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八月十五前,天州市的三鑫商城拍了一組廣告。說實話,一家商城去找廣告的賣點,一般不好找。即便是在趙學軍穿越來之前,那些商場廣告向來都是打着什麽八折優惠,買一送一,送貨上門大酬賓什麽的讓利潤親民牌。高桔子想叫三鑫商城上一次電視,想了半天,趙學軍就偷了別人的創意。

“一直在您身邊,從未離開!一直為您服務,從未懈怠!三鑫!您的家人,朋友!”

在電梯的上下中,親密的吉祥幾家人,上上下下,手裏大包小包,滿面笑容。一分鐘廣告,十五秒鏡頭,一晚上來回重複四次,上下電梯十二次,反複地,連續地……不間斷地一直令人産生厭惡的播出了三個月。購物者催眠一般的洗了腦,上街時下意識的會去三鑫逛下。罵着進去,或多或少的,都會買點東西出來。那怕是一根雞毛……

有時候,趙學軍跟王希聊天的時候會抱歉的說:“這招不好,頗陰損!”王希就在那邊呵呵樂,幾個星期後。電視上又出現一條廣告。

兩位長相俊秀的年輕登山者,在山頂吶喊之後,坐下歇息。年紀大點那個拿出一瓶茶飲料遞給另外一位,還親昵的給他擰開蓋子,在遼闊的蒼穹下,他們舉着一瓶茶飲料說:“無論千山萬水,君怡……只屬于你!君怡,開蓋有獎!”

好吧,某兩位厚臉皮人士的情愛,已經以一種特別的方式對着全國觀衆出櫃了。宋長安管他們的這種極其不要臉的示愛方式叫做,阿Q式戀愛方式,或者鴕鳥式也成。

趙學軍不予置評,但是每天晚上都會到處找廣告看。

就在這種充滿暧昧的互相表白當中,九七年悄悄的就那麽過去,九八年到了。高桔子與趙建國光榮的成了奶奶爺爺。趙學軍有了一個七斤六兩的小侄女。

新年的時候,王希沒有陪趙學軍,趙學軍去了國外。這些年幹爹常譽的身體一直有問題。他不回來,除了自己的堂哥阻擋,還有就是他的腎髒出現問題。趙學軍不能陪伴常譽也有些原因,就是随着古董價格飛漲,常家那些後輩也時來騷擾他。雖然遺囑是早就立下的,可他畢竟是個幹兒子,常家人骨子裏并不認同他,下意識的隔開他與常譽的距離,他們常年圍着常譽送溫暖,期盼常譽在翹辮子之前可以認清形勢,搞清敵我關系并修改遺囑。

趙學軍這次去,帶了一份常譽的資産評估單以及那些古董的清單。他可以不要那些玩意兒。可是拿着那些奇異的理由擠兌他,這就令他不那麽舒服了。九八年三月,趙學軍終于從國外回來,這次回來,一掃前幾年的陰郁,他鼓動老爺子将一身身家都捐了。這次他想看下,那些人到底能留幹爹到什麽時候?常家現在被他攪得那是天翻地覆,常譽的哥哥知道弟弟的資産被捐了之後,一怒之下取消了一些繼承權,這倒是他沒想到的。以前,他一直是看不起那位市儈的,總是用眼角撇着他的常三爺的。

回到天州市,趙學軍替了周瑞的班,周瑞帶着妻子與兒子去度假。上班沒幾天,趙學軍在一次市委組織的商業動員會當中,見到了久沒見的周旭紅。時間在周旭紅身上打了一些烙印,裝訂了幾幅厚皮臉。周旭紅就如沒發生過哪些不愉快一般的與趙學軍換了名片,還寒暄了一會,并故作親厚的把趙學軍介紹給了幾個領導,一副很照顧趙學軍老同學的樣子,趙學軍恰當的表示了感謝。

分離之後,趙學軍也覺得再不會有什麽交集。可就在第二個星期。周旭紅便主動找上門來借錢了。最初,他借五萬,接着随着到來的次數變成十萬,二十萬,三十萬……

這一日下午,趙學軍還沒處理完事兒,老媽高桔子就打來電話抱怨婆媳關系,趙學軍正聽着電話,周旭紅又強開了他的辦公室門,笑眯眯的坐到了一邊,自己取了一次性杯子,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對你說,她就不是個會養孩子的。給孩子煮挂面,煮那麽硬,小孩子腸胃弱,那是能消化得了的嗎?小孩子,每個月初一十五吃七珍丹開開,拉拉肚子之後什麽病都不會得!清胃火那是為了孩子好!我這麽地就是瞎給孩子吃藥了!?我怎麽就是不懂養孩子?我怎麽就不懂!?她男人是玉米地裏自己抽穗長大的?!屁!那是老娘生的!”

趙學軍耳朵夾着電話,抱歉的沖着坐在屋子裏的周旭紅笑。周旭紅表示沒什麽。

“媽,人自己的孩子自己看着,你去看看,稀罕稀罕得了。那麽遠,見一次不容易,別動不動的就吵架,還是跟親家母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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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吵了?軍軍,你媽是個很有檔次的人,你說對吧!”

“啊……對!”

“那一般的婆婆能跟我比嗎?”

“那不能!”

“我就說啊!你看,他們兩口子外地,買房這些你知道怎麽回事,你哥幫不上家裏,每個月……媽不瞞你,每個月媽給他三十萬。你看你嫂子,結婚到現在,換了兩部車了,家裏孩子她不操心。你改霞姑姑去,她說改霞姑姑不會科學育兒,好吧,改霞回來了,那我去,她又說她媽也想去。你沒看她……媽那個樣子呢,文藝兵出身,拿腔拿調的,我就看不慣……我怎麽就不能生個閨女呢……”

高桔子足足唠叨了五十多分鐘,終于扣了電話。趙學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對不住,我媽每天都這樣。”

周旭紅客氣的笑笑,說了些父母不容易的孝道話,又坦然的坐了回去。過去那些事兒,就像沒發生過一般,他們還是好同學,互相知根知底的好同學。

周旭紅說了一會子閑話,終于說出自己來的目的,他想借錢,張嘴就是五十萬,趙學軍聽得已然麻木。

“我說周旭紅,這話你也能說出口?”趙學軍氣笑了。

周旭紅的臉皮難得紅了下,很快他就如又想起什麽一般恢複了正常,他喝了一口水之後,淡淡的來了句:“你不缺那幾個,五十萬, 我給你打借條。你知道的,我現在在市委上班,我也不會騙你的,我付你八分利息。最多一個月,連本帶利我還你。”

趙學軍調侃到:“呦,周副科長……”

“就要正科了!”周旭紅好心的提示了一句。

“哦,周科長,是找到了什麽發財的路子?”

周旭紅遲疑了一會,他知道他如果不露自己的底牌,趙學軍是不會借他錢的。于是他考慮再三還是說了實話。在說話前,周旭紅賣弄了一段近代史,接着是商業金融運作。說起這些條款性的的東西,周旭紅那是朗朗上口。說完,他眉目越加的高深起來,他說他目前正在與父親在廣州搞項目。他們成立了一個基金會,一個海外華人愛國基金會。這個基金會的主要內容就是……尋找國外的愛國華僑,将這些力量集中起來,請他們回國投資。目前基金會運作很暢順,第一筆款子約人民幣兩億元,将會在下個月注入。可是在款子到之前,銀行那邊出現一些問題,他們得在賬戶裏放保證金三百萬元……

周旭紅的聲音越來越大,他規劃了一個夢想國。也不知道真個夢想國是誰吹給他的。他站起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有時候很激動,有時候對國家的現狀很痛心。他覺着自己是個挽救者,他要把那些愛過華人集結起來,吹起建設祖國的集結號!

趙學軍聽完,心裏實在為周旭紅羞恥。仔細想下,卻也是到了這個融資瘋狂的年代了,到處都是幾百億的生意,到處都是偌大的肥皂泡泡!他只是沒想到,周旭紅會栽在這裏。不過他不栽進來,誰又會栽進來呢?那麽虛榮的一個人。

找了一些不合适的理由,趙學軍送走臉色陰沉的周旭紅,即便是他答應借五十萬,幾個月後給五百萬都是可以的。趙學軍還是不客氣的請保安送走了這位未來的“億萬富翁”。

送走周旭紅之後,趙學軍給久沒見面的貝冬寧打了個電話,約他在附近的一家酒店去吃飯。很久沒見到趙學軍的貝冬寧欣然受邀。

聽着優雅的小提琴樂隊演奏的聲音,趙學軍拿着小叉子吃牛肉條,他不喜歡西餐,可貝冬寧喜歡。他這個人骨子裏喜歡那種暗金牆壁薔薇花的風格,也是有些虛榮的。

“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這不像你,我以為這輩子你都不會主動約人。”

趙學軍笑了下:“這不是老沒見舊同學了嗎,我在學校沒人緣,就認識你一個,就約你的出來聊會。你最近如何?”

趙學軍并未對貝冬寧說起周旭紅今天下午來幹的事情,對他來說,那都是不值一提的事。他是真心實意的想請貝冬寧吃個飯,畢竟天州這邊上上下下一直是周瑞在跑關系,他就是個幕後。貝冬寧這些年沒少幫忙,卻從未以關系要挾過他拿好處,這很難得。

有種人,他們的內心世界,從心裏到表面都是陰暗的。也許他們不這麽認為。在機關上班之後,周旭紅就開始接觸到了真正社會的階級組織,父親在這個階級有政敵,有戰友。他們每天過的日子對周旭紅來說,極沒有意思,他甚至是厭惡的。他厭惡那種為社會負責,為千把塊錢,一輩子面對一張桌子的刻板日子。所以他一直在找一個機會,一種可以擺脫這種在他認為是束縛的發大財的機會。即便是,他的那位父親給予了他無數的幫助,即便是年紀輕輕已經是政府下屬的單位的重要副職幹部,多少人羨慕他前途似錦,可是他依舊不懂珍惜。

周旭紅被趙學軍趕出來後,越想越不對勁,他覺得趙學軍接下來會把那件事告訴全世界。雖然那是一件真正發財的好事,可是他卻隐約的覺得這裏面有點什麽不對。借錢是極其恥辱的事情,這個時代只要一提借錢,人格都低上九分。更別說,他一毛錢還沒借到,就被保安趕出來了呢!

就這樣,周旭紅躲在三鑫商城後門,心裏越來越慌,他後悔與自己的仇敵開口,可是除了趙學軍他還能找誰呢?所有的親戚如今他都是借遍了的。為了那個偉大的事業,他與父親都是傾家蕩産了。周旭紅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面對那些讨債人,所以他就傻乎乎的呆在那裏,也不知道等什麽。

入夜,趙學軍開着車子慢慢出了三鑫商城後門,周旭紅又鬼使神差的叫了一輛出租車在後面跟着。他跟着趙學軍一起來到一家酒店門口,後來他又看到貝冬寧走了進去,與趙學軍說說笑笑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起閑聊。

完了,自己的秘密跟尊嚴就這樣被暴露了!這一剎,周旭紅恨死了趙學軍。他說了,這是個秘密的。看他們說的那股子親厚的樣子,還不時的的在大笑。着一定是笑話我呢,他們在拿我當下飯的酒菜了。完了,這一次機關大院的人都會知道了,借錢不成,被保安強行攆出去……

入夜,趙學軍與貝冬寧分別後,自己獨自去停車場取車,正當他彎腰開車門的時候,就感覺腦袋後猛的一陣沉重,接着……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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