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多日沒沾酒,心情有些不好的王希從酒吧出來,喝高了,話有些多,還帶着一些放開的張揚,他不顧着大街上人來人往,只是抓着趙學軍說情話。貝冬寧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後來在趙學軍的瞪視下,開着車子将他們送到三鑫商城便走了。
“軍軍,其實我得知足是吧?你那麽好,我不知足我就是混蛋了!”王希靠着電梯門唠叨着。趙學軍看着上升的樓層數字應付他。
“不知足能怎麽樣,知足又能怎麽樣,想開點吧!?”
“我就是想不開!”
“我有沒做錯事,談個戀愛,跟做賊一樣,學軍,我真想告訴全世界,我就想跟你在一起,只願意跟你在一起。他們能拿我怎麽地吧!殺了我?我日他祖宗的!”
一陣靜默,有時候折磨一個人,何必殺了他。挂在高牆全城瞻仰已經是難受,再拉上摯愛的親人一起陪綁就更加難受了,那簡直是生不如死。不經歷這樣的磨難,他們永遠不知道這種磨難有多可怕,趙學軍自己知道那種感覺,上一輩子他被吓得膽小如鼠,這輩子他是再也不想過那種日子了。
扶着王希往屋子裏,王希一直唠叨着:他什麽都不求什麽都是虛的。他問趙學軍想要什麽,趙學軍無法回答。
他想要什麽,他只想要一份單純的屬于親人的認可。不管身上帶着多少錢,多少身價。他都是父母的子女,都必須在情感這個問題上給趙建國,高桔子一個交代。他想得到全世界的認同!那是不可能的。
跌跌撞撞的,他們走進客廳,趙學軍把王希丢在沙發上去找熱毛巾,王希卻一把拉住他,将他拽到自己的懷窩裏。他細細的上下打量這張算不上英俊卻清秀的臉,他細細的親吻他,親吻他的額頭,親吻他的鎖骨,他一邊親吻,一邊喃喃自語的跟自己唠叨:“別怕,有我……我們什麽都不怕,那麽多年都過去了,誰能分開我們呢?軍軍……你到底在害怕什麽呢?”
趙學軍當然害怕,很想哭,眼淚流出來,王希幫他都舔了。他們都有一肚子的苦悶以及對命運的無奈,他們需要宣洩,唯一的渠道便是對方的身體。他們擰在一起,狠狠地相互折磨,都想把對方撕碎,将碎肉攪合成為一體,哪樣最好。一定是那裏出了問題了,只是簡單的一份情感,缺承不起那麽多的應該,按照,該是的情感規則。這就如一位偉大的神佛誕生在了虔誠的傳統基督徒家庭那般痛苦。這一刻的宣洩,就如在伊甸園的偷情,接下來便是被趕出天堂的最後狂歡一般,極放得開,愛得深,将對方心疼在靈魂那般折騰。
“我是多麽的愛你。”王希說出這話,打破了趙學軍的一切隔閡,一切畏懼,一切他所恐懼的東西都被瞬間丢開,他招惹了他,必須回報人家。他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回應王希的一腔熱愛,每一個動作他都會回應他,每一句話他都圓滿的給王希答案。
“我愛你。”
“我也是。”
“誰也不能分……開我們。”
“不……能。”
“我會為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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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吧!”
他們翻滾着,将室內的空氣煮的幾乎要爆表,就那般坦蕩的肉麻一點也不覺得羞恥,他們親吻一直親吻到……一只花盆從溫室那邊丢過來,碎片飛濺在熱情的兩具軀體前方的電視牆上。時間剎那的終止了。趙學軍冷汗淋漓,擡起頭,看到了一臉陰沉的父母。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身下有個碩大的枝幹,迅速萎靡,直到這一刻,他竟然擔心起來。
哎,王希不會吓得陽痿吧,這可怎麽好?
趙建國跟高桔子抱着兩盆剛從夜市上買的蘭花回家。家裏這段時間實在是憋悶,誰不想好好地清閑的活着,可煩躁事兒總是商量着就一起來了。抱着放松的心情,買兩盆蘭草兒裝點一下生活,那也是可以的。老兩口開開心心的說着花兒得事兒,這一路趙建國一直勸阻老妻,別給小二操心了。這人啊,必須想得開,不想開怎麽辦?人家愛來愛去的,現在誰阻止誰就是敵人。父母啊,就是世界上最吃虧的職業,跟子女能說出個道理兒來?別說道理了,想開點,還有我呢,有我在這家亂不了。
高桔子對丈夫的最高指示,連連點頭,滿嘴稱是。搞得趙建國頗有些成就感,他們上樓,看到兒子的小樓隐約有着燈在亮着。就尋思着,分兒子一盆蘭花兒叫小三兒粘粘閑情。沒成想到的就是,一進門,聽到一陣肉麻呢哝的愛來愛去,接着老兩口看到,他們最最愛的小兒子與幹兒子就那麽地在沙發上赤裸相見了。
趙建國滿眼發暈,氣都喘不上來了。他使勁吃奶的力氣丢出那個花盆,怕丢到兒子身上傷到他,他丢到遠處的牆上。丢完那個花盆,趙建國一屁股坐到地上,用手指對着呆愣着的,臉色蒼白的兒子浮空點了三下:“你好!你好!你好……畜生!”
高桔子傻了,傻得蘭花摔在地上,盆子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音,碎片濺到她的大腿,劃破皮肉流了血她都不知道疼。她哭了,沒有像以往那般嚎啕大哭,嚎的鬼神共憎,她默默地流着眼淚,不知道這麽辦好。
趙學軍傻了一般的看着,看到父親坐在地上那一剎,心便揪了起來,什麽都沒有了。一切努力都是徒然,他又看到了很久之前自己幹的那點子事兒,那時候,他不懂事的只是大喊着真愛,大喊着山盟海誓的要與世界對抗。父親那時候也是這樣,癱坐着,不久便神色蒼白的喘不上氣,送進醫院急救,再也沒回來。
趙學軍感覺自己從未這樣冷靜過,他冷靜迅速的穿起衣裳,丢下傻乎乎的王希直奔着父親就過去了。這一刻他不管別人怎麽說,不管什麽情感,愛情。所有的情感這一刻都不抵趙建國養育他這些年的親恩。
他跪下,撲通一聲的跪在碎片上,抓住父親的衣領子非常肯定,非常确定的說:“爸,你別氣,你說什麽我聽什麽!您千萬別氣,您先冷靜,我最聽話了,您想我怎麽我就怎麽。您先吸吸氣……媽,我樓上有救心丸,硝酸甘油,趕緊的……”
王希那邊,猶如遭遇到了雷擊一般的愣了。
“爸!你打我!我給您找棍子,木棍不成,您就拿鐵棍抽我。您想罵我,我就跪到您出氣為之。您打死我也是可以的,我不對,我真的不對,我錯了,真的爸!您千萬別有事,您有事我就不活了……”趙學軍越說越激動,最後哭泣着哀求,樣子十分可憐。
趙建國捂着心口,吃了幾粒妻子連滾帶爬拿下來的速效救心丸。
“爸!我錯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可我生下來就是這樣。我沒辦法結婚,沒辦法去喜歡女人……好,我不解釋了,沒什麽,只要您好,只要您健康,只要您高興,您說什麽,我聽什麽,真的。爸,我跟您起誓。我要是不聽您的話,我天打五雷轟。爸,您千萬別死,千萬別有事。我錯了,我不敢了爸爸!爸……您說話,您說話!我聽!!我錯了,錯了……真的……錯……了!”
被兒子搖晃的天昏地暗的趙建國,開始是有些喘不上氣。可是兒子口不擇言的道歉,嘴裏胡說八道的這些子話,也叫他氣息略微平複下來。聽話就行,這個兒子還有救。
“你別晃我,我說什麽你聽什麽?”趙建國根本不相信趙學軍,家裏三個孩子,只有趙學軍的個性最剛烈。他沒想到他會這樣乖乖道歉,即便是雙膝跪在碎片上,鮮血流了一地,他都不覺得。這種慘烈的道歉,把趙建國夫婦吓了一跳。
“我聽!”趙學軍連連點頭。只要爸爸能好好活着,随便怎麽都可以。
王希站起來,默默地穿起衣服走到樓上。此刻他的腦袋是空空,上一刻還是山盟海誓的。這一刻便被遺棄了。他收拾起行李提着異常冷靜的走到趙建國面前,跪下,起誓一般的說:“……爸,我不氣您呢,我錯了,我們不會……在一起了。今兒起,我們分開……”
趙建國沒搭理他,也沒心情去照顧他失落的情緒。
趙學軍呆愣着看着王希離開,他一直跪着,跪倒高桔子扶起他,給他的雙膝上藥,趙學軍顧不得那麽多,眼睛死死地盯着趙建國,手裏始終捏着他的脈搏。這一晚,人困馬乏,趙學軍不敢自己睡,就蹲在父母的門口,像個神經病,每一個小時喊一句爸,趙建國應了他便安生,要不應,他就死命的擂門。第二天一大早,趙學軍強拉着父親去醫院檢查,一只檢查到只是有些血糖,血壓高,其他的沒什麽之後。趙學軍便悶在屋子裏,整整悶了三天。第四天,高桔子去敲兒子的門,叫他出來吃飯,可趙學軍不見了,只留下一封信:“親愛的爸爸媽媽:
不孝兒走了。您們安心,我不是去找王希。我自己走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做過一個夢。夢見另外一世的我,因為我的情感生活,把我爸氣死了。沒有爸爸的孩子,就如一葉浮萍,沒人疼你,沒人愛你,沒人管着你。自由倒是徹底的自由了,可是,那一世的我,活在十多年的懊悔當中。沒有父親的高山為我遮風擋雨,我不敢幸福,只要感到一絲絲的幸福,我就會将父親的去拿出來,狠狠地折磨自己,真是生不如死。
爸,您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無法面對你們,也無法面對所有熟悉我的人。有關于我得感情生活,就是如此了,我真的無法接受女人,接受一段不屬于我得愛情。所以我只能離開,一輩子自己過,好過将自己的父親再卷入這種不堪的漩渦當中。我悔不起,只好不去給自己後悔的機會。
媽,我知道您一定又哭了,別哭,其實一個人挺好的,您看幹爹,一個人也是那麽多年了。咱人活着,最忌諱的就是跟老天爺對抗,抗不起,也贏不了,您就随我吧。只當……沒有我這個兒子。
我走了,身上帶足了錢,到點我會吃飯,天冷了我會加衣裳,天熱了,我會找陰涼地方躲着。我會照顧好自己,就像媽媽在我身邊一樣。所以……您們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最重要的就是保重好自己。這樣我得走,才是真正有價值……”
高桔子與趙建國翻來覆去的讀着這封信,總覺得有些東西趙學軍沒說明白。王希那孩子與趙學軍的事兒捅出來之後,他們還沒來得及發脾氣呢,就這麽忽然的來,又忽然的散了,總感覺就是不對味。最起碼也要狠狠地教訓這對兔崽子一頓才是啊?
“你說三兒這是去那了?”高桔子抹着眼淚兒問丈夫。
“他死不了!”趙建國依舊在生氣。
王希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眼神裏帶着一抹黯然。王瑞在哥哥面前神采飛揚的說着客氣話。這一次,他原本帶着任務來找哥哥的,沒成想,一直看不起的哥哥竟辦出了這麽大的事業,早就将他遠遠的抛棄在後面。
“哥,你這算是什麽,一聲不吭的給咱家放這麽大的衛星!哥……?”王瑞叫了幾聲,王希驚了一下,擡眼看他:“恩?”
“哎,哥,你怎麽了?不高興我來?”
“沒那事,你說吧。”王希客氣的笑着,苦笑。
“以前,咱媽,祖爺爺唠叨你,那是怕你顧不住自己,怕你吃虧,怕你受罪,真的。哥,你現在做的這麽好,他們也會高興的。你看,咱媽也是,盡給你找一些鄉下姑娘,怪不得你不愛回家。”
王希沒有說話,只是盯着他與趙學軍的那張照片。他覺得氣憤,覺得被出賣了,覺得自己的感情是那麽的廉價,付出了一世承諾,轉眼便被抛棄。他真的無法接受,有些萬念俱灰。
穿着黑色一步裙的女秘書敲門進來,在桌子上放下一封信後離開。王希拿起來,呆愣一下,想撕掉又舍不得,他考慮了很久……還是打開了。
“王希……你生氣了?我知道的。你恨不得掐死我,然後自己再去死……”王希鼻孔出了一口氣,他就是這樣想的。
“你知道那句話嗎?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咱現在能做什麽?我知道你想我怎麽去做。可是,那麽做的人都是傻子,笨蛋。就如你這般的憨傻人才會去做那樣子的蠢事……
那一晚,你想過嗎?就像你想象的那樣,有什麽啊,又沒做錯事兒!我蹦起來,瘋了一樣的跟父母對抗,張揚我們的情感,說破了天,兩個結果,氣死我爸,然後被我媽掐死。如果我媽覺得還不出氣,也許捎帶的将你也掐死。
即便是我媽不弄死你,趙大,趙二也不會放過你……”
王希想笑,又覺得悲哀,這種情感彙集在他臉上,整的他整個的表情有些扭曲。王瑞沒說話,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哥哥,這幾年他太過張揚,踩自己老哥踩得狠了,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麽去收放,今後跟趙家必然要拉開距離,說破了天,這是自己的哥哥,難不成還真成了趙家的兒子不成。不成,今兒回去就要跟祖爺,堂伯,堂兄弟姐妹們商量一下。
王希繼續讀那封信:“……王希,我去找個落腳的地方,找到了,我就跟你聯系,這世界上我只告訴你我在那,只叫你一個人找到我。我對你沒啥說的,我道歉你未必接受,但是,互相憎恨個幾十年的去活着,那可你真是白活了,活的太沒檔次了。
我要是你。就每天好吃好喝的等着,等到一日抓住我……就狠狠地報複我這種沒良心的,自私的混蛋,反正我是絕對不會折磨自己的。
我對你沒啥說的,就一條,今兒起,你要代替我孝順我的父母,要做出你也找不到我得樣兒,你要裝出極其痛苦的樣子悲涼給全世界看。你記得,今後,我們要做到一條,我們要等着,要學會做我們最不屑做的事情,忍我們最不願意忍的分離。
一年,兩年……也許是十年……我們要默默相守,我會等你,只是一個人活着的等着你,不管你是不是願意等着我,守着我。
我相信,總有一天,爸爸,媽媽,哥哥他們會想開的。一定會的,為什麽不原諒我呢?我是那麽那麽的熱愛他們,就如他們熱愛我一般。好吧,我向來不是個東西!我知道你想罵我!于是……我走了,找到地兒,我給你信兒啊!你可千萬給我憋住了……”
王希讀完這封信,心裏最開始那是一股子火。他只想到趙學軍面前,揪住他問:“你當老子是什麽?”可安靜下來,仔細想想,能怎麽辦呢?這種情感如此真摯,卻如此悲哀。得不到全世界的祝福,就只能緊緊抓住僅有的,他沒法不愛趙學軍,就只能委屈着自己,順着他織好的那張網,慢慢的向前走。即便是知道很多東西是個局,可是,除了趙學軍,他還能喜歡誰去呢?
“哥,你倒是說句話?回不回去啊?”王瑞有些氣惱的看着自己哥哥,自己好話說了一大車,老哥這是神游火星呢?
王希笑笑,小心的将那封信放進保險櫃,以後這封信是他要挾他的證據,他一邊放,一邊心情很好的說:“回呀,為什麽不回?我都想咱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