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2007年,趙學軍開着自己的那輛小破車,從普羅旺斯他居住的那棟小別墅開至城中的酒館溜達。說起酒館,普羅旺斯有數百家專門用來坑老外的酒館。住在這裏久了,便慢慢的跟着本地人找到了好地方。每次趙學軍去城裏,就只是找一家街角的館子,要一杯基爾酒,一坐就是一下午。
從自動花生售賣機買上一客花生,趙學軍坐在那裏消耗着自己的生活。他隔着墨鏡鏡片,懶散散的看着來自五湖四海的外國兄弟姐妹。在這大熱天的,拿着照相機,攝像機沒頭蒼蠅一般的到處轉悠,找風景,找豔遇……哎,這不找罪受嗎?!
他與酒保熟稔的打個招呼,問候了一下對方的身體,略談了一下談了七年來的氣候問題。對方還是那股子老樣子,談的高興了,就給他說個比利時人的笑話。當然,這個笑話他也說了七年了,他就會這一個。
本地人很有趣,無論是美國人,英國人,還是法國人,他們都統稱英國佬,說完還要編一些笑話調侃這些人。你說人家花着錢幾萬裏送上門來被你笑話?普羅旺斯人的大腦容量真是有待考證。好在,這本地人對東方人還是客氣的,只要不問趙學軍是不是日本人,趙學軍還是對他們也是友好的。
這些年,趙學軍一直在流浪。最初他去過許多地方,如果身體允許,他甚至想去南極看下,他到處游走着,抓着最後的機會,賺更多的錢,制造更多的安全。他玩味人生,過着獨來獨往的日子,只有在每年四月到五月,每年春節,他都會回到普羅旺斯跟王希團聚。當然,這種團聚并不敢明目張膽,他們依舊偷偷摸摸的在所有的人面前,扮苦情,博同情,一點都不覺得羞恥。
離家遠了,家對人的震懾力便不在了,周圍來往的人,打招呼的人都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第一次在大街上與王希牽手,第一次在大街上親吻,第一次住在一棟屋子裏,想睡到幾點就幾點。沒人招惹他們,沒人說三道四。在國外,人情寒冷,這種寒冷也是有好處。與國人的把知道別人家的秘密當成讨了大便宜相反,他們最怕的就是把別人家的事兒,變成自己家的事兒。
35歲了,有了小肚腩了,人變的有些懶散,覺得應該安靜下來。這種安靜并不需要獨自安靜,趙學軍迫切的期盼王希能夠來到自己身邊陪着自己。兩輩子,哎……年歲也不算小了。
一些來自國內的游客,大聲說笑,清脆的來自祖國各地的口音将趙學軍的目光吸引了過去。他是多麽羨慕他們,多麽想走過去,跟着他們一起踏上歸鄉的道路。
丢一顆花生進嘴,趙學軍吸吸鼻子,好吧,這不是好日子。他對東方游客向來回避,随着日子久了,他聽到鄉音便會心如刀割。他躲了這麽遠,還是躲不過!前幾年,他将事業丢給王希。又将宋長安的公司與王希合并後定居普羅旺斯。他是清閑了,可這兩個瘋子便開始風起雲湧了。
分開的歲月,趙學軍常常思念那個體貼人,可随着社會地位的拔高,偶爾趙學軍在國外的畫報上都會看到王希。最初的時候,他竟會萌生出一些嫉妒。他是這麽的怯懦永遠不如他神采飛揚,他如此想把自己藏起來,他永遠都沒辦法像他那般活的張揚……
每到這個時候,他總喜歡給王希找一些麻煩,這些麻煩是他故意為之的,他知道在那男人的眼裏,自己很重要,可是為了證明自己重要而去煩他?哎,自己越來越像小孩子了。他常自我檢讨。檢讨完了,會繼續犯錯。他覺得自己不算個男人,最多是帶着娘氣的一個一年四季想着辦法排洩寂寞的可憐人。當然,趙學軍兩年前真的是很寂寞孤獨的。
四前年,宋長安抱回一對雙胞胎來炫耀。他跟王希頓時都動了念頭。經過宋長安牽頭,試管嬰兒大歡歡,小歡歡就是這樣走入他們的生活。大歡歡是個男孩子,血親父親是王希。小歡歡是女孩,血親父親是趙學軍。這兩個孩子同時受孕,同月出生,前後相差一星期。兩個孩子的出生,趙學軍并未跟家裏通過氣,他不敢說。
家裏那邊,他每個月會打個電話回去與母親父親暢談幾小時。大哥從部隊上複原了,原本一把好外科手術刀,現在非要開整容醫院,也不幫家裏。二哥到底娶了許小夏,那位帶着金首飾,一身土氣的姑娘,這幾年倒是淬煉的可以,七年,三個兒子,她用自己的方式将趙老二的生活堆積的滿滿的,她賢惠,賢淑,從不過問趙學兵的私生活,這是她最聰明的地方。從熱戀到嫌棄也是趙學兵情感生活的一種寫照。除了生孩子,許小夏幫不上趙學兵任何忙。交際,生意,共同語言更是全然沒有,可趙學兵從不提及離婚這個詞彙,即便是他的大舅子們成堆的給他找事兒。老趙家的男人,總是負責的,離婚更是不可能。
好吧,這已經比前世強太多太多了……趙學軍知足。
去年,宋長安在國外結婚了,這是他第三次結婚,波蘭人,法國人到去年那個臺灣少年。同性戀的情感生活總是一波三折感情線單薄。加上宋長安如今家底豐厚,他的情感生活或多或少的總要夾雜一些電視上的那種商戰情節。就像那個臺灣小子,商業間諜啊!以前趙學軍覺得那就是編出來的一種人類,現實生活那是沒有的。
去年幹爹去世了,趙學軍帶着他的遺骨回到萬林,在小山頭村買了一塊地方進行了土葬。老趙家跟小山頭村淵源很深,埋在哪裏,有人看護着墳茔,這樣趙學軍也安心。幹爹的錢他一毛也沒要,東西都捐贈了後,幹爹的葬禮寂寞卻也安穩,都是他喜歡的人送他,老爺子也該着了瞑目了。唯一遺憾的就是,父親打得那口井,因為挖煤沒了水,成了枯井。分開那麽多年,趙學軍也是去年才見到父親,一見到就哭,又是道歉,又是羞愧,只是不說自己的感情生活。搞得老爺子一點數落他的心情都沒,他一再表示自己很好,絕對沒有生氣。他建議趙學軍多住兩天,趙學軍不敢多住,家裏兩只奶娃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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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老了,白發蒼蒼,可身體很不錯。兒子們都聽話,錢夠花,社會地位也有,看上去事事如意,可是他閑的腚疼,就處處給高桔子找事。剛退休那會他是沒一天安穩的,這種給人随便尋事找麻煩的好日子沒過三天,就堪堪趕上高桔子更年期。頓時,趙建國的社會地位就翻了個個兒。高桔子花了兩年時間折磨老爺子,每天就唠叨一件事。
“你把我小兒子還給我,你把我兒子逼走了,逼到國外回不來。我不要你也要我兒子。我兒子做了什麽錯事?不就是喜歡個男人嗎?不就是不娶媳婦嗎?能有啥啊,二十一世紀,什麽沒有,火星人都快被地球人生出來了!憑什麽我兒子有家歸不得?就你舒服了就是好了?憑什麽地球要圍着你轉!?你市長了不起你也退休了,你現在就是個吃閑飯的。你這輩子除了我,誰還會要你……”
趙建國覺得很痛苦,兒子三十多歲一個人漂泊他很心疼,被更年期的老婆連續唠叨六百多天更疼。有時候他就納悶了,自己厲害了一輩子,怎麽到老了,城門失守晚節不保了?他想叫自我放逐的小兒子回來,可人家也是鐵了心,一個人過,怎麽地也不回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一陣刺鼻的烤黑煙的味道沖進趙學軍的鼻翼,他皺皺眉頭。以前普羅旺斯倒是有很多吸黑煙的人,可現在也不多見了。掃了興致的趙學軍站起來,繞過兩只鄰座的寵物狗,買了一瓶松露酒抱着驅車回家。
大歡歡跟小歡歡是一位本地保姆在看着,以前趙學軍為了注重根性,也請過國內的名校畢業生回來做保姆。可惜的是,甭管男女,皆有危險。他對生活看的很開,活的很奢侈。有時候愛情這玩意兒,夾雜很多因素。女人看他成熟穩重,事業有成,樣子也是英俊漂亮,難免會有些微妙的情愫在裏面萌生。男人就更不好說,不會看孩子不說,知道趙學軍喜歡男性了,對方竟然表示不介意屈就他?這就更令他覺得惱火了。
沒辦法的,趙學軍找了一位本地肥大媽,她說的本地話,好多本地人都聽不懂。大媽跟他現在說什麽都用比劃的,整的正在冒話的大歡小歡一句話夾雜着法語,英語,中文的亂蹦,偶爾還要冒一句本地的俚語。為了孩子,趙學軍是越來越呆不住了。
回到家中,趙學軍放好車子,四下好奇的看看,以往只要一回家,倆歡歡總是要像炮彈一般的射出來,釘在他的身上撒嬌,哭訴,告狀。今兒這院子格外的安靜,那個總是唠叨的本地大媽正趴在低矮的牆頭,跟鄰居說話。她看到趙學軍回來,擺擺手打了招呼之後便繼續說着閑聊,根本不在意這個人是自己的老板。
提着酒瓶,推開客廳的花門,屋子裏純正的中文,夾雜着孩童的嬉笑細細碎碎的便這麽迎面撲來。趙學軍笑了,他放好酒瓶,光着腳走進屋子裏,眼神亮亮的看着王希坐在沙發上,笨拙的抱着一本童話書跟孩子們講故事。他的中文在孩子們理解當中是有缺陷的,有時候他們聽不懂,便抱怨,叫他再講一遍,王希一直在再講一遍,一點也不覺得煩。
“什麽時候回來的?”趙學軍低頭親親來過來的小歡歡,他抱起她,孩子身上挺涼快,帶着一股子奶香,皮子細細軟軟貼在身上很舒服:“爸啊,哥啊,搶我的麗姿(娃娃),還偷偷開冰櫃,變魔術冰激淩自己吃!”趙學軍失笑。
以前他給孩子們吃冷飲,就叫他們閉起眼睛數三下。他家大歡歡小歡歡一直以為冷飲是冰櫃變出來的,那是個魔法櫃子。
“我沒有,你沒信用!”
“我沒有。”
“你有!”
“啪!”
“哇!!!!!!!!”
小歡歡的手極快,打人從來沒有預兆。按道理女孩子冒話是應該很快的。可是王希這家夥偏偏就生出一個能言善辯的孩子,大歡歡嘴巴從不吃虧。小歡歡吵不過大歡歡,對付他的辦法也很簡單。我吵不過你,我打你。因為是哥哥,不好還手,大歡歡每次都哭得很委屈。
哭笑不得的拉開孩子,趙學軍抱起大歡歡哄着來到院子裏,他指派保姆取過兩個兒童游泳圈,一個孩子脖子上套上一個,給孩崽子們丢水裏,頓時……恩怨就全消了:“哥哥救命!
妹妹快點!
哥哥等我!
妹妹看我啊……鯨魚……”
“怎麽這個季節來?公司不忙嗎?”坐在泳池邊,趙學軍靠着王希,深深的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
“大歡,我看到哆嗦了!泡泡都浮出來了,你又在泳池裏撒尿!”趙學軍憤怒的指着大歡歡數落。
“宋長安失戀,我就失業。”王希笑眯眯的用腳将好不容易撲棱上岸的小歡踹開,孩子哇哇亂叫的向着另一邊游。
“不止這些吧?”趙學軍總感覺王希話裏有話,一起都生活了那麽多年了,有什麽不知道的。
王希穿着一條彩色褲衩,坐在游泳池邊上看遠處的梧桐,他輕輕地說了一句:“你該回去了,到時候了。”
趙學軍手裏的東西掉到地上都沒覺得。
“老爺子前天找我,我們一起談了很久。他說譚小康死了,死在一個外省的橋墩下!”
“譚小康?”趙學軍硬是不記得那是誰。
“你那個到處告狀的姨夫!你這腦袋,怎麽退化的不記得親戚了?”
“我壓根沒把他當親戚。”
“老爺子說,那樣也是一輩子?看着實在的恓惶!一輩子,就為幾萬塊活。”
趙學軍不說話,努力回憶過去的記憶,那些人,那些事兒,故鄉的事兒與前世夾雜在一起,分不清那個是前面,那個是後面。
“老爺子他對我說,他年紀大了,現在就擔心一件事,怕你一個人在外面風吹日曬,沒人管,沒人照顧。他現在想明白了,他不管你了,随便你了,他只求你安安穩穩的,舒舒服服的一輩子。生病了有人送你去醫院,難過了有人安慰你。天冷了,有人惦記你,你身體不好,他害怕那一天他不在了,你死在那間外國旅館的床上,肉都臭了,都沒人管。他想你了,想你回去,他想守着你,看着你……”
眼淚吧嗒吧嗒的掉着,趙學軍不吭氣的低着頭,他哭了一會嘆息:“我這樣的逆子,也就是那樣的父母才能忍了!”這麽些年了,無時無刻的不在想家,可是就是不敢回去,不能回去。
王希扭臉看看他,伸出手刮去他臉上的淚。看到爸爸哭了,孩子也不鬧了,乖乖的趴在水面看。
“多大了還哭?”
“呵……不是哭,喜淚!你說,我可怎麽交代,孩子們怎麽跟父母交代啊?回去了,怕孩子們也受不了,不習慣。哎,你看我,總是想那麽多沒用的。”趙學軍揉揉鼻子,靠在躺椅上又開始追憶過去,王希不敢說話,他發自內心的的說,他覺着趙學軍也有更年期。他這種更,不與婦女同志相同,他會傻兮兮呆坐幾小時,下雨都不知道……
趙學軍眯着眼,仿若又看到了那個佝偻着的自己。那棟樓,很高……宋長安就在樓下。在的身邊坐着他的新男朋友。自己樣子狼狽,眼神鬼魅,猶如幽魂一般的拼命想看清那個男孩子長什麽樣子。他害怕……他哆嗦,他氣憤……那樓是他自己跳下去的,雖然他一直不承認自己死于自殺。他當時就想着,我摔死自己,血糊糊的我膈應你一輩子。現在想來,多傻啊,憑什麽自己就那麽輕易的給別人挪窩了呢?上輩子,他就是個二百五!
“哎!哎!我說你,想什麽呢?”
“想前輩子,這輩子。”
“您老都35了,別那麽夢幻,真實點成不,這倆孩子回去怎麽交代是個大問題……”
“王希……”
“啊?”
“起風了……”
“我知道!”
“孩子被風吹走了……”
一陣大風,梧桐葉子伴着薰衣草的香味傳來,孩子們淘氣的過了勁。躺在水面上套着游泳圈的睡着了……大風吹起漣漪,帶着孩子緩緩地推向池水那邊……
“撲通!”
王希跳下了水,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奮力的向着孩子游去……
趙學軍笑眯眯的看着,這一刻,恩!很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親:
哎,完結了!雖然舍不得!
這個月,簡直過的不是人類的日子。先是裝潢,接着兩會,接着90周年,孩子考試,報班,找專業培訓老師,丈夫沒跟我商量賣了車,油漆匠圖壞我的家,滿家油漆味,好不容易完了,電腦沒保護好,也完蛋了。又花了幾千買新電腦,總之吧……我希望這些事兒,集合這一年的煩躁,都随大風飄去吧,千萬別回來了!阿彌陀佛,俺是受不了了!
有時候我也納悶,我一寫文,現實就找事。不寫什麽事兒都沒。寫東西這件事情,就是一股子氣,随便那一槍紮一下都會漏氣。我這一個月,挨了七八槍,能堅持下來,奇跡哇!
無論如何,我寫完了,還能這樣寫完,我都想哭了。
鞠躬,這文準備出實體,番外,姐妹篇等等。大家要是過些日子,熱乎勁兒過了,在看到我出實體,就支持下,這麽多耽美文了,我覺得這本不出我可惜的緊。這文還要大修,有些內容不如意!那個,容我消失一星期,我想睡個長覺,有什麽抱怨,到時候再說。扛不住了!
新文是這文的姊妹篇《伏地挺身》彭娟跟闵順的故事,雖然是言情,還是希望大家支持下。實體大約有兩三萬的番外奉送。誠招改錯字的親,幫我過稿子!
那個語無倫次,感激涕零,鞠躬一百個!總之我閃先,想打我!一個星期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