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有幾種事情是在女生成年之後依舊堅持着的。
在年長的父母眼裏稱得上可笑或者矯情的小情調；或者是同齡的朋友眼裏認為是些奇怪的愛好。也被人說過“那個杉山，就是A組的那個嘛。有點神經質，不合群。”這樣的話。她多半情況是擰起眉頭，平淡的像是熱水壺裏剩下的白色固體，很快的舒展開來。
如果要去書店買雜志，一定會選擇辦有積分卡的書店。可以用信用卡付款的商場，則不會選擇用現金結賬。細想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影響不到國家的經濟收入，不過是些占小便宜的毛病。從一年到第二年，逐漸演化成為深入骨髓的習慣。
在除了這些不會對他人造成什麽不好影響的微小習慣之外，或許有一個曾經可以說是例外，而現在已經變成就像是“咖喱喜歡中辛”這樣可以自定義為“定理”的事物——無論是否喜歡他或者再可能性的範疇裏讨厭他，依舊在自己的心裏占據了最大的一份領土的黃濑。
這樣的少女病似的問題，哪怕是在科學家搞懂了地球核心究竟是什麽物質之後，也無法為少女暗戀時的心情下一個定義。
就像現在杉山低着頭。幻想着自己是一只鼹鼠可以鑽進地下。臉上的溫度因為心情激動而逐漸上升，不用手去觸摸也可以想象得出現在的耳朵紅的像個番茄。
熟了的番茄。
自己大概就是一只番茄。被廚師扔進了燒開的水裏。旁邊的男生就是等着将自己撈出鍋的廚師。
直到一直保持着脖子低垂的動作，開始感覺到酸痛之外。她才微微擡起頭來，擡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後頸。
罪魁禍首就是黃濑的一句：“很可愛嘛。”
與同事說的“杉山今天意外的很可愛”，或者一之濑在為自己化完妝之後不會忘記的“你其實挺漂亮的”，或者父母那種根本分讓她不清真僞的“還算個可愛的人”，比起這些可能是客套的話也好，想不出別的形容詞只能用可愛來形容也好，都比不上他的一句話，更能令人怦然心動的了。
黃濑看到女生擡起頭之後，許久沒有其他的動作。本來只是平常聊天的男生驀地覺得有些緊張起來。
本來平淡的沒什麽感情的明黃色眼睛裏有了名為緊張的情緒波動。
雙手有些不安的交錯起來。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自己莫名的話，而使對方感到困擾之類的，嘗試性的問：“……杉山？”
“嗯……”
還有反應真是太好了，他松了口氣，心裏這樣想到。瞅着女生因為緊張或者臉紅的原因，額頭上有着細小的汗水，沾濕了額前要仔細辨認才能看到的淺色絨毛，和靠近發際線的頭發。
在燈光下有些發黃的自然色的長發，被她紮成了一個馬尾。
他本來有些明亮的眼神，在看到女生呼吸有些急促而明顯起來的胸部之後，黯淡起來。
“嗯……呃……”
結果是杉山語氣詞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來一句完整的日語。
這下更加丢人了。本就因為不好意思，頭腦不清整理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的女生，在呃了半天之後，幹脆自暴自棄的抱着頭，彎下了腰。
黃濑伸出的手，本來想摸下女生的頭，說句“你是不是太緊張了”這樣的話來安慰她。因為看到這樣有些出乎他意料的發展，而停滞在了空中，之後才讪讪的放了下。
真是的，這樣緊張的樣子，有很久都沒見到了。
害他想起來以前一些事情。
他翹起腿來，單手支撐着下巴，看旁邊的女生手指絞着衣服。看不到對方的眼睛，不過也能猜得出來，眼睛大概已經是霧蒙蒙的程度了。
思索着用什麽樣的話題打破現在有些詭異到尴尬的氣氛時，他聽到杉山說：“那……黃濑君，周六……來這裏？”
斷斷續續，支支吾吾。已經不能稱之為日語了吧，他心裏暗自發笑。剛才的話，女生好像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勇氣。臉上因為溫度的升高而在燈光下可以看清的細小的血絲，有些透明的皮膚，漲紅的像熟透了的石榴籽。
眼前的女聲與自己印象裏的杉山逐漸重合在一起。恍惚間黃濑覺得自己還是個國中生，對方還是那個坐在他後面，說話聲音不大的膽小姑娘。
“姐姐的生日快到了嘛。”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之後，他心情變得有些好了起來，側着頭看到女生一副認真的樣子，黑色的眼睛裏還能看到自己的身影。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趁着休息日來為她買個禮物，結果……挺幸運的，看到你了。”
“诶……是嗎。”
原來黃濑君還有一個姐姐啊。杉山因為第一次得知這樣的事情，之前融合了緊張羞澀的心情在瞬間得到了釋放一般。她覺得輕松的像是壓在心頭上的重物，終于被扔掉了。
她低頭看着腳上黑色的高跟鞋。沒有什麽特殊的設計之處，就是覺得很好看而已。
所以說一開始他看上的鞋子是自己腳上的這一雙嗎？
白色的腳背皮膚，越發凸顯的發青的血管。
“嗯……”坐在旁邊的黃濑突然起身半蹲下來，看起來很柔軟想要去摸一次的明黃色頭發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下。
“杉山你穿這雙鞋挺合适的。”她看到他擡起頭來，眼睛裏毫不掩飾的訴說着他此時的感受。
他拿起另一只她還沒來得及試穿上的鞋子，替她把平跟鞋脫了下來放在了一邊，力氣不大甚至有些小心的替她換上了那只鞋。就像是只有在少女漫畫裏或者小說裏才會出現的事情一樣。她抓緊胸口的衣服，甚至通過手，骨骼，都能感受到心髒有力的跳動。
即使閉上眼睛，她也可以用語言清晰的描繪出這個動作來。
致命到死的溫柔的動作。
那是自己喜歡的人。明明距離這麽近，只要伸手便能摸到對方頭發的地步——卻是屬于其他人的人。
“你的臉好紅啊。”他顯然沒有意識到女生糾結的心情，伸出手順其自然的摸了她的額頭。
接觸到的一瞬間，心裏有種癢癢的感受。和女性柔軟的手掌完全不一樣的，帶着繭子很溫熱又很大的手掌。
“沒有紅啊！”她硬撐着回答。
他笑時，不再發出國中時期贏了比賽那種的爽朗的笑聲。已經變成了一個內斂溫和的人了，她偷偷的看着對方，感覺自己的心裏某一部分說不清的地方變得更加柔軟起來。
“起來走走試試？”有力的手拉起她，徑直的走到了鏡子前。
她做過無數次的夢裏，都有那樣一個人的存在。
站在舞臺中央的男人，是她喜歡了很久很久，久遠到有一天她甚至忘記了對方的名字，甚至忘記了對方的長相之後。身體也會記得他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
只是一次就再也忘不掉，溫柔到讓自己想要哭的微不足道的事情。
也許哪一天，他或許會與現在的女朋友結婚，又或者換了新的女朋友。她也終于有一天按照父母的要求去相親，或者與一個老實的戴着眼鏡的男人結婚。而在這之前，她還是可以貪戀一下不屬于自己的溫柔。
比如此時——
站在鏡子前，杉山看着穿着高跟鞋的自己。
有些興奮的甚至轉了一個圈，只是這樣的一雙鞋子而已，就會讓她覺得稍微有一點自信起來。
站在她後面的黃濑看到女生的樣子，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露出了足以讓女性失色的笑容。他果然還是喜歡看到女生露出的這種開心和雀躍的神情來。
“這麽喜歡就買吧。”他對着有些興奮的女生說道。
離自己只有幾十厘米的距離，甚至在轉圈欣賞鞋子的時候，頭發還會蹭過自己的皮膚。癢癢的。
他心裏比劃了一下對方的身高，好像和以前差不多。或者來說，根本就沒有再長高過。不自居的偷偷瞄了一眼女生的胸口，又很快把頭扭向了一邊。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成長。某個部位倒是成長的很漂亮。
“但是，呃……黃濑君的姐姐的禮物怎麽辦？”杉山猶豫了一下。
“只是相同的鞋子而已，應該會有一樣的尺碼吧。”嘴上是這麽說的，而售貨小姐的表情明顯的是在告訴他，這款鞋只有這一雙M碼的了。
唉，真是麻煩的事情。這雙鞋漂亮的程度，只要想象一下，就能想象到姐姐開心的樣子。而女生這邊的話——
他低頭看到女生有些撅起來的嘴，似乎因為這件事情苦惱的在思考解決辦法。
面對這樣的表情，他也完全沒有辦法再去說“能讓給我嗎”這樣的話。
根本就說不出口吧。杉山她露出的那麽喜歡的表情。
“那我幹脆——”女生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男生打斷。
“沒事。”他擺擺手，“姐姐的禮物我再看看。”
杉山看着他熟練的對售貨員說包起來這雙鞋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想，他肯定是為很多女孩子這樣做過吧。而從心裏生出來的那些“如果只為我這樣做過的”念頭很快就被對“又開始嫉妒起來黃濑君現在的女朋友”的想法所取代。
從心裏生出來的壓抑的不被人關注的事物，即使是靠化妝也沒有辦法遮掩的住，終于在本身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面前露出了猙獰的面孔。
“想什麽呢。”被擱在自己頭上的溫熱的手吓了一跳。擡頭看到男生正低着頭對自己說：“一起去付款吧。”
就是這樣的笑容。只表達此時他愉快心情的笑容。
她握着手裏的錢包，閉上眼睛，而男生之前的笑容就浮現了出來。已經不僅僅是喜歡黃濑的地步了。甚至開始羨慕起來。
為什麽他的笑容裏從來不會有複雜的東西的存在，單純到他的世界裏開心就是開心，不開心就是不開心。要哭的時候絕對不會笑，要生氣的時候絕對不會拐彎抹角。連喜好都如此分明。
哪裏像是自己，不喜歡也會裝着一臉熱忱的樣子。
低頭看了眼鞋盒上的标價，六位數的價格。慶幸這裏的賣場允許分期付款，畢竟以自己的薪水肯定是沒有辦法一次性的就可以買到這樣昂貴的鞋子。
“什麽嘛——”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一之濑拎着牛皮紙制的購物袋出現在這家店裏。眼睛尖如鷹的她一樣看到了坐在休息椅上的黃濑。
大步經過男生也不忘低頭斜視，看到對方正朝杉山的方向看去。心裏生出一種自己養大的女兒正在被外人偷窺。
她看到杉山抱着的鞋盒之後，湊近小聲問：“你買了這麽貴的鞋子？”
“挺喜歡的。”
一之濑明了的朝黃濑的方向看了眼。杉山不是個擅長掩飾的人，對方恰好也不怎麽擅長掩飾心情。
“和黃濑有關吧。”
“……反正就是你猜的那樣了。”杉山沒有否認。
一之濑朝她眨了眨眼睛，“記得感謝我。”
“……啊？”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對方利索的走到男生面前。
“一起去吃個飯？就當做老同學聚會。”
杉山正坐在很久才會來一次的西餐廳裏。
對面的黃濑用着流利好聽的英語說着她記不住的食物名字。有一瞬的恍惚，好像這裏不是日本，而是外國的感覺。也懂得為女生鋪上餐巾，修長的手指抖開餐巾的同時，她在想就是這樣的厚大的手掌，單手便可以拿住籃球。
菜單上的外來詞彙用片假名标注着，看起來有些頭疼。
對方敏感的聽到了坐在他對面的女生，單音節生硬的念着片假名。擡頭看到的就是女生猶豫着咬着下嘴唇的樣子。塗了唇彩的嘴唇因為這個動作而有些發白。
服務員維持着标準的服務性微笑，持續性的笑容讓他看得都覺得有些累了。
真是個沒有人照顧，一個人肯定不能好好生活的人。
“Chicken Liver。”黃濑伸出手指了一下菜單上的一個菜式。“要不要試試這個？”
“Chi……什麽？”
“Chicken Liver。”他放慢語速重複了一次。然後聽到女生有些生硬的用日式英語重複了一遍這個單詞。
之後露出的笑容裏，還有他想要用手去戳一下的酒窩。
放在包裏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黃濑說了一聲抱歉，拿出手機之後，看到顯示着“女朋友”的字樣，欠欠身先離開了座位。
“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嘛。”一如既往的甜美的聲音，連撒嬌都讓人着迷。
“和朋友吃飯。”他不由的放緩了聲音。
“那晚上還來我家裏吃飯嗎？”
他朝着剛才座位的方向看去。杉山正和一之濑聊得很開心，而這樣的表情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去吧。”他保持着溫柔告訴對方。
作者有話要說： 少女情懷萬歲（滾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