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清晨的教室裏一如往常地涼爽,大約要到九點,才會打開電扇降溫。而與往常不同的則是,男生沒有聚在一起抄作業,女生也沒有圍坐在一個人的周圍讨論着八卦。

空着的座位零星只剩下幾個,平時上課睡覺的平頭男生也把書撂到桌子上,晃頭背誦起來。

“唉,好煩啊。還是放棄好了,我根本就不是學習的料喲。”也有這樣的自暴自棄的聲音,卻沒有得到其他人的響應。那人也就讪讪地咽了咽嘴裏緊張的液體,坐下來繼續準備與已經看不懂的文字奮戰。

只有一種事物會讓所有還在讀書的人緊張。

考試。

橫掃所有學生。

連平日裏完全不為學習擔憂的班長都在教室與洗手間之間來回了多次,回來之後又繼續回到座位上閱讀手上的筆記。這樣的行為更是加速了班上緊張氣氛的發酵。

女生低頭看向手裏長久握着鉛筆,右手中指上明顯的紅色痕跡,不由地用指甲掐了一下。

杉山似乎做好了所有的準備,鉛筆、橡皮、草稿紙、直尺。甚至通宵熬夜把數學課本上标注的要點又背誦了一遍,直到她認為已經足夠應付國中的階段考試。她長長地喘了口氣,鄰座的同學果然朝她看了一眼,“唉,要是像杉山這樣有自信就好了。”對放愁眉苦臉地收回飄到女生身上的眼神,低聲地說,我今天恐怕又要挂掉國文考試了。

尴尬地笑笑,不知道是鼓勵加油,還是說“我也一樣,肯定會挂掉數學。”

女生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至少這種保守的選擇肯定不會出錯。

好在周一時,一之濑問她“嗨,明天考試,複習的怎麽樣了?”,如果不是有這句話,她現在應該只能臨時想起勾股定理。

糟糕點估計連勾股定理也想不起來。

所以她現在坐在教室裏,總有一種不真實感。多半是由于“因為要再一次經歷考試”,并不是一個愉快的經歷。

文科生在準備數學考試時的常用方法,在理科生看來,屬于笨拙的要死的人才會采用的一種。甚至連方法都稱不上,就是反複的記憶,直到把課本上的公式全部記住而已。大學時杉山也是這樣準備考試,前一天晚上把定理用筆反複地在紙上背默着。十遍,二十遍,遇到運氣不好的時候,就算看到了題目,有點眉頭,絞盡腦汁思考之後覺得A定理似乎可以用,套用B定理也可行。

最慘的結果無非是兩個都是錯誤的。

桌子上出現的一片陰影,正好擋在了課本上。是前座的男生來了,剛好擋住了光線。

咯吱——坐在前排的黃濑拉開了椅子。窗戶旁邊的自然光線照進來,在他身上勾出一個淺淺的輪廓,有點像電影裏的特效。“啊啊。”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慌張地想起今天有考試。喝了一半拿在手裏的飲料被嫌棄地放到了抽屜裏,連忙從書包裏翻出課本,臨時抱佛腳地念誦起杉山已經記熟了的東西。

在念到英文的時候,發音有些蹩腳。

坐在背後只能看到他在光線下越發明亮的柔軟短發,微微駝背低頭與課本奮鬥。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坐在後排,一進教室就已經趴在桌子上,比黃濑還要高些不熟悉的人。似乎也是籃球部的成員,意外的成績比臨時用功地男生好了不少。

天賦多少還是個讓人恨得咬牙的東西。女生垂眼想。

兩天了。

星期二,距離與男生一起進游戲廳已經過去了兩天。杉山也沒有指望他在周一會扭過頭來和自己聊天,本來他們的關系只是同學,輕薄的如同一張演算紙。就算是在一起打太鼓,對方也只是低頭告訴她,喏,這裏要敲擊邊緣,不對不對,是這樣。

男生接過女生遞給他的鼓槌,“看好啊,是這樣。”他演示起來,動作熟練,杉山看到屏幕上的積分在男生接過鼓槌之後不斷地上漲,100HIT,150HIT,200HIT,直到又刷新一次記錄。

“厲害。”

“了不起哦。”

他看起來很享受這些稱贊,微笑着把鼓槌遞給她,說,杉山試試。

杉山并不在意他是否會因為周日的事情,對自己有什麽改觀。或許是她覺得二十六歲的年齡,喜歡的應該是二十六歲時的人,而非現在這個焦急地翻着課本,馬馬虎虎考個及格分就萬事大吉了的男生。

喜歡,她确定。

再生出其它念頭,就會有一種罪惡感。

好像黃濑是比她小了很多的人。

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确實算是比她小不少的人。

亂七八糟找不出思緒的想法擠在腦袋中,而前排語氣輕揚的男生還在繼續他的背誦。

第一場國文考試結束後,杉山到樓下買了瓶礦泉水。胃裏因為緊張,翻江倒海地有種即将爆發的惡心感。

都經歷過更苛刻的考試,怎麽還會怕一個階段考試?她心裏寬慰自己地想,再看一次數學公式好了。

“杉山覺得怎麽樣啊。”坐在前面的男生轉過半個身子,匆匆忙忙地還在回複着郵件,卻問她考試怎樣。

兩天來的第一次對話。

“唔,還行。”她看向低着頭的男生,他恰好露出了脖頸後的一小部分皮膚。平靜的臉上找不到半點與考試是否過關相關的表情,他狹長的眼睛在看到郵件之後,洩氣似地耷拉下來,微微嘆氣,“學習好的人真是讓人嫉妒。”

也不知道是說給杉山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之後男生發起郵件的速度比女生還要快,噠噠噠地幾聲之後,就合上了手機。

“黃濑君的話,”她盯着書上用橘色熒光筆勾畫出來的公式,以前想過很多遍的話,終于告訴了本人,“也會被男生嫉妒啊。”

是實話。

“诶,是嗎。”轉過身之後的男生,連帶着椅子一起轉了回來。已經分明的臉部線條比起日後偏向生硬地雜志照多了點柔軟,被誇獎多了的男生也沒有不好意思,嗯了一聲,說,“學習好的人不管男生女生都會被人嫉妒吧。”

說到這裏時,他悶哼了一聲,擰開瓶子灌水。杉山側過頭時恰好能看到揚起脖子凸顯的喉結上下滾動。

只有這一點,與以後的他一樣。

她認真地,深深吸了口氣,“也不是。”

“哈?”擡手擦了一下嘴角。

“不在意升學的就沒問題吧。”

意識到女生指的是他剛才說的話,男生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下,視線越過女生,教室後面的左側貼着一張招募廣告,男生視力很好地不用眯起眼睛就能看清上面的文字。

嗯哼,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心情愉快地贊同了一句,“有道理。确實有人只要有一個特長就夠了嘛。”

以前的自己覺得,好像已經知道了很多關于黃濑的事情。現在似乎要加上兩點的,心情轉換的快,和學習普通。

什麽和什麽嘛,明明沒有關系。

在最後一位監考老師走出教室後——

只剩下嘈雜的說話聲,之前連鉛筆摔在地上都能聽出是哪個方位的教室,一時間變成了比集市還要喧鬧的地方。

“吶,吶,這個選擇題是C嗎?”

“考完了考完了考完了!”

“去XX轉轉?”

也有關系還不錯的人來問女生,“杉山哦,我們一起去中央街?反正考完試了和家裏說一聲嘛。”

前排的男生已經起身收拾起桌子上的東西。揣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把手機夾在了耳朵與肩膀之間,“嗯,嗯,好。”

就像之前女生與朋友電話時的翻版。

“行啊,咦——就算是你這麽說,我現在也找不到,”聲音突然停了下來。握着手機的大手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不是存在于雜志中電視中的冰冷平面,也不是球場上可以看到但是距離遙遠的天才。他會因為思考不出的問題,而蹙眉為難。

手機裏傳來的是個男聲,仔細分辨大概能聽出在說什麽。

女生低下頭手上收拾的動作慢了起來。

直到斟酌着用詞的人捂住手機的聽筒,低下身,頭發恰好遮住了鼻尖,杉山,他問,有安排嗎,一會兒。

還沒等到答案他便接着告訴她,如果有事情的話就算了,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還沒。”老實地答。

“啊,嗯。”手掌還捂着聽筒,還是确認了一下,“喊上一之濑一起?”

昏暗的房間裏,發出光線的地方是電視與微弱的兩個壁燈。不是不能開燈,年齡不大的男孩子堅持KTV裏唱歌一定要在這種環境下進行才有意思。大學時杉山也和同學來過這裏,甚至連同學聚會都是同一家店。當然十年時間,沒什麽變化,或許有,但是過去的自己也做不出考試結束來KTV這種事情,而且只有兩個女生。

一之濑倒是習慣地要了炸土豆。

杉山在微弱的光線中看到,坐在對面的男生的發色,因為光線黯淡起來。室內裏的聲音是不認識的男生在唱最近流行的曲子。坐在沙發上不時地點頭附和幾句的男生,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裏,看不清表情。

除了黃濑與另一個高個子男生有些眼熟外,沒有一個打過照面。校服倒是學校的。靠在她旁邊的女生接過遞過來的麥克風,“合着來一首呗。”口氣詢問。

推脫了一番,最後還是用“我去下洗手間。”作為借口,逃開了黑咕隆咚的地方。

走廊上的壁燈比起包廂裏的要稍微明朗,也不像沒人唱歌時的悄然無息。學生模樣的人走進隔壁時的帶門聲,踩着高跟鞋走在地攤上細微地摩擦聲,咯吱咯吱不知道哪裏傳來的聲音,彙總在一起之後全部湧入腦內。

這時反而聽得清楚。

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似乎連呼吸的空氣都比昏暗的室內要清爽。

出門的男生,低着頭在回複郵件。他喘了口氣把手機塞到了口袋裏。

杉山看到他時,正想說一句,家裏催了,準備回去。

又念頭一轉,都答應了,再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

男生朝這邊走了幾步,低着頭,看清了他在壁燈下稍微溫暖了些的頭發和無起伏變化的五官。

沒有注意到自己,側身經過之後,她還在想,果然啊。卻在下一秒,就感覺到男生的手摸上了自己的頭發,“杉山?”

他又折了回來,問道,你怎麽了?

“之……之後咧?”電話那頭的一之濑已經忘記了是女生喊上她一起,又把她一個人扔在那裏。

“沒怎麽啊。我們兩個跑了。”

說到這個的時候,一之濑除了“哼”了一聲,表達了對于女生抛棄摯友一個人逃離KTV的事實不滿之外,已經激動地問她,你們後面怎麽樣了啊。

“沒什麽怎麽樣啊。”

女生如實地回答。

确實沒有怎麽樣。

“抱歉。”冷不丁地男生突然說了一句,站在自己旁邊已經不止是要用需要仰視來形容的男生不好意思地順手買了瓶果汁遞給她。

她的視線從對方的校服褲轉到了他拎着的書包上。

書包上果然什麽都沒有挂。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拉你來這裏。”

“嗯。”擰開了蓋子,抽了一眼,沒有中獎。

看到女生的小動作,語氣拐了個彎,“沒中?”

“沒中。”兩個人在路邊找了一個椅子,杉山坐在上面出神時,旁邊的人說,“哈,有個朋友倒是經常中,他運氣比較好。”

“哦。”

他伸長了腿,彎腰,雙手下壓。“對了。”語氣悶悶地,“杉山生氣了?”

“唔,有點。”

“啊啊,真的有。”果然擡高了音量,與之前沉穩的對話相比,像是兩個人。女生忍不住地笑起來,嘴角的角度與恰好彎起的眼睛,男生就此找到了新的話題。

是這樣的人。說對不起時不會拐彎抹角,離開的時候禮貌地提出先送對方上車。

“從這邊走?”

“反方向。”她指了指車站裏的地圖。

“那我下一個點上車。”手指在觸摸屏上按了一百二十元的按鈕,把手裏的一張車票遞給女生。“先送你上車。”

電車啓動時,站在白色熒光燈下的男生,隔着一個車窗揮了揮手,比劃了一個手勢。

“拜拜。”和“那我也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籃球漫畫好久沒看了,于是去補一波發現,竟然還沒打完-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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