了工作沒幾天的小醫生。他不敢做主,立刻打了電話彙報了情況。上面的意思是,會馬上派來直升機,送這幾位傷員去省裏的大醫院治療。
接到命令後,趙學文便帶着一群小護士,開始給傷員做簡單的處理。現場很亂,那兩個男的傷員一直在哭,哀嚎聲很大。反倒是躺在屋角的那位穿着少尉軍裝的女傷員,她由始至終都一聲不吭的仰臉躺着,女傷員的臉半張面皮都被揭開了,皮下器官赤裸着看上去非常可怖。她沒有哭,也沒有呻吟,只是用手指緊緊摳着搶救床的床板,眼神近乎絕望,還在嘴巴裏斷斷續續的不知道在說什麽。
趙學文檢查了她的傷勢之後,心裏頓時很矛盾。如果等部隊的直升機過來,再到最近的醫院搶救要兩個小時後了,等到那個時候,細胞會凝固,掉下來的皮膚組織會死掉,今後雖可以植皮,可是那也不如原來的皮膚組織好。
二十來歲,該是人生中最最美好的歲月。毀容對于少女來說太過于殘忍。出于責任,趙學文很是慎重的考慮了一會,他走到女少尉面前坐下說:“有些情況我們最好坦白的交流下。你留疤是肯定的,可是如果現在不處理,到達大醫院的時間會是在兩個小時後。當然,大醫院的條件比這裏強很多倍……可……你不同,你的傷在臉上,手術遲了除了有些髒東西會長到皮下……掉下來的那些皮膚組織也會死去……我是個小醫生,今年剛分配,這樣的手術我以前雖做過,可這樣嚴重的傷勢我也是第一次見。你現在有兩個選擇,如果你相信我,就把你的未來交給我!如果不相信,直升機馬上就到。”
那位女少尉倒是也很冷靜,她想了沒幾分鐘,很快作出決定,同意趙學文為她進行手術。那晚,其實趙學文也沒想太多,在他看來醫生的天職除了挽救生命,挽救一個少女的人生那也很重要。當然,他做這臺手術也不是為了獲得什麽榮譽,真的。他只是可惜,只是覺得花一樣的年紀,就該精彩的去活着,去綻放。
趙學文選擇了最小的針頭,細致的處理清洗了創傷面之後,開始為這個一直沒有呻吟哭泣的女軍官做縫合。她很緊張,一直在發着抖,沒奈何,少言寡語的趙學文開始與之閑聊,盡量使其放松下來。
那天晚上,趙學文講了很多事兒,自己的家啊,自己的兄弟啊,自己老家山上的山楂樹啊,還有清澈的小溪流啊,自己奶奶的那個繡着花兒的肚兜兜啊。女少尉漸漸的不再發抖,她用那只沒有受傷眼睛死死盯趙學文那張帶着口罩的臉。趙學文都不知道,這晚,他的眼神有多麽專注,口罩下甕聲甕氣講的那些如水一般的故事,有多麽有趣。
女軍官失去神采的眼睛裏,慢慢的有了一些複活的光彩。抓着床板的手,慢慢放松下來。
手術完畢,天色已經大亮。趙學文送她上飛機,那女少尉突然抓住趙學文的一只手問他:“醫生,你說我會毀容嗎?”
趙學文哈哈大笑着拍她的手,為了叫病人有些希望,他甚至帶着一股子開玩笑的語調說:“當然不會了,你年輕,恢複能力強!而且……哥哥我的技術還是可以見人的。你要是實在不放心,這樣說吧,趕明兒要是你嫁不出去啊,就來找哥,哥娶你!”
那之後,趙學文當然挨了院長一頓狠罵,可沒過多久,上面又莫名其妙的給了一個集體嘉獎。雖然嘉獎沒有落到趙學文的頭上,趙學文卻是不在意的,反正該做的都做了,他不後悔。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轉眼一九九六年初,從故鄉回到醫院的趙學文,被自己家院長夫人強行帶回家,非要給他做媒。趙學文這次回家,雖見過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大概是在部隊呆久了,他的審美觀也産生變化了。反正就是一句話,都不合适。對方覺得他像出土文物,他覺得地方上的姑娘想法過于跳躍,多少有些不務實。
帶着見見也沒壞處的想法,趙學文提着一個西瓜,一兜子香蕉來到院長家,一進門他便呆了,他又見到了那位女少尉。別問他怎麽認出來的,那漂亮姑娘額頭上依舊有一條淺色的粉紅疤痕,自己的手藝趙學文還是認識的。那姑娘一見趙學文就笑着說:“醫生哥哥,你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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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呀!恢複的不錯呢!”趙學文放下西瓜,很自然的走過去,掂起對方的下巴,上下打量那個疤痕,嘴巴裏還帶着一絲對自己的贊許說到:“啧啧……哎呀,恢複的真不錯,再做一次小磨皮手術,就一點都看不出來了!”他完全沒意識到,這是他的相親對象。也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家院長夫人跟一位帶着中校軍銜的女軍官,正瞠目結舌的在客廳一角看着他。
反正緣定三生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甭管世界有多麽大,你走的多麽遠,那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是屬于你的。夏湘妮跟趙學文的緣分便這樣來到了。
夏湘妮的祖父,祖母都是南下幹部,家裏的條件不用說,是非常優越的。 夏湘妮跟趙學文生長的環境不同,她生長于高幹家庭,自小這姑娘就驕傲,長得漂亮,學習也好,眼界自然也高的很。傳媒大學畢業後,她被特招入伍,還有了一位留學歸來的男朋友。原本一切都那麽美好。可是随着毀容的消息傳出,男朋友再次飛法國躲災去了,沒多久,她又聽到一個消息,馬上要開的那臺軍事電視節目,選了其他人主持。
這次車禍,夏湘妮看透許多事情,她看到了施舍的愛情。開車闖禍的前男友父親詛咒發誓,甭管夏湘妮醜成啥樣,她做定他家媳婦兒了。夏湘妮不稀罕那份施舍的愛,她也一直無法忘記一個人,她的恩人,那位醫生哥哥。如果不是他及時處理,後來的醫生說,她毀容那是毀定了。夏湘妮是任性的,她對自己的父親說,她要去找那個搭救了自己的小醫生。如果對方未婚,那她不介意嫁給對方。
老夏家因為這個事情吵了好幾架,趙學文也從不知道自己的檔案被一些人翻看了無數遍。在趙學文的檔案裏,他父母那一欄這樣寫着,父親趙建國,幹部。母親高橘子,下崗。
在老夏家人眼裏,趙學文除了學歷還能見人,他這個人從身高,到長相被人批判無數遍。最後,夏湘妮的祖父發了話:老區人老實,湘妮兒太任性,找個老實人能讓她一輩子。再說了,他們處處也許不能成呢?這個世界誰能容忍了妮子的任性呢?
這就是趙學文被院長夫人做媒的全部真相了。
夏湘妮是活潑的,她主動給趙學文倒水,與他閑聊,打聽他的喜好。完全沒戀愛經驗,一腦門子手術經的趙學文做夢一般的被動接受着夏湘妮的好意。第一次見面後,夏湘妮便展開攻勢。她主動約趙學文出去玩,去滑冰,去看電影,去聽音樂會,去郊外遛彎。反正趙學文是一次都沒有主動約過人家。
也是那句老話:女追男隔層紗。趙學文很快的也喜歡上了可愛坦白的夏湘妮。有關于他與夏湘妮的這場戀愛,波折很多,謠言也很多。什麽趙學文走了大運,抱了大腿等等之類。就連夏湘妮的那堆從小長大的閨蜜對趙學文那都是挑剔再三,實在覺得他配不上人夏湘妮。
趙學文對此毫不在意,你們說你們,我談我的,反正我是不着急。那些話也不是說我的。解釋沒用!戀愛一年,這兩個年輕人在一起的時間并不多。夏湘妮跟着拍攝組常常出差,趙學文的工作也在“有關人”的特別關照下,機會越來越多,他很快的成為胸外科數一數二的主刀大夫。趙學文跟夏湘妮在一起的時候,跟她在一起聽音樂會的時候,去那些高檔場所消費的時候,趙學文覺得并沒有什麽。一來他是有見識的,二來那些夏湘妮愛去的地方他也負擔的起。倒是湘妮,她總怕趙學文心裏有疙瘩,常常拉了趙學文去吃一些小館子。最後,反倒是趙學文覺得湘妮去的那些地方不衛生,這才作罷。
随着時間推移,這兩個年輕人越愛越深,轉眼就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趙學文打結婚報告之前,先跟家裏面人做了一個簡單的報告。大概的意思就是。我要結婚了,女方的意思是見見家長,對這邊也沒什麽大的要求,能給預備一套婚房當然是最好的,預備不上女方全包。
高橘子一聽便掀了桌子:你這狗兒子啥意思!?談戀愛不說,害的你老娘頭發能急得白了一大堆。突然你就說結婚了,聽着意思你還想入贅了?啥叫對方準備,老趙家如今就不缺錢!就缺三個漂漂亮亮的媳婦兒。娶媳婦可以,敢入贅我打折你的腿!
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一號,夏湘妮跟趙學文一起去機場接自己的公公婆婆小叔子們。他們在機場的時候,但凡看到打扮的極其鄉土化的婦女,夏湘妮就要迎上去力求給婆婆一個好印象。趙學文啼笑皆非的拉着她往回拖。夏湘妮緊張的拉扯着自己的軍裝,不停問趙學文自己咋樣。最近家裏的七大姑八大姨列舉了一堆農村婆婆,城裏媳婦的慘劇吓唬她。夏湘妮真的想過了,也做了好多功課。甚至這丫頭還去學做面條兒讨好未來公婆。其實在跟趙學文相處的這段時間裏,夏湘妮是退讓的那一方,做主的大部分是趙學文。這是老夏家人萬萬想不到的。女人嘛,柔情似水的,一旦愛上就什麽都不顧不想了,委屈自己都覺得沒啥了。趙學文就喜歡夏湘妮這股子敢愛敢恨的潑辣勁兒。
“哎!我說妮子!你給我老實點站好了!哎……你幹啥呢!眼睛往哪看呢?我媽不在腦袋上帶白羊肚手巾!你電影看多了!我家沒你想得那麽慘,”趙學文徹底無奈了。
下午三點,高橘子帶着自己的小秘書,趙建國背着手跟着二兒子趙學兵、三兒子趙學軍一起出了機場。高橘子一出關口就看到自己家兒子帥氣氣的穿着一身上尉軍裝與一位要模樣有模樣,要氣質有氣質,要條兒有條兒的女軍官站一起沖他們樂。高橘子頓時圓滿了,圓滿的那是不得了。她笑眯眯的過去,直接給了夏湘妮一個大擁抱。
“這是妮子吧!學文老說你……我是你媽!”
夏湘妮吓了一跳,她被面前這位穿着米色風衣,披着一塊印度繡花披肩,梳着高鬓盤發,帶着一對精巧發亮鑽石耳釘的爽利都市女強人驚得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好。
“她她……是?”夏湘妮木木的去看趙學文。
“妮子,這是我媽!”趙學文嘴角向上勾着,一副奸計得逞的得意樣兒,沒錯!他一直對夏湘妮這段時間做的功課很滿意。甚至還期盼夏湘妮繼續努力,争取學會全部山西面食。
趙學軍被嫂子的樣子逗樂了,好吧,随便自己大哥娶那個。反正不是南街那個就好。話說,這位小嫂子那質量不是一般的高呢!趙學軍也是看的滿意的不得了。
夏湘妮懵懵懂懂的跟着自己未婚夫出了機場。她的父母在這邊挺大的一家酒店給訂了房間,訂了飯,兩邊見面的時間就在今晚。老夏家的意思是震震老趙家。趙學文是看出來了,夏湘妮這傻妞硬是覺得家裏人這是為她好。
趙建國坐在車子裏,有些不放心的看後面的軍車,他對坐在一邊看資料的趙學軍說:“我說三兒,你這個小嫂子是不是厲害了點,我怎麽看到她掐你哥?掐了好幾把了都。”
趙學軍拽下脖子上的格子圍巾,帶着一絲無奈的語氣譏諷: “爸,我嫂子那是氣急敗壞,肯定我哥騙人家了。你沒看到我小嫂子那份尴尬樣子,指定趙老大又使壞了!”
趙建國想了一下,便想岔了,他點點頭:“你哥做的不錯,我早就教育你們不要拿自己家的背景,家事在外面宣揚,父母的就是父母的!你們想要什麽那要靠你們自己雙手去努力……當然,這幾年你們都做的不錯,我跟你媽很滿意。”
被車子裏的暖風吹的微醺的趙學軍,伸手又脫去短風衣,他風衣裏面是在國外買的羊毛開衫。他的圍巾,手套也都是這種樣式古樸,不誇張的同個牌子。
“知道了,知道了!你還是想好,一會見了親家怎麽開場吧。您看我媽,這都要粘在我小嫂子身上了。別到時候叫人親家看了笑話!”
趙建國頓時渾身一木,非常緊張的四下找人。他習慣了,這幾年念得稿子都是別人寫好的。
“哎呀,爸,不是叫您作報告。這親家見面,就直白點,說清咱家情況,總之就是一個,人家姑娘來咱家,總歸不會委屈到人家就是了。明白嗎?”
趙建國被兒子說服,連連稱是,嘴巴裏卻開始嘟嘟囔囔的就在那裏練習了起來。他的手不斷的伸出去,搖兩下,縮回來擺擺手!
趙學軍被自己爸爸逗得靠着窗戶笑,笑完,他繼續看那堆文物資料。他大學畢業後,就把工作挂在幹爹家族辦的一個華夏文化保護中心。每天裏祖國各地,世界各地的跑。這次也是趕巧了,他們在國外找到一批文物護送回國修複。這才到北京沒幾天呢,就被自己老娘一個電話召集來給自己哥哥壯聲勢來了。反正目的就一個,老趙家兒子不入贅。
這天晚上,老夏家被老趙家驚了一下。老趙家看着老夏家那一家子的将校軍銜,心裏也是一陣顫悠,趙學文這貨還真是憋得住,這老丈人家很是撐頭嗎!
這一席人團團坐定,雙方父母簡單的互相介紹了之後,難免啼笑皆非。原來,對方都跟自己想的不一樣。湘妮的媽媽抽空瞪了自己閨女一眼,夏湘妮委屈的又掐了趙學文一把。
“我家湘妮慣壞了,以後您們多擔待!”湘妮的媽媽開了場,這話便說開了。
“哎呀,我家學文也這樣,就會讀書,旁的什麽都不懂!”高橘子謙虛着呢。
“我家倆孩子,湘妮是老小,從小啊什麽活都沒幹過!”
“我家學文也是!雖然是老大,可是家裏一直有保姆,就沒叫他碰過竈臺,他的手就是給外科手術生的,精貴着呢!”
“湘妮不會說話,可心底特別善良,看個悲劇都掉淚!”
“我家學文也是,心善!要麽去做醫生呢。”
這老親家見面,其實表面上看上去是一團和氣,骨子裏嗎,那就是親家母的戰争,互相要比誰厲害,仿若今晚上不壓過對方一頭,自己家的娃兒以後那就是吃虧吃定了!
趙學軍悄悄踢了自己父親一腳,趙建國趕忙站起來端起酒杯,這一點他倒是常做的:“來來,老親家,咱們雖然遠隔千山萬裏,可是這緣分也是說不清的。兩家兒女将我們的緣分緊密的維系在了一起,這第一杯我敬你們,感謝你們對學文的照顧!”
夏爸爸忙站起來,跟老親家碰了一杯:“那裏,那裏,學文是個好孩子,我們都挺喜歡的。人老實,做事踏實,業務上也是能家裏手。妮子交給他我們也放心。”
這男人有男人的話,女人有女人的話。趙老二會看眼色,知道哥哥得罪了嫂子,連忙講一些趙老大小時候做的蠢事,适當的平平小嫂子的怒氣。沒一會,夏湘妮在那邊笑的跟銀鈴一般直扯咯咯,趙學軍不愛在公共場合說話,他低頭很認真的喝面前那盞湯。
“孩子?你是做什麽工作的?”一直不說話的夏家爺爺,突然扭臉問趙學軍。這老夏家的爺爺,雖然是退下來了,可依舊在家裏做主的。他這一開口,這就沒人敢說話了。
“爺爺,我在一家國際文化協會上班,主要的工作就是尋找,修複、整理華夏傳統文化,文物等若幹事務。”趙學軍忙放下筷子,眼睛看着對方的眼睛,語氣不高不低的回答。
“哦,這個工作好,搞文化的都有意義。”老爺子點點頭。
趙學軍陪着笑,取過一邊的公筷給老爺子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剛才他就看到老爺子盯着甜食。大概是血糖高,這家人看的很緊。
老爺子立刻樂了,一副你很上道的樣子誇起了趙學軍,有禮貌,懂事,恩……很有眼色。
這頓飯吃的兩家都很滿意,老夏家雖然沒直接問老趙家到底家資多少,可一聽人家趙建國是個市長,雖然是個小城市的市長,那大小也是個領導了。這湘妮過去也不必陷到他們最擔心的問題當中去了。全世界的丈母娘都期望自己的女兒都找一戶吃穿不愁,手頭上別屈着,還不用伺候公婆的人家去。
人老趙家如今便是這樣,一聽結婚,立刻把買房,買家私的事兒全包了,什麽心也不許老夏家操。吃完飯,高橘子還把一個不小的首飾盒放進夏湘妮的手裏當見面禮。晚上母女倆回家一看頓時眼花花,一套金首飾,一套鑽石首飾,一個羊脂白玉镂空牌子,外加兩塊女款瑞士手表。箱底還有一張支票,打開一看,整整十萬。
夏湘妮連忙打電話問趙學文,這錢是不是給錯了?趙學文說:“沒錯啊,媽叫你買嫁妝。”
這有錢吧,也是事兒,沒錢還是事兒。夏媽媽這一天心情大起大落的,開始是怕農村婆婆欺負自己閨女,如今找關系詳細了解了一下,又怕豪門大戶欺負了自己女兒。她這一宿翻來覆去的沒睡着,第二天起床,一嘴的口瘡。
高橘子可不管老親家怎麽想,她想好了,在這裏給兒子買一套房子,老家再給置辦一套。年前叫小兩口在單位結婚,年後就回天州再結一次。
第二天一大早,趙學軍被自己媽媽從被窩拉扯起來,給了他一張卡,叫他跟着自己大哥大嫂去買房。趙學軍拿着卡一頓迷糊:“媽,你們怎麽不去啊?”
高橘子搖頭笑:“我跟你爸爸打聽了,你哥哥升的那麽快,全是人家老親家照顧。再說了,買房這事兒不就是房合适錢不合适嗎,你跟着你哥哥嫂子去,任你嫂子挑。我跟着,人小年輕尴尬。我跟你爸爸啊……去人家看看老人,再跟人家談談人家要什麽彩禮,這做親家那有你們想的那麽簡單啊。”
“你咋不找我二哥呢?”趙學軍最煩躁跟人逛街,還是做燈泡逛街。
“我也能抓到呢!昨兒半夜就溜了!”高橘子很是氣憤。
趙學軍這天跟着自己哥哥小嫂子逛了不少地方。趙學文跟夏湘妮結婚這個城市,物價可比萬林市高得多。這邊買一套房子夠萬林市買五套的。雖然有錢,夏湘妮卻并不下作,她只是在醫院附近挑了最好的一套樓中樓。這樓上樓下大約得有一百五十平米左右,價格才二十萬冒頭。趙學軍付了自己的錢,直接把媽媽給的那張卡甩給自己大哥。
“給你買套房算結婚賀禮,一會再去給小嫂子跟你一人買一輛車,趙老二說他掏錢。”
趙學文接過卡,并不問多少的就塞進口袋裏,現在啊,全家就數他窮,雖然橘子媽每個月都給他往賬戶裏存一些,可是他是吃死工資的,不比趙老二,趙老三。聽趙老二說,趙學軍這幾年沒少在國外跟宋長安撈錢。所以他也就不跟自己的弟弟們客氣了。
“你還跟王希不說話呢?”趙學文摟着弟弟站在商場邊上說閑話。
趙學軍看着正在挑家電的大嫂,嘴角硬是牽出一些笑:“沒有啊,你怎麽知道我們不說話。我們只是忙!”
“屁!裝,你就裝吧!他一個星期給我打一個長途吐苦水,你問咱家人,那個沒被他騷擾過?都是一起長大的兄弟,有什麽不能說開的,又不是階級敵人?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這事兒啊,您還就別打聽了,我跟他沒啥,就是突然長大了,覺得世界觀不同。”
“放……你……那個屁,什麽世界觀,少跟哥玩這套,你的脾氣我還不知道,又小心眼了不是,別欺負人王希老實!”
趙學軍郁悶的扭頭看下自己哥哥:“您大小也是一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別張嘴放屁,閉嘴罵娘的!”
夏湘妮眼睛盯着幾款電視,實在拿不得主意,扭頭喊了趙學文,趙學文态度良好的過去跟她一起選。趙學軍看着那兩個人的背影,心裏不免感嘆,一段正常的戀愛,水到渠成的婚姻,這兩個幸運兒不知道能收獲多少祝福呢!那裏像他,都要25歲了,還沒開葷呢。
轉眼,元旦這天,夏湘妮跟趙學文在部隊來了一場軍裝婚禮。結婚那天,老趙家混坐在一色的國防綠裏面,趙建國美的老淚縱橫。他是部隊出來的,現在兒子回到了這裏,還娶了穿軍裝的兒媳婦,這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加美好的事兒嗎?
這一晚,趙建國喝醉了,他跟夏湘妮的爸爸互相老哥長,老哥短,兩個人最後還搶了麥克風表演賽軍歌。部隊婚禮,節目其實就那幾個,介紹戀愛經驗,念情書示愛,咬蘋果……
婚禮結束後,大家擁着新人一起去了新房,趙學軍開着哥哥的新車回賓館,當他把車子在停車場放好,一九九七年的鐘聲便響起來了。趙學軍站在場院裏,呆看着天空的煙火,心裏一陣陣的凄涼,他将手伸進口袋,取出香煙。這幾年每當一個人,他喜歡叼一根加長的白杆特制煙吸。這種煙焦油含量很低,他也就是追求一個雲山霧罩的悠然氣氛。
一只手從邊上突然伸過來,将趙學軍嘴巴裏的香煙取下:“你能吸煙嗎?你就不怕喘死你?!”
趙學軍扭過頭,王希就站在那裏,他的腳邊放着兩個皮箱,大概是凍得久了,有些清水鼻涕慢慢的從鼻窟窿裏流出來,又被他立刻吸進鼻子裏:“躲啊!你以為你能躲哪裏去?不見我是吧!學會吸煙了是吧!你也不怕抽死你!”
又取出一支香煙,趙學軍不在意的點上:“關你個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