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趙學軍被人悶了一磚頭,血流了一地的躺了十幾分鐘,路人發現他後,好心的叫了救護車還報了警。醫生說,再晚一步,他就死定了。

搶救那段時間,趙學軍不知道自己把世界折騰的多可怕。作為本地的納稅大戶的當家人,被人蓄意襲擊在鬧市。一時間天州市謠言四起,什麽傳說都出來了。黑社會雲雲,恩怨情仇雲雲,總之各種輿論将天州市的刑偵機構,政府機構都折騰的不輕。再加上如今趙家也的确邁入了某個圈子,一下子由下至上的壓力就這樣撲面而來,一個普通的襲擊案,現在硬是有了個專案組。

三天的昏迷時間過去,知覺慢慢的回到了身上,找到靈魂的趙學軍卻一直不敢睜開眼睛。這算什麽,大概算是穿越人的通病吧,怕一睜眼,回去了。一切都消失了,只是做了一個夢。

“三兒啊!你要再不醒,媽不活了!”高桔子的一聲大哭,将趙學軍拉回現世。能這麽理直氣壯拿生命威脅自己的,只有這一世的桔子媽,上一世的桔子媽,沒這個膽子。他安心了,決定睜開眼睛,可是随着睜開眼睛的動作,卻發現什麽都看不到,他吓了一跳,挂着吊針的手四下摸索。

“軍兒?”高桔子試探着叫了一聲。

“軍軍!”趙建國心疼的肝都顫。

“三兒……”趙學文兄弟倆這兩天都紅了眼。

趙學軍努力尋找着那個聲音,沒找到,于是膽怯的,帶着試探的,誰也沒回應的喊了一句:“王希!”

一直站一邊沉默的王希推開桔子媽,猛的撲了過去,緊緊握住趙學軍的手,上下婆娑着,心疼的急聲回應:“在呢,在呢,我在呢!”

這一家人神色古怪的看着趙學軍與王希親昵的摟在一起,趙學軍哭了,說自己瞎了。王希說他放屁,怕他猛的睜眼傷了眼,家裏給了他帶了眼罩。圍觀群衆一致認為,這是兄弟情深!于是感動的一起陪着哭,連聲安慰。任誰也沒往暧昧那地兒去考慮,這年月,人們依舊純潔的……不得了。

醫生會診,檢查,下新處方。趙學軍慢慢找回神智。等候了幾天的警察,也終于找到了縫隙,趕緊進來做個簡單的筆錄。人家壓力也不小,做筆錄的語氣姿态很低,幾乎就是商議了。趙建國也沒為難人家,他招呼了大大小小的一家人讓開位置。 到底是誰打的趙學軍,這也是大家一直想知道的。

“趙先生,我們查看了您身上的財物,都在。所以排除了搶劫傷人,您最近的罪過什麽人嗎?或者說以前有過什麽仇家嗎?”

趙學軍仰臉躺了一會,失笑:“能有誰呢?周旭紅呗。”

“周旭紅?為什麽您确定是周旭紅?他是什麽人?與您有什麽關系……”

“我沒仇人,說實話……我社會關系挺窄的,昨天他來借我五十萬,我沒借……”

“就為這,你就懷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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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以前,大學的時候我們有過節。”

“那是什麽樣子的過結?”

……

病房裏,問詢的聲音高低起伏,趙建國拉下老妻,招呼一下全家人,一起去了病房外。王希不想走,趙學文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放下趙學軍的手,臨出門又摸了幾把,給掖了下被子。

高桔子他們直接去了主治大夫那裏,在得知只是腦震蕩只有輕微的後遺症之後,全家人這才放了心。得了空閑的高桔子,終于松一口氣的坐在病房外喝着大兒媳婦遞來的飲料,一邊喝,一邊斜眼看着趙學兵身邊站着的那個,穿着一套普通運動裝的,渾身洋溢着一股子土氣的少女。

“兵兵?這是誰啊?你弟弟這幾天忙得我都沒來得及問。”高桔子現在這模樣,可是要身材有身材,要美貌有美貌。整個一個變裝宮雪花,樣子是像了,可心理年齡到了,穿衣服依舊偏愛五顏六色。

趙學兵拉着許小夏到母親面前,帶着一絲讨好介紹到:“媽,這是我女朋友許小夏。”

高桔子立刻不滿意了,自從整容後,她喜歡揚起下巴說話。樣子要多武則天,就多武則天,就差張嘴閉嘴來句哀家,要麽朕。

輕輕的張開嘴唇,高桔子特別有味道的說了句:“呦!”

全家人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女人的心思都是敏感的,許小夏仰下臉。這一年來,她跟小偷叔叔的愛情就像一部電視劇。那天下車,趕上大雨,小偷叔叔将出租車讓給她,還出了車錢。後來她跟女同學去香山,說來也巧,他們又在香山頂見過次,半個月之後,許小夏打工推銷東西,又遇到了帶客戶在夜市溜達的趙學兵。北京那麽大,人那麽多,趙學兵與許小夏一直覺得,這是緣分,上天注定的緣分。

一來二去的,就很正常的好上了。許小夏知道面前這個高貴的,翹着蘭花指的,樣子看上去三十四五歲,其實快五十的大嬸姐姐不稀罕自己。雖然小偷叔叔說叫她姐姐會很高興,可許小夏做不了這些,她喃喃的張開嘴,很恭敬地招呼了一句:“嬸嬸!”

趙學文頓時樂了,他臉看着牆壁,兩腮鼓成了青蛙。趙學兵恨鐵不成鋼的上去陪笑說:“媽,小夏老實,你別吓她。”

高桔子翹着蘭花指喝了一口飲料,又是一聲:“呦!護上了?”呦完,她問許小夏:家是那裏的?幾口人?父母是做什麽的?她多大了?屬什麽的?怎麽認識趙學兵的?認識多久了等等之類問題。她只問許小夏,就是不問趙學兵,問話的時候,她盯着許小夏的脖子,耳朵,還有手腕,手背去看,一邊看一邊冷笑。

大嫂實在看不下去,拽了一下趙學文,趙學文輕微的搖頭,他聽了許小夏那一溜很坦然的回答,也覺得不合适。

回答高桔子的詢問,這并不令人愉快。高桔子在這一刻甚至是刻薄的。許小夏覺得自己已經判了死刑,倒是放松了,或者說她豁出去了,說完複雜的家庭之後,她還加了一句:“嬸嬸,我家還有七萬多外債呢,我爸那會生病欠下的。”說完,許小夏暢快死了,覺得自己就是戰勝了地主婆的革命戰士。

不提警察叔叔怎麽去破案,在接下來趙學軍住院的日子,高桔子的整個生活重點就是用來與二兒子作鬥争,總之一句話,錯非她死了,許小夏別想進老高家的門。

那對癡男怨女倒是很光棍,随你們說。我們不解釋,不反抗,只是雙手緊緊拉在一起,面對一切狂風驟雨。

趙學軍從糊塗昏睡到清醒大約用了一個星期,清醒後,除了吃飯上廁所,閑暇他就看自己娘親與二哥吵架。許小夏這姑娘挺有趣,她喜歡看趙學兵為了自己而跟家裏作鬥争。每當趙家人吵到高潮,她那張笑臉便充滿了愛情的神聖光彩。

整整看着母親與二哥鬧了三天。這三天,王希不在,趙學軍也很郁悶。出院的前一天,趙學兵帶着許小夏來告別,神色很是不好。昨晚,趙建國與他談了一晚上,這裏面沒有任何嫌貧愛富的思想作怪,老趙家人不會嫌貧愛富。趙建國只是覺得這裏面溝壑太深,距離太遠,他們的共同點不多。臨出門,繼與母親大吵之後,趙學兵又與父親吵了一架。

“三兒,你說,哥都二十八了,以前他們嫌棄我談感情沒定性,現在好了,我好不容易有段想要的感情了,他們又在哪裏有的沒得說我,小夏怎麽了?缺胳膊還是少腿了?不就是因為小夏是農村的嗎?”

趙學軍倚在枕頭上,慢慢的削着一個蘋果,削完,他将蘋果切成很好的瓣型,放在一邊的盤子裏推給自己的二哥與一臉委屈的許小夏。

“二哥,弟弟說一句,你別生氣。”趙學軍的聲音不緊不慢,不起不浮,依舊是那股子鼻涕蟲的味兒。

“你說,哥就愛聽你說話!有時候你比他們看得遠。”趙學兵是很服氣自己弟弟的。

斟酌了一下,趙學軍還是決定把一些醜話說到前面。他看着一臉期盼,希望得到支持的許小夏,心裏不由得苦笑,有時候體現親情的手段很實在,很殘酷,有些話,說出來确實很傷人。

“哥,我跟全家的意見一樣,我不避諱小夏,這事兒,我看着不合适。”

趙學兵吃着蘋果的手停頓了一下,接着帶着不遮掩的憤怒啃:“你繼續說,我聽着。”

“嗯……我這樣想,你們說了,你們因為覺着有緣分,我也覺得挺有緣分的……小夏挺好,會疼人。給你做飯,打毛衣。出門叫你帶厚衣服。下雨給你送傘……可……二哥,你比小夏大六歲,她是還是個學生,正處在腦袋裏充滿夢幻愛情的年齡段。你到三十這也沒幾年了,小夏能等,你不能。人大學畢業還得三年。咱就不說年齡的距離。二哥,你看小夏,挺好看一姑娘,三年呢,人天天在學校,這萬一遇到了……”

“我不會的!”

“別說這些虛的!”

那兩人幾乎就是一口同聲的反駁,趙學軍張嘴吸涼氣。面對熱戀的人,你說他們轉眼要分開那就是找死。得虧趙學軍是病人,要不然趙老二早動手了。

呆呆的互相瞪視了一會,趙學軍突然笑了:“二哥,其實吧,我就是開句玩笑,真的,我祝福你們!祝你們幸福!”這一次,趙學軍倒是挺幹脆的。

對于弟弟很幹脆的祝福态度,許小夏與趙學兵相互迷茫的看着,覺得聽到的是個笑話。趙學軍只好又确定了一次,他不反對,很支持,願意祝福他們。

兄弟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閑話,得到了家庭裏唯一的祝福。趙學兵憋了一肚子的抱怨話,滔滔不絕的傾倒了出來,他訴說自己這段有緣分的愛情,訴說自己在孤獨的北京,只有在星期天回到家裏,聞到熟悉的家常菜那一剎,他就覺得這一輩子是小夏了。

趙學軍繼續削着蘋果,眼睛瞥了一眼許小夏手腕上帶着的一只镯子。那只镯子很大,純金的,看上去就很重。九十年代末期,戴金貨是一種炫富的方式,趙學軍見過一只手帶八只金戒指的阿婆。

許小夏縮起袖子,将那個金镯子向裏推了一下說:“我知道,你們都以為我是為了錢,其實這些東西我沒想要。是……他一直非要我帶,說我不帶,就是……嫌棄他一身銅臭!”

“你想多了小夏。”趙學軍笑笑,将蘋果瓣續在碟子裏,請他們繼續吃。他相信許小夏說的是實話,她與二哥的問題真的與錢無關。

發洩完的趙學兵終于順暢了,他說了自己要離開的意思,并且告訴趙學軍,他決定與家庭對抗到底。趙學軍對他的态度表示支持,并祝福他們的愛情。他們哈拉完,趙學兵摟住自己弟弟,拍了幾下他的背:“老弟,以後別吓哥,那幾天哥都吓死了。安心,哥幫你報仇了!”說完,他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趙學軍走了。

高桔子中午那會,送來一壺雞湯。她一邊倒一邊繼續罵老二不是個東西,不理解父母……

“媽,掏良心說,咱家你最喜歡誰?”喝雞湯的趙學軍插嘴打斷母親的唠叨。

“那裏有最喜歡!三個都一樣呗!”高桔子很自然的回答。

放下雞湯碗,趙學軍舒服的縮進被子,嘆息到:“媽,我說句良心話哈。咱家,我身體不好,您最疼我。我大哥收入不多,你第二心疼大哥。我二哥……好強,聰明,保本,你把二哥放在最後對吧。”

高桔子想了下,臉色莫名其妙的紅了:“瞎說!”

舒服的翻下身,趙學軍用胳膊支着阿拉伯大叔腦袋說:“媽,我二哥吧……我二哥就像野草,放到那裏都能活,你就是這樣想的對嗎?”

“嗯,那确實,老二精着呢,所以我對他最放心。”

“所以啊!你會打電話問我哥吃好了沒,問我吃飽了沒?可你不會去問我二哥,您覺得二哥能管好自己,根本餓不到自己對吧?”

高桔子眨巴下眼睛:“對啊,是餓不到啊!”

“老媽,所以我二哥會找許小夏,這都是你坑的!”趙學軍笑着解釋。

看高桔子沒明白,趙學軍很認真的給母親分析:“老媽,這幾年……全家人忙活的腳不沾地。閑了就靠打電話互相問候。你想啊,在外地,一到清閑了,獨處了的時間,誰都想要個人陪着找點關心不是。您會去陪着爸,來看我,去看我大哥……這一圈還沒看完呢,我二哥就找到你了。您跟我二哥吧,現在那是上下級,有事呢也是視察工作,問公司的事情。三鑫那邊,有時候二哥做不好,您還會罵他……”

“咋?我當媽的說他幾句,還錯了?不能說了?!”

“媽!您聽我說完啊!”

“成,你說。”

“二哥寂寞了,想要個女人疼他了,崇拜他了,愛惜她了。媽,其實……咱們家吧,我二哥是最孤獨,最沒人愛的孩子了。”

趙學軍很認真的說出這個答案,心下也是一片恓惶。許是因為前輩子那些恩怨,這輩子,他故意忽略着二哥,挑剔着二哥,全家人現在圍着他故意制造的這根主軸在轉……轉來轉去的。那個油滑的,自私的,吝啬的二哥,長成了這輩子的樣兒。歲月如梭之後,二哥不再要他們了。他對世界的需求,對愛的解釋,變成了只是一口熱飯就誤會成了愛情。這一輩子的趙老二,就是這麽慘。

醫院窗外的丁香花随風搖擺着,一些奇妙的不值錢的小草花的香氣,随着風慢慢吹進病房。母子倆都不吭氣的坐着,坐了很久之後,高桔子問:“三兒……”

“啊?”趙學軍吓了一跳,從深思中驚醒。

“媽該怎麽辦?媽不是故意的,這些年真的很忙……算了,媽錯了!”

“媽,我沒怪您,二哥這事兒,您先別反對,咱今兒起,不反對,也不支持。就順着二哥吧。當務之急,您先給我二哥找個保姆,要麽,叫改霞姑姑先去照應着。最壞的打算……我二哥就是四十歲結婚,結十次那也沒啥。只要我二哥喜歡,随他吧……”

周旭紅這段時間,走了背運。一時沖動打了趙學軍後,他躲起來三天沒出屋。後來打聽到趙學軍只是腦震蕩,他這才安心的出來,心裏拿了主意。一旦事發,死也不承認!反正沒證據。想他承認,簡單啊!證據吶?有證據,一切好說,沒證據,抱歉!這是誣陷。萬一有證據了,那再說!賠情道歉,大不了繼續叫養父母去哭,去博同情。

這天清早,周旭紅開着一輛機關就要報廢的桑塔納剛出小區,就被一個奇怪的人攔住。周旭紅下車子正要開罵,那人卻徑直走到車窗邊,直接将他的身體從窗子裏拽出來丢到地上就是一頓胖揍,一邊打,一邊罵:“X的王八蛋,借錢不還!再不還!法院起訴你!”

周旭紅被打得滿地翻滾,大聲求救,遠遠地機關那邊,成堆的人圍觀,這次周旭紅的臉算是丢盡了。後來……小區看門大爺報了警,幾個同事也遠遠的跑來,這人才站起來,伸手打了個的士飄然離開了。這年份,誰也不愛管閑事。

周旭紅沒敢報警,只是去附近的診所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他一直在想是哪一戶債主生氣了?他打了一圈電話,也沒人承認,有人承認才怪了。

這頓打,周旭紅想過是跟趙學軍有關系的人,可是很快又推翻了這種想法。在他看來,趙學軍是那種臣服于規矩的人,他會報警,卻不會做這等子事情。再說,那天晚上他打趙學軍也是一時腦熱,根本就是毫無預兆連他自己都沒預料到的禍事,這事兒不好找動機。否決了趙學軍之後,周旭紅的厄運并未結束。挨打第二天他家門口被人潑了紅油漆,機關那輛破二手桑塔納也被砸了。他的甜買賣從這一天開始,就真正降臨了。

私生子的身份,在學校做的事情,在社會上做的事情,他跟各種女人的事情,去割痔瘡的事情……他最近借了不少錢,那些債主也不知道怎麽了,一起商量好的去法院起訴了。單位領導跟他談了話,停了他的工作。後來,他的親生父親突然也被停了職,據說是賬戶上多了來歷不明的錢,有人舉報了。警察請他回去做筆錄那天,周旭紅的表情是那麽完美,他都佩服死自己了,都這麽倒黴了,還能做出一臉無辜的樣子,對趙學軍的倒黴表示深切的同情,對暴徒表示了極大的憤慨。他當着警詛咒那個壞分子斷子絕孫,捎帶他舉了最近自己倒黴的幾個事例。

再後來,周旭紅被放了出去。出了局子的周旭紅為了這一刻短暫的勝利,不由得洋洋得意,他四下看看,嘴角硬是扯出一些詭異的笑。他這還沒笑完呢,身邊突然停下一輛農村的無牌拖拉機,從拖拉機後面爬下一個穿着裹腿,身材高大,裹着毛巾蓋頭的農村老太太。

老太太聲音沙啞的問他:“你周旭紅?”

周旭紅愣了,接着點點頭。

老太太從挎着的竹編籃筐裏取出一個紅磚頭問他:“認識這是啥嗎?”

“磚頭啊!”周旭紅愣愣的回答。

扮成老太太的王希笑了,他點點頭,眯眯眼兒說:“這就對了!”他說完,舉起磚頭對着周旭紅的腦門“啪!”的就是一磚頭,打完,在圍觀群衆還沒反應過來時,他爬上拖拉機揚長而去……他想好了,明兒打扮成唐老鴨,再給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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